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蓓蓓!」晨光剛從美術社買畫具回來,遠遠的看見蓓蓓一臉焦急的招計程車,他把機車停在她面前,問:「叫不到車啊?」
蓓蓓噘著嘴說:「我老爸住院了,我要趕著到機場坐飛機回嘉義。」
「我送你吧!」
「謝啦!」蓓蓓跨上機車,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你老爸為什麼忽然住院了?」晨光問。
「我不知道耶!」她是真的不知道,致文掛上電話後,蓓蓓就聯絡不上他,打電話回嘉義家裡,電話響了三十聲都沒人接聽,想必她母親是在醫院裡吧!
至於她父親的身體狀況,她一直覺得還好啊!她從來沒聽說父親有心臟病、高血壓這類毛病,尤其在這之前,並沒有任何預警。若不是她太疏忽爸媽的健康狀況,就是爸媽體諒她在台北混得不甚得意而沒向她提起。
「也許是意外,比方車禍之類。」晨光揣測著說。
蓓蓓有點心慌意亂。「現在情況不知道怎麼樣了,我那個老哥也真是的,這種事情不說清楚就把電話掛了,唉!」
晨光載著蓓蓓在一個紅綠燈的路口被警察攔下來,警察指指蓓蓓的腦袋。
蓓蓓驚呼:「哎呀,沒戴安全帽!」她對警察做出一個求饒的表情。「警察大哥你要抓的應該是陳進興那二個人啊!他們值一千萬,我才值五百塊錢而已。」
而且以她剛才那個慌亂情形,怎麼可能戴了安全帽才上車呢?她嘰哩哇啦的從聽到父親住院的消息開端說起。
晨光望著蓓蓓和警察,心裡直擔心警察會不會因受不了蓓蓓的囉唆,就加開一張罰單了呢?
「咦?你好像是演電視劇的。」警察似乎對蓓蓓有一點印象了。
蓓蓓立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警察大哥,你真是太有眼光了!人家都說我本人跟電視上不像耶!」
「不會啊!挺像的。」
「那,是我本人漂亮,還是電視上漂亮?」蓓蓓問。
「嗯,我覺得你本人比電視上漂亮。」
「真的啊謝謝你,喔,我急著趕飛機,警察大哥,那就再見羅!」蓓蓓用力戳了晨光一下,「我快來不及了,晨光!」
晨光像作賊似的讓車子盡速逃離那位警察的視線。當兩人安然抵達機場時,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好遲鈍喔!呆呆的杵在那裡等著警察開單啊?」蓓蓓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對不起啊!我是個老實人,可不懂得怎麼呼攏人家。」晨光看見致文從遠遠的長廊上走來,他低聲跟蓓蓓說:「我回去了。」
「欸,Money就麻煩你了!」
「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就打電話給我。」晨光遞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為了怕見到致文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他跟蓓蓓說了聲再見就離開了。
蓓蓓見了致文,才知道父親在老家吃拜拜時,忽然中風了。
他們下了飛機直接叫車到醫院。
她父親被安排在六個人一間的病房裡,病房的門半掩,裡面熱鬧得像夜市,整個房裡的病患及家屬算算大約有十五個人。她母親正在跟一個歐巴桑聊天,見到致文和蓓蓓,急著將她父親發病的過程作一番詳細的描述。
在知道父親已經脫離險境後,蓓蓓先陪母親回家休息。
「你最近工作還順利嗎?」母親問。
「還好啊!」
她們回來時在巷口的麵攤買了面和一點豆乾、海帶,她母親疲倦中又帶著一點憔悴,問完她的生活狀況接著又問起致文來。
「哥的事叫他自己跟你報告,免得待會兒他又說我多嘴。」
「欸,你們兄妹倆在台北應該互相照顧啊!」
「哎呀,我跟哥還不是就這樣嘛!醫生說老爸的狀況怎麼樣?」蓓蓓問。
「他半邊身體都不能動了,又有糖尿病,真是麻煩啊!」她母親望著裝在保麗龍碗裡的湯麵,但卻一點食慾都沒有。
「之前沒聽說老爸有這個毛病啊!」蓓蓓有點詫異。
「也是這次進醫院才知道的嘛!」她母親又擔心起果園的水果沒人照料了。
「果園就別管了!你光要照顧老爸就夠累的,還能怎麼辦呢?」蓓蓓唏哩呼嚕的吃著碗裡熱騰騰的麵條。
「養你們兩個最沒用了,一點忙都幫不上。」
「誰叫你們住這麼遠。」蓓蓓頂嘴說:「要不你們搬到台北啊!」
但追根究柢,他們兄妹倆實在也太不爭氣了,若真的接父母上台北,要把他們安置在哪兒呢?
第二天早上輪到蓓蓓到醫院陪她父親,她父親醒了一會兒,不知是認不得她了還是不能說話,蓓蓓問他:「老爸,你還好嗎?」
他父親咿呀了一聲,完全不知在說些什麼。反而是旁邊看顧病人的歐巴桑跟她攀談起來,她父親就在嗡嗡的談話聲裡又昏昏睡去。
致文在醫院待了一天,看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就打算回台北了。他母親當他有正事做因此也不留他。
蓓蓓私下裡卻對她哥哥覺得不滿。「我看你是捨不得離開孟芹吧!」
「我有事啊!」致文認真的說:「我現在幫一個縣市長候選人做文宣的工作,真的不能再留在這裡了。反正老爸的病情還算穩定,萬一有什麼狀況,你們就Call我,我馬上趕回來。」
致文走後,蓓蓓和母親輪流到醫院看護父親,日子充滿瑣瑣碎碎的雜事,包括到福利站買醬油、奶粉、衛生紙……。
蓓蓓抽空打電話回台北,她問晨光有沒有傳播公司或電視台找她拍戲,可惜這一個禮拜來,找她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電話。
「有沒有人從大陸打電話來找我?」蓓蓓有氣無力的問。
「你是說凱文?」晨光笑了兩聲,神秘的說:「你自己回來聽答錄機吧!」
「你聽見了就告訴我嘛!」蓓蓓有點急。
晨光在電話那頭停了半晌,才說:「他講了一堆,我記不得。」
「重點呢?」蓓蓓硬是逼著他說給她聽。
「重點是,他說『我好想你』。」
蓓蓓握著話筒,有點遺憾自己不能親自聽到凱文的聲音。
「Money還乖嗎?」
「乖,它現在晚上跟我睡在一張床上,可是每天晚上還會給你等門。」晨光的語氣裡透露出一絲的牽掛。
蓓蓓目前在台北仍然沒有Case找她演出,母親也不提她的工作,彷彿就認定她是個無業遊民,正好回家照顧行動不便的父親了。
父親出院後,蓓蓓又在家裡待了好一陣子,她發現家裡的積蓄迅速的在減少當中。這一季家裡果園的收成情況很差,蓓蓓聽見母親打電話給哥哥,要他匯些錢回家,致文這才把他和心瑂的事說給母親聽。
「心瑂這個女孩子平常看起來乖乖的,原來心眼這麼壞!這年頭大家賺的都是辛苦錢,總不能叫我們這樣吃虧吧」他母親理直氣壯的說:「男女朋友交往歸交往,誰保證一定跟她結婚呢!那像蓓蓓怎麼辦?」
蓓蓓知道她母親又要數落莊克勤逃婚的事,她拿起茶几上的報紙,板著臉,故意把腳步聲弄得劈啪響地回房間去。
她躺在床上看報紙,娛樂版上刊登著前一陣子找她拍寫真集的出版社又將目標指向另一位玉女型的女星,那女星的形象極好,在電視上的曝光率也不低,蓓蓓發現人家都那麼當回事的在考慮,自己是不是也該多瞭解一下這家出版社當初會想找她的動機?
當天,蓓蓓主動聯絡了徐靂。
但徐靂的態度可不像前一次那麼樣的熱絡了,他只是淡淡的說:「我們見面再聊嘛!」
晨光帶著Money跑步回來時,發現屋裡的燈大亮著,Money興奮的往蓓蓓的房裡沖,晨光沒聽見蓓蓓的聲音,感覺有點不可思議,她向來喜歡大呼小叫的啊!
他走近蓓蓓未關上的房門,她正低垂著頭在講電話,隱約看得見她含羞帶笑的表情。晨光可以猜得出蓓蓓是在跟凱文說話,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驀然低落,那是一種接近失戀的悵惘,他敲敲自己的腦袋,搞什麼啊蓓蓓可是有男朋友的。
蓓蓓掛了電話出來,興高采烈的抱著Money對晨光說:「我好想念你們喔!」
晨光臉上雖然笑著,心裡卻對感情絕緣做了設防。「你爸爸的身體怎麼樣?」
「中風嘛,行動不太方便,連話也講不清楚,餵他吃飯的時候,東西就會從這裡漏下來。」蓓蓓指指晨光的嘴。
晨光閃了一下,覺得她的動作帶著一點挑逗的意味,當然,他知道是自己太敏感了。
「不過醫生說,再做一段時間的復健,情況就會改善了。」蓓蓓仍是一副樂天派的樣子。
「喔,那很好嘛!」晨光忽然不曉得該跟蓓蓓說些什麼。
蓓蓓的心情彷彿還算平靜,Money掙脫了她的手跳到地板上玩耍;她回房,掩了門,重新化妝換衣服。晨光坐回畫架前畫畫,過了一會兒蓓蓓說要出去。
「約會啊?」晨光淡淡的問。
蓓蓓向他眨眨眼,「不告訴你!」
看見蓓蓓因為要去跟凱文約會而容光煥發的臉龐,晨光的心就被一種怪異的情緒所揪著,他得要阻止自己的感覺這樣迷失下去,因此又將注意力移回畫架上。
「你好像有事跟我說?」蓓蓓在玄關處停了下來。
「我」晨光詫異的抬起頭,「沒有啊!」
「那我走羅!」
「Bye!」晨光其實想問她,今晚是不是要在凱文那兒過夜,但這樣的問題未免也太過尖銳了。
蓓蓓走後,晨光的心思仍然沉靜不下來,他的心緒飄渺而零亂,重重疊疊的都是蓓蓓的影像,他總覺得她是一個很需要人去呵護、照顧、甚至是擔心的女孩子;若說起以前對孟芹,卻完全沒有這種牽掛的念頭。太不可思議了,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他這個打算將愛情封閉了的人身上呢?
就在晨光準備回房睡覺的時候,門鈴忽然響了,令人詫異的是,來的人竟然是凱文。晨光愣了一下,怎麼蓓蓓不是跟他出去了嗎?
「蓓蓓還沒回來嗎?」凱文彬彬有禮的問。
「噢,她出去好一陣子了。」
晨光請他進來,他也打算留下來等。Money又「狗」來瘋的纏著凱文,晨光喝斥了一聲,它完全不予理會,尾巴搖得像裝了彈簧似的,凱文友善的摸摸Money的腦袋,說:「你叫Money對吧」
晨光走到冰箱旁邊,不知道該叫他姜先生還是姜凱文,索性就不稱呼他了,只道:「喝啤酒好嗎?」
「好。」凱文很客氣的起身接過一罐褐色瓶裝的黑麥啤酒。「怎麼稱呼你?」
「林晨光。」晨光簡短的說。
高大帥氣的凱文完全沒有晨光原先以為明星會有的那種驕傲的氣焰,或是油腔滑調。
凱文對繪畫充滿了興趣,兩個人聊起來,竟也十分投契,直到Money臥在晨光腳邊睡了,蓓蓓才回來。
「咦,你不是說明天再過來找我的嗎?」蓓蓓進門一眼看見凱文,詫異得連鞋還沒脫就走過來了。
Money在睡夢中被吵醒,仍是盡責的打著呵欠來應酬蓓蓓一番。
「要是知道你的房東是個畫家,我早就過來了。」凱文笑說。
「那我房東豈不是被你吵了一個晚上」
晨光抱起Money說:「我就不妨礙你們了。」
「晚安!」凱文說。
「晚安!」晨光進了房間後,蓓蓓帶凱文到天台上聊天。
凱文盯著蓓蓓看了半天。
「幹嘛?我臉上有字啊?」
「我是想知道,為什麼會有人找你拍寫真集?」凱文說。
「有什麼好奇怪,我也是有美色的。」
凱文握了握蓓蓓的手,問:「跟徐靂談得怎麼樣?」
「他們開的條件不錯。」
「格調呢?」凱文仍有點擔心。
「據說會拍得很美、很健康、會讓人產生遐想,但沒有邪念。」
「也許這對你來說是個轉機。」聽蓓蓓提起這個機會時,凱文曾經考慮過拍攝寫真集的利弊得失。
「徐靂說我進演藝圈這麼多年,演來演去演不出一朵花來,如果再不做個突破,真不如改行算了。」蓓蓓的臉上流露出疲憊的神情。
其實她心裡清楚,有一些女明星抓著人氣正旺的當頭拍寫真集,而另一類女明星卻是為了鹹魚翻身而放手一搏,這兩者之間的差異是極殘酷的,因為裸露的尺度就有相當程度的不同;有幸搭上高知名度的雜誌,就算用色情的眼光在閱讀,仍可以藝術一言以蔽之,但台灣哪個已是超人氣的女星,寫真集會拍到兩點全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