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些事,秦江雪全都隱忍下來,沒有在斐少風面前嚼舌根。
她很清楚她在這個地方的地位,既不是女主人,更不是貴客,說好聽一點是這府裡主人的女人,說難聽一點是私人妓女。
這樣的身份,她能要求別人對她多尊重?
大概有五天沒見到斐少風了吧?他沒說他要出門,她也沒問他要去哪裡。
不知他何時才會回來?不願承認是自己想他,而是,他再不回來,她就快餓死了。
這些天來,她每天吃的都是像石頭般堅硬的飯,她曾一度懷疑,這些飯是不是隔夜飯?硬到她都快咬不動了。
說到菜色,每天都是綠色的青菜,她不要求每餐要大魚大肉,可是,她絕不要吃綠色青菜,她最痛恨吃這種綠色青菜。
而他們好像知道她討厭吃什麼,除了青菜,桌上絕對沒有第二種東西。
這樣的伙食,讓她食不下嚥,五天來,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若雪姑娘,用膳時間到了。」
一聽到吃飯,秦江雪就想昏倒,與其再看到那些令人反胃的飯菜,她寧願選擇不吃。
「我不餓,我待會兒再吃,你先下去吧!」
等到她聽到遠去的腳步聲,才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倚著欄杆,眺望著牆外的世界。想她十天前還自由自在地在外邊活動,而今,她除了隔著一道牆羨慕外面的人以外,什麼事也不能做。
腦中閃過一首詩,她不知不覺地吟了出來:「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聽到她念出來的詩,他一顆熱呼呼的心全都涼了。
收到家書說小妹要招親,一回到斐泉山莊,只趕得上祝賀妹妹,過程全都沒參與。原本他應該要留在家中幫忙的,可是,只要一想到將有十天見不到若雪,他就馬不停蹄地又趕了回來。
一進家門就是尋找她的身影,結果,聽到的竟是令他心寒的話。
他回來了!背對著他的秦江雪舒展開皺了許多天的眉頭。
「我……」該怎麼回答他的話呢?「我既得不到我要的愛情,又失去了自由,是不是我的真心話很重要嗎?」秦江雪依然背對著他。
「你轉過身來看著我。」他扳過她的身子,原本想對她再教育一番的,可是,看見她更加消瘦的身子,想訓她的話全又香回了肚子裡。「你怎麼瘦了?這些天你沒好好吃飯嗎?」
「你看錯了,我哪有變瘦?」他的關心,讓她的心窩暖暖的。
「還說你沒瘦?你看你的臉,比我離家時更加小,連眼窩都塌陷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沒給你飯吃。」即使心疼,他說出口的話還是很苛刻,就算是對她剛才的不敬所做的處罰。
事實也差不多如此啊!秦江雪很想這麼說,可是偏偏不能說,反正她就快離開了,沒必要將那些人拖下水。
「就如你以前所說的,我跟了你,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我在這裡可享受極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這種生活多愜意啊!大概是換了個新環境,還沒適應吧!」
「是這樣嗎?我看你不像樂在其中的樣子。」還是很懷疑她所說的話。
「說真話你也不相信,我看,我以後只能說假話了。」故意用話激他,這樣,他就不會再質疑她所說的話了。
「好!我相信你說的話。」斐少風真拿她沒轍,除了相信,他還能怎樣?
解下身上的披風,他披在秦江雪的身上。「你看你,風這麼大還在這兒吹風,要是受風寒了怎麼辦?」斐少風嘮嘮叨叨地說。
「謝謝!」秦江雪將手心藏在袖中,捏緊自己的手,逼自己不能主動投向他的懷抱。
她真的將「相敬如冰」四字發揮到至高無上的境界。
這些日子以來,她雖不再說要離去的話,且對於他的一舉一動皆無任何意見,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樣,但完全沒了主見,這不是他要的結果。
雖然將她安置在身邊,可是,她卻整天鬱鬱不樂。
見她不快樂,他也快樂不起來。他這樣真的做對嗎?
「走吧!陪我去用膳。」握著她的手,帶著她走向房間。
有她的陪伴就夠了,未來,他不願去想。
兩人一走到門口,秦江雪才想到屋裡那桌見不得人的飯菜,如果他發現僕人拿這種食物餵她,他會不會大發雷霆?那他們會不會遭殃?
雖然他很風流、霸道、嘴巴又壞、口口聲說不愛她,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裡,他都會顧及她的生活起居,什麼都給她最好的。還是不要冒險的好,雖然大家對她不好,她也沒必要害他們被責罰。
她立即拉住斐少風,請求地說:「風,我們到飯廳去用膳好不好?」
真的被她弄糊塗了,她一向都是在房裡用膳的,絕不出現在眾人的面前,這其中必有古怪。
斐少風很懷疑地問:「你不是習慣在房裡吃的嗎?」
「那是以前,我現在喜歡在飯廳,走啦!」秦江雪硬要位著他離去。
這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才短短五天怎麼可能說改就改,難不成她房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她愈不讓他進去,他愈想進去瞧一瞧。
「好啦!你別拉了,我們走。」
一聽他答應,秦江雪一顆心才平靜下來,走在前頭拉著斐少風走。
可斐少風卻在她背後點了她的穴道,讓她無法行動。
「你為什麼又點我的穴?」秦江雪焦急地問。
「我進去看一看就出來,委屈你一下了。」說完就推開門進去。
慘了!秦江雪有不好的預感。
不一會兒,斐少風怒氣衝天地走出來。
他不高興地替秦江雪解開穴道,他不瞭解,她受了這種委屈為何不說出來?她不明白嗎?他不要她這樣逆來順受,他希望她將他當成唯一的依靠,不要事事都自己做主。
「這種情形有多久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何要隱瞞?」他捉住她的雙肩,用力搖著她,大聲地詢問。
「你別這樣,別生氣了,我只是不想讓你為了這種小事而操勞。」
「什麼小事?你不知道我要你安安逸逸地和我一起生活嗎?我不要你受到任何委屈。」為什麼她不能瞭解他的心呢?
「痛!」被他捉得手都疼了。
聽到她喊痛,斐少風趕緊放開她,關心地問:「有沒有怎樣?」
「沒事!別氣了好嗎?」秦江雪拍著他的胸口,替他順順氣。
「我只是氣你事事都不告訴我,我沒事。」斐少風平心靜氣地說,想讓她放心。「不過,這些刁奴我是一定要好好警告他們的。」他已經下定決心要整頓這些僕人,讓他們瞭解,誰是府裡的主人。
「別這樣……」想說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斐少風給打斷了。
「別替他們求情,不好好治他們,他們會無法無天。」
「風……」
「石老、石老!」斐少風大聲地喊著府裡的老總管。
不一會兒,石老出現了。「風二爺!」
「石老,幫我召集所有的人在大廳集合,一個都不能漏。」
「是!」
「風,你別這樣。」秦江雪還是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而且,她不想為了這種小事連累那麼多人。
「你放心,我不會做得太過火的。」
雖然他是這麼說,可是,秦江雪一顆心還是懸著。
斐少風坐在主位上,秦江雪則站在他身旁,而他們的面前站了府裡的所有僕人。
「知道我為什麼叫你們來嗎?」斐少風寒著聲音問。
所有人都被他的音調嚇著了,心中充滿不安,加上秦江雪站在旁邊,他們直覺一定是她害的,因而在心裡偷偷罵她:狐狸精。
「風二爺,有事好好說,別嚇著大家。」石老出聲安撫他的情緒。
「石老,你是府裡的總管,大家心裡有什麼不平皆可由你來告知我。為何大家全在我的背後搞一堆小動作?而我這主人卻一點也不知情,甚至我是最後知道的。石老,你這總管是不是失職了?」
「小老兒不知風二爺所指何事?」石老有些摸不著頭緒。
「我今天回來才知道,我不在府裡時,你們送給若雪姑娘的伙食竟是如此之差,要不是我突然回來,我還一直被蒙在鼓裡。說!這是誰指使的?又是何人所為?」斐少風極有威嚴地怒道。
眾人皆心知肚明,可是,卻打死也不肯出賣同伴地守口如瓶。
看到沒人肯承認,斐少風的火氣也上來了,原本他只是想稍微教訓他們一下而已,但現在,不重罰也不行了。
「好!沒人肯承認是吧?」他邊說邊點頭。「我要你們這些只會欺主的人做什麼?與其要提心吊膽地怕你們又欺負若雪,那我就換掉你們,重新找人來府裡當差。」
「風二爺,這萬萬不可。」石老出聲阻止。為了一個女人而失去忠心耿耿的奴才,這可划不來。
「石老,你以為你能免責嗎?我給你兩條路,一是給你錢回鄉養老,二是你回斐泉山莊。」人說擒賊先擒王,以他們對石老的敬重,他就不信拿石老開刀,他們會繼續不吭聲。
果然如斐少風所料,有人站出來承認了。
「風二爺,這不關石總管的事啊!是我提議要送隔夜飯菜的。」廚娘首先招認。
「風二爺,是我召集要大家不服侍若雪姑娘的。」
「風二爺,是我們自己要抵制若雪姑娘,不關石總管的事。」
「風二爺……」
府裡的僕人全都跪下,而且,他們以為所有的事秦江雪全告密了,於是就沒有任何隱瞞地全招認,期盼斐少風能不辭退他們,也不要拿石總管開刀。
他們怎麼連斐少風不知道的也說了!秦江雪偏過頭看他,發現他的臉色更加地鐵青。
「好啊!我原本以為只有不好的飯菜而已,沒想到還有一堆我不知道的事。你們眼中還有我這個主子嗎?」斐少風氣得用力猛拍椅子扶手。「對我的客人不尊重,我養你們做什麼?我看,府裡你們是不必再待下去了。」
「風二爺,你不能這麼做啊!雖然大家有不對的地方,不過,看在大家的出發點都是為了你的份上,你就原諒大家這一次。」雖然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不過,石老還是出來為眾人求情。
斐少風臉色凝重,他是要原諒大家,還是要替若雪主持公道?
眾人感謝石總管的求情,也默默地等待斐少風的宣判。
「對大家面言我是個外來者,我不瞭解府中的相處情形,因此!我可能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了人而不自知,和大家之間也產生了誤會。不過,我想--事情只要講開來就好,一場誤會而已,大家何必鬧得不愉快?」秦江雪出聲為大家找台階下,她可不想自己害了眾人。「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對!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若雪姑娘說得是。」石老附和地說。
沒想到她竟然會為大家求情,眾人覺得汗顏極了,他們竟然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真的能不在意這些人對她的苛待嗎?為什麼她能善待別人,卻獨獨對他要求的十分嚴格?
「風,家和萬事興啊!」秦江雪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希望他不要再追究。
「都起來吧!這次因石老和若雪替你們說話,就放過你們,下次如果再有這種事,就沒這麼容易算了。都下去吧!」
不一會兒,大廳上只剩下秦江雪和斐少風兩人。
「謝謝!」秦江雪為了他沒再為她樹敵而感激他。
「全照你的意思做了,不過,你要努力將這幾天消瘦的部分給補回來。」
「好啦!我盡量。我現在肚子餓了,可以吃東西了嗎?」這幾天沒吃好,再加上剛才的事,已讓秦江雪餓得前胸貼後背。
這正合他的意,她是餓了,不過他也「餓了」好多天。
看著秦江雪如狂風掃落葉般吃著桌上一盤又一盤的食物,想不到她的胃口還真是出奇的好。
對於她的好胃口,斐少風真不知該高興還是傷心,在她心中,他竟然比不上滿桌的珍味。
他離開五天,一回來還來不及說些體己的話,就要處理僕人們和她不合的事,又必須要照顧她的胃,不能讓她餓著。
處處為她著想,他得到的竟是不聞不問的下場,讓他不感歎也難。
她當真對他的不告而別沒有任何感覺嗎?這些天她沒想過他嗎?
「這些天你有想我嗎?」不知不覺中,斐少風問出他在意的事。
他的話讓秦江雪嚇了一大跳,不小心嗆到,難過地用力咳著,臉都咳紅了。
「小心點!誰教你像餓死鬼投胎似的猛吃,看--噎住了吧!」拍著她的背幫她順順氣。
秦江雪在心中思忖著:還不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問些寄怪的問題,我哪會嗆到!害我咳得好難受。
沒空理他的風涼話,一手捂著嘴繼續咳,一手拍著胸口順氣。
「我……咳--你……」因喉嚨乾燥,開口說話的聲音沙啞,也說不完整。
「別說了!喝口湯潤潤喉。」斐少風為她盛了一碗湯。
喝下湯後,覺得喉嚨舒服多了,秦江雪才抱怨地說:「都是你問那什麼鬼話,才會害我嗆到。」
「我可是很正經地問你有沒有想我。什麼鬼話?措辭高雅一點。這些天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他不死心地再問一次。
「我沒有想你。」秦江雪說出違心之語。
她其實好想他,可是,說出來又能如何?他既然能沒有隻字片語就離開,這就證明他的心中根本沒有她,就算有急事也該知會她一聲,可見,她在他心中根本不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有沒有想他?這不重要。
「你為什麼不問我這幾天去了哪裡?又去做了什麼?」對於她的不在意,他的心隱隱作痛,他好希望她能過問他的事。
他以前的女人都會問他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事?為何她不能像她們一樣關心他、在意他?
「我為何要問?你如果想說的話,不用我問也會說,不想說--即使我苦苦哀求你告訴我,你也不見得會告訴我。」
為什麼她能如此冷靜,完全沒有小別相逢的喜悅?到底有什麼事是她在意的?
像是要讓她感到痛苦,斐少風殘忍地說:「這些天我天天上花街,那些青樓女子比你嬌媚、動人、聽話,就連床上的功夫也比你好,要不是我必須回來顧著我的產業,我根本是樂不思蜀。」
女人是善妒的。根據以往的經驗,女人最無法容忍自己的男人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他故意說自己上花街柳巷,就是希望她嫉妒,只要她傷心、詢問、甚至哭天喊地,這就表示她並非對自已無動於衷。
乍聽他傷人的話,秦江雪感覺到自己築起的心牆正在崩裂,但她告訴自己別衝動、別在意他的話。
撐起毫無笑意的笑容,她勉強自己開口說:「想必這女子不是美貌過人就是才華洋溢,才會讓自視甚高的風二爺因她而樂不思蜀。有機會的話,我還真想會一會這名女子。」
氣她如此心平氣和,斐少風立即撂下絕情語:「想看她還不簡單,我可以馬上招她進府和你相伴。」話一說完,他就奪門而出。
當房門被用力甩上時,秦江雪的淚也忍不住地奪眶而出。
為什麼自己不溫柔點?為何要這麼該死的撐面子?為什麼無法強迫自己不去在意他無情?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