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氏家族沒有人參加這次盛宴,因為他們領主出生才三個月的獨生子病了,每個人都相信這個孩子會死去,因為他似乎繼承了他父親的固執,這個小娃娃嚴重地排斥他母親的奶,每次喂完奶後的嘔吐使得他很快地消瘦、衰弱下去,無法進食。
悲傷的麥家領主獨自一個人到他心愛的樹林中尋求慰藉,他在沒有人看見的林中放聲哭泣,因為他堅信等他回家時,他的孩子一定已經死了。
費家和麥家是聯盟,但麥家和駱家的世仇卻已進行了數代之久。然而在另一方面,金家卻是駱家的盟友──自從駱家的一名戰士自河中救出了一名險遭溺斃的金家少女之後。而以榮譽之名,金家自然得加入駱家這邊和麥家對抗。
然而,事關及她寶貝的兒子時,麥夫人將高地的慣例全置之度外了,她只知道她必須想辦法讓金夫人神奇的醫療技能來救活她的兒子。
麥夫人抱著她的幼子到費家向瑪莉求助。這時丹尼及亞烈仍在外面追捕傷了格斯的那群盜匪,瑪莉遂自行做主,將孩子送到她妹妹手中。
金家的士兵都知道瑪莉抱來的是誰家的孩子,高地上發生的事沒有人不知道的。但沒有人向他們的女主人提起她所照顧的是敵人的嬰兒。他們瞭解金夫人不會在意這一點,畢竟,她是英格蘭人,對高地上的世仇爭鬥一無所知。再則,以她溫柔的本性,就算她知道了,她也不會對一名垂死的嬰兒見死不救,而且他們都見識過她在亞烈面前堅持要治療格斯的固執了,他們不會再去嘗試。
但蓋文非常地清楚麥家的孩子如果死在金家的土地後會有什麼結果。他瞥了那個瘦弱的嬰兒一眼,便確定了戰爭是不可免了。他下令士兵開始備戰,另外派了兩個人把亞烈追回來
然後耐心地等待麥家的人發動攻擊。
四天後,嬰兒被傑宓照顧得能吃能睡了,然後麥家全族人來到了城外,要求索回屍體埋葬。
蓋文只允許他們的領主及兩名戰士進入,他和馬可一齊在庭院中等候。
傑宓剛剛把嬰兒送上床,就聽見了由庭院中傳來的大呼小叫聲。她奔出去看是發生了什麼事,看見馬上那三名凶神惡煞模樣的男子時,她立刻打住了腳步。她知道他們不是金家的人,因為他們都穿著黑色的披風。
「我來帶我死去的兒子,」居中的那名魁梧大漢咆哮道。「而等我再次回來時,這兒將濺滿了血──金家的血。」
「有人死掉了嗎,蓋文?」傑宓問。
蓋文回答她時並沒有轉頭。傑宓可以諒解,那名兇惡的陌生人看起來就像是會在人們背後偷襲的那種類型。「麥世傑是為了他的兒子而來的。」
傑宓也感覺到了空氣間的緊張,她注意到那名陌生人正在兇惡地瞪著她。她挺了挺肩膀。
「她就是金亞烈的女人?」中間的陌生人大吼道。
「是的。」蓋文回答。
「那麼就是她偷走我的孩子的!」
這個人每說一句話一定得大吼嗎?傑宓真無法相信那麼可愛的孩子會有這麼兇惡的父親。麥家的領主年紀已經不小,但他仍然非常地魁梧、健壯。
馬可轉頭看著傑宓,他的臉絲毫沒有顯露出任何情緒。「去帶孩子出來。」
「快一點、女人!」
傑宓剛轉過頭就聽見麥家領主這句粗魯的命令,她停下腳步,緩緩地轉身面對他。
「我偏就是要慢慢來。」她道。
「我要我死去的孩子!」傑宓懷疑自己要被震聾了,這名陌生人就像一頭負傷的大黑熊似的。她試著控制自己的脾氣,告訴自己他只是被悲傷擊倒了。
傑宓抱著孩子出來,由於天冷,孩子被密密地包在毛毯裡。老領主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感情,傑宓走到他身邊,掀開毯子的蓋頭。
「把他給我!」
「立刻給我停止吼叫,」她命令道。「我不准你在我好不容易才哄這個孩子入睡後,又吵醒了他,這夠明白了嗎?」
「吵醒他?」
「我剛告訴你不准喊叫的!」傑宓也提高音量,跟著她便後悔了,她懷裡的孩子醒來,開始不安地噪動。傑宓低頭對孩子微笑,因此沒看到麥家領主臉上一瞬即逝的驚訝。
傑宓抬頭瞪著孩子的父親。「瞧你做了什麼好事!你吵醒了他!」傑宓輕拍孩子的後背,他打了個嗝。「哦,這才是個好孩子。」她喁喁道,在孩子的額頭印下一吻。
她轉向麥家領主的表情又變為嚴厲。「天知道上帝怎麼會給你這麼一個可愛的小孩的,我真不懂。」她不情願地將孩子交還給父親,並注意到了他的手微微顫抖。麥家領主對她的話沒有置評,但她繼續道:「在你帶著他離開之前,我必須給你一些指示。」
老領主仍然不說話,也不敢在臉上表現出他的激動?因為這樣子做等於在金家人面前減弱了立場。但他的眼睛幾乎突了出來,而這時候,他懷裡的孩子又打了個嗝。
「他沒有死?」
「你再這麼吼下去,遲早會把他吼死。」傑宓道。「現在,仔細聽好,先生,你必須告訴你的妻子從現在起只能餵你的孩子喝山羊的奶。」
「我不說。」
傑宓的反應像被閃電擊中了一般,而且她的動作更快,在麥家領主察覺到發生了什麼事之前,她已經劈手又把孩子奪了回來,抱在胸前。「那麼你最好把你的孩子留下,麥領主,我不會讓你用你的無知殺死他,等到他大得可以保衛自己的時候再來接他回去吧!」
麥家領主的眼睛瞪得像銅鈴般大。他看向蓋文,再看回傑宓。「把他給我!」
「你必須先答應你會餵他喝山羊的奶。」
「他會吃他母親的奶,女人。」
「他不喜歡他母親的奶。」
「妳在侮辱我的妻子?」
傑宓真想將一些理智敲進那個頑固的腦袋裡。「我只是在告訴你怎樣才能使這個孩子活下去,」她大吼。「他的身體狀況再也熬不過另一次嘔吐。」她再次走到麥世傑的馬前說道:「答應我!」
他僵硬地點頭,傑宓這才高興地把孩子交還給他,然後她走向蓋文及馬可,一面喃喃道:「你真是我所見過最不知感激的人。」
「不知感激?」
他又在大吼了,傑宓轉頭厲瞪了他一眼。「是的,不知感激,」她吼了回去。「你應該是表達你的感激,不是對我大吼大叫,麥家的人!」
領主的眼睛瞇成了縫,她知道他感覺自尊心受到了重大的傷害,但她不明白為什麼。「我要妳為偷走我兒子的事向我道歉!.那個男人大吼道。「如果我沒有聽到,我們要談的就是戰爭了。」
「你真正需要的是有人好好踢你一腳,你這頭老公羊!」傑宓喊回去。「如果你再不表現出一點尊重,我真的會踢你一腳!」
「妳偷走了我的孩子。」
傑宓無法相信這個男人的愚蠢,而且他的馬似乎和牠的主人一樣地惡毒。麥家的領主一稍微放開韁繩,牠就嘗試要咬傑宓的肩膀,而麥家的領主似乎也無意控制他的馬。
「妳要道歉!」他大吼。
傑宓用手打開他的馬,回答道:「你怎麼敢要求我道歉?你明知道我並沒有偷走你的孩子,你可以隨你高興地在這兒站到地獄結冰,但你絕對不會聽到我道歉的!」
孩子開始嚎啕大哭起來,打斷了傑宓的注意力。「哦,把你的兒子帶回他母親身邊。」她命令道。「還有,在你學會禮節之前,不要再踏到金家的土地上。」
麥家領主的表情似乎他想摑她一巴掌,然後他故意放開了韁繩。他的馬立刻再次地想咬傑宓的肩膀,這次傑宓狠狠地一巴掌打開牠。
麥家領主怒吼出聲:「她打我的馬!」他喊道。「你們都看見了,金亞烈的女人打我的馬,侮辱一個男人的妻子是一回事,但打他的馬──」
「哦,上帝!」傑宓打斷他。「現在就滾開,不然我接下來要打你了!」
麥家領主左側的士兵伸手欲拔劍,傑宓同時抽出了她的匕首,瞄準士兵道:「把手離開武器,不然下一刻這把匕首就會插在你喉嚨裡了。而當我出手傷人時,」她威脅道。「我可不負責修補!」
士兵遲疑了一晌,然後照她吩咐的做了。傑宓點點頭。「現在,離開我的土地!」她道,轉身離開,將匕首插回刀鞘。
突然間她感覺疲累到了極點。她已經許久不曾發過脾氣,她對自己剛才的行為頗有些過意不去,尤其場中還有馬可及蓋文目擊。
但這一切都是麥家領主的錯。那個男人大概是住在洞穴裡面的,他的禮貌就像動物一樣,他甚至可以使一個聖人發瘋。
傑宓決定撤退是最好的策略,她火辣辣地轉身,甚至不再多瞧麥家領主一眼,然後她看見了一整排屏障在她面前的金家士兵,整個愣住了。他們全副武裝,準備作戰,但最糟的還不是這個,而是站在士兵正中央的亞烈。
哦,他一定看見全部了。傑宓的頭好痛,她突然間希望自己會土遁法逃回英格蘭去。
亞烈臉上的表情足夠嚇掉山羊身上的毛,比起他,麥家的領主幾乎就像是聖人了。
但就算他想殺死她,也不會在這麼多人面前吧!傑宓心中忐忑的想。不,他覺得她太過微不足道,不值得為她鬧出醜聞。他會等,或許等到一、兩個星期後。
她走過他身邊時,他沒有說半句話。他只將她推到他身邊,然後向前一步,他的人跟著向前一步,士兵組成的人牆便整個包圍了她。
傑宓踮起腳尖,試著自士兵們的肩膀上看出去。
亞烈一連串地對另一名領主說話,憤怒的字句在兩個男人之間飛舞。而當傑宓聽出他竟然在為她辯護時,她幾乎愣住了。亞烈非常地不高興麥家的人在金夫人面前動劍,哦,事實上你應該說他是勃然大怒。
他的脾氣的確驚人,傑宓不禁慶幸他的怒氣並不是對著她發作。
然後她再次聽到了那個可恨的字眼「戰爭」。麥家人要求戰爭,亞烈則以強調的語氣表明他再贊成也不過。
上帝!她做了些什麼?
亞烈絕不會相信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她的錯,如果她控制住自己的脾氣,或許就可以避免戰爭的發生了!
一直到麥家人被護送離開了,包圍在她周圍的人牆才退開。傑宓決定最好的作法是在她的丈夫注意到她之前離開。她告訴自己她並不是逃跑,不,她只是需要一些時間來理出這一團混亂,而幸運的話,那大概只需一、兩天的時間。
她轉過身,走向階梯。但就在她以為自己已經逃離亞烈的注意範圍時,他突然抓住了她的上臂,而且他強迫她轉身面對他的力道一點也稱不上溫柔。由於蓋文及馬可都在場,她決定對他微笑,但亞烈的眉頭反而擰得更緊了。
「妳能夠解釋一下嗎?」他問,他的聲音懶洋洋的──就像一頭在打呵欠的獅子。
「不能,」傑宓回答。「而且我也不想解釋。」
她看得出他不喜歡她的回答,因為他下顎的肌肉又在抽動了,而且把她抓得更緊。
傑宓決定迎視他的目光,讓他知道她並不害怕他的眼神。但她發覺自己的決定完全經不起考驗。
「孩子病了。」她告訴他。
「然後呢?」
「我照顧他。」
「一個麥家的孩子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
「我也正在猜呢。」她避重就輕地回答。
「回答我。」
他並沒有抬高聲音,但她知道他已經憤怒到了極點。她決定撫平他的怒氣,但避免真正地回答他。「亞烈,我只是在做我認為是對的事,而且就算我知道那個孩子的父親是這麼暴躁的一個老頭子,我仍然會照顧他的。你能叫我見死不救嗎?」
「我只要妳回答我的問題。」他提醒她。
「你會怪瑪莉。」
「瑪莉也牽涉在這裡面?」他提高了聲音,然後他搖了搖頭。「我不應該感到驚訝的。」
「麥夫人將孩子交給瑪莉,瑪莉再將孩子轉交給我。」
亞烈終於放開了她的手臂,傑宓忍住揉揉臂上的紅腫的衝動。「你不會氣瑪莉插手這件事吧,亞烈?」
「瑪莉是丹尼的問題,」亞烈冷冷地說。「天知道等他回家發現後,他應該把她好好地鎖起來的。」
「瑪莉有一顆善良的心,」傑宓道。「我相信丹尼不會因為她幫助一個生病的嬰兒而怪她。」
「妳現在可以回屋子去了。」亞烈道,不想談他令人頭痛的大姨子。
亞烈冰冷的態度刺痛了傑宓。天知道,她早該習慣這個男人莫測高深的態度了。但他離開已經四天,而老天為證,這四天四夜內她可絕對不曾想念他。
「我會進去,」傑宓轉身道。「但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亞烈認命地歎了口氣。「什麼問題?」
「你的狩獵順利嗎?」
「很好,我找到了我要的人。」
「那麼你殺死了多少個人?我要正確的數字。」
亞烈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