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鮮於府,一位年約三十的年輕男子站在氣派門廊前,焦急的朝門外不住張望。
一名丫鬟不知是第幾回撤走涼掉的茶,又換上新沏的熱茶,看得男子更加緊張不安。
他,該不會是不來了吧?
「楊釗,你別焦急,章仇大人大概是有事給絆住了,沒有僕從來通報,就表示他人一定會來的。」
坐在廳內的太師椅上,年約四十開外的紫衣男子不疾不徐的撫著短鬚,啜著上好的紫陽茶,一派的氣定神閒。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朝廊外多張望了幾眼,楊釗才勉強停止踱步,回到廳內坐到一旁的黑檀木椅上。
穿著一身嶄新貴氣的錦袍,因為遇上了鮮於仲通,蒙他好心收留接濟,短短一個月,楊釗從在街頭吃喝拐騙的小混混,變成鮮於府上下尊稱的「楊公子」。
對楊釗來說,他可真是遇上了貴人,就如同賭場裡的賭徒,壓對了寶,一夜之間就翻了身。
可他的好運氣似乎不只如此而已,如今他的貴人還要替他引見劍南節度使章仇兼瓊,一想到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有來頭的大人物,他就緊張得坐不住。
「老爺,章仇大人來了!」
突然間,門僕匆匆入廳來稟報。
「快請章仇大人進來!」鮮於仲通立即擱下茶盅,起身快步到廳門邊準備迎接貴客。
一旁的楊釗神色也難掩忐忑緊張,連忙跟在後頭到廳門口迎接。
「多謝大人賞臉蒞臨寒舍!」鮮於仲通畢恭畢敬的躬身說道。
「甭多禮了,我們是什麼交情了,不必行那套規矩。」章仇兼瓊揮了揮袖道。
說起鮮於仲通跟章仇兼瓊的關係,就得從幾年前說起,當年鮮於仲通還只是錦城裡一名家產顯赫的富商。
某次官商宴聚中結識章仇兼瓊,心思縝密、八面玲瓏的鮮於仲通深獲章仇兼瓊賞識,提拔他做了採訪支使,委以心腹重事,幾年來倒也替他做了不少事,亦官亦商的身份讓他無往不利,打通不少關節。
章仇兼瓊看了一眼一旁恭敬站立的楊釗,隨即步入廳內。
章仇兼瓊髯黑如墨、雙瞳如炬,面貌冷峻威嚴、不怒而威,有著胡人特有的粗獷剽悍氣勢,教人望而生畏,楊釗第一次見到他這種大人物,嚇得連腿都在發抖。
雖然穿上了一身人模人樣的錦衣絲綢,但骨子裡,楊釗依舊是那個粗鄙低俗的小混混,見到這種呼風喚雨的大人物,自然被震懾得連腳步都快站不穩。
坐在太師椅上,接過下人恭敬遞來的熱茶,從容啜了一口,章仇兼瓊才好整以暇的望向鮮於仲通問。
「他——就是你所說的那個人?」
「是的,大人,就是他!」鮮於仲通恭敬點頭,示意楊釗到跟前來。「楊釗,還不快過來跟大人請安。」
「是、是!」楊釗三步並做兩步連忙上前,恭敬的打躬作揖。
「大人,小的叫楊釗,蒲州永樂人,今年三十有二,曾經在軍伍裡任新都尉,可惜時運不濟,任滿後因無人提拔而落魄街頭,至今空有理想抱負沒有機會一展長才。」穩住情緒,楊釗展現清晰的口才。
「嗯。」章仇兼瓊上下打量起他,見楊釗身材魁梧、口伶齒俐,非常滿意。「你的意思是說,你的懷才不遇是因為沒貴人囉?」他似笑非笑的瞅著楊釗。
「回大人,可以這麼說,今日要不是有鮮於大人的引見,怎麼有機會與大人見上一面,一睹您威震天下的風采。」
在街頭混久了,楊釗也懂得人要靠運更要靠勢的道理,知道眼前這個大人物可以讓他飛黃騰達,因此更是賣力的奉承迎合。
「你這小伙子,一張嘴倒是靈巧得很。」聞言,章仇兼瓊仰頭哈哈大笑,臉上的厲色也消散不少。
「大人過獎了,小的說的全是事實。」見著章仇兼瓊的笑容,楊釗的膽子也大了,說起擅長的奉承話來更是流利自若。
「嗯——」章仇兼瓊滿意的點點頭,轉頭朝鮮於仲通道:「你找的這個人本官非常滿意,看來,確實是個可塑之才。」
「大人,下官不會看錯人,楊釗肯定能擔任這個重任。」見楊釗沒給他丟臉,鮮於仲通也放心的笑了。
「重任?兩位大人,莫非您們要我去辦什麼事?」楊釗來回看著章仇兼瓊跟鮮於仲通,滿臉狐疑的問。
「沒錯!」鮮於仲通一點頭,話鋒一轉反問道。「你可知道當今的貴妃娘娘是誰?跟你又是何關係?」
楊釗暗暗一驚,沒想到他們竟然能打聽出來這件事。
「知道,是小的遠房的堂妹。」略一回神,楊釗垂下眼恭敬回道。他從來沒想過,這層關係對他來說有何益處。
遠房堂妹飛上枝頭做鳳凰,進了後宮當貴妃娘娘,他頂多只有羨慕的分罷了,即使他是個老鑽旁門左道的無賴,也根本沒有機會混進禁衛森嚴的後宮攀親帶故、撈到一丁點的好處。
「大人,請容小的斗膽問一句,這兩者之間又有何關係?」
「關係可大著了!」章仇兼瓊露出一抹深沉的笑,一五一十的把其中的利害關係告訴他。
「原來如此!」弄清了他肚子裡打的如意算盤,楊釗這下總算是明白了。
原來章仇兼瓊是想利用他進宮去跟他那個遠房堂妹攀上關係,好讓章仇家能夠順利在宮中鞏固勢力。
「所以,憑著這層關係,我才要你進京替我辦事。」
當然,章仇兼瓊看上的絕對不是楊釗的口才,而是他跟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妃子楊玉環的關係。
看似不務正業、在街頭偷搶拐騙的楊釗,若不說恐怕沒人知道他還有個堂妹,就是皇上剛納進後宮,最為寵愛的楊貴妃。
衝著這層裙帶關係,加上楊釗舌燦蓮花、巧佞善鑽營,章仇兼瓊更加確定楊釗是用來對付李林甫的有利棋子。
當今的宰相李林甫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不只是想加官進爵的,就連名門鉅賈也竭盡所能的逢迎巴結,讓李林甫的氣焰更顯得不可一世。
這李林甫手握半邊天下,在宮中掌政專權,就連皇上也忌諱幾分,偏這老傢伙近來在皇上跟前三番兩次奏他一本,若再不採取行動,恐怕他祿位難保。
一旦楊釗利用這層裙帶關係替他把東西帶到,把貴妃娘娘那兒的關節打通了,也就等於鞏固了宮中的勢力,有楊釗作為他的內援,往後要牽制李林甫簡直是輕而易舉。
「我明白了,不知大人要小的辦什麼事?」楊釗躬著腰,畢恭畢敬的問。
「我要你替我進宮獻貢。」章仇兼瓊撫著髯鬚,不慌不忙的說。
「進宮獻貢?」楊釗愣住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鮮於仲通大費周章的將他介紹給章仇兼瓊,就是要替章仇兼瓊跑腿送貢品給皇帝老子的寵妃?!
「沒錯,我要你召集城內所有的織錦坊、商舖,要他們一個月內送出織品,然後挑選最好的一家,親自送進宮去給貴妃娘娘。」
「大人要我去替——貴妃娘娘選織錦?還要親自送進宮去?」一時之間,楊釗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還以為自己要做的會是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不是倚重的心腹,也該是獻計的參謀,怎知竟是去替皇帝老子的女人送衣裳。
「怎麼?覺得委屈?」像是看穿他的心思,章仇兼瓊似笑非笑的瞅著他。
「小的不敢。」雖然不情願,但楊釗還是勉強斂起不悅神色。「可小的擔心,我一介平民身份,怎麼進得去深宮內苑呢?」楊釗照實的說。
「不必擔心,從現在起,你就是我親命的採訪支使,一旦你進了宮,一干後宮的公公、總管還要敬你幾分。」
「采——採訪支使?」突來的官銜,讓楊釗差點驚跌在地。「大人,您——您是說要封我為採訪支使?」他嚥了口唾沫,結結巴巴的問。
「當然是真的,本官何時說過假話?」
「謝大人、謝大人!」楊釗跪地連聲磕起頭來,迭聲的不住稱謝。
「這個官位,是讓你方便辦事,將來若把事情辦得漂亮,有的是你的好處,一切都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小的知道,小的一定鞠躬盡瘁,不負大人重托。」楊釗忙不迭的又是鞠躬又是哈腰的,十足逢迎的嘴臉。
「既然都當了採訪支使,就不能不像個樣子,我會撥一棟宅邸給你,二十名奴僕、黃金百兩,你盡可安心去幫我做事。」章仇兼瓊大手一揮,灑銀子不眨眼。
「謝大人賞賜、謝大人賞賜!」要不是礙於還有兩個大人物在場,楊釗一定會狠狠捏自己大腿一把。
誰能想到,半個月前還在街頭有一頓沒一頓,靠偷搶拐騙過活的他,今天竟然會遇上貴人、飛黃騰達,搖身一變當了官,這樣的境遇簡直像在作夢一樣。
「別謝了,起來吧!」章仇兼瓊輕描淡寫的朝他一揚手。
「小老弟,留點氣力吧,大人還要你替他辦正事哪!」見楊釗還忘我的咚咚咚直磕著響頭,一旁的鮮於仲通只得上前去把他給拉起來。
「是,小的——不,卑職知道,這就立刻去辦。」楊釗難掩興奮的行了個恭敬大禮,連忙轉身走了。
看著楊釗的背影,章仇兼瓊露出得意的笑容。
「未來,我能不能把李林甫拉下來,能不能登得了宰相的大位,就全靠這枚走棋了。」
「大人,我看人的眼光不會錯,楊釗不是泛泛之輩,絕對是個作大事的人,您盡可放心!」
鮮於仲通,看似為人熱心慷慨,但實則不是省油的燈。
身為錦城裡數一數二的富翁,他哪來的閒工夫救助一個落魄的街頭混混,說穿了,是因為他識人一向精準,看出楊釗雖然落魄,但為人精明、善謀小計,會是章仇大人要搬開李林甫這顆檔路巨石最需要的一顆棋。
「這件事情你辦得很好,等我當了宰相,加官晉爵絕對不會少了你。」章仇兼瓊滿意的拍拍鮮於仲通的肩膀。
「謝大人,這是下官該做的!」鮮於仲通絲毫不邀功,由此更可看出他對主子忠心耿耿的程度。
「好、好!」
章仇兼瓊滿意的撫著鬍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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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葫蘆——糖葫蘆!」
秋高氣爽的清晨,大街上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落,逛街採買的行人熙來攘往,微涼的早晨似乎也被這股熱鬧氣氛給炒熱了。
「表哥——等等,表哥!」
擁擠人潮中,一個嬌小的身影拚命擠啊擠的,邊扯高嗓門朝前頭喊著。
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一名高大魁梧男子緩緩停下腳步,狐疑往後望,只見一個粉衣人兒,正努力從人潮中鑽出來。
「表哥!」好不容易穿過人群,一看到前頭的陽剛身影,商商綻開燦爛的笑,朝男子快步奔去。
「商商,你怎麼在這?」方子剛一看到表妹,臉上露出訝異之色。
「我去武館找你,館裡的人說你上街來了,所以我才一路追來。」商商捧著胸口,氣喘吁吁的說道。
「初月呢?怎麼出門連個丫頭都不帶?」他側身往她身後探。
「唉呀,初月那丫頭嘮嘮叨叨的,帶她出門麻煩透頂。」臉上閃過一抹心虛,商商仍理直氣壯的辯道。
「丫頭,你又偷溜出府了?」極其自然的,方子剛將大掌揉上商商的小腦袋,無可奈何的一笑。「找我這麼急有什麼事?」
仰起頭,商商幾乎快被表哥臉上那抹溫柔的笑意給融化了,眼底絲毫不掩飾對他的傾慕。
「人家想跟你說說話嘛!」羞赧地咬著唇,向來直來直往的她,在他面前突然成了個嬌羞的大姑娘。
「但我現在還有事要辦,恐怕要等會兒了!」方子剛抱歉的一笑。
「表哥,你要上哪?我跟你去!」她興致勃勃說道。
「我去買幾帖藥草,要的話就來吧!」方子剛逕自轉身跨著大步往藥草店去。
「表哥,你買藥草做什麼?你病了嗎?」商商一聽,緊張地追上前,抓住他上下打量。
「不是,是若秋,這幾天天氣涼了,她早上起來做早膳沒添衣裳,染上風寒,我來替她抓藥。」方子剛搖搖頭說。
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知道不是表哥病了,商商總算是鬆了口氣。
「若秋姑娘沒大礙吧?」說起來,若秋姑娘也算是她的朋友,朋友病了她自然關心。
若秋是個身世坎坷的孤女,八歲死了爹,哥哥、妹妹也都一個個死於急病,長期操勞的柳大娘也在她十二歲時病倒了,若秋為了治母親的病,小小年紀就得拖著瘦弱的身子去替人洗衣服,賺取微薄的工餉。
後來年紀漸長才進了有錢的大戶人家去當丫鬟,一直到了十七歲都沒許配給人家,可惜在病榻上躺了五年的柳大娘最後還是撒手人寰,由於家貧,所有的銀子都拿去給娘治病了,她甚至連埋葬母親的錢都沒有。
事親至孝的她迫於無奈只好上街賣身葬母,正巧被方子剛看見,當下就出了十兩銀子幫她把母親下葬,雖然沒打算索取任何回報,但若秋卻堅持要進方家武館做事,償還這份葬母的恩情。
這一待就是兩年多,別說方家上上下下都把這個溫順勤快、善解人意的若秋當作家人,就連三天兩頭往方家武館跑的商商,也跟她好得像是姊妹一樣。
「咳得厲害哪,但若秋卻逞強硬說自己沒大礙,就怕麻煩人,實在教人拿她沒法子。」
「若秋姑娘真是個難得的好姑娘,聰慧靈巧又善解人意,以後誰要娶到她可有福氣了。」常往方家武館跑,商商也忍不住對好得無可挑剔的她豎起大拇指。
「她確實是。」方子剛微微一笑,眼中流露一絲幾乎察覺不到的溫柔。
商商不經意一低頭,這才發現自己正抓著表哥的大手,羞紅了臉,她趕緊鬆開手,難為情的偷覷他一眼。
雖然她跟表哥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但她畢竟是個姑娘家,也有女孩兒該有的矜持,況且男女授受不親,這等閒話要傳出去可不光彩。
表哥家裡開的是武館,自小習武,是個不折不扣的練家子,一身古銅色的皮膚搭配著精壯的體格,渾身散發著股令人心折的陽剛氣息,光是站在他身邊,就有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好像就算天塌下來,都有表哥替她頂著。
若有一天他們成婚了,他成了她的丈夫,而她成了他的妻,每天同床共枕,不知道會是多麼甜蜜的景況——
「商商——商商?」
一連串的低喚,總算把酡紅著雙頰,兀自做著白日夢的商商給叫醒。
「啊?表哥,什麼事?」商商恍惚回過神,發現表哥正緊蹙眉頭看著她。
「丫頭,怎麼回事?一張臉紅成這樣?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方子剛擔憂的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
已經夠紅的臉蛋,被他溫厚的大掌這麼一碰,更是紅得像是快燒起來的炭火。
「沒——沒有啦!」
她羞得完全不敢迎視他的目光,轉身就要逃,誰知才邁開步子,一頭就撞上一堵堅硬的肉牆。
商商被震退幾步,整個人以倒栽蔥姿勢筆直往後倒,摔了個四腳朝天,小腦袋被撞得七葷八素、滿眼金星,好半天爬不起來,模樣甚是狼狽。
「商商,你沒事吧?有沒有傷著?」緊跟在後的方子剛,趕緊把她扶起來。
商商捧著被撞疼的鼻子,在表哥的攙扶下才勉強爬起來,要不是從眼角餘光瞥見前頭是貨真價實的人影,她還真會以為自己撞上了一座山。
「我沒事!」
商商又羞又窘的趕緊拍拍滿身的灰塵,扶正歪掉的髮髻,故做若無其事的綻出不自然的笑。
是哪個可惡的冒失鬼,不但害她在大庭廣眾下出洋相,還在表哥面前出糗,讓她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一轉身正要理論,卻發現罪魁禍首渾然不覺自己闖了什麼禍,已經自顧自的走了,儼然不把她當一回事。
好個冒失鬼,撞了人就想一走了之,沒那麼簡單!
她憤憤的追上罪魁禍首,不客氣的伸出纖指,用力戳了戳那片硬邦邦的寬闊背肌。
「喂,你這個人,撞了人也不賠罪就想走啊?」商商惱羞成怒的插著腰罵。
前頭高大的身影緩緩回過頭,一看到那張化成灰她都認得的臉孔,商商倒抽口氣,登時怒火像是又被澆上一盆熱油似的。
他們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又是你!」商商把小手兒往胸前一抱,冷冷的瞪著他。「原來你這個人不但狂妄無禮,還是個不長眼的冒失鬼!」
「你是哪位?」原以為會有好一陣唇槍舌戰,誰知道他卻態度冷靜、神情自若的朝她挑挑眉。
「殷商商!」她昂起下巴,神氣的報上自己的名字。
「喔?我應該認識你嗎?」男人勾著冷笑,懶洋洋吐出一句。
聞言,商商倒抽了口氣,一雙眼瞪得足足有平時兩倍大,惡狠狠的瞪住他。
「沒想到,渾帳不管走到哪裡還是個渾帳!」她不客氣的回以顏色。
「彼此彼此!我也沒想到,每次看見你,都是在懂禮教的良家婦女不該出現的地方。」
聽他這意思,難不成是暗罵她沒教養?
「你——」商商銀牙一咬,簡直氣得快七竅生煙。
原本商商想藉機還以顏色,偏偏他卻總是一派地氣定神閒,好像無論她說什麼都激怒不了他,反倒自己卻惹得一肚子氣。
深吸一口氣壓下怒氣,她緩緩綻出甜膩的笑。
「放心,我有武功高強的人保護,想上哪都不成問題,不勞裴大少爺操心,倒是你——」她嘲諷的瞄了瞄他,冷笑幾聲。「現下時局不穩,瞧你這副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的嬌貴模樣,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府邸比較好,免得萬一傷到一丁點皮肉,可就得不償失了。」她擺明了想氣死他。
但裴玦也不是省油的燈,沒這麼輕易就被她給激怒。
「你說得對,現下時局是不穩,聽說關外越來越多的胡人往中原流竄,有些老仗著自己膽大、不顧禮教的姑娘家,可得小心自己的安危,免得一個不小心,給胡人抓回關外去當蠻妻——」
「住口,你這人開口簡直沒一句好話!」商商氣急敗壞的喝止他。
「你也不遑多讓啊!」他譏諷的一勾唇。
「你——你——你——」商商氣得猛跺腳,向來能言善道的她,第一次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商商,你認識這位公子?怎麼不引見一下?」一旁的方子剛突然故做輕鬆的出聲,算是替商商解了圍。
「表哥,不必介紹了,我跟這種莫名其妙的人沒什麼交情!」商商臭著臉,不客氣的吐出一句。
聞言,裴玦眼底竄過一抹怒火,卻隨即被隱藏在深不可測的黑眸深處。
方子剛瞥了眼裴玦,看得出來這個俊美儒雅的男人,並不似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商商,人說『見面三分情』,有話好好說,別傷了和氣。」方子剛外表看來粗獷陽剛,但性子卻出奇溫和,從不與人交惡。
「哼,好女才不跟惡男斗呢!」從鼻孔裡憤憤噴了口氣。「表哥,我們走!」氣呼呼的丟下一句話,商商轉身極其自然的勾起表哥的手,頭也不回的走人。
背後那雙深沉難測的黑眸,定定盯著她親密挽著的強壯剛臂,緩緩瞇起。
勾著表哥的手臂,商商才一轉身,立刻就止住了步子。
她忘了剛剛她還氣得七竅生煙,現在卻完全被眼前的情景駭住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