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紫文拿著剛被分配到的企劃稿,一臉肅穆的走進總編辦公室。
來到辦公桌前,她看了坐在桌後那名膚色白皙、長相偏陰柔的男子一眼,直截了當的開口,「總編,我想換別的採訪。」
「為什麼?」顏令權抬頭看向她問。
「我今年犯太歲,不適合去那種晦氣的地方採訪,會犯煞。」
「你信這種事?」顏令權推了推架在鼻樑上的眼鏡,細長的眼睛銳利的盯著她。
不怕被說迷信,穆紫文用力點頭,「信。」
「這種毫無根據的迷信你也相信?」他懷疑她只是以此當推拒的借口。
「我從小信到大,所以這個關於殯葬業的採訪,總編還是找其他人去吧。」家裡有一個靈驗到不行的烏鴉嘴姐姐,早令她對這方面的事深信不疑。
見她態度堅持,顏令權取下眼鏡,抽了張面紙慢條斯理的擦乾淨,再戴上時,他開口的語氣已和緩不少。
「紫文,老實說我們雜誌社裡,我最欣賞的記者就是你,最看好的也是你。你文筆犀利,具有強烈的渲染力,常常能引領讀者的情緒隨你的報導而起伏,這個重要的採訪我當初也是考慮了幾個人,最後才決定把它交給你,因為我相信除了你,不會有人能把這個採訪做得更好。」
突然被這麼誇讚,穆紫文一時有些錯愕和飄飄然,畢竟讚美的話誰都愛聽,尤其這些話還是出自富星雜誌社的總編之口,意義更是非比尋常。
她還來不及開口說幾句客套話,便聽見他接著說:「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後交回採訪稿,如果有什麼問題,你可以隨時來找我討論。需要人手支援,也儘管要求沒關係。這樣,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她下意識的搖頭。
「那就出去吧。」鏡片後的眼底掠過一抹精光,顏令權嘴角勾起一絲滿意的笑容。
愣愣地走出辦公室後,穆紫文神智突然清醒過來,低頭看著還拿在手上的那份企劃稿,頓時有種上當的感覺。
剛才聽了總編那些讚美的話,她就樂得暈頭轉向,忘了要說什麼話了。
不過,她進富星雜誌三年多,這還是頭一次聽見總編稱讚她……等一下!穆紫文,人家隨便誇你幾句,你就傻傻的照著別人的意思去做,你是白癡呀?
察覺中了計,她用力敲了下自己的腦袋,暗罵自己一聲,「厚,我真是笨死了。」
天河生命禮儀公司
長指輕點著桌面,徐捷安垂目看了眼擱在桌上的電子時鐘,再瞥了眼放在一旁的電話機,似是在等待某人的電話。
下一刻,電話鈴聲彷彿回應他等待似的響了起來,他立刻接起話筒,「喂。」
「總經理,富星雜誌社的記者到了。」話筒那端傳來櫃檯總機小姐的聲音。
「好,請她進來。」掛上話筒,他微微彎起的嘴角流露出一抹愉快的笑意,幽黑的雙瞳望向前方的門板。
沒多久,門板上便傳來敲門聲。
「進來。」他彎起的嘴角重新斂起,臉上恢復成一派平靜。
「徐先生,你好。」方克強推門進來,朝他頷首致意。
看見對方的那一瞬間,徐捷安眼底閃過一抹錯愕。「怎麼會是你?」
方克強搔了搔頭解釋,「呃,因為紫文要趕去殯葬協會採訪姜會長,所以改請我過來這裡。」
這次穆紫文被雜誌社分配到要做一個有關殯葬業的報導,包括喪葬的儀式、程序和各種禁忌,她都要做一個完整的介紹。
而天河生命禮儀公司的規模,在這一行算是前三大的龍頭企業之一,雖然跟徐捷安不對盤,但有這樣的資源,她自然不會放著不用,因此昨天就聯絡好了今天要過來採訪,徐捷安也答應了。
「她怎麼會跑去那裡採訪?」聽見方克強的話,徐捷安蹙起眉頭。
「是雜誌社一個同事介紹她去的。對方說可以帶她參觀遺體的化妝,所以紫文才會先過去。」
方克強跟紫文不只是雜誌社的同事,兩人還是大學同學,他曾經見過徐捷安幾次,對他並不陌生,紫文跟徐捷安之間的恩怨他也很清楚。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方克強覺得剛才看見進來的人是他時,徐捷安似乎很失望。遲疑了下,他出聲問:「徐先生,那我們可以開始訪談了嗎?」
「我還有事,我請我的秘書幫你做介紹。」徐捷安按了內線電話給秘書,「依芸,你進來一下。」
片刻後,進來了一名女子,她穿著一件淺藍色條紋襯衫,外搭一件灰色背心,下身則是一件及膝的窄裙,整個人看起來端莊秀雅。
徐捷安看向方克強介紹道:「她是我的秘書莊小姐,等一下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問她。」說完,他望向秘書交代,「依芸,你帶這位方先生到簡報室,為他做個簡報,介紹天河的經營理念,還有喪禮的各種相關細節和儀式過程。」
莊依芸微笑點頭,「好的。方先生,請跟我來。」
兩人離開後,徐捷安撥了通電話,卻遲遲沒人接,沉吟了一下,他拿起車鑰匙走出辦公室。
陰沉沉的烏雲籠罩著天空,似乎在醞釀著一場大雨,穆紫文的臉色就跟此刻的天色一樣。
她一臉陰晦的走到路旁停車位,看著空蕩蕩的停車格,呆了兩秒,接著,在看見地面上寫下的白色粉筆字後,忍不住有股罵粗話的衝動。
媽的,是嫌她今天還不夠衰嗎?居然把她的小紅給拖走了!
她就說嘛,她今年犯太歲不能到這種晦氣的地方來採訪,看吧,果然一來這種地方她就倒楣。
她火大的凌空揮了一記拳頭,吐出一大口悶氣後,這時,聚攏在頭頂上空的那片黑雲開始落下了雨絲,冰冷的雨水滴到她臉上。
她抬頭望了一眼。現在是怎樣?嫌她今天還不夠衰,連老天爺都來湊一腳落井下石嗎?
但她剛才報了警,現在還不能離開,只得抹去臉上的雨水,環顧四周想找能躲雨的地方。就在同時,她耳膜突然竄進了一道低沉的嗓音——
「紫文。」
這聲音,她熟悉到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誰,忍不住皺起眉頭暗暗咬牙。
剛才那些都不是最糟的,現在才是,居然讓這傢伙看見她這麼狼狽的一面,今天果然是衰到爆。
徐捷安朝她走近,「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會弄成這樣?」
他瞇起黑眸盯著她臉上的那些傷,目光再移向她那頭散亂的頭髮和被扯破的上衣。
深吸一口氣,穆紫文調整好臉部的表情後,才抬頭看向他,「你怎麼會跑來這裡?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在辦公室裡接受克強的採訪嗎?」
「我安排秘書為他做介紹了。你臉上那些傷,還有這身衣服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追問。
她低頭瞟了自己一眼,冷淡的開口,「跟你無關。」
他眉峰一挑,冷不防抬起手朝她頰上的一塊瘀青用力按了下去。
「啊!你幹什麼?」她低呼一聲,痛得拍掉他的手。
「是誰打的?」他神情淡然,語氣裡卻透露出得不到答案誓不罷休的執著。
「我幹麼要跟你說?」這樣的倒楣事才不想告訴他呢。
徐捷安瞟了眼不遠處一塊寫著殯葬協會的招牌,出聲問:「是姜源生嗎?」
「咦?你怎麼知道?」見他一下就猜到了,她有些意外。
「姜源生很好色,看見稍有姿色的女人就會動手動腳。」而以她的個性,絕對不會吃這個虧,況且姜源生以前是混混出身,脾氣也沒好到哪裡去,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就可想而知了。
聞言,穆紫文皺起了眉。「他名聲這麼差?」
「他的事我們同業之間都知道,聽說他還有前科……雨愈下愈大,我們先到車裡再說吧。」不等她同意,他直接將她帶進他停在路旁的車裡。
上車後,他抽了幾張面紙讓她把被雨水打濕的臉擦乾淨,接著打開置物箱取出一個小小的急救包,拿出棉花棒沾了碘酒,就往她嘴角的傷口抹去。
他一連串的動作快得讓她來不及阻止,破皮的傷口碰到碘酒,讓她痛到倒吸了一大口氣,「徐捷安,你想謀殺啊!」她拍開他的手。
「除了臉,還有哪裡受傷?」他眸光上上下下仔細審視著她,看見她被扯破的衣領下方露出一大截蜜色肌膚,連裡面那件白色胸罩都跑出了一小截來見人,他幽黑的眸底隱隱竄動兩簇怒焰。
「應該沒有了。」她想到什麼似的,抬手按了按剛才被扯痛的頭皮,「對了,我的頭髮被那色胚扯掉不少。」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他臉上表情凝重。
很少見到他這麼嚴肅,穆紫文一愣,不假思索的說出剛才的經過。「我依照約好的時間過來,誰知道才剛跟他說沒兩句,他就開始不停的開黃腔、說黃色笑話,之後竟然伸手摸我的屁股!我氣得甩了他一巴掌,那豬頭就惱羞成怒的抓住我頭髮,我就這樣跟他打起來了。最後,我狠狠朝他命根子踹了一腳,趁他痛得彎下腰時才跑出來。」
說完,她看見他打開了一隻小盒子,拈起一坨綠色的藥膏。
有了剛才的經驗,她連忙閃開他伸來的手,「你不要再碰我!」
「這種青草膏可以活血化瘀,治療瘀青很有效。」見她躲得遠遠的,他溫言哄道:「放心,不會痛。過來。」
聽見他的解釋,她才慢慢靠過去,讓他將藥膏塗在她臉上。
他伸指細心地將藥膏推勻,擦完藥膏後,他黑眸定定注視著她,徐緩開口,「你想採訪什麼,我都可以安排你參觀,你根本不需要來找姜源生他們這種小殯葬社。」
以天河的規模,只要是她想瞭解的,他全都能夠提供詳細的資料給她,就算要現場採訪也沒有問題,絕對勝過那種小殯葬社。
「我們前兩天才吵過架,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敷衍我?」雖然她昨天聯絡時,他沒有任何刁難的一口就答應接受她的採訪,可是她沒忘記他們才剛大吵一架,因此不敢對他的配合度有太高的期待。所以,當張家珍主動說要介紹姜源生給她時,她才毫不猶豫的一口答應。
聽見她的話,他輕輕歎息一聲,「紫文,難道我們就不能和平相處嗎?」
「喂,你搞清楚,是你不想跟我和平相處,不是我不願意。」每次的事情都是他先挑起來的好不好,居然怪到她頭上了。
徐捷安深深地看著她,「好,那從今以後,我們和平相處。」
聞言,穆紫文微微一愣,揚睫盯住他,「這是你說的哦,那以後你不能再破壞我的感情。」
「我……」他話才剛開口,便聽到警車的鳴笛聲傳來。
她連忙開門下車,「警察來了。」
他打住話語,也跟著下去,「你報了警?」
「沒錯,這種色胚怎麼可以輕易饒過他!如果不給他一點懲罰,說不定他以後還會這樣欺負別的女人。」剛才走出協會時她就報警了,她絕不會放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