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地關上房門之後,她臉上鎮定、平靜的面具整個自臉上滑落。
爺爺準備睡覺了,可是她卻快撐不下去了——所以她才逃出了病房。爺爺明天就要動手術了,她卻無法不讓自己的腦袋離開那些最壞的結果。
她好害怕!她用力地咬著自己的唇,拳頭握得極緊。
季瑩瑩打了個冷顫,緊緊地用手臂環住自己。
「怎麼還不回家休息?」唐士堯從病房內走出,看到了站在牆壁邊直發抖的她,將自己的外套披上她肩頭,感覺到她的慌亂。
「士堯大哥.我……我晚上可不可以留在這裡陪爺爺?」季瑩瑩仰望著他——離爺爺近∼點,她就覺得多安心一點。
「今天晚上不會有什麼突發狀況,你還不如好好地回家睡一場覺,明天再早一點來陪爺爺。我和辛諾都在爺爺身邊,不會有事的。」她的疑懼和不安全寫在她的臉龐上。
「我知道我現在還不用操心,可是我就是會忍不住煩惱啊!如果明天的手術不順利呢?」她皺起眉頭,顯得極度的焦慮。
「倘若手術失敗,也是由我來承擔這個責任,是我讓你回來遊說爺爺的,記得嗎?」他握著她的雙肩說道。
「是你讓我回來遊說爺爺的沒錯,但要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不幸,我不就成了罪人嗎?或者我不應該勸爺爺動手術的……」季瑩瑩說話的速度愈來愈快,雙手也微微顫抖著。
「你不勸爺爺動手術,是想繼續讓他的胸口痛下去?還是想看著他因為身體不舒服而悶悶不樂地困在家裡?你知道他有多喜歡到處遊山玩水。」
李瑩瑩搗住自己的耳朵,拚命地搖著頭。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可是手術哪有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你不知道當他開始交代後事時,我有多難過……」
「別想了。」唐士堯盯住她的眼睛,命令地說:「你從小就特別愛煩惱,沒見過哪個年輕女孩子像你這麼愛皺眉頭的。」
「他不贊同地用食指輕點了下她的眉頭。
「我也不想這樣啊。」她輕聲地說,這是回國後兩人最自然的一次談話了。
那一吻沒有改變什麼,他仍舊是她的大哥。
她猜測不出他的心思——她生日那一夜的凌晨,他匆忙趕回了飯店,就連坐飛機回台灣時的長距離飛行,他也只是和她聊著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仿若那熱情的一吻從不曾發生過。
她也只能順應著他的態度,假裝成若無其事啊。
唐士堯攬住她的肩,拉著她走向陽台。他抬頭看看夜空,聲調輕鬆地說道:
「今晚的星星倒是挺多的。」
「嗯。」她心不在焉地抬頭看了一眼。
唐士堯歎了口氣,勾起她的下顎,凝視著她:「深呼吸。」
季瑩瑩動了動唇,爺爺也常常叫她深呼吸。她輕輕地吸了一口氣,喉間的哽咽卻讓她的氣息一再中斷。
「深呼吸三次。」他溫柔地命令,用手蓋住她的雙眼。「乖。」
季瑩瑩閉著眼睛,皺著眉頭用力深呼吸了三次。
「好一點沒?」唐士堯凝視著她緊抿住的雙唇,看著她很努力地想擠出微笑,卻又徒勞無功地垂下了肩。
「一回家就忙著爺爺的事,我倒還沒問你,這回當交換學生有什麼心得?」唐士堯鬆開蓋住她雙眼的手掌,看著她清亮的眼眸。
「台灣的櫥窗陳列還有很多發揮的空間。我們的陳設方式偏向日式的規規矩矩,我希望以後可以帶入一些比較具有藝術主題的東西。」她說。
「沒想到那個喜歡畫壁報的小女生,會專攻美術設計。」
「我自己也沒想到,謝謝你那時候幫我說盡了好話。」
「你們兩姐妹的差異還真是不小。季樺敢於追求,你卻常是鼓足了勇氣才敢放手搏。」他若有所思地說道。
「每一段感情,你都記得很清楚嗎?」她輕聲地問道。
「都是一些片段的回憶吧。和我談戀愛的女人其實很可憐,她們必須忍受我的漫不經心。」他笑著對自己搖了搖頭。
「你和姐怎麼能分手分得那麼平靜?」
「感情淡了,怎麼會激烈的分手?我和季樺分手,反應比較激烈的反而是你——那一段時間,你有幾百個蹩腳的藉目不要來我家。」
「我覺得很內疚,我當時覺得一定是我心裡曾經希望過你們分手,所以你們才分開的。」她咬著唇說出自己當時的心情。
「分手是兩個人的事,我不會因為其他人而改變自己的情感,所以,我們的分手,與你無關」
「是啊,」她自嘲地說,低著頭的模樣可憐兮兮的。「我本來就構不上什麼妨礙你們的資格。現在沒有,當時才十三歲的我更沒有。」
「當初如果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不會跟季樺談戀愛——雖然男人很難不受到她的吸引。」他挑起她的下顎,深邃如海洋的雙眼凝視著她。「你在我心中的地位遠比一個戀愛對像還重要—一相信我。」
在話說出口時,他赫然發現了自己的真心——他從來不想傷害她,愛護她已成為他生命中的一種習慣。
「因為我是你的家人吧,就像爺爺如果不喜歡羅莉,你也不會娶羅莉是一樣的道理。」她扯動了下嘴角,苦笑的意味頗濃。「我如果能讓你有一點點情感上的掙扎,那也就夠了。」
「相信我,我掙扎過。」他捉住她的手放到他胸口,讓她感覺到他的心跳。
「別騙我,我不需要你用謊言來敷衍我。」季瑩瑩低聲地說,抽回自己的手。
然而——失去他雙掌的溫暖,好冷。
「如果沒有心動過,那一夜我不可能用那種方式吻你。」他炯炯的目光注視著她微張的唇,眼瞳中正燃起一簇火苗。
她紅著臉憶起那一晚他親吻她的火熱感受。
「我知道那一晚你是為了安慰我,我本來就不是一個能讓你有感覺的女人。」
「你怎麼會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
「我旁邊的人個個比我優秀,現在別和我說這些好嗎?現在不是我重建自信心的時候。不要理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就好了。」她背過身,站在欄杆前看向遠方的幾處燈火。
身後久久沒有聲音,未上鎖的陽台門被風吹得發出嘰吱嘰吱的晃動聲。他走了嗎?季瑩瑩緊咬著自己的下唇,難過地緊捉住衣襟。
走了也好。反正她早就痛心過許多回了,她多希望心不要有這麼多感覺!
「我如果可以狠下心來不理你,你早就斷了什麼單戀的傻念頭了。」唐士堯歎了一口氣,從她身後輕輕地環住她。
唐士堯控制著自己的呼吸——當她的髮香飄入他的鼻尖,當她柔軟的身子貼上他的胸口時,天知道他要花多大的力氣來阻止自己不為她心動。
「你為什麼不壞心一點?你為什麼不要是個玩弄愛情的人?」她轉身抱住他的頸子,破碎的呢喃吐在他的皮膚上。
「你不會喜歡上那樣的我,你太沒有安全感了——而我在你眼裡像征了一種獨立的精神,因此你才會喜歡上我。不是嗎?」
「喜歡一個人需要考慮到這麼多嗎?」她看著他毅然的眼神。
「你會喜歡一個人,一定是他身上的某些特質是你所嚮往的。」他的聲音轉為耳邊的低語,視線無法自她臉龐上挪開。
「感情是這麼理性的事嗎?我只知道我喜歡你。」她期待的雙眼凝望著他,等待他開口說一些話。
「我們到那邊的小椅子坐坐吧,我想你今晚是不會回家了。你昨晚也沒睡好,對不對?你有黑眼圈了。」他狀若無事地挪開了視線,並不想觸及任何會讓他失去控制的話題。
從美國到台灣,他一直在提醒自己——他足足大了她十二歲啊。
季瑩瑩黯然地在他身邊坐下,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總在做無謂的妄想。
夜裡的寒氣讓她打了個冷顫,她拉緊了外套,想起了昨夜的夢境。
「我昨天夢見爺爺拿著扇子一直往我的方向扇,可是我實在已經很冷了。我想開口說話,卻始終開不了
口。」
「不是說夢境是相反的嗎?你的夢應該是個好兆頭,你該開心一些的。而且就算不是相反的,你夢見爺爺和你玩,代表他的精神還很好,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呢?說說你在美國的生活吧,你的房東似乎很熱情……」
在星空之下.她怕冷的身於在一句句的對話中,不自覺地朝他偎近。
許久之後,說的人倦了,她的頭也逐漸垂到他肩膀。
唐士堯輕輕抱起了她,以指尖滑過她柔軟的唇——如此年輕,卻又如此牽動著他的心……
「爺爺怎麼了?』」被他開門的動作驚醒,她睜開惺忪的眼迷糊地看著他。
「睡吧,有我在……一切都會很好的。」唐士堯看著她再度閉上了眼,一向平靜的黑瞳中泛上了迷惑。
心中此時轟動的陌生感覺該稱為什麼?愛情嗎?
×××
「爺爺,別走!」季瑩瑩乍然驚跳起身,入目的粉色瓷磚卻讓她打了個冷顫。暖色系的東西即使放在醫院裡,還是會讓人覺得寒冷。
「作惡夢了嗎?」唐辛諾坐在她身邊,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一瑩瑩蒼白的臉色並未因為小憩了一會兒而改善多少。
「爺爺的情況怎麼樣了?他已經進去好久了!李瑩瑩著急地問道。
「爺爺年紀大了,併發症自然會多一些,開刀當然也會久一點。這回幫爺爺動手術的全是一流高手,放一百個心吧。」唐辛諾說道。
季瑩瑩拉緊了身上的外套,左右張望著。
「士堯大哥呢?」
「在那邊和季樺說話。」唐辛諾向右方一指,長髮落了幾絲在臉頰邊。
季瑩瑩看著走廊的盡頭,他深藍色的背影和姐姐淺藍色的高佻對影並肩而立,霎是好看。
「姐姐什時候來的、」她低聲問。
「來一會,她今天剛下飛機。」唐辛諾敲敲她的腦袋,拉回她的注意力「你再休息一下吧,你昨晚在醫院幾乎沒睡多少。」
「我睡得還個錯。」她回過頭來對他∼笑--她記得醒來時,士堯大哥和辛諾二哥都坐在她身邊低聲說話的安全感。
「二哥,要不要休息一下?你和大哥才是真是一夜沒睡。」她關心地看著他。「要不要我去幫你買咖啡?」
唐辛諾側了側身,讓她看見他身旁的數罐空咖啡罐。「我沒關係,反正靈感一來,一夜不睡是常事。」
不擅隱藏心思的季瑩瑩,眼睛不自覺地又飄回了走廊那端的人影——他們在說悄悄話嗎?不然幹麼站得那麼遠?
士堯大哥說過,男人很難不受到姐姐的吸引……
「他們兩個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題。」季瑩瑩忽而喃喃地說道。
「季樺想換經紀人,正在詢問我老哥的意見」唐辛諾把手放到口袋,想拿出煙,既而想起這裡是醫院,無趣地垂下了手。
「你怎麼知道?」二哥和姐姐一向是話不投機的。
「你今天怎麼像只麻雀一樣吱吱喳喳問不停?算了、算了,誰要我是你心底的蛔蟲,倒也不好和你計較了。」唐辛諾提起精神向她扮了個鬼臉。
「他們兩個就像我們兩人一樣——好朋友嘛!」
「我哪有什麼資格擔心,只是覺得他們看起來好相襯而已。」她說。
「喂,你是每天都要找一件事情來皺眉頭嗎?」他打趣道。
「我沒有皺眉頭。」她才用手掌貼住自己的額心,就看見手術房門打了開來,一個醫生筆直地朝他們走
來。
季瑩瑩的眉頭這回真的皺了起來。
醫生拉下了口罩,在卸去那層恐怖的白色遮掩後,他露出一個微笑。
「恭喜你們,手術很順利。」
季瑩瑩與唐辛諾相看一眼,兩個人高興地抱成一團。唐辛諾笑得抱起她在空中轉了一圈,她則高興地笑出了眼淚。
「小聲點。」醫生溫和地說道,成功地完成一項手術,他其實也是開心的。
唐辛諾放下她,將手放到眉睫處做了個「對不起」的手勢,然後對著急忙走來的唐士堯咧嘴一笑,嗓門又大了起來:
「爺爺沒事了!」
「謝謝您。」唐士堯走到季瑩瑩身旁,朝醫生感激地點了點頭。「我爺爺手術後的狀況怎麼樣?」
「他現在的心跳、血壓都偏低,但都在正常的範圍內。我們按例先把他送到加護病房觀察二十四小時。二十四小時後,就可以回到普通病房了。」醫生說。
「不是告訴過你,爺爺一定會沒事的嗎?」唐士堯看著季瑩瑩,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嗯。季瑩瑩很用力地點頭,和唐士堯手拉著手走到家屬休息區,告訴唐家夫婦這個好消息。
長廊上的季樺緩緩地走近他們,和唐辛諾的目光短暫地交會後,兩人的視線又同時著向季瑩瑩與唐士堯。
×××
「大家好,我是季瑩瑩,諸多指教。」
季瑩瑩初入唐士堯的公司「唐朝」時,著實引起不小的震撼與耳語。
老闆才剛和羅莉分手不久,隨即帶了一名年輕貌美的女子入公司,這情況看實詭異。不過,那是當公司這群未婚男士發現唐士堯「似乎」只把季瑩瑩當成妹妹之前的事。老闆暴殮天物,他們當然得知福惜福!
「瑩瑩,這份稿子麻煩你看一下外框的部分,我要表達的是一種強勢的感覺。」說話向來媲美大聲公的呂健文,在呼喚她之時,一臉的微笑足以嚇跑那幾隻久住在他檔案夾中的小蟑螂。
「好,什麼時候要?」粉紅色的上衣翩然飄向他身邊。
「瑩瑩……我想和你討論一下這兩份文宣的主區色調。」正經木訥派的郭銘強,紅著耳朵、緊捏住抽屜中那盒買了一個禮拜,卻還送不出去的巧克力。
「原來的這個顏色很好啊。」佳人的淡淡幽香才飄入鼻間,又很快地消失。
「瑩瑩,你覺得我這段文字……」另一道諂媚的聲音竄出。
「吵死了!瑩瑩是你們專屬的嗎?你們這些色狼自己可以搞定的事就別拿來煩她!」說話的萬欣穎在看見男同事一臉求「色」若渴的表情後,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沒關係,這份文宣迫在眉睫,大家急一點也是常情。」季瑩瑩抱著檔案夾,在萬欣穎旁邊落了坐。
「別給他們多好的臉色,否則他們全會以為他們還有希望。」萬欣穎丟了顆喉糖給季瑩瑩。
「不會的,他們知道我把他們都當成朋友。」季瑩瑩清楚地傳達了她的意願。
萬欣穎舉目一望,確定她聽到好幾聲心碎又重新組合的聲音。她把椅子挪到李瑩瑩身邊,咬起耳朵來。
「你每天這樣宣讀一次大家都是朋友,會不會造成反效果?全都是朋友,就全都有希望。」
「我不想傷害人。」季瑩瑩抿著唇一笑,低頭整理文件。
「下班後去看電影?」萬欣頗打斷她的沉思。
「明天吧,我想回家陪爺爺,今天是奶奶的忌日。」連死亡都不能分離的思念與愛情是什麼感受呢?
近來總覺得士堯大哥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但——那只是她的癡心妄想吧?
「瑩瑩,倒杯茶給我。」辦公室後方傳來了一聲叫喚。
「喂!怕們這些男人太過分了吧?當我們瑩瑩是小妹嗎?」萬欣穎回頭喝道——
慘了!是老闆。
萬欣穎朝唐士堯傻笑三秒鐘後,故作無事地窩回自己電腦前做事。
唐士堯一揚眉,看著季瑩瑩唇邊開心的笑,猛然皺眉退回自己的辦公室——近來,他愈來愈弄不清自己的心了。
隔著百葉窗,看著她穿梭在那些男職員間,他就是會莫名地不悅起來!
帶她進來公司,原是為了公司近來新接手的一個案子,需要一名美術方面的助理,便要瑩瑩在學校沒課時過來幫忙,他並不是為了什麼兒女情長的,但,若真的沒有私心,又何必處處在意她的舉動?也無需眷戀她在午後四時端上點心的可人笑顏。以前的地,可以問心無愧地說出他對瑩瑩真的毫無男女間的情愫,然則,這一份情感似乎正在改變成分。
抽走了兄妹之情,他和瑩瑩現在是什麼關係?
二人之間的年齡差距早已被他拋到九重天外,他的抗拒如今薄得像一張紙。
「你怎麼不追瑩瑩啊?你現在沒有女朋友了啊,瑩瑩長大了啊。」他想起爺爺昨夜所說的話。
心才一動,門就在輕敲了兩下之後,被推開來。
「士堯大哥,茶好了。」季瑩瑩捧著茶盤走到他身邊。
「放著吧。」唐士堯深透的目光凝視著她,看得她在放下茶盤時,手震顫了下,險些弄翻了茶。
「小心!」唐士堯握起她的手端詳著她是否被燙到。
「我沒事。」李瑩瑩很快地抽回自己的手,過分用力的結果,卻是腰側不小心地撞向了桌角——
一陣強烈尖銳的痛竄上她腰間。
「好痛!」李瑩瑩搗著自己的腰,在桌腳邊蹲下了身,眼泛淚光地用手壓著自己被撞痛的地方。
「要不要緊?」唐士堯彎身站在她背後,用大掌按住她的手,就像兒時幫她推揉傷口一樣輕輕地按推著。
「還痛嗎?」他關心地問,氣息吐在她頰邊而不自覺。
季瑩瑩深吸了幾口氣,側過頭想說話——
她的唇瓣不經意地拂過他的頰邊。她愕然地睜著眼,小手想搗住自己的唇,卻被他的大掌緊握住手掌。她的指尖被他包裹著,他的力道緊得讓她疼痛……
唐士堯黑黝的雙眼,緊鎖住她含羞帶怯的水眸。他的手撫住她臉頰,不讓她的眼眸有逃開的機會,他緩緩地低下頭……
「士堯,我幫你介紹一個大客戶!」羅莉的進門沒有任何預警。
唐士堯擰起眉,兩人迅速地分開,他飛快地扶起瑩瑩,讓她坐入他的辦公椅中。
「有什麼事嗎?」
「你還敢說你和她沒有什麼!」羅莉碰地一聲甩上了門,怒不可抑地瞪著他們;「我把股份賣給你不過才多久,你就公然帶她進公司!」
羅莉沉著臉,朝季瑩瑩走近。
「瑩瑩撞傷了,我扶她起來。」唐士堯擋在羅莉面前,不讓她有上前的機會。他不希望同樣的爭吵再度發生。
「如果我晚一些進來,看到的就會是衣衫不整的兩個人!」妝點美麗的容顏因為憤怒而扭曲。
「注意你的風度。」唐士堯制住羅莉的手肘,冷著臉說道。
「我何必有風度?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和她發生關係?我都親眼看見你們按摟抱抱了,你還想否認嗎?」羅莉將手中的文件忿忿不平地往地上丟,散了一地的白紙黑字。
「在她去美國的那段時間,我們就分手了。先提出分手的人是你,你不會忘記吧?」唐士堯斜倚在桌前,面無表情地看著羅莉。「要在公司成立一週年前退出持股的人也是你,我看不出你現在的公然指責有什麼意義。」
季瑩瑩坐在椅子間,緊緊咬著自己的屋,很希望自己可以理直氣壯地站起來反駁羅莉的猜測。
可是——她心虛。
「是啊!敵人都已經站到我的國土上了,我還能怎麼樣?」羅莉的視線在看見季瑩瑩內疚的臉龐後,更加地惱火:「我興匆匆地介紹客戶給你,你卻躲在辦公室裡和她做一些見不得入的……」
「我說過別把私人感情介入公事!」他打斷她的話,雙臂不耐煩地橫在胸前。
「你帶她進公司就是公事了嗎?」羅莉握緊拳頭,心有不甘地看著唐士堯的手攤上季瑩瑩的肩,給予她安全感。
「我帶瑩瑩進公司,絕不是為了私事。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開罵,卻肯定是為了私心。」他說。
季瑩瑩看著羅莉,想開口要她別這麼生氣。她感覺得到士堯大哥的氣息幾近無聲——當他刻意控制自己的呼吸時,就代表他發火了。
「你知道瑩瑩為什麼回來?」唐士堯問道,唇瓣抿成了一直線。
「知道我們分手了,她能不快些回來勾引你嗎?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所有人就全被她玩弄在指掌間了!」羅莉以一種不屑的目光看著季瑩瑩。
「聽完我的話,你再下定論!半個多月前,爺爺動了一項心臟手術——我們兩兄弟沒法子說服他動手術,所以讓瑩瑩回來勸勸他。而你……一直到現在才知道爺爺動了手術,你不覺得內疚,還想指責什麼?你也曾經和爺爺相處過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對於他的身體健康,你關心過嗎?」唐士堯凜然地看著羅莉,短短的幾步距離外,羅莉的面孔卻顯得如此陌生。
羅莉噤聲了,高傲地回望著他。
「反正你們全家都喜歡她,你們就是要她回來就對了!」
唐士堯怎麼可以用那種眼神看她?好歹他們也曾經論及婚嫁!
「公平些,羅莉。她怎麼對待爺爺,你又是用什麼心情待爺爺?你到唐家後,為爺爺做過一頓飯、陪爺爺好好地聊過天嗎?」唐士堯嚴肅地看著她,放在季瑩瑩肩上的手背因為憤怒而浮起了青筋。「你該比誰都懂得應對進退的技巧。你在商場上的那一套,怎麼就無法運用在我的家人上呢?分手後,你問過一次爺爺的狀況嗎?」
季瑩瑩不能實信地看著羅莉——她以為尊敬長輩是每個人都會做的事!
「工作與生活是兩碼事。」羅莉理所當然地說道,日氣放緩了些。在她生長的環境中,所有人都公平,為什麼她要特別對唐仁祥低聲下氣?「如果你開口要我改,我會改的。」
羅莉專往地看著唐士堯——她不相信他們之間真的沒有一點挽回的機會。
「本能反應和強迫自己是兩回事。瑩瑩和爺爺沒有血緣關係,卻比我們還愛爺爺,這才是讓我們感動的一點。你還要我開口才願意親近爺爺,何必這樣為難你自己呢?」他說。
「聽到別人拚命為你說好話,覺得很得意嗎?長不大的娃娃!」羅莉的話鋒轉向季瑩瑩,她回頭向唐士堯說道:「你以為她一點缺點都沒有?對爺爺好,只是建築在她對你的喜歡上!」
「我是真的喜歡爺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季瑩瑩認真地看著她,細緻的眉頭擰結在一起。
「不要擺出一副無辜的面孔!」羅莉放大了音量,滿意地看到她在椅子上驚跳了一下。
「我也不希望自己是這種樣子。」季瑩瑩輕聲地對羅莉說道,嘗試打開這種對立的局面。「我希望自己像你一樣能幹、聰明,也羨慕你可以在職場上如此強勢地完成每一份工作。」
「高桿!表面上稱讚我,實際上是諷刺我在其它方面的無能嗎?事業成功的女人,愛情就一定失敗嗎?你以為你這種溫吞個性才能獲得男人的眷寵嗎?」羅莉諷刺地說,雙眼睨看著她怯然的樣子。
「羅莉,夠了。」唐士堯神情凝重地望著羅莉。曾經與她有過一段感情,他不想看著她的形象完全摧毀。
嫉妒比歲月更容易讓女人醜陋。
「你先出去吧。」唐士堯對季瑩瑩說道,她點點頭站起了身。
「怎麼?心疼你的『妹妹』被我攻擊嗎?」羅莉沒好氣地擋住了去路。足蹬高跟鞋的她,勉強與瘦高的季瑩瑩齊高,然則她囂張的氣勢卻是季瑩瑩遠不及的。
季瑩瑩尷尬地停下腳步,側過身想繞過羅莉——只要她在,羅莉的脾氣就特別容易爆發。
「站住!你有沒有一點個性!?不要每次唐家人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羅莉命令地喝道。那毫不掩飾的怒火,讓季瑩瑩僵住了身子。
「你沒有權利指使她,你不是她的上司!」唐士堯把季瑩瑩半推到自己身後。
他堂而皇之的保護姿態,惹火了羅莉。她昂起下巴,語帶挑釁,她對季瑩瑩說:
「你如果是個成熟的『女人』,就別躲在他背後!」
「別理她。」唐士堯安撫地握住季瑩瑩的手。
「讓我自己做決定好嗎?」季瑩瑩站到唐立堯身旁,正對著羅莉怒火勃發的臉。她打了個冷顫,卻依然筆直地站立著——為何她一再地忍讓,反倒讓羅莉的怒火變本加厲?「羅莉姐,我這回回台灣,真的是為了爺爺。如果這也冒犯了你,我很抱歉,我從來不是有意想惹惱你的。」
「很好!多麼識大體!我也不為難你,我只是要討回一個公道。」羅莉冷笑兩聲,拿起桌上猶冒著熱氣的茶,嘩地全潑向季瑩瑩的臉——
「這是你欠我的!」
季瑩瑩被用力地推開來,整個人撞向牆面,熱水全數飛濺到閃避不及的唐士堯胸前。頭昏目眩的她無心顧及自己,立刻衝到后土堯身旁,著急地看著他的胸口。
「快把衣服脫下!」情急之下,季瑩瑩伸手想解開他的襯衫,手指卻不聽使喚地顫抖著。
「鎮定點,我沒事。」唐士堯反握住她的手,以單手俐落地解開了所有鈕扣。即使胸口上的的痛感讓他知道的傷的程度或許不輕,他卻不想讓她擔心。
「怎麼會沒事!?水那麼燙!」季瑩瑩咬著唇,踮著腳尖小心翼翼地替他脫下襯衫,在驚見他胸口那一片紅色的痕跡時,她難過地直掉眼淚。「你的皮膚好紅!得快去沖冷水。」
「你去小房間幫我用毛巾包些冰塊來。」唐士堯這樣說道。季瑩瑩溢於言表的著急,緊扣住了他的心——
他不想再和自己的理智做無謂的掙扎了。
「嗯。」季瑩瑩飛快地跑開。
「羅莉,你究竟想做什麼?」唐士堯的額頭因為忍痛而冒著冷汗,原本憐惜瑩瑩的視線,在看問羅莉時,卻冷冽得讓她倒抽了一口氣。
「我只是要讓你知道我不喜歡她那種做作的樣子。」羅莉看著他泛紅的胸口,有些不安地問道:「你要不要緊?」
「現在問什麼都太遲了。如果今天這杯熱水是潑在你臉上,你做何感想?她和你並沒有這麼深的仇恨。」唐士堯拭去額上的冷汗,不滿地看著永不服輸的她。
「你如果喜歡她,那她和我就有仇恨!」她不接受失敗。
「你期望我說什麼?說我一點都不動心?」唐士堯看了一眼在小房間內忙碌的人影。「現在的我不是半年前的唐士堯。拜你之賜,我開始注意到瑩瑩是個不可多得的『女人』,而不再是我印象中的小女孩。」
季瑩瑩拎著冷毛巾,又衝回唐士堯身邊,兩隻小手被冰塊凍得通紅,她卻只顧著把冰塊敷上他發紅的皮膚上。
「你早就心懷不軌了,不要替你自己的心動找藉口!」羅莉恨恨地看著他的目光徘徊在另一個女人身上。
「你才是那個在為自己行為找借口的人。」唐士堯向後靠向桌面,凝視地看著正為他的燙傷而著急不已的季瑩瑩。
「你從來沒愛過我。」羅莉凝視著他。對他,她是掛記的啊!
「你又何嘗真正關心過我內心在想些什麼呢?你也不懂得如何愛人,你只是想當勝利者。感情不是商場,只要雙方都曾經付出過,哪有什麼必然的贏家。」唐士堯撿起桌上被水潑濕的文件,不再看她一眼。
羅莉深吸了一口氣,在他已不再開口說話的片刻之後,一甩頭轉身離開。
不甘心啊!一切就這麼結束了嗎?她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把股份全賣給他,衝動地切斷兩人之間所有的聯繫呢?難道她一直希望他會開口要她留下來陪他及公司一起成長嗎?
羅莉落寞地走出房間,回應了幾聲下屬的招呼後,勾起精神開口要了一隻信封,用便條紙寫下幾個字後黏上了封口,在樓下的便利商店貼郵寄出收件人是季瑩瑩。
愛情不可能沒有陰影!
羅莉怨懣地抬頭看了那層曾經屬於她的七樓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