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沿著垂掛而下的結繩梯攀爬大約半里之久,就出現另一條有如交叉路的橫洞,長毛他們四人走在前頭,帶路往左手邊的洞口進去,這個洞比起先前的幾處還要更加狹窄,這對個子矮小的人來說,一點也不是問題。不過,徹裡曼和不怪可慘了。
不怪自己半屈著身子走路,徹裡曼則乾脆蹲下來,學習武大郎走法。
他們左轉右繞的,在這迷宮似的洞中,整整走了大半天。洞忽兒窄忽兒寬,有的非常熱,有的非常冷,長毛解釋說這裡頭有些地方要繞過熔漿,有些地方卻是貼近外面的冰河地帶,造成每個洞有不同的感受。
最特別的,要算是其中幾個大型洞窟內,有著奇形怪狀的鐘乳形,宛如一個個能敲擊的樂音突起於地面與洞頂。當然,她也很喜歡滿亮晶晶石頭的洞穴,這整個山內簡直像是大寶盆。
當不怪數著他們走過第五十二個洞的時候,四位侏儒突然都在前方停腳。
「怎麼了?」她問:「我們到了嗎?」
大頭噓她一聲,要她保持安靜。只見長毛突然跪在地上,開始大聲地以她聽不懂的話。邊拜邊念著。
就像變戲法似地,原本洞前方是一片石牆,它現在慢慢向兩側分了開來,豁然開朗的視野,光線也突然躍進原本陰暗的洞內,睽違已久的明亮刺痛了不怪的雙眼,她瞇著大眼感到無比的快樂。
她以前從未覺得光明能這麼單純、這麼容易地,就帶給你喜悅。
「到了,這兒就是我們的村子,我們的家。」
若用世外桃源來形容這樣的一個地方,其實並不為過。
它被許多天然的屏障良好的防禦著,西邊是不怪他們辛苦爬進來的整面山壁,東邊則是高聳入雲的瀑布懸壁,北面有峻嶺,南面是深谷,這樣一個低地充滿豐富資源與美麗的自然,就如同鳳毛鱗角般珍貴。
雖然不挺遼闊,不過對居住在這小小的數十戶侏儒人家,倒也綽綽有餘了呢!
一見到陌生客來訪,幾乎所有的人都探出頭來,無不好奇的睜大雙眼,對著不怪與徹裡曼指指點點。處身於這群身長不高的人之中,他們顯得更加異類。
「我覺得自己好像沒穿衣服似的。」她走在徹裡曼身旁低喃。
徹裡曼笑說:「不要害羞,你不穿衣服也很好看。」
不怪回給他一記白眼後,又掉頭去打量四周。她發現大家的衣著與外界並無兩樣,姑娘家的穿著也是以長裙為主,男人則著長褂或是褲子,不過……當然都屬於小號的衣服。
屋子規模都不大,屋頂矮小,一層樓大約是正常的三分之二,顯然這樣已經夠用。她還注意到這兒除了有種稻米外,還養了些牲畜;像是雞、豬、牛等等,幸好這些牲畜不是迷你種,否則她就真要懷疑自己到了另一個縮小版世界。看見這地方,真是不可思議。
「我住這兒。」長毛指著街上的某棟屋子說:「你們要到我家來坐坐嗎?」
看著那低矮的門楣,不怎麼高的低簾,徹裡曼恐怕得半屈著身子才能進去、出來。「不,謝了,我們想早點見到巫師。他住在哪裡?」
「就在那上面。」長毛一指,往大街上最尾端,一個山坡地上築起的廟宇說:「那兒就是巫師住的地方了。」
那座廟非常醒目,不怪想不通她自己怎麼沒發覺。它與街上小小如孩童之家的房子都不同,它很高很華麗,簡直就和外面的廟宇山門沒有兩樣。
「不過你們在見到巫師之前,必須先淨身沐浴過。」長毛說著。
「什麼!」不怪瞪眼,她雖然也很想把自己弄乾淨,可是她絕沒想到是為了見一位巫師而那麼做。
「不必擔心,你只需要在聖水裡泡泡,很簡單。我讓我妻子帶你過去姑娘家的池子,我帶這位公子過去男子池。」長毛探頭進屋內喊叫:「喂,阿餅出來一下。」
不怪遞給徹裡曼一個無奈的白眼後,他們兩人就被長毛與長毛的妻子,各自捉去淨身沐浴了。
所謂的聖水池,就像太白山外常見的熱水溫泉一樣。它就在廟宇的後方,分為左、右兩邊,各給男、女使用。
池邊搭著美麗的涼亭,週遭栽種無名小花,氤氳的熱氣直往上冒,映著日光閃現七彩虹光,美麗極了。長毛的妻子頗為親切,熱情地教不怪怎麼使用他們這兒的洗滌設施。
「哇,我從沒看過這麼長的腿。」阿餅,長毛之妻的名字,替不怪刷著背,一面叫說:「你的腿起碼有我的兩倍長呢!真嚇人。難道你不會覺得腿這麼長很難過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吧。」不怪好笑的說。
「真對不住,我不是故意要讓你難過,你說的對,人長得怎麼樣都不是他能決定的。你有這麼長的腿,只能怪父母沒有好好的養你吧!」
在這地方,長手長腳的自己反而成了奇怪的人。不怪不免要笑著想,世上的道理,大概也就是以多取勝、少見多怪,正常不正常完全看你站在什麼角度來觀看!
「反正我也習慣了這種腳,」不怪於是笑著說:「要是和你對調我還會覺得怪怪的。」
「這樣啊!」阿餅點頭,又澆下一盆熱水,衝去泡沫。「好了,你可以起來穿衣服了。臨時我也找不到什麼新衣,你的衣服又很髒需要清洗,不如先以這兩塊布紮緊就好。」
這件克難式的衣裳穿在不怪身上,留給人家的想像空間遠大於正式的衣裙。特別當徹裡曼看見時,他差點都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這算衣裳嗎?他頭一個感覺是,這種紮起來薄如蟬翼的紗裝,恐怕是打算讓男人因鼻血流得過多而亡的凶器吧!若隱若現的線條,挑逗出他最狂野的想像。
「別再皺眉頭了。」不怪走到他耳邊笑說:「這麼穿總比什麼都沒穿要好多了吧?」
「依我看,不見得。」他還是沒有放鬆他的眉頭。
「那你是想要我脫下它羅?」不怪大膽的勾勾他左眉上的結。
徹裡曼迅速的捉住她的手,「你敢,我就揍扁你的小屁股,教你坐立不得。」
「逗你玩的。」不怪吐個舌,「你自己也沒比我穿得好到哪裡去。」
這也是真話,徹裡曼的衣服也是以布紮起來。兩條結實的臂膀完全沒遮沒掩的裸裎著,比不怪露得更多。
「男人和女人不同。」他傲慢的說。
不怪哼了一聲,暗中踩了他一腳。在他未及報復前,就笑臉迎人的轉開去。
「長毛,我們可以見你們巫師了嗎?」
「他已經等候兩位很久了。」長毛一彎腰說:「請跟隨我來。」
廟門內不如外表華麗莊嚴,相反地,它非常簡樸。當不怪踏進這屋子裡頭時,她最先注意到大殿內,那尊足有二人高的石雕像。它既非菩薩也不是佛陀,那是尊以雲石雕成的樹神,她又一次大開眼界。
若仔細看的話,那尊樹神底下,有個背對他們的華發老者,駝背弓身盤腿而坐,他沒有十分移動,所以不易被發現。
長毛只帶他們到大門口,恭敬的說:「智者,我帶來了你要見的外來人,他們就在這兒。子弟告退。」
大殿的門也在長毛出去後被關」。燒著寥寥數枝蠟燭的廟內,透著一點陰涼與黑暗。
「過來一點,兩位。」巫師說話,「我想看看你們。」
握緊徹裡曼的手,不怪走在他身後。當他們走到一定的距離,能看見那位巫師的同時,他便停下腳步。
「你就是能夠告訴我們,怎麼樣才能回到外界去的人?」徹裡曼問。
駝背巫師並未轉身,不怪看見巫師的座前原來擺了一盆火,此刻正旺盛的燃燒著,他手往地上一點說道:「請坐。」
這次不怪與徹裡曼動也沒動。
巫師又強調的說:「坐下,你們會得到你們想要的。」
衝著這句話,不怪拉著徹裡曼坐到擺著草墊的地上,並且說:「我們坐好了,請告訴我們如何回去?」
「放鬆,不必擔心。」巫師喃喃低語毫無意義的咒語好陣子,盆內的火在他的舞動下,怒張狂吼,頃而又消滅下去。「我的神告訴我,你們兩位是來自不同的地方,有一個人身懷許多仇恨、血腥、陰影與暴力。是你吧?年輕小子。」
不怪可以感覺到身旁的徹裡曼變得驚訝而僵直,他不喜歡聽見巫師的臆測是可以想像的。她害怕徹裡曼會太過衝動而毀了他們離開的機會。所以她緊握他的手,朝他搖了搖頭。
「這與我們想回去有什麼關係?」徹裡曼終於壓下憤怒,較為冷靜的說。
「你來自西北方一個遙遠的國度,不遠千里。」巫師又說。
「我必須完成我的諾言。」
巫師沉默了下來,他開始唸咒語,高伸雙手向天,做出祈求的姿勢。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停下,「你的敵人未死,前面還有著許多的關卡等著。你會回去的,年輕人,很快。天意不可違,就算我也不敢擋在命運之神的前面,他要你回去完成未完成的。我們都只是他謙卑的奴僕罷了。」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的?」
「我是個巫師,年輕人。」駝背巫師雙臂平展伸直,「我接受來自他的旨意,再轉告給眾人。如此而已。」
「所以他要你救我們的命?為什麼?」
「我身為一個巫師有許多年了,所有我知道的,全都是他讓我知道的。所有你的問題,我沒有解答,等待他向你顯示吧!」
雖然搞不懂這名巫師的把戲,但不怪知道有一點是肯定的。「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回去呢?」「當明日太陽落下,你們已回到各自的地方。」
不怪皺起眉頭,「各自的地方?」
「是的,你回你的,他回他的,你們方向有所不同終點自然不同。」巫師雙手伸回,「你們可以離去了,長毛會帶你們休息。其它的事我自會安排的。」
就算不怪有任何想追問的意圖,她也沒有機會再開口。那位巫師在一陣輕煙之後,就消失於祭壇之上。
徹裡曼只是搖頭說:「裝神弄鬼,我看八成是另一個方術之士,懂一點星文天象,雞毛蒜皮的東西。就算讓他說對一點,誤打誤撞的成分還比較大,不值得一聽。」
「我認為那聽起來像真的。」不怪說。
他怒眉冷目,「那就別把它當真。你會和我一塊兒回去,懂了嗎?」
根本沒必要對她大叫,錯又不在她,難道說實話也犯法?不怪抬抬眉,「如你所願。」
「很好。」他捉起她的手,劈頭往外走。
夜晚在村中的大會堂前,大家替不怪與徹裡曼舉辦了盛大的宴會。對這群從未見過外來者面目的侏儒來說,或許真正想辦宴會的理由,是因為可以正大光明的觀察他們兩人,比較看看是否有所不同。
但不論理由是什麼,不怪意外的發現她玩得很開心。
大部分的人都對她非常客氣與和善,他們會以特殊的樂器與鼓拍打出奇妙的音樂,在月色下火光邊跳舞,女人們甩著長髮、男人們咬著長刀,一種非常強烈而又獨特的舞步。
喝著自釀的水果酒,吃著香料與乾果一起煮的肉,現摘的野菜。在這片安靜寧祥歡樂的氣氛中,外界越形遙遠而不真實,究竟是現在她身處夢境呢?或是以前外界的種種都是她在作夢罷了?
她是真的摔下懸崖沒死?或者她進行的不過是另一段人生的插曲?她想不清楚,這該如何是好?
隔著升起的煙,不怪望進徹裡曼的雙眼。
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微笑著,是夢也罷,是真也無所謂,只要這刻存在,她就能活下去。他在那兒,以那雙具有魔力的綠眼,瑩亮的注視著她。
她看見他轉頭向身旁的長毛等人說了些話,然後站起來走向她。當他伸出手拉她起身時,不怪覺得輕飄飄的,凡事都籠罩上一層迷迷濛濛幻夢般的魔法。就連東歪西倒也都很有趣。
徹裡曼扶住她離開眾人走進夜色中時,不怪咯咯笑著。
「什麼事這麼好笑?」他問。
「每件事都很好笑。」她下停的傻笑著,她自己也沒法度。
「你醉了。」他說。
不怪又咯咯笑了好一會兒,「不,才沒有,打自出生起我就沒有醉過,我酒量最好。」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你在叨念些什麼?」她皺起眉頭。
「沒什麼。你該上床睡覺去了。」
「不要。」不怪掙扎著,「本姑娘還不想睡,你瞧,我可以跳舞,還可以耍劍給你看!」
那件薄紗狀的衣服可經不起折騰,徹裡曼抱住她以免曝光,「不許胡鬧。」
「不許?」她尖聲叫著,睨看徹裡曼,「誰說不許?你越是不許我越要做!來啊!拿劍給我,我要舞劍。」
看樣子道理是講不通的。徹裡曼撇撇嘴,乾脆彎腰一把將她抱起。
「你在做什麼?」她歪頭問道。
「服侍你上床。」
她噢了一聲,皺著頭,「可是今夜月色好美,我不想上床。我想唱歌、跳舞、練武,還有……我想玩水摘花。」
「明天再做吧。」
不怪突然親吻他,轉不過反應的徹裡曼先是愣了一下,面對醉酒美女送上前的香吻,他還沒有偉大到推開的地步。她的吻帶著酒香與花氣,抵不住的熱火狂野的竄燒起來,放肆的越過理智屏障,讓他鬆懈一點戒心,放她下來。
雙腳一著地,她立刻嘻笑一聲推開他,轉身便往黑暗的林子裡跑去,施展輕功的她在夜色中宛如銀白的狡兔,蹦蹦跳跳的消失了。
「該死,不怪回來。」
「來追我啊!容易上當的傻瓜。」她甜甜的笑聲像無所不在似的,在幽黑的林子內迴響。
見鬼,根本不能給她這傢伙沾上一口酒,他暗自發誓未來不怪姑娘若想再喝口
酒,可要難如登天了。她根本沒有酒量兼酒品,當他一注視到她在火光下暈紅的雙頰與閃亮的煙水眸子就曉得麻煩來了。
若不是喝醉昏頭,那小妮子才不會在大庭廣眾下,對他露出一副心醉神迷的微笑,還加上好幾個暗示的眨眼。
平常的她就夠難纏的,現在又喝醉酒……只怕他要想盡辦法才能把她安全的騙到屋內休息。明天她若酒醒,看他不好好訓她一頓,他就不姓徹。
「呼啊!你不來找我,我可要自己一個人走了蒙?」她不知在哪棵樹上高叫著。
「我看到水了,我要下去玩水。」
老天,不會是飛瀑池子吧?她那不叫玩水,那叫玩命。徹裡曼一屏息,以前所未有的超速飛奔著,如果她膽敢在他面前往飛瀑裡面跳下去,她肯定會得到一頓非常嚴厲的教訓。
當他趕到池邊時,星光月色互輝映於池水,長煉潔白的瀑布直洩而下,傾注到池內,不斷發出轟轟然的巨響。
「不怪?」他叫喚並環目四處尋找著。
有一刻他以為自己猜錯了,她沒有往這邊來。他正要掉頭回上找人時,聽見一聲撲通。徹裡曼立刻回轉過身,她就在那兒。站在池邊一株大樹的分岔枝幹上,離地足有四、五尺之高,人倚在主樹幹上。
剛才那聲噗通是她把松果往水內扔的結果,她手上還有兩三粒,正拋著玩。
徹裡曼雙手攬著胸,「下來,不怪。」
「你拜託我下去嗎?」她昂起下巴,也學他傲慢的說。
他搖搖頭。
不怪朝他噘起雙唇扮鬼臉,「哈哈,除非你說『請』我才要下去。」
徹裡曼考慮了一會兒,聳聳肩,轉身裝作他要離開。
「不許走!」她大叫著。
就在他回頭看的一眼間,那小傻瓜居然從四、五尺高的地方往下跳,徹裡曼瞪大雙眼,想也沒想的立刻掉頭往樹下衝。
像一片優雅的落葉,她輕輕的飄往地面,衣衫緩緩的飄起形成一朵雲彩,往下墜……往下墜……謝天謝地,他接住了。
「我就曉得你不會讓我掉到地上的。」
徹裡曼嚇得沒心力對她吼叫,他只能緊緊的攬住她。
「我想我掉進去了。」她在他耳邊輕語。
「不,你沒有。你是醉昏了。」
「不,你聽錯我的意思了。」她雙手貼著他兩頰邊,認真的小臉對他很慎重的說:「我想我是掉進你的情網之中了。」
虛驚一場,然後又是這個——徹裡曼感謝爹娘給了他一副好膽子與強壯的心智,才經得起她這場折騰。
「因為這樣你才急吼吼的往下跳?萬一我沒有接到你怎麼辦?」
「你不會的,我知道你一定會接住我。」
「如果我恰巧沒接到呢?」
「那我就會碎掉了。」
徹裡曼搖頭,「你還不算醉得太厲害嘛!」
「如果說我碎掉了,你會在乎嗎?」她無辜的眨眨大眼。
「我會把你埋起來——」
不怪做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就埋在我的身邊,緊緊的窩在一起。」
她迅速破涕為笑,掛上最美的笑容,摟住他頸子,不斷的啄吻著他頰邊,「答應我,永遠不要放手,不要讓我掉下去,不要讓我碎掉,答應我。」
徹裡曼僅以吻來回答她。
隔天清晨他們又回到廟門之中,接受巫師的召見。
長毛與阿餅站在外面,手上還提著兩個包袱,「這裡面是我們村人們的好意,都是些食糧與水,還有幾條毯子。你們倆帶在路上,萬一在外頭沒找到自己的親人,暫時有這些食物還可以撐一會兒。」
不怪——幸好酒已醒了,她頭本來痛得要命,多虧阿餅給她一點解酒藥,現才能又活蹦亂跳的。
「多謝你了,阿餅嫂子。你幫我把衣裳整得如此乾淨,還替我打點這些東西,不怪真是無以為報。」
「何必客氣呢?我們這兒可難得有外人來,就這百年一次讓我們結個緣,以後或許再也見不到了,我只盼你別把我們給忘記就好。」阿餅握著她的手說:「我會常常想你的。」
「我也是一樣。」
長毛搖頭對老婆說:「別再耽誤時辰了,讓他們去吧!巫師會帶他們安全回去的。」
阿餅抹抹淚水,揮手說:「保重,不怪姑娘。徹公子你可要好好待她,別讓她傷心阿!」
相送千里終需一別。長毛與阿餅只送他們進了廟門,和他們倆就再也不同世界了。不怪心裡感傷的想,她永遠會記得這段奇妙的回憶。雖然不知道未來是否還有緣相聚,但她絕不會忘記的。
巫師就和昨日見時一樣,高坐於祭壇前。
「在你們離去之前,有三件事必須和你們約束好。第一,絕不能把這兒的事告訴外面的人知道。第二,絕不能試圖再回到這裡。第二,依神明的指示……徹公子你在殺每個人之前要給他們三次機會悔過。」
「什麼?」徹裡曼皺起眉。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給你一個機會復仇,你也要公平的給予他人悔改的機會。
所以他要求你,每殺一個人之前,給他們三次還手的機會。」
這太可笑了。徹裡曼心中怒吼,當年那些兇手何曾給過他徹家的人半點生路?
「如果我不答應,你是否就會把我們留在這洞內?」
巫師搖搖頭,「你若能照做,自然是上天之幸,但你若不肯照做……命運是很難講的,得饒人處且饒人,冤冤相報何時了?」
「我會考慮。」徹裡曼只能做這點讓步。
巫師點頭,「過來吧,通往外界的道路就在這祭壇之上。」
不怪與徹裡曼踏上祭壇台階時,首次第一次與巫師面對面。巫師臉上佈滿數千層的皺紋,非常非常老的模樣,就像是千年人瑞似的,鬍子與頭髮齊長,雙眉下垂,眼神銳利。
「別發呆,快過來。誤了時辰,通路會被定時漲潮的水給淹沒。」
「漲潮?這兒又不是海邊,水怎麼會漲潮!」不怪奇道。
「你們不必問為什麼。」巫師舉起木杖在樹神像前敲了兩下,突然樹神像後陷出一個大洞,往內望去儼然又是一個秘密通道。
接著巫師又從祭壇的壇座底下取出兩支一紅一白的蠟燭,點燃後交給他們兩人,並說:「這氣味能助你們抵擋通道內的毒氣,記得千萬不能讓它熄了,否則那裡面的毒氣會暈昏你們,等潮水一漲進去,你們可就沒救了。」
他們各執一支蠟燭,先後進了樹神像內的通道,巫師站在洞口做著祈禱的手勢喃喃低語願天保佑的話,這些話起初還能聽得清楚,但越行越深之後,就像那奇特的侏儒之國一樣,離他們也越來越遠,他們真的離開了。
洞內的確充斥著一股惡臭之氣。
與他們來之時走的洞口不同,這個通道並無其它相連之洞,僅有一蜿蜒如蛇的路徑,洞壁流著怪異發臭的水滴,摸起來帶有油脂,如果仔細看在洞底的水窪內,也像有著不知名蠕動的蟲。總而言之,這個洞只讓人想快快出去,半點也不想待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如此,不怪與徹裡曼倒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閉上嘴巴靜靜地趕路著。兩人誰也沒有意思要打斷行走的速度,徹裡曼在前開路確保安全,不怪則腳步加緊的跟隨著他。
蠟燭倒是穩定的燃燒著,除了它的氣味帶給他們提神醒腦的作用外,它帶來光亮,同時也讓人瞭解時間的進展。當蠟燭燒到二分之一時,不怪發覺山洞變得寬敞多了。
「我們是不是快到出口了?洞變大了。」終於,她開口說了自他們離開後的第一句話。
徹裡曼往前方探視著,「我仍看不到前面任何光亮,如果有洞口就會有光,這代表我們還有段路。」
「萬一……還沒到洞口,蠟燭就燒完了呢?」不怪有點擔心起來。
「只要快接近洞口,我們閉著氣走完它也沒關係。」
這麼說也沒錯,但最好的情況是不會有這種不幸發生。他們又回到沉默、專注的趕路。
蠟燭逐漸的縮短當中,到剩下三分之一時,徹裡曼冷靜的說:「我看見洞口傳來的亮光了。」
不怪聽見這句話精神一振,終點就在不遠的地方,他們就快回到外面的世界,怎能教她不雀躍萬分?她衝過徹裡曼,三步並兩步的往前跑去。
「小心腳下。」
他話才出口,前面的她一滑腳差點摔倒於水窪裡,幸好徹裡曼反應迅速的提住她手臂,免去一場「水」光之災。
「糟了,蠟燭!」不怪手上的蠟燭已經掉進泥水中,滅掉了。
徹裡曼拾起來試圖重新點燃,可是被弄濕的燭心怎麼都無法燃起,而眼看著徹裡曼手上剩下的半截蠟燭也越燒越短了。
「我們輪流用這蠟燭,到洞口應該足以應付了。快走。」他說。
最後的路程他幾乎是帶著不怪飛奔,蠟燭也在他們將出洞口前的一刻,完全熄滅,他們由黑暗步入光明,由陰暗的洞穴中解脫了。
乍見艷陽的瞬間,就像自幽冥踏入陽世,隔日晃若隔世。
「我們回來了!我們真的回來了!」不怪歡呼跳躍著,興奮不已。「我的天,我好想念這些樹、這些花、這些草!我的天,我沒死,我又回來了!」
像孩子般她四處奔跑四處親吻著那些花花草草,就連小兔子都被她半瘋狂的舉動嚇得驚跳亂竄,鳥兒撲翅飛開。她轉著圈子對著藍天大聲叫著。「我回來了!我沒有死!」
那種死而復生的喜悅是筆墨言語都難以形容的,不怪覺得她的心載得滿滿、滿滿都是生命的賜與,她想與人分享這快樂,想也不想的她回過頭尋找著徹裡曼的身影,他就站在那裡,洞口外。
不怪伸開雙臂,奔到他的懷中,緊緊的擁抱他。「吻我,我好高興,我要你吻我。」
徹裡曼搖頭笑著,「你真是瘋狂。」
「是啊,我為了生命而瘋狂。笑吧,舞吧,我們已經自鬼門關前回來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呢?緊緊的抱住我吻我,永遠都不要放手。什麼都不要說,只要抱住我,就像昨夜一樣。」
她衝動的將紅唇印上他,渴飲他的氣息,舌尖滑過他緊閉的雙唇,隨即贏得他微歎的屈服,他開始加入她的吻,加入她的熱情之中。
似乎沒有比這麼做更對的事,當他的手無所不在的撫摸她,當她的唇溫柔的刷過他肩頸交接處,她覺得世上沒有比愛他更對的事。
用他那穩定堅強的力量,他救了她的生命。用他那具有魔力的綠眼,他偷去她的心。沒有理由、沒有道理可言,她就這樣掉進他的情網中。
洋溢清香的鮮草味,絲絲吹過髮梢的微風,璀璨的陽光都帶上了火熱的色彩,充斥在她的感官,掠奪她的知覺。彷彿只要一點點碰觸,她就會轉化成為焰火本身,燃燒於一瞬間。
慾望那樣的鮮明,她無法抵抗的融化在熾烈的愛撫下,他似乎無意停止,她也不想阻止他,她想要他的吻一直持續下去……「看著我,不怪。」
依他的要求她緩緩睜開蒙亮的雙眼。在陽光下他正閃閃發亮,綠眼化成兩枚流動光芒的活翡翠,驚心動魄的美麗。他的手解開了她的衣扣,親密的流連在她雙峰上,一股熱流湧上,她幾乎不能自持的呼喚出聲,最後只好再閉上雙眼。
「不,不要閉上你的眼睛,我要你注視著我們倆。」他要求,捧起她的雙頰執意說著:「當我佔有你時,我想看進你美麗的雙眼。」
她臉紅了,熱火上湧,但她沒有辦法不照他的話去做。她注視他充滿專注與慾望的表情,他如何親吻她的雙胸,每一步驟每一細節都變得那樣敏感,挑動她最深處的需要,她可以感受到每一分微小的變化,細膩的挑逗,增強那股張力。
緩緩地,他逐步漫遊到她柔軟平坦的腹部,嚼咬與技巧的吮吸讓她弓起身子不覺呻吟,而當他分開她的雙膝時,那股亙古的熱焰如何溫暖了他們四周的空氣,就連鳥聲花香都隔絕在這世界之外,除了他們,一切都靜止下來。
以無比溫柔他一寸寸的進佔她的所有,她喘息著?緊捉著他的雙肩,用力在他的胸前留下紅印,懇求他縮短這折騰人的挑逗,但他不肯。
徹裡曼刻意延長喜悅來臨的步伐,從容不迫掌握一定的節奏與速度,逼得她幾近瘋狂,不怪注視著他凝滿汗珠的臉頰,燃燒出光芒的綠眸,她決定不再聽從他的指揮與引導,她要全部的他,半點也不能少。
她輕言細語著情話,主動配合他的移動,當她的雙唇滑到他同樣溫熱跳動的心口前,徹裡曼的克制便「啪!」地一聲斷了線,他無法再保持他的溫柔與速度,以相反的狂猛氣勢,他迅速的將兩人領達天際越過界限,熱情爆發於瞬間。
他沉甸的體重壓住她,但不怪沒有力氣抱怨,她感覺暈眩、喜悅與滿溢的高興歡欣,她只能掛著神秘滿足的微笑,靜靜地躺在這片草原上。
對於生命,在這一刻她沒有更多的要求。
和風吹拂過徹裡曼汗濕的背,他的知覺直至這一刻方恢復作用。他移開自己的身體,俯看亂髮微笑的她。
「你真是個小瘋子。」他不覺以溺愛的口氣說。
不怪拉開唇角,漾了一個更大的笑容,「謝謝你。」
「為什麼?」他拾起衣服為她蓋上。
沒有回答,她傾前在他唇上印下單純的吻,「你可要好好的捉住我,別讓我掉下去。」
「打什麼啞謎,小傻瓜。」他躺回她身邊,仰望著藍天說:「我們可沒有時間在這邊休息,我們還要找到啞奴及我的手下們,還有許多事要做。」
不怪往他懷中窩了窩,「再躺一下下,讓我把這風、這草、這花還有陽光通通部記下來。」還有他的氣味、他的溫暖也通通記下。
他以不耐的口氣歎了歎,「只能躺一下。」
早在他回答前,她已經心滿意足的閉上雙眼,睡著了。徹裡曼若有所思的為她順著鬢髮,指尖滑過她合起的雙眼,又濃又密長長翹翹的睫毛,筆挺的小鼻尖,以及最甜最柔軟的雙唇……巫師曾說他們會回到各自的地方去,這句話深深的憂慮著他。
在回到現實世界前,他沒有機會去深思,一旦他有空閒開始思考,就不得不考慮到不怪目前並不屬於他的狀況。
他可以將她視為俘虜,但俘虜是短暫的。他沒有留下她的永久權利,她隨時都可能離開,畢竟她身為堂堂的郡主——王爺的女兒,怎麼能留在一個來自遠方國度,為了復仇而來的男人身邊?
凝視她完全信賴他的睡顏,曉得她並沒有離去的意願,她會心甘情願的留在他身邊,反而更加深了難題。自私地索取一切她付出的,而沒有十分的回饋?他能那麼做嗎?但他有什麼能給她的?
整個徹家家族的重責大任,正在要求他放走不怪,按原定計劃復仇後便離開中國,回到俄國迎娶黛妮莎,從此再也不回顧這個傷心之地。
為什麼她不能只是一個平凡的姑娘,為什麼她不能只是個平民女子,如果是那樣,他今日便可不顧一切的帶她回到故鄉去,管他人如何去想,他會永遠珍愛她、保護她,將她納於他的羽翼下生活。
沒有人會說一句半話,他是徹裡曼公爵,他做的事不會有人敢說什麼的。
不。突然徹裡曼不悅地推翻了自己論調。
不,她不會快樂。他知道。
管她是否來自一個尊貴的王爺之家,不怪就是不怪。自信、尊嚴、有自我主張的她不會快樂的當一個情婦,他也不會要求她那麼做。
如果他要帶不怪回到俄國去,只有一條路能走——娶她為妻。
徹裡曼以毯子蓋好她不安亂動的身了,喃喃自語著。「告訴我該拿你怎麼辦?
不怪姑娘。我似乎不能放你走,卻又不能不顧及我的責任。我感到困惑,為什麼你會對我如此重要?」
當然她沒有回答,徹裡曼苦笑了一下,羨慕她能平靜安詳的休息。他閉上眼靠著她的額頭,歎息。「我想我也掉入你的情網中。」
鳥兒啾啾的在樹頭啼叫,風無聲的吹著。
不曉得過了多久,一片樹葉落到了不怪的鼻頭。
「不要鬧我,平凡妹妹。」
正夢到過去童年情景的她,無意識的揮開那片樹葉,卻意外的擊到某種物體上頭。那物體頗為堅硬結實,還帶點彈性。嗯?
她睜開一眼,看見睡著的徹裡曼,想起了自己所在地點。
小心地不把他吵醒,不怪著實伸了個大懶腰,打了個大呵欠,才自他的臂彎中溜出來。
「你一定是累壞了,可憐的傢伙。」她雙手捧著頰,趴在他身邊觀看他睡相。
沒想到連睡著的他也很好看呢!簡直像是睡美男。
她帶著決心坐起身,「好吧,既然你累了,就由我來負責晚餐。我看這四周應該有不少野味可打。」
七手八腳的把衣服穿上後,不怪非常訝異徹裡曼竟一點都沒醒來,她更確定了他累斃的程度。好吧,既然害他累得半死,她總要表現更多的誠心才對吧?看樣子今天不獵到幾隻野兔,起碼也要有三、四隻野雉雞。
現在已經回到太白山的野林內,也就是說她等於回到自己的地盤上,不怪如魚得水,準備好好的大顯身手一番。
她在徹裡曼的頰邊留下一吻後,雄心壯志的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