不管,做事先。
她繼續站在芒果樹下,抬高頭,在枝葉間梭巡芒果的蹤影,即使已經腰酸背痛了,兩隻手還是緊緊握住竹竿不放,一次次打下樹枝上未成熟的青芒果。
青芒果是醃情人果要用的,她要醃很多很多,一半寄給台北的舅媽,一半冰在冰箱裡,從夏天吃到秋天,再從秋天吃到冬天。
偷偷轉頭瞄一下下。他還在看她?
她癟嘴。是要找人嗎?找人的話可以按電鈴啊,他們家電鈴又不會漏電。
不管,又打下兩顆芒果。
側眼偷瞄……好強哦,那個人還在看她耶!憋不住了,她放下竹竿,走到大門口,拉開鏤花鐵門。
「你找誰啊?」
男人看著她,眼睛睜得很大,是驚訝還是……她長得讓人驚艷?噓,這句話千萬別給鈞颺、鈞楷聽見,否則又要嘲笑她了。
不過,該驚訝的人應該是她才對吧,這個男人要不是表情太嚴肅、臉色過度難看,他其實……長得很不賴,五官很立體、眉毛濃得像潑墨,鬍鬚刮得乾乾淨淨,露出線條完美的下巴。
這這樣子的男人,不拍偶像劇,對不起全人類。
再往前幾步,站在他身前,仰頭。哇,這傢伙高得太過份,她看他時,脖子只比找芒果青少了一點點角度,抬頭挺胸再加上踮腳尖,也構不到人家的肩膀,他的生肖屬阿里山紅檜木嗎?
「嗨,你要找人嗎?」小今再問一次,口氣軟三分,因為他的眼睛……深邃得很迷人。
是,他要找個名字叫賀巧眉的女人。
他盯住她,一瞬不瞬。
手頭上的資料說,賀巧眉是個四十五歲的中年婦人,他沒有她的照片,只有一張憑著印象畫出來的圖畫。
然,圖畫裡的女人卻活脫脫站在他面前。
寬寬鬆松、沒有分毫時尚感的衣服套在身上,兩條長度到腰間的長辮隨著擺頭動作晃動,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靈活得不得了,臉頰旁兩個深深的酒窩彷彿盛滿醇美酒液,白皙的皮膚被太陽曬得粉紅粉紅。
為什麼光陰沒在她身上留下痕跡?難道這裡是光陰進不來的香格里拉?他兩道濃密斜飛的劍眉聚合,仔細打量小今。
「嗨,你……聽不懂我說的話?」
咬咬唇,小今為難地說了一串沒人聽得懂的山地話。
有時候他們這裡會請原住民朋友來幫忙,但像他這個年紀的原住民,多少會講中文啊,何況,他半點都不像原住民。
完蛋,他不會是歸國華僑吧?那就真的毀了,在學校念了幾年英文,一大半還給老師、另外一半早隨著時光流逝,消失於無形了。
就在小今快把頭給抓破,為自己的不學無術感到害羞時,男人終於說話了,而且還是一口字正腔圓的中文。
「我迷路了,請問最近的警察局在哪裡?」收斂過度情緒,男人用緩和取代訝異。
謝天謝地,幸好他不是Banana……咦,她還記得Banana,英文還不算太壞嘛!
「迷路啊,小事一樁,這裡的路大大小小、有名沒名的,我通通知道,有問題問我準沒錯,不必去找洪伯。」拍拍胸膛,小今說得好像自己是衛星定位導航。
「洪伯?」
「洪伯是派出所的所長,當三十幾年的警察都不想退休呢。」她的表情生動活潑,再加上可愛的手勢,讓男人捨不得把視線轉開。
見他不說話,小今自顧自的說:「這裡每個人、每條路,就連地圖上面沒有登載的捷徑我都認得,你想去哪裡,我帶你去。」
他定定望她,心裡猜測所有可能性。她是賀巧眉?不可能,四十五歲的女人不會長成這樣子,賀巧眉的女兒或侄女……這個可能性大一點,所以從她身上,他可以找到賀巧眉的下落吧?
「你是來旅行的嗎?」她對他露出笑臉。
「對。」他微點頭,臉上帶著些微勉強。
「你有認識的人嗎?在這裡找不到民宿或飯店哦。」
小今是標準的鄉下女孩,善良誠懇、缺乏心機,這輩子沒碰過壞人,不知道對陌生人應該保持適當距離。
「沒有。」他的態度疏離,擺足了都會人士的冷漠。
她和他不一樣,親切而熱情,燃掉了一咪咪他臉上的剛硬。「你要不要進來坐坐?外面這麼熱,會中暑哦。」
客人在這裡很受歡迎的啦,尤其他們賀家,最崇尚以客為尊。
看著牆上的門牌號碼,男人在心底默念一回。無論如何,這個女孩和賀巧眉絕對有某種程度的關係吧?
「好。」
於是小今歡歡喜喜把客人迎進門,她走在前方,不時回頭對他講話。
「你知道我剛在做什麼嗎?我在打芒果,你肯定吃過情人果吧,情人果得用未成熟的土芒果來做呦,先把芒果打下來,洗一洗、切一切,用鹽巴去除酸澀味,再用糖醃幾天,凍到冷凍庫裡面,那個味道啊……酸酸甜甜,光想到就很流口水耶!在炎熱的夏天裡,桌上擺一盤,呵呵,暑氣全消。」
她嘮叨不停,也沒注意到人家是不是專心聽,就是停不下嘴巴,像個極欲爭取表現的孩子。
男人安靜且認真地觀察週遭環境。
這個庭院相當大,有很多棵他認不得的粗干老樹,樹傘在炎熱的夏季裡撐出一片片舒適蔭涼。
屋子前面的那棵樹更特別,紫色、紅色的纍纍果實把枝椏壓得彎腰,白色水泥地上,被掉落的果實染出一攤攤深紫。
庭院角落處有一個魚池,池塘裡面有幾株盛開的蓮花,魚池右邊,種滿開著小白花的低矮植物。
就是那個嗎?傳說中的茉莉花?
他不由自主朝著開滿小白花的植物走去,姊夫形容過無數次的茉莉花就是它?
小今回身,發現他沒跟上,在對著茉莉花發呆,她笑笑,也走到花叢前面,折下幾朵茉莉送給他。
「你喜歡茉莉花嗎?聞聞看,很香哦。」她用眼神鼓勵他。
他下意識的照著她的話做,把茉莉花拿到鼻尖,淡淡的甜香滲入鼻息,讓人想一聞再聞。
「你喜歡,對不對?我也好喜歡,我媽很厲害哦,她把茉莉花和金萱用文火焙過,做成口味最特殊、最香醇的茉莉花茶,外面都買不到呢,進屋吧,我請你喝一大杯。」
他們家的茉莉花不輕易待客,可說不上為什麼,她很想和阿里山檜木分享。
男人把茉莉花握在掌心,跟在她身後走。
看他跟上,小今不明所以地開心,嘴巴又熱鬧聒噪起來。
「你打算在這裡留幾天呢?不是我老王賣瓜、自賣自誇,方圓百里之內,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棒的導遊了,你可以把你的旅遊計劃告訴我,我來幫你規划行程,或者我可以推薦……」
突然,小今聽見後頭傳來錯愕的驚呼,她轉頭,看見他的胸前一塊紫色印記。哇塞,他居然被落下來的成熟桑椹砸到!
她摀住嘴巴大叫,「完了完了,你的衣服被桑椹弄髒,桑椹汁很難洗耶,快點換衣服,我叫外婆幫你處理!」
她拉起他的手,加快速度,直奔屋裡。
男人還來不及拒絕,就讓她的手抓住,小小軟軟的手心拉住他的手腕,說不出口的感覺在他心底慢慢醞釀。
他討厭她嗎?不是。
他喜歡她握住自己嗎?談不上。
但他不想甩開、不想她小小的溫暖從腕間離去,想要就這樣,讓她拉著扯著,一路前進。
他望著她背後因跳躍而一甩一甩動個不停的辮子,手上的茉莉花香,在胸口蕩漾。
他隨她跑進屋裡,見她飛快踢掉腳上的布鞋,害他也跟著飛快起來。
進屋,視線所及是一座復古式壁爐,他以為台灣的冬天不冷,看來,他需要修整觀念。
壁爐上的圖畫吸引他的視線,他靠近,看見落款處潦草地寫著喬宣兩字。是了,他沒找錯地方,這裡是姊夫日日夜夜遺忘不去的第二家鄉。
「外公、外公……快拿一件衣服出來啦!」小今扯起嗓門大喊。
「做什麼?」
八十幾歲的老公公從房間走出來,身材清瘦,但臉色紅潤,銀白色的鬍子垂在下巴上,炯亮有神的眼睛帶著慈祥笑望著他,讓男人不由自主放下戒心。
這家人很容易就讓人松下防備。
「都是你的桑樹啦!」小今指著外公哇啦哇啦大叫。
「現在桑樹又是我的了?你喝桑椹汁的時候怎麼不說這句話。」外公溺愛地對她笑。
「你的桑樹真的很沒有家教嘛,你看,它把客人的衣服弄髒了。」她兩手叉腰,一臉耍賴,非逼外公負責不可。
女孩有恃無恐的嬌嗔又讓男人心頭蕩起一股甜滋味,她的眼神單純得像個六歲的小女生。他不喜歡甜食,但她讓他嘗盡甜味。
「知道了、知道了。年輕人,你進來把衣服換掉,讓小今她外婆替你想想辦法。」老人對他招手。
這對祖孫很怪,沒詢問他的名字、沒追問他來自何處,自然而然就對他推心置腹,就不怕他是小偷或騙子?
男人在老人的親和、小今的熱切中乖乖進屋,把身上的名牌襯衫換掉,穿上一件沒品牌的手制上衣。
這件衣服找不到任何剪裁美感,套在身上像穿了一隻大布袋,當男人從穿衣鏡中看見自己的模樣時,忍不住彎腰大笑。
這樣的笑……在他十歲之後,就不曾發生過。
他在充滿魔法的屋子裡碰到一對滿身魔力的祖孫,他們讓他重拾失去多年的快樂與溫暖,黑暗的心靈射入一道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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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板敲兩下,一顆小腦袋鑽進來,甜甜的笑,又讓男人聯想到茉莉花香。
「嗨,如果你換好衣服,要不要先出來?外公把茉莉花茶泡好了。」小今笑盈盈的對他說。
沒見過比她更愛笑、愛說話的女生,難道她不知道,這個世界不順遂比順遂多?她不知道說話是件多麼危險的事,話說得越多就越暴露自己的弱點,多話只會提供對手更多的攻擊資料?
這些話他擺在心底沒出口,因為,他就是那個「對手」,他需要更多的攻擊資料。
「你餓不餓?」小今又笑,笑不停,也不管人家有沒有對她釋放善意。
她拿走他的衣服奔出去,五秒後又出現在他面前,抬高脖子對他說話。
他還是沒回答,凝睇她的眼神裡,有著解不開的情緒。
一個單純到近乎笨蛋的傢伙,居然讓他感到不知所措,他遲疑了——對於自己即將要做的事。
她又說話。「媽媽在煮飯了,你的運氣好好哦,她要蒸粽子耶,媽媽包的五穀米粽是全世界最好吃的,米飯Q軟有彈性,精選的豬肉不太油不太瘦,還有鹹鴨蛋,我們家的鹹鴨蛋可有來歷了,是五嬸婆親手做的呢,五嬸婆家的鹹鴨蛋不外賣,只肯拿出來跟媽媽交換粽子,你要是咬一口鹹鴨蛋,就會知道那些五星級餐廳根本算不上什麼。」
先是情人果,然後是茉莉花茶,接著又是五穀粽,這個女孩的人生是圍著一堆食物過活的嗎?
小今歪歪頭看他。他真的很不愛說話耶,沒關係,每個人負責自己擅長的就好,她擅長說話,話全部交給她來說,他擅長傾聽,那麼就……繼續保持安靜,認真聽她屁吧。
「你以為我在自誇對不?不對,我舅舅、舅媽、大表哥、二表哥、三表哥常常出國去玩,他們吃遍天下美食,還是認為再怎麼昂貴的料理都比不上我媽媽和外婆的家常菜——」
她嘰哩咕嚕說一大篇,全是讓男人無聊到想打呵欠的話題,直到她發現他的眼光轉到窗外,望著院子裡的葡萄架,她才住嘴。
走到他背後,小今笑咪咪地扯著他俗到令人髮指的衣服下擺,「媽媽要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終於想到要問他的名字?這家人總算有個腦袋清醒的人物。
「蔣擎。」男人回答,眼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她稱不上美麗,但嬌妍清麗,一看就知道不聰明,但不能不承認她很可愛,而且全身散發著一股魔力。
他認識很多女人,但她不是她們其中任何一型,硬要找點詞彙來形容她的話,應該說是……
精靈!
嗯,是精靈,她讓他聯想到有著透明翅膀,頭戴桂冠、身穿白色輕紗的森林精靈,時時張揚著笑聲,在樹葉間快樂飛舞,魔杖輕輕一點,就讓迷路的人們眼光隨之追逐。
「你叫蔣擎啊?很好聽的名字耶!你是做什麼的?」
「我……畫畫……」他遲疑了一下。
「畫家?更棒了,這是我最喜歡的職業呢!我爸爸也是畫家呦,可惜我沒有遺傳到他的天份,你可不可以畫一張畫送給我?」
爸爸、畫家?所以,姊夫是她的父親?
他的雙眼布上陰霾,胸口壓入悒鬱,他痛恨這個訊息。
見蔣擎不語,她斂起笑眉,臉龐掛起抱歉。「你是知名畫家了,你的畫很貴對不對?對不起,我不應該跟你要那麼貴重的東西。」
她的抱歉勾動他的罪惡感,他不是畫家,他的畫壓根比不上她父親。父親……父親兩字讓他無比沉重。
幸好,小今的笑臉在最短的時間內二度展開。「你想不想看我爸爸的畫?他畫的圖是全世界最棒的呦!走,我帶你去看。」
說著又不避嫌地拉起他的手,她始終學不來對陌生人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拉他進客廳,小今向媽媽及外公外婆介紹他。
蔣擎的眼光落在她母親身上。她就是賀巧眉吧,她有張和小今極其相似的臉龐,光陰對她非常優渥,沒在上面留下太多的歲月痕跡,反而替她添上優雅美麗的成熟韻味。
她的笑容溫柔恬適,和她的女兒一樣,教人移不開雙眼,這樣的女人……要他如何下手?
「歡迎你來作客。」外婆說。
「打擾了。」他勉強轉開視線,對老人家點頭,難得地說了客套話。
「什麼打擾,有客人才好,家裡熱鬧一點,我們都很高興。」外公拍拍他的肩膀。
「對啊,我們都喜歡客人,你考慮一下,不嫌棄的話,就住在我們家。」賀巧眉對他微笑。
原來,不對陌生人保持距離,是賀家人的家風,而不是小今的性格怪異。
他輕點頭。
「媽,我們要先上樓看東西,吃飯再叫我們。」小今說。
「好,去吧,馬上就要開飯嘍。」
點點頭,小今從桌上抱起一壺冰涼的茉莉花茶,跳上樓梯,蔣擎對三個長輩微欠身,跟著上樓。
小今帶他到自己的房間,指著畫框裡的圖畫。
「你看,這是我爸媽第一次見面時,爸爸送給媽媽的畫哦,這張畫裡的女生就是我媽媽……」
蔣擎一眼就認出那個筆觸,愁上眉梢。
小今指圖說故事,說得生動精彩,橫跨二十四年的長篇愛情故事,正在等待結局出現。
他會是那個編寫結局的人嗎?他將要扮演命運之神,決定喬宣和賀巧眉之間是喜劇或悲劇收場?
看著圖,他的眼底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陰沉。
這就是愛情?女孩的身影沒在姊夫心中淡過,女孩的笑、女孩的靦腆,二十多年前、二十多年後,都在畫作裡忠實呈現。
姊夫並不知道自己有個女兒,如果知道……他搖頭。他能謀殺兩個女人的期望,能堅持初衷,替姊夫斬斷愛情嗎?
沒注意到他的凝重,小今自顧自的往下說:「知道嗎?我媽媽很愛很愛我爸爸哦,雖然爸爸一直沒回來,可是媽媽樂意等待,她說只要有足夠的耐心,總有一天會把爸爸等回來。
「但說實話,我不是太相信,可我不相信爸爸的話,媽媽一會很難過,所以我只好每天睡覺之前,用力盯住爸爸的畫,催眠自己爸爸很愛媽媽、爸爸很愛媽媽,他只是有苦衷,沒辦法回來,祖母那個人啊,很固執的,爸爸得花很多時間說服祖母接受媽媽,到時候,媽媽和爸爸就會擁有被很多人祝福的婚禮……」她喋喋不休,像個歐巴桑。
因此,賀巧眉從沒放棄等待,始終相信丈夫會回來,她含辛茹苦扶養女兒,懷抱希望,耐心等待春天來臨,二十幾年的時間並沒有讓她灰心失意,轉而投向另一段幸福。
他是不是應該同情這一對母女?但同情了她們,另一個女人怎麼辦?
「你不說話,是不是覺得我在騙你?我真的沒騙你啊,我的媽媽真的很愛我爸,媽說短暫愛過比一生不認識愛情來得幸福。」
小今笑著說話,他眉目掛上哀愁回望她。
「以前啊,我覺得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很荒謬,也覺得王寶釧苦守寒窯夠白癡了,可是,如果你聽我媽說爸爸的故事,就知道她等得半點都不辛苦,甚至認為能夠等待是件很有福氣的事。」
笨,男人最拿手的是變心,賀巧眉為什麼不懂?
好吧,就算賀巧眉笨,她的父母親難道不會教導女兒青春有限,不應該浪費在不回家的男人身上?為了女兒好,他們早該替女兒尋找一個可以照顧她們母女的男人。
蔣擎煩躁的轉身,視線接觸到地上的拼圖。
小今順著他的眼光望去,主動改變話題。
「你喜歡拼圖嗎?我很喜歡耶,破碎的東西被東一片、西一片補起來,變成完整,那種成就啊——」
「我沒時間。」他阻止她往下說。
「哦,對啦,我是比較有空,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人生就像拼圖,必須小心翼翼、謹慎仔細拼湊,才能拼出完整的人生。要是一不小心拿錯片,固執得不肯換過、硬要壓進洞洞裡,就會一步錯、步步錯,把一幅圖弄得亂七八糟,得花更多倍的精神重新來過。拼圖教會我,每次的選擇都很重要,不能輕忽。」
至於媽媽的人生拼圖是對或錯都不重要了,她已經拼了一大半,不想、也回不了頭。
蔣擎看著她,在心裡反駁。
不對,拼圖絕對不是人生,人生沒有從頭來過的機會,錯了,只能一路錯到底。
小今笑臉迎人,拉住他的手臂問:「阿擎,現在是你做決定的時候嘍,說吧,你要留下來當我們家的客人,還是要我陪你到洪伯那裡,讓他幫你指引旅遊道路?」
他正確的做法應該是速戰速決,下樓,找到賀巧眉,直接告訴她喬宣在美國已經成立另一個家庭,她可以停止無意義的等待了。然後,轉身走開。
但是,賀巧眉溫婉的笑容勾動他的不忍,但是,小今咬唇、偏頭說話,嬌憨的模樣像個長不大的女生。
她真的非常可愛,可愛到足以令他做出錯誤決定。
也許他會一步錯、步步錯,可是管不了了,眼前,他不想看見賀巧眉的哀傷,只想順從心意留在這個魔法屋,讓有魔法的女孩為他驅走心底陰霾。
於是他點頭。「如果不麻煩的話——」
瞬地,他聽見小今繞著他大叫,「好棒哦,阿擎要當我們家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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