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是個漂亮的男人,五官輪廓很深,卻線條柔和,更重要的是肌膚比女人還白嫩細緻,若是戴上女生的假髮再化個妝,百分之九十會被誤認為女人。
看著看著,她不禁打了一個哈欠,眼皮不知不覺的往下沉。為了到莫城燒烤屋擺攤,這幾天她一直忙著製作商品,今天更是一早就起床幹活,白天上課接著晚上擺攤,當然累壞了,於是她想,小憩片刻沒關係吧
當她再睜開眼睛,初春的陽光已經灑滿一室,身上還多了一件輕暖的被子。
「你起床了啊。」Jeffry看起來有精神多了,手上還拿著一張攤開的報紙。
她驚嚇的坐起身,搞不清她現在是什麼狀況。
「謝謝你昨晚煮的活力營養粥,每次感冒,只要吃上一碗自己研發的活力營養粥,我精神就會恢復一半。咳…咳嗽還沒完全好,不過喉嚨舒服多了。」他將報紙折好放在茶几上。「早餐想吃什麼?」
「早餐?」她的腦子還處於空白狀態。
「我比較細歡西式早餐,奶油鬆餅、荷包蛋和鮮奶麥片,你呢?」
「西式或中式都無所謂,有得吃就好了。」
十分鐘後就能吃早餐了,你可以用那間浴室,櫃子裡面有新的毛巾、牙刷和漱杯,你自己選用。」他伸手指示浴室的位置,起身進了廚房。
她是來這裡為病人煮粥的,可是這會兒…不行,沒有吃早餐之前,她的腦子無法正常運轉。她像喝醉酒的人滾下沙發,進了他指示的浴室刷牙洗臉。
然而用完早餐,她的腦子還是沒辦法正常運作,實在不懂自己煮個粥為什麼變成眼前的情景。
「接到我的電話是不是嚇到了?」當自己在乎機上按下深植腦海的號碼,樊莫臣也嚇到了。雖然一直有股衝動想放縱自己去愛一次,可是這並非吃意大利面或燭烤飯這樣的選擇題如此簡單,沒想到這個時候感冒了,軟弱的時候正是人最自私任性時,因此他不自覺就做了一件不在自己計劃中的事。
老實說,他後悔了,尤其現在看到守在身邊的她,他感覺心跳的速度更劇烈。
「我是被你生病的事嚇到了。」
「季節交替的時候,我的身體總要抗議一下,這是稀鬆平常的事。」
他說得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但很奇怪,她就是看見了他內心的無助。
心,像是被紮了一針,微微抽痛。「這不是很辛苦嗎?」
「習慣就好了。」
「習慣真是可怕。」
「是啊,習慣真是可怕。」
「…看你的樣子好多了,可以照顧自己,我回去了。」眼睛不小心被落地窗外耀眼的陽光閃到,她猛然想起自己一夜未歸,倉惶的站起身。
升上大學之後,偶爾因為趕報告或幫同學慶生,她不得不借宿同學租賃的套房過夜,可是她通常都會提前告知,免得讓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阿姨他們擔心緊張。
樊莫臣沒有順從內心的渴望,想辦法挽留她,只是道了一聲謝謝,送她離開。
許久,他只能站在門邊,看著電梯的門。
林晨星不清楚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總之,從Jeffry的住處回來之後,她就像個廢人一樣窩在床上,直到房間的電燈突然打亮了,某個粗魯的女人咚咚咚跑到床邊,往床上重重一壓,她才回過神。只慶幸床夠硬,否則她肯定滾下床。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張曉蔓推了表妹一下。
「最近腦子記性不好,反正很久了。」
「昨天晚上為什麼沒有回來?又跑去住五星級飯店嗎?」
她差一點翻白眼。「對啦,因為心煩,跑去住五星級飯店。」
嘖,張曉蔓不贊同的搖頭。「雖然再過不久就要成為有錢人家的媳婦,可是也不養成奢侈的習慣。」
「我知道啦。」
「還好我爸媽不在,要不然這會兒已經鬧得驚天動地了。」
對哦,她怎麼忘了呢?因為她在訂婚前夕落跑的關係,阿姨姨丈嚇得去掉半條命,因此老媽回台中時索性帶他們回民宿度個假,放鬆一下。
「你怎麼都不接手機?」
「我沒聽見手機的聲音,八成沒電了。」林晨星坐起身,揉揉酸疼的頸背。
在人家沙發上睡了一夜,是要付出代價的。
「因為你不接手機,我爸媽打電話給我,你訂婚的日期已經確定了,下個禮拜六。」張曉蔓可以預見她的反應,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果然,她沮喪的發出呻吟。「不會吧,這麼快?」
「樊家一定很喜歡你,所以迫不及待要你們舉行訂婚典禮,確定你的名分。」
「我真是受寵若驚。」
「這一次你不會又當落跑新娘吧?」
「上一次逃婚,原本是希望樊家因此解除婚約,我真的很討厭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可是忙了半天,一點作用也沒有,我幹麼再浪費力氣逃婚?」
「這一次真的會安安分分的嫁了?」
她皮笑肉不笑的揚起眉。「你好像很懷疑的樣子?」
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半晌,張曉蔓老實說,「你不是那種輕易妥協的人。」
「沒錯,我最討厭的名詞就是「投降,國父十一次革命,我才只有一次,確實太遜了。可是,國父認為革命一定會成功,因此他堅持到底,而我呢,成功的幾率恐怕不到一成,當然得好好評估一下是否有繼續奮鬥下去的必要。」
「這麼說也對,可是事關一輩子幸福、你不該這麼容易妥協。」
雙手在胸前交叉,她似笑非笑的斜睨道:「你是在鼓勵我逃婚嗎?」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心話。」
「是我媽叫表姐盯著我嗎?
「沒有,只是小小提醒了一下,留意你的情況。如果再落跑一次,她和姨丈就要去人家家門口跪上三天三夜。」
這根本是威脅嘛!林晨星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有這麼嚴重嗎?」
「樊家對阿姨、姨丈來說,不單單是末來的親家,更是林家的恩人。」
是啊,林家的民宿一開始很小、很不起眼,可是偏偏入了樊夫人的眼,樊夫人帶著小兒子來到林家小屋度假,喜歡上這兒的綠意和純樸,從此只要寒暑假就帶著小兒子上這兒度假,也因此跟林家結為好友。
有一年颱風來襲,林家小屋損失慘重,因為民宿本身還有貸款,她父母又提供不出任何擔保品增貸,便面臨林家小屋必須歇業的危機。
當時樊夫人得知林家小屋的處境,二話不說投入大筆資金解決林家的危機,並借此擴大林家小屋,從此也成為林家小屋最大的股東。
而雖是最大股東,樊夫人卻從不干涉經營,當林家小屋的生意越來越有聲有色時,她還將手上的股權又賣回給她父母。民宿既然名為「林家小屋」,那就讓它真正屬於林家所有。
樊夫人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難怪樊夫人提出讓她當樊家小媳婦的時候,她父毋會一口就答應,他們相信樊夫人一定會是好婆婆,會疼愛他們的女兒。如果她和樊家小兒子是戀愛結婚,她也會迫不及待嫁進樊家,因為她也很喜歡樊夫人當自己的婆婆。
「難道你不能稍微體諒一下阿姨和姨丈的心情嗎?人家對你們這麼好,沒有回報還給人家難堪,這是為人處事的道理嗎?」
話是沒錯,可是難道不能用其他的方式回報嗎?
張曉蔓用手肘撞了表妹一下。「說真格的,這門婚事你真的沒什麼好挑剔,除了男方身子虛弱一點,不過有金山銀山,你一輩子不愁吃穿,這是每一個女人的夢想。」
冷哼一聲,林晨星很不客氣的潑冷水。「現在的人只要願意工作,不要對工作挑三揀四,基本上都不愁吃穿。」
「這種不愁吃穿跟那種不愁吃穿不能相提並論。」
「每個人都只有一張嘴、一副身體,能吃多少、穿多少?」
張曉蔓懊惱地敲一下她的腦袋瓜。「你就會耍嘴皮子!」
「我有說錯嗎?」
「沒有,只是往正面想,你會比較好過。」
「我知道,但是大腦不願意配合,我也沒辦法。」
張曉蔓舉手表示暫停。「我不跟你說了,你就繼續跟自己過不去好了。總之,別忘了這門婚事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而是兩家子的事。」
對,這確實是兩家子的事,因此她才沒膽子挑在當下那一刻鬧笑話,而是提前落跑,給大家心理準備。「…這一次我會安安分分嫁人。」
儘管對表妹還沒有百分之百安心,張曉蔓也不敢再多說了,當事人想不明白,旁人又能如何?她一邊下了床一邊道:「你吃過晚餐了嗎?」
「這麼晚了啊?」
「連晚餐時間到了都不知道?走吧,我請你吃意大利面。」
「表姐真的要請客嗎?那我要吃西餐廳的意大利面。」將糾結在腦子裡面亂七八糟的思緒暫時拋開,林晨星跳下床,隨手拿起扔在椅子上的外套穿上,一邊用手梳理頭髮,一邊趕緊追上表姐的腳步。
她真的準備安安分分的嫁人了嗎?
下了公交車,林晨星往公交車亭的椅子上一坐,繼續想著惱人的問題。
她見沒辦法傚法國父的革命精神,可是一次失敗就宣佈投降,這真的不像她的作風。她做不到「越挫越勇」,但至少有「再接再厲」的精神,沒錯,她確實很想再接再厲,因為她真的很討厭被人家牽著鼻子走,卻又總覺得提不起勁。
她告訴表姐,自己成功的機率恐怕不到一成,不知是否還有繼續奮鬥的必要,這是她的真心話。樊家若一定要她這個媳婦,她的抗爭還有什麼意義呢?
「你怎麼坐在這裡發呆?」夏慕下了公交車就看到她。
抬頭一看,她有氣無力的道:「我在想事情。」
「需要我這個老同學給你意見嗎?」夏慕在她身邊坐下。
「我有個朋友遇到一個問題……」她頓了一下,略帶心虛的轉頭看他一眼。他雙手一攤,示意她繼續說下去。「我這個朋友父母從小就幫她定了一門親事,對方各方而條件都很不錯,嫁過去從此成為人人稱羨的貴婦,但是,要嫁給一個只有小時候相處過幾次如今是個陌生人的丈夫,她很掙扎。」
「原來這就是你的故事。」
她斜眼一瞪。「什麼我的故事?我剛剛不是說了,是我的朋友。」
「大學四年,偶爾會聽你嘀咕著從小指婚,沒有戀愛的自由,還以為你在開玩笑,沒想到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