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大門外的不是曾文光,而是她想見卻又怕一輩子都再也見不到的耿漢。
耿漢笑容可掬的看著她,接著轉到了她懷中抱著的小孩。「你的動作很快嘛!不過才一年的時間就有了一個這麼可愛的小寶寶。」
他的語氣輕鬆的好像沒有這一年的離別似的,好像昨天他才和於彩虹喝過咖啡、看過電影似的,他的眼神依舊熾熱而專注,他的態度卻惹惱了於彩虹,他這一年顯然不像她一樣為情所苦。
「你嫉妒嗎?」
「不!我替你高興。」
於彩虹更氣了,她不相信耿漢一點都不驚訝或是意外,她更不信他那麼敢肯定小孩不是她生的,除非他根本就不在乎。一年的變化可能很大,說不定他已經結了婚,說不定他已經另有新歡,他只是回來重遊舊地而已,她根本就不該和他說話。
「貓咬到你的舌頭了?」他的嘴角一扯。
於彩虹希望美心這時候哭,偏偏小妮子不跟她合作,而且還衝著耿漢直笑。
「這小鬼真甜。」耿漢輕捏著美心的小臉蛋。「叫什麼名字?」
「美心。」於彩虹帶著敵意的對他說。
「給我抱一下可以嗎?」
「你行嗎?」
「抱小孩?」
「不然你以為我在說什麼?」
她氣死了他那種瀟灑自在的態度,他為什麼不像曾文光那樣的不自然而且充滿了內疚?他似乎認為不管他走多久,她一定會張開雙臂的歡迎他回來!
休想!
「絕對沒問題。」他從她的懷中抱過美心,手肘不經意的去磨擦到她的胸部,她瞪著他,他則一個無辜的笑容。
「不是故意的。」
「可想而知!」她冷冷的評論。
耿漢並沒有帶小孩的經驗,但是抱起小孩依舊有模有樣;他一手托住了美心的頭,一手則放在美心的背部,仔細的端詳著美心,左看看右看看的。突然搖著頭,嘖嘖有聲,好像他的猜測果然沒錯似的。
「怎麼了?」於彩虹著急的問。
「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她看著美心,眼神中止不住的恐慌和害怕。「你看到什麼了?美心怎麼了?」
「美心不可能是你的女兒!」
於彩虹要不是考慮到美心還在耿漢手中,她真的會狠狠的給他一拳,他把她的心懸在半空中;然後風馬牛不相及的給她那麼一句話,叫她差點精神崩潰。
「耿漢!我晚點再和你算帳!」
「我沒說錯啊!你不可能生出這麼可愛的小娃兒!」他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
「是嗎?」
「除非是跟我。」
「哦!」她已經恨得牙癢癢的。她一直以為快三十歲的她不可能再為任何事發脾氣,尤其她又有了美心這個甜蜜寶貝,她知道她已經擁有全世界,沒想到耿漢才一回來就又攪亂了她平靜的心湖。
「這聲『哦』是贊成還是反對?」
「耿漢!我不可能更恨你,因為我根本就沒有恨過你,所以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會無動於衷。」她強迫自己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真的這麼冷靜?」他笑問。
「你自己看啊!」
「美心到底是誰的小孩?」
「我的!」
「向虹的對不對?」耿漢淡淡的說:「我知道你這個人死腦筋又專一,你不可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就結婚,要你當『未婚媽媽』或是『不婚媽媽』,我想你一定寧可去死,所以小孩應該是向虹的。」
於彩虹真不知道是該悲哀或者慶幸,他居然這麼的瞭解她。
這時向虹也來到門外,她以為是曾文光,想來替姊姊解圍,結果卻看到耿漢。
「是你?」向虹驚喜的喊道。
「向虹!你愈來愈漂亮、成熱了。」耿漢誇說:「你姊姊則是愈來愈難以相處。」
於彩虹聽不下去了,她有些粗魯的從耿漢的手中搶回美心,然後往屋裡走。邊走邊對自己否認耿漢回來她心中那份不停擴散的喜悅,她早就放棄希望了。他知道她的電話、她的地址,但是他比曾文光更糟,一封信、一張卡片、一通電話都沒有,他憑什麼還奢望有熱烈的歡迎和好臉色?難不成他還希望她在門口為他綁上黃絲帶?
「我姊是很高興你回來的。」向虹笑著補充。
「我知道。」
「你走了整整一年了。」現在向虹把耿漢當哥哥看。「我以為你會更早回來。」
耿漢不置可否的笑笑,反問她。「美心是——」
「我女兒。」向虹充滿母性的一笑。「雖然我姊姊更像是美心的媽,她也真的花了全副精神在照顧美心,如果沒有我姊姊,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結婚了?」
「沒有。」
耿漢不語。
「我知道自己錯了,不過畢竟孩子無辜,我沒有資格奪走她生存的權利,更何況我姊姊說如果我敢拿掉小孩,她就死給我看,我想她是當真的。」
「她會的。」
「所以我把小孩生下來了。」
「孩子的爸呢?」
「我不想談他。」向虹馬上換話題。「告訴你一個不是很好的消息,姊姊那個在美國的初戀情人回來了,而且很顯然的對姊姊還存著幻想,很積極哦!你不要不當一回事看。」
「那個叫曾什麼的傢伙?」
「曾文光。」
「向虹!這次我是克服了心結才回來了。」他坦誠道:「我花了一年的時間逼自己面對事實,我是有備而來,沒有什麼能阻止我,你最好有心理準備,你要有一個姊夫了。」
「我以為我永遠也聽不到這個好消息。」向虹真心的表情。「以後我就不會再良心不安,覺得是我自己害了你們兩個,你得到了我的祝福。」
「不過你姊姊很難纏哦?」
「我賭你會贏。」
「我一定要贏。」
於彩虹還是推了美心到公園來散步,她沒有理由因為耿漢的出現而改變計劃,事實上就因為他的出現,她才更需要好好的冷靜一下。
推著推著,沒想到推車的扶手上多了一雙手,於彩虹用鼻子想也知道是陰魂不散的耿漢,只有他才能一副理所當然的氣勢。
「你看我們像不像一對幸福的夫妻?這畫面是不是一個美滿家庭的典範?」耿漢自吹自擂。
於彩虹狠狠的踩了他一腳,他立刻本能的鬆開手去揉受到重創的腳,她則把推車推到大樹蔭下,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專心的看著正在推車裡酣睡的美心,她輕搖著車子,而在睡夢中的美心則不時的露出甜美的笑,似乎做了好夢似的。
一會,耿漢也坐在另一塊石頭上,和於彩虹面對面的注視著彼此。
「你有什麼要對我說嗎?」
「這句話不是該由我來問的嗎?」
「我只能說我回來了,原本我根本就沒有回來的打算,所以我想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耿漢!你並不是我唯一的選擇。」
「我知道,那個姓曾的回來了。」
「向虹說的?」於彩虹並不意外。「她總是大嘴巴的很,你和曾文光好像約好了似的,一前一後的回來,都以為我會無怨無悔、死心塌地的等你們回來,很抱歉!你們都錯了!我只是看破情關,並不是因為我在等你們。」
「你既然看破情關,幹嘛不出家去當尼姑?」耿漢不客氣的說。
「誰說看破情關就要去當尼姑?」
「你分明還存著希望。」
「不!我根本沒料到你回來。」
「你明知道我會回來?」
「你為什麼要回來?」
「因為我愛你。」
整個氣氛剎時的明朗起來,耿漢終於說出了他一年前就該說的話,這一年他用忙碌來麻痺自己空虛的心靈,分公司一家家的開,生意愈接愈多,但是銀行的存款數字和歐洲浪漫的生活都治不了他的相思病,他最後還是得回來面對她,面對自己的感情。
「你以為這三個字就能令我感動得痛哭流涕嗎?」她淡然的表情,質問著他。「你以為我就是等著要聽這句話的嗎?」
「我不信你的心真的死了。」
「我的心當然沒有死,因為我有了美心。」她驕傲的看著推車裡的小寶貝。
她的小寶貝。
「美心不是你的護身符,不是你逃避一切的法寶,她會長大,有天她會不需要你,那時,你還有什麼?」耿漢直言,「你現在可以把你所有心血灌注在她的身上,但未來呢?你能不能想遠一點?」
她別開頭。
「我會和你一樣的愛這個小孩,如果你真的離不開她,我們可以一起帶著她回歐洲。」
「回歐洲?」
「向虹和偉童都長大了,他們應該可以獨立了,必要的時候我可以助他們一臂之力,或者是留一筆錢給他們,你和美心則跟我走。」
「這代表什麼?」她平靜的問他。
「我的求婚。」他露出一口白牙。
「你不是求婚,你只是在安排我的生活。」
「你有更好的建議嗎?」
「當然有!」她故作甜蜜的笑容狀。「譬如拒絕你的求婚!」
「你拒絕?」他大吃一驚。
「難不成你以為每個女人都在等你的求婚?期待你的恩賜似的!」她瞥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嘲弄。「耿漢!我於彩虹不是嫁不出去,我只是不想嫁而已,也許我識人不深,見人不多,但是我還不會一聽到有人跟我求婚就樂昏頭,很抱歉!我必須拒絕你。」
耿漢錯愕過後,很有風度的一笑。「看來我是過於自信了。」
「對!你知道就好。」
「是不是我們要重頭來一遍?」
「來一遍什麼?」
「看你想要什麼,看你想怎麼樣,我照你的方式和規則玩。」他似乎在做最大的讓步似的。
「不必這麼複雜。」她其實早將曾文光三振出局,但這時必須拿他出來當擋箭牌。「不必照我的規則或方式,曾文光是個好選擇。」
「你居然會想要他?」耿漢的男性自尊受不了。
「他並不比你差,堂堂他也是一個博士。」於彩虹輕描淡寫。「他補償的心比你強上十倍,你可能比他有錢,但是嫁給他我就是博士夫人,你知道我是老師,我要的不是錢。」
「博士夫人又怎樣?」
「那嫁給你又怎樣?」
「於彩虹!我知道你只是想報復我,你明知道存在於我們之間的火花從來就沒有熄滅過,你不要騙自己。」耿漢有十足的把握。「如果你對曾什麼的傢伙還有情,你們早就在籌備你們的婚禮了,既然你還在拖拖拉拉的考慮,那十成根本就是沒有情了。」
她不語,目光看著遠方。
「我並不要你現在就答應我!」
「你真的也喜歡美心?」她忽然問。
「沒有人可抗拒得了這麼可愛、迷人的小傢伙,問題是向虹捨得讓給你嗎?」
「你不能留在台灣?」
「除了你,我的一切都在歐洲。」
她矛盾的看著耿漢,一時無法接受如此戲劇化的轉變;昨天她還只有美心,今天只要她點頭,她似乎就能擁有全世界,包括她心所愛的男人。
這不是夢吧?
「彩虹!你想想吧!」
她點頭,她是需要時間好好的想,低頭看著已經緩緩睜開惺忪小眼睛的美心,她立刻趨前要抱起美心,這一刻她什麼都不想,她的懷中只要有美心就夠了。
利用軍中的休假日,於偉童回台北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陳玲娟,總是在先見了她之後,確定他們之間的感情沒有變之後,他才會安心的回家見他的姊妹和侄女。
經過一年的交往,他們的感情已經超越了一般的朋友感情,他們在乎對方、承認對方,陳玲娟一再的拖延赴日本求學的計劃,只為了於偉童,只為了多爭取一些和他在一起的機會。陳玲娟見過於彩虹,也深為彩虹所喜愛,他們是受到祝福的一對。
不過——
於偉童也注意到陳玲娟不對勁的地方,以往他放假回來,她總會吱吱喳喳的向他報告她的日常生活點滴及她有多想他,莫非他最擔心的「兵變」終於發生了?
「玲娟!」
她哀傷地看了他一眼,連她平日最愛喝的可樂,此時仍原封不動的放在她的面前。
「告訴我是怎麼回事!」他命令她。
「我——」她一副不知該從何說起的樣子。「計劃有變。」
「怎麼個變法?」他稍微的放心些,只要不是有其他的對手出現,一切就好辦。
「我不能等你了。」
「你的家庭給你施加壓力了?」
陳玲娟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你還有一年半才退伍,本來我們是說好等你退伍再一起去日本,但是退伍之後你真的能排除萬難和我一起去嗎?我這一年半就這樣的混下去嗎?」
「你不是在學日文?」
「再怎麼學也不可能花我一整天的時間。」
於偉童盡量不讓自己的焦慮表現出來,陳玲娟考慮並沒有錯,只是她這一去日本,不啻是在他們之間劃下了休止符。他的確不一定去的成日本,而她在日本一待又不知道要花多少年。
「偉童!你生氣了嗎?」
「不!你沒有錯,我幹嘛要生氣!」
「沒有人逼我做決定。」她迎上他的視線。「你也知道我父母並不討厭你,只是我想快點開始上課,積極一些。」
「那你決定什麼時候走?」
「下個月。」
「這麼快?」他啞然低語,落寞湧上心頭。
「我家在日本有一些關係和親戚。」
「照這麼說已經是大致都辦妥了?」
「只等學校開學。」
「上次見面時你為什麼沒有提?」他啞聲的問道。「你已經進行一陣子了,是不是在等確定之後才透露給我知道?」
「我不想影響你當兵的心情。」
「那你現在告訴我就不會影響我當兵的心情?」
陳玲娟也進退維谷,一年半的漫長等待是可以考驗出很多事,她不是移情別戀,她只是想早點去看看另外的世界;但是無可否認,一年半之中可能發生很多事,她或者是於偉童都不能給彼此保證什麼,只能順其自然。
「你怕我會逃兵?」他笑著問她,不把心中的不平和悲傷表現出來。
「你不會,你是理智型的。」
「那你還擔心什麼!」
「除了逃兵,還有很多其他不好的事。」她關懷的說:「你是一個優秀的軍人,受到長官的器重,我不希望你變得消沉不振。」
「我不會!」他篤定的說。
「那麼我的去留對你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你知道有意義!」他惱火的說:「你的存在使我的軍中生涯有所期待,有所指望,使枯燥的當兵日子不會那麼的難熬,我可以數著日子,等著和你見面,你一走,我的期待和指望就都沒有了。」
陳玲娟蒼白的笑笑,她也割捨不下,但是為了長遠的未來,她必須做這種痛苦的決定。
「玲娟!如果你在日本碰到其他好的男孩,千萬不要放棄。」他低低的說。
「你是什麼意思?」她強烈的抗議,低吼出來。「你居然叫我去交其他男朋友?」
「玲娟!我們都還年輕,又不見得是真的定了下來,這一分別不知道是幾年,我想我們都不想束縛對方,或是受到束縛,現在你可能不會贊同我的話,但一段時日之後,你一定會很高興我們有此共識,我不要你有什麼心理負擔,你是完全自由的!」他啞著聲音,娓娓的說:「不要因為我而使你放不開。」
她聽完眼眶一紅。
「別這樣!有緣的話,我們自然會再聚到一塊。」
「那你會交其他的女朋友嗎?」
「我不知道。」他老實的苦笑。「即使會也要等到我退伍後,或者是一段很長,很久的時間以後,這一、兩年絕對不會。」
「那你等我回來。」
「你真的會回來?」
「我念完書就回來。」她向他承諾。「四年而已。」
「四年?」他輕柔的摸著她的手。「四年有一千五百多個日子,我即使願意等,也不一定能等待到你,玲娟!你真的要我等嗎?」
她馬上搖頭,他分析得沒錯,是她要離開,出國的人是她,如果她自私的叫他等了,萬一世事變化無常,她常住日本或是有了其他更適合她的對象,她豈不是反而誤了他!
這絕不是對待自己曾經喜歡的人該有的態度。
「你走時,我不一定送你,假期很難排。」
「我瞭解。」
「你可以寫信到部隊給我。」
「你也可以寫給我。」
說到這裡,一股陌生而漸漸疏遠的感覺在他們之中漫布,為著即將到來的離別,他們已經開始有些不自然,看著對方的眼神也是怪怪的。
「我們走吧!我要回去看美心,相信你也一定很多的事要忙,要去那麼久,一定有很多的東西要準備。」
「是啊!」
他們無言的離開了速食店,他依舊送她回家,但是這次只送到她所住大樓的門口。
「我不知道該再說什麼。」他心如刀割的看著她。「或許再說什麼也都是多餘,我只希望你能念出點名堂,並且好好照顧你自己,不管未來如何,我會永遠的祝福你。」
她投入他的懷中,靠在他的胸瞠上輕泣,過了好久她才抬起頭,深深的注視了他好一會後,才轉身衝進大樓的電梯,沒有回頭。
鄒挺風今天是一個人來到於向虹工作的KTV,但他並不是純粹來唱歌的;依舊是她為他送飲料來,他請她坐下,但是她搖頭,帶著微笑。
「是規定嗎?」他皺著眉。
「我們不陪客人聊天,在上班時間。」
「向虹!你還是把我當一個普通的客人?」他有些冷冷的表情。「你還是以為我只是來這裡唱歌、消磨時間、花錢?」
「如果你想找人聊天,為什麼不回家找你太太?」
他懂了。「因為我結過婚了?」
「難道你沒有嗎?」
鄒挺風一向不喜歡和任何人談他的婚姻;由於他的太太不孕,使他太太的性情變得難以相處,他們的夫妻之情早就蕩然無存。他開始遲歸,她則報復性的在外面交男朋友,夫妻情份完全破裂,他提出過離婚的請求,但是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始終不肯簽字。
於是他們成了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過著各人的生活,互不相干。
直到鄒挺風認識了於向虹。
他知道自己大她十幾歲,她是那麼的年輕、那麼的嬌美,有一股嫵媚的味道在;開始一群人來時,他還會逗逗她,吃吃她的豆腐,開開沒有惡意的玩笑,直到他發現自己愈來愈認真。
他變得有些無法自拔。
於是他一次又一次的來,甚至打電話到她家,他居然發現自己的生活裡少不了她,然後他變成每天到她工作的KTV來,只為了要看她。
她該懂他的心。
「你想不想聽聽我的婚姻生活?」
「不想。」她一口回掉。
「女人不都是好奇的嗎?」
「對男人的婚姻狀況?」她神秘的搖搖頭。「我想我一定聽不到什麼新鮮的,不是你的老婆不瞭解你,就是你們的婚姻生活不快樂,要不然就是你或她有外遇,我說的對不對?」她背靠在門上。
「你連續劇看多了。」
「真實狀況不是這樣嗎?」
他交疊著雙腿,手放在膝蓋上。「我的婚姻是不快樂,不過卻不是你剛才所說的那些理由。」
「還有其他理由?」
「我的太太不能生育。」
於向虹馬上一副同情的表情,她知道現在不孕症很流行,每七對夫妻中就有一對是無法生育。
「對不起!」
「我太太不能生育和你無關。」他幽默的說:「其實我並不是很在乎這點,我既不是長子又不是獨子,我沒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舊觀念,我覺得只要夫妻兩人相愛,彼此珍惜,沒有小孩也沒什麼大不了。」
「你太太不同意這點?」
「她開始變得自卑、自暴自棄,覺得自己是一個有缺陷的女人,她的性情和婚前一比,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變得我都不認識她了。」
「可以治啊!」她熱心的說:「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一定有辦法。」
「她不肯。」
「你應該勸她。」於向虹溫柔的說:「她一定有她的恐懼,你應該幫她克服,沒有哪個正常的女人希望自己的婚姻不幸福,她有心結,人要有耐心。」
「你好像懂很多。」他好奇的問。「你年紀這麼輕,你知道婚姻是怎麼回事嗎?」
於向虹重重的歎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她並不想在他的面前隱瞞什麼。「我有一個女兒。」
「什麼?」他馬上坐正。「你結婚了?」
「我沒有結婚。」
他沒說什麼,只是打量著她,眼神中既沒有瞧不起,也沒有鄙視意味在,反而面帶著諒解和關心的表情;他的反應使於向虹感到一陣溫暖,原先她還怕他會把她當什麼爛女人看。
「你是新時代女性?」
「我只是遇人不淑,當然我自己本身也有錯。」
「你還是把小孩生下來了。」
「對!不管孩子來的是不是時候,都是上天的恩賜,我曾經懷疑過,但自從我女兒呱呱墜地之後,我就不會再懷疑了。」
「所以你不後悔未婚生子?」
「當然有後悔的時候。」她坦承。「小孩是天使,但有時也是一個惡魔,會逼得你受不了,我還年輕,有時候我女兒吵鬧不休時,我也會跟著哭,怨天怨地的,但這畢竟是人之常情。」她自動的走到他的旁邊坐下。「幸好有我姊姊幫著帶。」
「所以你才上晚班?」他終於瞭解。
「對!有了小孩之後,我必須放棄自己的一些自由,以她為主。」
「你很了不起。」
「你居然這麼認為?」她意外。
鄒挺風可不是巴結或討好的表情。「我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但是我是這麼覺得,小孩會帶給他的父母很多責任和束縛,做父母的必須為孩子犧牲很多個人的時間、喜好,甚至是理想,你這麼年輕,何況你根本沒有結婚,卻勇敢的生下小孩,承擔為人母的責任,我佩服你。」
她有一種被人瞭解的滿足和喜悅,她第一次不再有以自己未婚生子為恥的感覺。
「我可以見見你的女兒嗎?」
「為什麼?」
「我沒有不良的企圖。」他馬上表明態度。「我只是想知道漂亮媽媽是不是一定生下漂亮女兒。」
她掙扎了半天,做出了搖頭的決定;即使她心中承認她並不排斥鄒挺風,她甚至喜歡他,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但是她還是必須拒絕他。
「沒有這個必要。」
「只是見見你的女兒,我們喝個茶,聊聊而已。」他極力爭取。
「我不想和一個結了婚的男人有牽扯。」她機械性的笑笑。「我錯過一次,也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既然我有重新再來的機會和勇氣,我就絕不讓自己有再錯的可能,你如果把花在我身上的心思,利用在你太太身上,一定能改善你的婚姻。」
「也許我並不想改善。」
「那我更不可接受像你這樣的男人。」她冷冷的一笑,站起身。「我不會讓自己成為你的借口,我更不會成為你和你太太之間的問題。」
「我們之間的問題早就存在了。」他飛快的說:「即使有你的存在也不會使我們之間的問題更複雜。」
「我還是必須拒絕你,我不能阻止你到這裡來,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打電話到我家去。」
「你確定?」他知道自己還是有一點吸引力。
「我確定。」她堅決的說,手放在門把上。
「那我就隨你的意思了。」
於家今晚籠罩在一片低氣壓之下。
由於美心在睡覺,於家三姊弟妹坐在客廳裡看電視,每個人都有心事,每個人都若有所思,如果美心醒著,他們可以借陪美心、逗美心來忘卻自己自身的問題,但現在他們卻只能盯著電視,心卻不知飛到哪兒去。
於彩虹在考慮耿漢的求婚,考慮美心和她的弟妹,如果可能,她希望一家人都到歐洲去。
於偉童則想著陳玲娟,他第一個動心的女孩,他小心維護的感情,克服了多少有形和無形的障礙,如今卻還是得分手,雖然從頭到尾這兩個字都沒有出現,但是他知道這結果是必然的。
於向虹則感慨自己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都碰錯人,為什麼鄒挺風會是結過婚的人?如果今天他是單身,她相信他們之間會有一個發展的空間。
偏偏事情沒有這麼順利。
於彩虹看看表。「美心吃奶的時間到了,等她喝完牛奶,精神一來,我們三個姊弟妹就不會這麼無聊,瞧我們三個人坐在同一個客廳半天,居然連交談一句都沒有—一」
於偉童和向虹立刻露出一個硬擠出來的笑。
「你們別強顏歡笑了!」於彩虹說:「一會我抱美心出來再聽聽你們的心事。」
她走進美心的臥室,臉上帶著喜悅、期待的笑,但眼前的美心卻叫她放聲尖叫,差點當場崩潰、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