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近兩點,本來已是餐廳的午休時間了,她看到閻騰對經理講了幾句話,服務生掛上休息中的牌子,餐廳卻依然為他們服務。
看來他是這間餐廳的熟客,聽說天幕建設已經上市了,他的身價又更高了,高級餐廳禮遇他也是理所當然的。
開胃菜送上來了,光看精緻的擺盤就讓人胃口大開。
曉雨吞嚥著口水,她好像已經很久沒坐下來好好吃頓好料的了,每天忙著賺錢,只求把胃塞滿,連品嚐食物的時間都沒有。
「你要多吃一點,醫生說你營養不良。」閻騰深深的看著她。「你怎麼會讓自己營養不良?平常都沒有好好吃飯嗎?」
「我在減肥。」她眼也不眨的胡扯,死也不要讓他知道她的現況。
「減肥?」這個答案讓閻騰很意外,他蹙眉看著她變尖的小小巴掌臉。「你已經夠瘦了,不需要減肥。」
曉雨一聽到他開口就心慌意亂,她拿著叉子無意識的亂戳著開胃菜盤裡的蝦子、花枝和生菜。「女人嘛,總是希望瘦還要更瘦,難道你老婆不是這樣嗎?」
話不經大腦的一出口,她才發現自己問了個對他們來說敏感至極的問題。
媽呀!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但話已出口也收不回來了。
「那個——」她尷尬的抬眸看著他,潤了潤嘴唇,亡羊補牢的說:「我是說,白雅熏應該沒有減肥方面的煩惱,她身材那麼好,又有錢,孩子出生後可以撒大錢減肥、抽脂、塑身什麼的,有錢人不都是那樣的嗎?」
要命!她在說什麼?
都不知道白雅熏的腿怎麼樣了,萬一她真的沒有再站起來,那她還怎麼減肥,減肥有什麼意義?
她懊惱的想,難怪俗話說,禍從口出,她現在就是用嘴巴闖禍了。
她膽戰心驚的抬起頭,她的對面,閻騰正注視著她,好長一段時間,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注視著她。
他長久的注視使她心神不安,更加確定自己真的講錯話了。
湯送來了,她連忙喝湯找事做。
「我們——沒有結婚。」閻騰沒有動,他定定的看著她,心緒彷彿又回到四年前的一片紊亂。
「沒有結婚?」曉雨的眼底浮起了一層迷惘與困惑之色,沒辦法再假裝喝湯了,她推開湯盤。「為什麼?」
她只想到白雅熏可能無法再站起來,沒想過他們沒結婚。
他們為什麼沒結婚?她必須離開閻騰的理由不就是他要對白雅熏負責終身嗎?
她聽見閻騰緩緩的說道——
「一開始,她希望等手術成功,能站起時再披上白紗,但是孩子在她腹中成長,不但不適合再做手術,害喜造成的不適和身體的變化還讓她得了產前憂鬱症,在孩子出生前,她就尋短了五次。」
曉雨訝異得忘了喝湯。
白雅熏是不是瘋了啊?孩子在她肚子裡,她還一再尋短,是想一屍兩命不成?她有沒有想過,如果她真的死成了,閻騰會有多難過、多痛苦?
「然後,孩子出生了。」
閻騰說這句話的語氣讓曉雨覺得很不對勁,她的心怦怦跳著,很不安。
她眨巴著雙眸,屏息等著,他偏偏又不說了。
「孩子出生了,然後呢?」她忍不住追問。
閻騰看著她,竭力維持著聲音的平穩。「是女嬰,一個很漂亮,很像洋娃娃的混血女嬰。」
曉雨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混血女嬰?
什麼意思啊?
除非爸媽其中一方是外國人才生得出混血兒啊不是嗎?可是他跟白雅熏都是百分之百的台灣人,也就是說……
要命!孩子不是他的!
「孩子不是我的。」閻騰證實了她的推測。
「怎麼會?怎麼會呢?」曉雨面容激動,心裡有如海浪翻攪。
四年前,那個孩子的存在改變了他們三個人的命運,怎麼會是這樣的結果?
「她也是直到孩子出生之後才知道孩子不是我的,產檢不可能照出孩子的血統,看到孩子之後,她的震驚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大。」
他一直沒有對任何人說的是,看到孩子是一個金髮混血兒,他竟然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那時候,他的心裡只有失去音訊的曉雨,對白雅熏真的只剩下道義上的責任了。
「然後呢?」曉雨急切的追問。
「孩子的血型特殊,有先天性的心臟病需要開刀,白家人只好把孩子的生父找來,那個人是個英國富商,未婚,他們是在英國邂逅的,只春風了一夜,他也沒想到白雅熏懷了他的孩子,還生下來,他向白家人表示他要照顧孩子和白雅熏,白家人都欣然同意了。」
「白雅熏呢?她怎麼說?」曉雨喉間整個縮緊,她太激動了。
相較於她,閻騰就平靜多了,他緩緩地說:「我跟她還有她的家人都明白,她生下了別的男人的孩子,我們已經不可能在一起了,我們把話說開那天,她當著我的面從輪椅上站起來。」
「什——什麼?」曉雨驚跳了一下,很像叢林裡的小兔子突然遇見了兇猛的狂獅,她震撼的看著閻騰。
什麼是震撼教育?這就叫震撼教育了。
閻騰沉默的看了她幾秒後才說:「原來她的腿傷早就好了,但她怕我會因此而離開她,所以打算隱瞞到我們結婚之後才告訴我。」
一時間,曉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發現自己的線視無法離開閻騰那堅毅的唇型,她覺得口乾舌燥。
沒有了白雅熏,那他們……要命!她在想什麼?都已經過了四年,她怎麼肯定他身邊沒有別人?
不是白雅熏,也會是任何一個足以與他匹配的千金小姐,她以為自己可以回到他身邊嗎?
「換你了,你可以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結的婚嗎?」
閻騰友善的詢問將她拉回現實,曉雨愣愣的看著他,一時之間回答不出來。
「曉雨?」
「呃——我……」在他深深的注視下,曉雨不禁心虛起來。「就……離開你之後,很快就再婚了。」
閻騰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對象是?」
一種難言的慌亂使她結巴,也防衛起來。「跟、跟你沒關係吧?我不想告訴你。」
「好吧,我不問他是誰。」閻騰的眸光片刻也沒離開她,他繼續問道:「他的經濟情況很不好嗎?還是,他找不到工作?」
「什麼意思?」曉雨瞪大了眼睛。「他當然有工作,他有一份人人稱羨的好工作。」閻騰深思的蹙起了眉心。「那你為什麼到工地工作?他允許你到工地工作?」
那個男人沒有把她照顧好,如果是他的話,他絕不會讓她受那種苦。
不過,他沒資格批評那個男人,因為他帶給曉雨心靈上的傷害,比那個男人讓曉雨為了生活汲汲營營更差勁。
「是因為——因為我要還我爸的賭債。」老爸,對不起。「我爸迷上了簽賭,欠了不少錢,我為了還我爸的賭債才偷偷出來打工,他並不知道。」
閻騰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四年前,你把贍養費還給我了。」
他給了她一億的贍養費,他不認為那筆錢可以買到他的心安,他只是想照顧她的生活,讓她生活無虞罷了。
沒想到,離婚手續辦完的第三個月,律師才把那筆錢還給他,原來她委託律師在離婚後的第三個月把贍養費還他。
當他知道她竟然沒有收下贍養費時,他很震驚,但已經找不到她了。
她搬了家,連同爸爸爺爺一起,全都不知去向。
他確實因為她的舉動而感到一陣慌亂,冷靜下來之後,他痛苦的明白自己既然無法給她承諾,那麼去找她的下落也只是徒增彼此的痛苦罷了。
她把贍養費還給他,這個動作就是想與他劃清界線,而他能給她的只有照她的意思做,把平靜的生活還給她。
所以他沒有再去找她,但她始終盤旋在他的心中,直到他和白雅熏分手,他開始瘋狂的尋找她,但已找不到了。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沒想到她也住在台北。
一開始,他打聽到她搬去了南部,他派人往南部找,後來消息說她搬到了東部,他又往東部找,卻始終無法找到她。
如果他早點想到她可能搬回了台北,或許他們就不會過了那麼久才再見了……
「為什麼把贍養費還給我?」他瞬也不瞬的看著曉雨,歎息著說:「那是我想給你的。」
「那個——因為太誇張了啊!」曉雨用誇大的語氣掩飾內心的慌亂。「哪有人贍養費給一億的,又不是敲竹槓說,才結婚一個月,我哪好意思收下那麼一大筆錢,錢太多,我晚上會睡不著,還是還給你比較安心。」
當她看到帳戶裡多了一億現金時,真的有說不出的震驚。
他竟然給了她一億……
那一億代表著什麼?
給了這麼一大筆錢,就可以把她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她不要收,說什麼她都不要收下。
一億雖然很多,她一輩子也賺不到,但她與他之間發生的感情,不是區區一億就可以取代的。
雖然她很愛錢,但在當下,她選擇了還給他。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雖然沒有了那筆錢,她過得很苦,吃盡了苦頭,但如果收下了那筆錢,想到他會因此心安而忘了她,她恐怕連一天都過不下去。
她的日子是想著他在過的,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他……
「覺得太多,你可以收下一半或三分之一,為什麼全部還給我?」這件事,他一直耿耿於懷,想到自己沒有給她一毛錢就讓她走了,他就很自責。
曉雨振作了一下。「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快點吃吧,我得回家了,不然我老公會找我。」
閻騰的心驀然一陣抽緊。
是的,她有老公了,他得牢牢記住這個事實。
而他……他已經降級為前夫了,現在他只是她的前夫而已,只是……前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