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心快步行至藍獲身前。
藍獲看拾心小跑步而來,再次掏出方帕,遞給她。
「不要動……」拾心喘著氣搖頭。
「怎麼了?」藍獲慢慢收低拿著方帕的手,插入口袋。
拾心深呼吸。「等會兒,」停了三秒,換口氣,往下說:「買好畫具,你可以當我新畫具啟用的第一位模特兒嗎?」
藍獲揚唇。「有鐘點費嗎?」
拾心訝然。
藍獲打開車門。「上車。」
拾心遲疑了。「如果你要鐘點費的話——」
「總得先買畫具。」藍獲臉上的笑容若有似無,但始終沒有褪去。
拾心注視著藍獲俊顏的細微變化,明白他是答應了,即便她給他的鐘點費可能只是一顆蘋果。
***
一個陷阱。拾心尚未覺察,已接著掉入了第二個陷阱。
與其說藍獲成為模特兒,更貼切應該是,拾心被利用設計了!
「每天接人到你新房作畫,你好大的面子。」藍君特得知拾心連續幾個日子的課後行程,半譏諷地挖苦著藍獲。「阿獲,你不愧是藍絡王牌——一
「藍絡的王牌不是你嗎?」藍獲喝著咖啡,打斷對座的藍君特。
他們原本坐不同桌,在這赫斯緹亞女校側門外,花蕊廣場商圈最著名的情侶咖啡館——雨落,很少有兩個男人面對面圍坐插擺粉紅玫瑰的戀愛小圓桌。通常,都是一個男人獨坐,耐心等待著女校最後的下課鐘聲,直到穿著蝴蝶領洋裝的美麗身影填補空位,男人心滿意足,點來晚餐前的一杯甜蜜咖啡,兩人共飲。
第3章(2)
「我們兩個王牌一起坐在這兒,不太恰當。」藍君特笑笑地欣賞著咖啡杯身鑲嵌的微小土耳其藍珠子。
「你約了委託人在這兒?」藍獲放下咖啡杯。
藍君特也放下咖啡杯,唇角一扯,眼睛盯著桌中心的水晶花瓶粉玫瑰。「是啊,對方是赫斯緹亞教師,喔,不,正確的說法是——前、教、師。」一字一頓,他抬眸,哼笑地瞥睨藍獲一眼,手摸著絲綢般的花辦,繼續道:「那傢伙和女學生談戀愛——」
「赫斯緹亞沒有明文禁止師生戀。」藍獲平聲平調插道,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提醒。
藍君特挑子挑眉角。「你還真的研究起赫斯緹亞校規?」他撇唇。「那可不是單純師生戀。那傢伙有妻有子,現在麻煩很大。」
藍獲微皺眉頭。「你要接?」
「你有興趣嗎?」藍君特反問,執起咖啡懷。
「我不接這類案子。」藍獲直言。
「也罷。說起來,你們是不敢堂堂正正與藍凱特女士對決一次。」藍君待嗤笑。
「別玩過頭。」藍獲不太接這類婚姻不幸的案子,依他的看法,處理這種案子是惹腥。
藍君特卻是很愛,專門負責這種婚姻悲劇、不倫不類、不忠不貞的亂七八糟男女情感糾紛案件,像看戲玩樂,吵吵鬧鬧搞一通。
「玩?」藍君特淺飲一口咖啡。「那傢伙的妻子找的律師可是藍凱特,不是鬧著玩的。」
藍獲沒再表示意見,逕自喝了咖啡。
「倒是你,阿獲——」藍君特轉個語氣,回贈藍獲一句。「別玩過頭。」
藍獲瞇細眼眸。「君特堂叔有何指教?」
「畢百達說你總在晚餐後送拾心回家。」再次淺啜咖啡,藍君特說:「你佔用拾心太多時間,利用她免費畫肖像。」咂了咂舌上,咖啡不適合他,他比較喜歡喝茶,像老人一樣講「道」,這咖啡沒「道」讓人講。
「這件事,我不是在玩。」藍獲抬手招來侍者,吩咐了一杯摩卡。
「不用這麼體貼。」藍君特看了看自己杯裡所剩不多的液體,說話的同時,一聲鐘響敲震店家臨街的垂直搖窗。
很快地,第二聲鐘響完全打斷咖啡廳裡的談話,第三聲鐘響迴盪得恍若夕光慵懶的私語。坐在窗邊的男人瞥望窗外廣場。第四聲鐘響響起的剎那,開始有纖纖窈窕人影自那座西曬的大理石平台階梯走下來。
拉提裙擺,小跑步越過花蕊廣場,隨著鐘聲飄傳,進入店門,拾心站定著,輝亮的美顏薄沁汗水,她沒往裡走,落地折門上的玻璃隱約閃照她一頭微亂黑絲,她摸了摸髮鬢,自惱老是綁不好學校規定的髮型,她沒時間重弄,美眸急尋窗邊桌位。
剛停的鐘聲尾音仍在震盪空氣裡深緩的旋律,揚聲器中,男低音唱問著誰孤寂。
獨坐窗邊的男人們,執杯優雅,細細品啜咖啡。他們的伴侶沒有一個比她早到,但她並不是男人的伴侶。
藍獲與一個男人同桌喝著咖啡。拾心起腳一步又頓足,沒像每次那樣直接走到那個老位子。藍獲說他以前就常來這家店喝咖啡,他總是坐在臨窗的竹椅座,那些淺黃竹子彎繃得很雅致,靠背方枕是精美的皇室風格,桃花心木小圓桌摸起來溫溫潤潤,不鋪桌巾更顯素淨質樸,平衡了金絲銀線刺繡方枕的華麗。
拾心和藍獲一樣,她也喜歡這間店的木質傢俱,覺得花辦掉在桌面像她的調色板,彷彿她調出了新彩,一個她一直想要卻從沒調出來的色澤。
拾心因為藍獲,走進雨落。
但,她不知道他今天另約了人。那畫……還畫不畫?他的肖像——她準備添上新彩的肖像。
「拾心。」坐在竹椅中的男人轉過臉龐來。
「藍君特先生?」拾心回神低呼。為何藍君特會在這裡?她驚訝、納悶,心裡湧現些許興奮和不知所措——走近過去,藍君特是否會認為她和藍獲在約會?若不打聲招呼,假裝走錯地方,轉身離店——不自然,亦太過失禮。況且,她真的和藍獲約在這兒,就算不是那種男女情意綿綿之約,也不只是個會面。
拾心垂眸,朝男人走去。
「原來是拾心來了,」藍君特笑眼隨著拾心的移行流轉,瞥藍獲一眼。「我以為你在看什麼——」
「你的委託人來了。」藍獲截斷藍君特未落的尾音,眼睛沒看走來的拾心,而是瞟掠店門口。
一名戴漁夫帽、黑框眼鏡,明顯要掩入耳目的男子,擋在店門前東張西望著尋人,彷彿下一秒會大喊出他要找的人的名號。
藍君特轉頭一望。「律師的敏銳?」回正臉龐對藍獲說。「或者,是什麼同質感應?」
「別說莫名其妙的話。」藍獲抬眼凝視拾心。
「好,先別管。」藍君特不在意地笑笑,揚起手臂。「讓侍者來加把椅子,我點個飲料給拾心——」
「您的摩卡特調。」
藍君特頓了一下,放低舉一半的手,盯住穿燕尾服端托盤的男侍。
「坐吧。」藍獲起身,讓座給拾心。
男侍將咖啡擺在拾心面前,動作熟練,非常清楚要喝這杯咖啡的人是誰,猶如服務老顧客。「請慢用。」
「謝謝。」
拾心的嗓音有著習慣性。藍君特聽著,目光往藍獲臉上定。
一杯專點的美好咖啡,與孝之體貼無關。藍君特低微哼笑,凝眄晚輩,雙眸凜光幽閃。「時間掐准了?」
「你的委託人走過來了。」藍獲指了指店門方向。
「你好像對這案件很感興趣?」藍君特淡扯唇角,收回視線,對住拾心,大掌橫過桌面,包裹住她的雙手。
拾心捧著咖啡杯,差點打翻,美眸爍動。「好久不見,藍君特先生。」
藍君特笑了笑,拿開拾心手中的咖啡杯。「本來想點杯『人魚的淚』給你……」嗓音柔徐,他更加緊握她的纖細柔荑,掌心貼著掌心。「拾心,我今天得處理一件工作,明天是假日,我去找你,像上次那樣一起早餐,嗯?」眼神情深真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