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他怎麼老是遇到這樣的情景?上次是翰,這次輪到狄了嗎?他這兒都快成為醉漢收容所了!
恰巧今天巫翰陽因為和晚晴鬧彆扭,也躲到這兒來,他靠著門,臉上揚起喜色。
「你也喝醉了?我以為向來溫文爾雅的溫劍,是絕對不會有醉臥街邊的一天呢!」
「先進來再說。」將南浦拉進屋裡,千暮倒了杯熱茶,塞進他的手中。
翰陽趕緊靠過來湊起熱鬧,「發生什麼事了?不會是怡君拋棄你了吧?」
南浦的臉色立刻黯淡了下來,握著茶杯的手竟有些顫抖。
「不會吧?我猜得這麼準?」翰陽收起玩笑的神色,認真起來,「究竟怎麼了?那小丫頭移情別戀了?這世上還有比你更出色的男人嗎?莫非……」
他一副小生怕怕的表情,「莫非,是我?」
「好了,翰!」千暮讓他適可而止。狄雖然脾氣好,但激過了頭,也不排除失手殺人的可能性。
翰陽照老規矩為每個人倒上一杯酒:暮——白蘭地,狄——威士忌,他自己——紅酒!
將酒放到南浦手邊,翰陽擺出一副邀請的姿態,「現在可以說了吧!」
南浦晃著手中的威士忌,將事情的經過一口氣道來。
聽完事情的始末,翰陽身為情場老手,朋友有問題豈可袖手旁觀。
他搭上南浦的肩,口氣中不乏無奈,「說真的,我覺得怡君那丫頭的話有幾分道理!你對你妹妹一昧的容忍,都忍了十七年了,也沒見什麼功效啊!說不定,她亂出招,還真能瞎貓碰上死耗子,把事情解決了呢!」
「你閉嘴!」千暮把他推到一邊,「狄和怡君的衝突是性格上的衝突,即使解決了這件事,以後還會發生其他的事。」
「是嗎?」翰陽翻了一個白眼,「我和晚晴也常常起衝突啊!還不是吵過就好,好了再吵,有什麼關係?」
「這是個人的性格問題。」千暮難得將自己的診斷對象,由死人轉變成活人,「狄,其實怡君真的說得很對,表面上你什麼都好,可那些好有多少是你自我壓抑換來的,也就只有你自己知道。」
翰陽靠著千暮,兩個人唱起雙簧,「說好聽點是肚量大、容忍力強,說難聽點就是虛偽。」
千暮抿了一口白蘭地接著分析,「這種偽裝是要看對象的,對外人裝裝也就算了,要是對最親愛的人——比如對父母、我、翰、還有怡君都用這套,就說明你根本就不相信我們,我們彼此之間還有很大的隔閡。」
「事實上,你除了對我和暮不偽裝以外,在其他人面前——包括你爸,媽,怡君——都載上了那個『好好先生』的面具。」
翰陽伸手拿下南浦眼鏡。「你說你愛她,可你是帶著一層防護罩去愛她,你說她怎麼不傷心、怎麼會不跟你分手。」
「我只是習慣了……」南浦習慣性地去扶眼鏡,結果手空空地懸在了半空中。
「這就是習慣!」千暮撥開他的手,「你習慣對待任何人都帶著那副偽裝,就像透過霧去看景物,怎麼看都覺得很美,可那種美畢竟是偽假的。
怡君就如同一縷燦爛的陽光,照進了你的生活,開始的時候你還覺得很新鮮,可當她真的將你周圍醜陋的一面,也照射得清清楚楚時,你就受不了了。」
「所以,」翰陽將他的眼鏡重新戴回去,「究竟是霧裡看花,還是陽光燦爛,就看你自己決定了!不過動作要快點,不然就會像暮和草草那樣,差點就天人永隔了。」
「你閉上那張烏鴉嘴!」千暮順手拿起一邊的煙灰缸砸了過去。
幸好翰陽身手敏捷,輕鬆避開了。煙灰缸掉在地上,變成碎片。
翰陽嘻皮笑臉地看向千暮,「你搬家正好重買一個!」
「不用了,」他將煙盒揉成一團,一個漂亮的弧線正中垃圾桶,「我戒了!」
被他們這一番瞎胡鬧,南浦迷茫的眼神重新恢復自信,「怎麼想戒煙?」
「一定是為了那根『草』!」
被人猜中心思,千暮臉上勾出了一個淡得幾乎無法看見的淺笑,「她這次得了肺炎,肺的健康狀況不是很好。等她出院就要搬去D.H.M和我同住了,我希望自己七十歲的時候,她還在我身邊,當然得從現在就開始為她著想。」
「乖乖!不得了!」巫翰陽嘖嘖稱奇,「以冷淡著稱的冷劍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說出去都沒人信啊!我真佩服草草的眼光,居然早就看出你是新世紀難得一見的好男人!」
「同居?」南浦十分驚訝,「她父母同意?」
「是同住,不是同居!」千暮差點被手中的白蘭地嗆死,「經過三天三夜的測試,她父母那邊是沒問題了。她和那個朱健同在一個屋簷下,越想越覺得彆扭,還是搬去和我一起住比較好。」
「鬧了半天是吃醋啊!」翰陽真是越來越驚訝於千暮的轉變,一向沒心沒情的他現在連吃醋都學會了——草草真是調教有方!
翰陽將狄南浦的腦袋扳過去面向千暮,「看看,連這塊『萬年寒冰』都能融化,你還等什麼?趕緊去找怡君說個清楚啊!」
一口飲盡杯中的威士忌,南浦向門外走去。
翰陽跟在他身後,一看他走的方向,大叫了起來,「喂!怡君她家在那個方向啊!你往哪兒走啊?」
千暮站在翰陽身後,拍拍他的肩膀,兩人一起目送南浦遠去。
「隨他去吧!等他想通,自己會去找怡君的,現在我們說什麼也沒用。你我不都是這樣走過來的嗎?」
***
清晨,竺怡君的房門外竄進一個身影,那人來到床邊,輕輕呼喚著床上的人兒。
「丫頭,丫頭,該起床了,妳不去學校了?」
「不去!不去!我哪兒也不去!我要睡覺,別來煩我!」她把小臉藏在被子裡,還蹭了蹭。
一隻大手揉上她的短髮,「連我也不行?」
怡君倏地睜開眼睛,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定睛看向來人——
「哥哥?!」
她撲進哥哥的懷抱,親暱地抱著他,「你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叫醒我?」
竺闕君揉揉妹妹凌亂的短髮,「我昨天夜裡回來的,想說妳睡了就沒叫妳。一早來看妳,妳這個小沒良心的居然要我別煩妳!虧我一接到爺爺的電話,立時丟下手中兩千四百萬的合約,馬不停蹄地趕回來。說吧!咱們怡君女俠選中了哪位如意郎君?」
怡君垂下頭,沒有說話。
竺闕君看出她的臉色不對,手一抬,讓她的眼睛對著自己的,「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哇——」他不問還好,這一問,怡君眼淚、鼻涕全都下來了,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嚎啕大哭起來,「哥……」
「喂!喂!妳要哭也別抱著我哭啊!這衣服雖然不是名牌,也是我花了六千多元買的……喂!送洗也是要花錢的……喂!」
怡君抽抽噎噎地抱怨起來:「半年沒見,你怎麼還是這麼小氣啊?」
「說妳!別說我!」闕君趁機將自己的衣服從她手中抽了出來。
怡君將事情的經過加油添醋地說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啊!」竺闕君有了主意,「問題的開鍵人物應該就是他妹妹狄北溪!」
竺闕君猛地站起身,「丫頭,妳放心!哥哥一定會幫妳把事情給擺平的。」
此刻,他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身高看起來尤為挺拔,給人極大的安全感。
他大步向門外走去,邊走嘴裡還邊嘀咕:「你們要是訂不成婚,我這趟回來的機票錢不就白白浪費了!等妳下次真的要訂婚,我又要花錢買機票……」
怡君聽著哥哥的理由,完全無力。
他從門外探進來一個腦袋,「對了,妳趕快梳洗一下,一會兒讓司機送我們去東方,這樣也省點汽油錢……」
怡君瞪大雙眼瞅著他,「你去東方幹嘛?」
竺闕君的眼中閃爍出黃金般的光芒,「我接任了你們學校經濟系的客座教授,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順便賺點外快嘛!」
望著關上的門,怡君翻了一個白眼,直接倒在床上。
「我就知道,他的眼裡只有他的心肝寶貝——錢!」
***
竺闕君走在校園,順手攔住一個學生,「請問你認識國貿系三年級的狄北溪嗎?」
「你說那個闖禍精啊?」那個學生手一揚,「你要是看到什麼地方圍著一群人,不用說,裡面的那個一定是狄北溪!」
「她這麼出名啊?」
竺闕君懷疑地向前走著,他正準備再攔下一個學生問個清楚時,突然視野接觸到上述情景——一大群人圍在一起。
他走了兩步過去看看——正中央一個女生正挽著袖子教訓兩個大男生!
那個女生將兩個男生踩在地上,嘴裡還不停地教訓著:「玩弄女生?就憑你們倆這副德性還敢腳踏兩條船?我看你們下次還敢不敢!」
「不敢了!不敢了!」
那個女生跳下他們的身體,拍拍手上的塵土,「這次就放過你們,下次別讓我再看到你們!」
兩個男生倉皇地爬起來,臨走不忘丟下一句:「狄北溪,妳等著,看我找人來教訓妳!」感覺氣勢上賺回來一點,他們這才趕忙逃走。
圍觀的人散去,狄北溪拿起背包也要離開,此時竺闕君開口了:「妳的手流血了。」
狄北溪回過頭,防備的眼神打量著他。
竺闕君揚揚手上的手帕,表示自己並無惡意。
「你是誰?我沒見過你!」
「我是新來的客座教授,妳當然沒見過我。」竺闕君將手帕塞到她手上。
「謝謝!」她低頭拭去流出來的血。
狄北溪將手帕攤開,「我弄髒了,洗好還你。我叫狄北溪,你叫什麼名字?」
「竺闕君。」
她的神色一緊,「你跟竺恰君什麼關係?」
他輕快地聳聳肩,「妳和狄南浦什麼關係,我和竺恰君就什麼關係。」
「那你來找我,是有目的的嘍?」狄北溪瞬間升起防備之心。
「可以這麼說吧!」為了不讓機票錢白白浪費——這算不算目的?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狄北溪抽身就要走,可惜竺闕君快她一步擋在她面前。
帶著玩笑的表情,他靠近她,「妳怎麼和我妹妹一樣毛躁啊?看看妳那愛打抱不平的性子,和我妹妹的『女俠精神』還真有點像耶!」
「不要把我們扯在一起。」她想要離開,左閃右閃卻屢屢不成功。
他雙手抱胸,好笑地看著她,「怎麼?妳怕我?」
她的唇角勾出一抹冷笑,「笑話!我幹嘛怕你?」
「那好!咱們找一個地方坐下來聊聊,妳不會不敢去吧?」
「去就去!誰怕誰啊?」她率先向一旁的涼亭走去。
和丫頭還真像啊!一激就忍不住了!
「有話快說!」狄北溪帶著防衛的神情,遠遠地站在涼亭的一角。
竺闕君看著她,臉上始終帶著若有似無的笑容,「妳今年二十一歲了吧?」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她說話間還不忘瞪上他一眼。
「我只是奇怪一個二十一歲的人,怎麼還像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一樣,看不見,也分不清事情的好壞?」
「你如果想談狄南浦的事,就趁早閉嘴,我們的家務事用不著你們兄妹插手。」
他雙手抱胸,看向遠方,「我才不想管你們那些亂七八糟的家務事!我只是可憐狄南浦。他只有妳這麼一個妹妹,我也只有一個丫頭,可我比他幸運多了……」
他拉起袖子,將手臂舉到她眼前,「看到了沒?一道疤痕,被狗咬的!
小時候,那丫頭皮得很,成天想當女俠。她跑去教訓高年級的男生,人家放狗咬她,我這個做哥哥的當然得跑去救她嘍!結果就變成這樣了。」
竺闕君迎上狄北溪的目光,神情坦然,「我當時一滴眼淚也沒流,心裡覺得不過是疼上幾天,過去了不也就沒事了;但丫頭就慘了,在我床前一直哭啊哭,哭得我床單都濕了。
後來我的手臂上留下這道疤,我自己倒不覺得什麼,可每次她看見,都會一副虧欠我很多的樣子。我就藉機敲詐她,讓她幫我做這個、做那個,反倒賺了不少。」
狄北溪別過臉去,「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沒什麼,無聊嘛!」他撇撇嘴,一臉無聊的神情。
「其實我想問妳,如果……我是說如果,當初妳沒有跑去救狄南浦,現在會是什麼樣子?也許他還是會好端端地出現在妳面前;也許他還是妳最親愛的哥哥;也許他早在十七年前就命歸黃泉;也許他的身上留下了疤痕——那如今,心生愧疚的人會不會就是妳呢?」
狄北溪低垂著頭不說話,也看不出什麼表情,但他知道她一定在聽。
「如果當初我沒有衝出去救丫頭,現在我的手上一定不會留有這道疤痕,但我心裡會留下一道永遠都會痛的傷口!我會不斷地問自己:當時為什麼沒有保護好自己的親人——妳會不會呢?一定會,是不是?」
他背過身不去看她的表情,「你們是兄妹!即使同母異父,但你們依然是兄妹!兄妹之間有什麼好計較的?有什麼可以讓妳計較了十七年,還放不下?你們之間又有多少個十七年可以讓妳去計較、去埋怨、去憤恨?」
他歎了一口氣,語氣中有著無奈和傷感。
「我也為人兄長,我比丫頭大五歲。竺家有條不成文的規定:男孩子成年以後,必須自己出去闖蕩,所以她十三歲那年,我就去了美國,我們倆之間總是聚少離多。
孤身一人在美國打拚,夜深人靜的時候,回憶起和她在一起的時光,即使是鬧彆扭,都覺得特別親切;回想她氣嘟嘟的小嘴、發脾氣的樣子,我總會不自覺地笑起來。」他的唇角真的勾劃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再過幾年,她會嫁人,會為人妻、為人母,我也會有自己的家,相聚的日子更短,到時候即使想在一起打打鬧鬧,也只是一種奢侈。
我說這些,妳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回過頭,真誠的目光直視她的眼眸。在靜如秋水的眼波裡有著最直接、最動人的美麗情懷——一如親情,雋永流長!
***
「草草……草草……」
竺怡君抱著一大束玫瑰來到聶草草的病房,推開門一瞧,晚晴也在裡面。
「晚晴,妳怎麼也來了?」
晚晴將視線從筆記型電腦轉移到她臉上,懶洋洋地答道:「無聊嘛!」
草草悄聲對怡君說:「又和巫翰陽吵架了!」她說這番話時的音量,剛剛好控制在晚晴可以聽見的範圍內。
「喂!」晚晴立刻抱怨起來,「不要仗著千暮寵妳,就無法無天哦!」
「我哪敢?」草草裝出怕怕的表情,可嘴角的笑容卻是無法騙人的。
「喂,你們都比我好多了!」怡君坐在病床邊,一臉的無精打采,「我和呆瓜分手了。」
「分手?!怎麼回事?」晚晴的下巴都快掉下來。她和翰那個傢伙天天吵,也沒鬧到要分手的地步啊!
草草不敢相信,「不是吧?狄南浦人那麼好,你們怎麼會分手呢?」
「問題就出在他太好了!」
怡君一甩手,將兩人之間的問題吐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啊!」晚晴似懂非懂地點著頭。在愛情上,她的「聰明絕頂」完全派不上用處,所以她和巫翰陽的感情路,才會走得那麼辛苦。
「所以你們就分手了?妳不後悔?」
「後悔?後悔又能怎樣?說都說出口了!再說,他又沒有挽留我!」
事實上,她今天來醫院,也是想看看能不能碰到那個呆瓜。才幾天,她就感覺好像已經幾年沒見到他似的。
草草攤開怡君的掌心,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妳相不相信手相?」
「什麼手相?」
「就是透過手掌的紋路,來預測妳的感情、事業和壽命。」
「這樣就能看出一個人的一生?騙人嘛!」晚晴對此嗤之以鼻。
草草白了她一眼,「看看又不會怎麼樣!我就看過狄南浦的掌心……」
「怎麼樣?他的掌心怎麼樣?」怡君告訴自己,她的激動完全是好奇心作祟,與其他無關。
「我從沒看過那麼清晰的掌紋,尤其是他的感情線,一線到底,沒有雜紋,這說明他的愛情會從一而終,所以……」草草大力拍著怡君的肩膀,「這麼好的男人千萬別錯過了!」
怡君愣了一下,突然跳了起來,「我還有事,先走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晚晴抱著電腦衝出病房,「我下次再來看妳!」
草草得意地看著自己的計謀得逞,可她的目光一對上靠在門邊的衛千暮,立刻吐了吐小舌頭,轉為做壞事被逮到的羞赧。
千暮雙手抱胸,高深莫測地看著病床上的人兒,「妳看過狄的手相?我怎麼不知道?」
他的嘴角微微往上翹,可臉上依舊維持著慣有的冷淡,「妳剛剛說的那個掌紋……好像是我的吧?」
草草識時務地連同腦袋一起鑽進被子裡,悶悶地說著:「不過是用你的掌紋說說嘛!又不會死!你也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吧?再說,我怎麼知道她們的反應會這麼大?」
被子外面的人還給她一個同樣悶悶的笑聲,只可惜她摀著臉,沒瞧見。
就說吧!跟她在一起,就像和快樂做鄰居,雖然有無數的荒唐和莫名其妙,卻讓他的生活因此而豐富起來、美麗起來。這也許需要他付出一些代價,但他甘之如飴!
***
「小姐,妳可回來了!」金伯一見竺怡君,立刻慌慌張張地迎了上來,「有人在等妳!」
「等我?」怡君的一顆心立刻飛上了天,「是狄先生?」
「不是狄先生,是狄小姐!」金伯還怕她一時想不起來,不斷地提醒著,「就是上次來鬧事的那個狄小姐——狄先生的妹妹!」
怡君的神色一緊,「她來幹嘛?」
「不知道,她說她在花園等妳,讓妳一回來就去見她,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了。小姐,要不要叫警衛把她轟出去?」
「不用了,我去見她。」再怎麼說,她也是狄南浦的妹妹,狄伯父和爺爺又有交情,她不看僧面還得看佛面。
「妳找我?有事?」
她一走進花園,就看見狄北溪坐在椅子上,怡君走上前,開門見山地問她來的目的。
狄北溪抬頭打量了她半晌,這才開口:「聽說妳和狄南浦分手了?」
「妳專程來,在這裡坐了一個多小時,就為了來嘲笑我?」
「妳看我像那麼無聊的人嗎?」
怡君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像!」
「我才沒那麼無聊呢!」狄北溪站起來,眼神有點複雜,「為什麼和他分手?」
怡君柳眉一揚,「這跟妳有什麼關係?」
「妳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識好歹?我是想幫妳耶!」
怡君才不相信她會這麼好心呢!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最終狄北溪先妥協了,誰讓她理虧呢!「妳哥哥來找過我,他跟我說了許多話……」
「別告訴我,妳被他說動了喔?呆瓜花了十七年的時間,我又說了那麼多,妳都沒被感動,我不相信憑我哥幾句話妳就悟道了。」
狄北溪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其實我早就被感動了!就像妳哥說的那樣,再怎麼說他都是我哥,救他是我的本能,不救他我才會終生後悔!」
怡君更不明白了,「既然這樣,那妳為什麼還不肯原諒他?」
狄北溪的眼光在一瞬間又變得凌厲起來,「那年我才四歲,他因為憂鬱症被送進了療養院,躲開了這一切,可我沒能躲開。
在幼稚園裡,小朋友們說我哥哥是瘋子,被關進了瘋人院。我為他辯駁,跟小朋友們打架,我告訴自己:等哥哥回來,哥哥一定會保護北溪的……
後來他是回來了,可完全像變了個人似地,不說話,臉上那若有似無的微笑看起來一點也不真實,一副乖孩子的模樣,讓我看到就有氣。」
怡君笑著搖搖頭,「其實是你們的心變了,所以你們看著彼此,也都不是原來的對方了。」
「也許吧!」狄北溪繼續說下去,「後來,大家發現他有超強的記憶力,他被捧上了天,我在爸媽眼裡,頓時矮了下去……」
「誰說的?在父母眼裡,你們是平等的。」怡君急急地插話進來,「就像我和我哥,就算我哥再優秀,爺爺、爸媽還不是一樣疼我。」
狄北溪瞪了她一眼,「妳不要插嘴好不好?這樣下去我就說不完了!」
「好好!妳說,我不說,行了吧?」
「再後來,他認識了衛千暮、巫翰陽,在家的時間就更少了。學業上,他跳級,十八歲法律系畢業,二十歲就拿到了四個國家的律師資格,成了人人稱讚的大律師,我們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遠了。」
怡君在心中數了三秒鐘,確定她停了下來,這才接話:
「可這也不代表他不關心妳啊!只是他的關心不放在臉上罷了。就像我和我哥……」
「我知道!」狄北溪趕緊堵住她的口,免得她說起她和她哥,又是沒完沒了。
「其實我早就不再怪他了,只是找不到台階下。
妳和他交往,我只是覺得有點對不起巧玲,畢竟巧玲是我最好的朋友,又是我一手撮合他們的,現在搞成這樣,全是我的錯……」
「對!全是妳的錯!這全部都是妳的錯!」
一個突兀的聲音插了進來,竺怡君和狄北溪同時回頭望過去,兩人都嚇呆了。
「巧玲?!」
怡君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覺得李巧玲臉上的神色不大正常。
「妳怎麼會在這兒?妳怎麼進來的?」
李巧玲扯出一個沒什麼溫度的笑容,「我原本是去找狄北溪的,想讓她幫我把南浦奪回來。我想,南浦那麼疼她,一定會聽她的話。可我發現她正好要出門,於是我就一路跟過來,卻發現她是來找妳的。
我本以為她是來找妳算帳,所以我就從圍牆爬進來,想來看場好戲,沒想到竟看見妳們坐在一起,盡釋前嫌的感人畫面!」
狄北溪上前一步,想跟她好好解釋:「巧玲,妳聽我說……」
「我不聽!不聽!什麼都不聽!」李巧玲摀著耳朵拚命搖頭,「妳和南浦還真是一對好兄妹啊!和他在一起,他要我聽他說;和妳在一起,妳又要我聽妳說,你們倆為什麼從來不聽我說?」
狄北溪想走到她面前,恰君卻在身後悄悄拉住了她,低聲說:「妳要小心,她的精神狀態好像不太正常。」
李巧玲直指狄北溪,「妳知不知道妳很討厭啊?自以為了不起,四處去打抱不平!妳以為我把妳當好朋友嗎?妳錯了!我討厭妳!打從心底討厭妳!」
狄北溪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巧玲,這只是妳一時的氣話吧?怎麼妳以前從沒跟我說過?」
「以前?以前我要利用妳討好南浦,我又怎麼會跟妳說這些?」
提到南浦,李巧玲的神情有些恍惚。
「妳知道我每次和南浦在一起,談論的都是什麼嗎?」
見狄北溪不說話,她一步上前揪住了她的衣襟,「每次和他在一起,談論的都是妳,狄北溪!談論妳在學校做了什麼事、闖了什麼禍、惹了什麼麻煩!
妳以為妳在學校惹出那麼多麻煩,為什麼至今都沒人來報復?那都是南浦在背後用金錢、勢力、交情硬壓下來的!這些妳都知道嗎?」
「這怎麼可能?」狄北溪一臉的不相信。
她對他的態度那麼惡劣,他為什麼還要處處幫她,處處護著她?是因為愧疚?或者只因為她是他妹妹?
李巧玲放開她,無力的向後退了兩步,「他和我在一起,只不過是想得到妳的消息,他不愛我……他不愛我!這都是妳的錯!」
她目光瞟向一邊的竺怡君,態度立刻變得張牙舞爪起來。
「還有妳!還有妳這個賤女人!妳搶走了我的南浦。我那麼辛苦地偽裝,那麼辛苦地討好狄北溪,就是希望有一天南浦能看到我的好,能愛上我!可是妳……妳出現了,妳不費吹灰之力就搶走了他。是妳!是妳搶走了他!」
「別傻了!」怡君不知死活地頂了回去,「妳以為把自己的個性全部隱藏起來,狄南浦就會愛上妳?一個連自我都沒有的人,怎麼會有人愛?
若他真的愛上了偽裝後的妳,那不也是『假』的嘛!真實的妳,他還是不愛啊!妳做得那麼辛苦,還不都是沒用。」
「妳閉嘴!閉嘴!」
被人說中痛處的李巧玲惱羞成怒地叫著,一切將進入失控邊緣……
就在這個時候,狄南浦出現了。
他接到金伯的電話,以為狄北溪來竺家鬧事,遂趕了過來,沒想到趕上的竟是這一幕。
「巧玲?妳怎麼會在這兒?」
「南浦?」看見愛人,李巧玲過度激動的神情總算有點鬆動。可一想到這是竺家,她的負面情緒又湧了上來,「你是來找這個賤女人的吧?」
南浦看她的神色不似以往,遂小心翼翼地向怡君那邊走去,「巧玲,妳冷靜點,我是來帶北溪離開的。」
原本滿心歡喜的怡君像只洩了氣的皮球。也不知道草草說的是真是假?
唉唷!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還是等弄走了李巧玲,再去看看他的掌紋吧!
此時的李巧玲像一個受傷的孩子,抽抽噎噎地哭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心裡只有這個賤女人和狄北溪,你不愛我……你不愛我!」
沒有人發現李巧玲的身邊有一把剪花草的大剪刀,幾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她拿起大剪刀,立刻架在離她最近的狄北溪脖子上。
她冷笑著將利刃貼近北溪的頸項,「妳不是一向很厲害嘛!所有人不是都怕妳,都要聽妳的話嘛!妳現在是不是也有點害怕了?」
現在的她看起來是那麼猙獰可怕,完全不復以往的乖巧可人。
「巧玲,妳冷靜點!」狄北溪試圖讓她放下剪刀,「有什麼事,我們可以慢慢商量!」
「有什麼好商量的?商量後,南浦就會回到我身邊嗎?」
她把最後的希望交給了南浦,而他往常慣有的平靜,此刻卻顯得那麼無情,「你說啊!快說啊!你會回到我身邊嗎?」
南浦掃了一眼怡君,極力控制自己緊張的神經,以盡量委婉的語氣說著自己的決定。
「巧玲,妳記得暮嗎?舞會上你們見過的。他說我們每個人都帶著一層偽裝,大家都透過霧去看周圍的景物,彼此都覺得很美,可那種美畢竟是虛假的。
我知道跟我在一起,妳將身上的很多東西都隱藏了起來,害怕我看見,也害怕我不喜歡。其實妳很累,我也很累!
我要的女朋友,不是打扮漂亮,然後靜靜的聽我說話;我所需要的,是一個真實的人,可以陪我分享喜悅、哀愁,可以指出我的缺點,甚至醜陋面的『伴侶』,一個實實在在的『伴侶』妳明白嗎?」
喜悅在一瞬間湧上怡君的眉梢,「呆瓜,你……」
「我不明白!不明白!我只知道你不要我了!你不愛我了!」李巧玲顫抖的雙手讓剪刀充滿了危險性,也適時打斷了怡君即將出口的話。
「巧玲,妳別激動,先放開北溪,我們有話慢慢談。」看著那把剪刀在北溪的脖子前晃過來晃過去,狄南浦緊張得冷汗直冒!
狄北溪企圖掙脫她的箝制,「是啊!巧玲,妳先放下剪刀。」
「我恨妳!我恨妳!就因為妳的存在,我們的談話總是圍繞著妳,每次我一談到別的,南浦總是會將話題又繞回到妳身上。」
看著狄北溪,她得意地笑了起來,「如果妳死了,我就可以和南浦談談我,談我的童年、談我的家人、談莎士比亞……他就會發現我的好,他就不會再喜歡別人,他就會回到我身邊了!哈哈——」
眼看她一用力,利刀就要劃過北溪的咽喉,狄南浦再也顧不得許多,隨手折下身邊的樹枝,一招「飛龍騰空」將北溪從巧玲的懷裡帶開。
他本應一掌擊退巧玲的,可掌到李巧玲身前,卻硬是收了回來。
混亂下,李巧玲將剪刀刺向狄北溪的後背,南浦忙不迭地伸手去擋,剪刀在他的手臂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
怡君早已慌了,下意識地用蠻力狠狠推開李巧玲,直奔到南浦的身邊。
「呆瓜,用身體擋,你不要命了?」
狄北溪嚇壞了,抱著南浦鮮血直流的手臂,止不住地掉下淚來。
「哥哥,你怎麼樣?」
「妳叫我什麼?!」狄南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用沒受傷的那隻手緊緊抓著北溪,「妳剛剛叫我什麼?」
怡君趕緊插話進來:「哥哥,她剛剛叫你哥啊!」
顧不得手上的傷,南浦一把抱住妹妹,「十七年了,我終於等到這一天,我終於等到妳叫我『哥哥』了……我終於等到了!」
「哥哥、哥哥……對不起……」此刻,狄北溪早已泣不成聲。
「不!是我的錯,是我一直在逃避問題……」
金伯不是時候地插話進來,「狄先生,這位小姐……要不要送警察局?」
「不!不要驚動警方。」南浦走過去,扶起淚流滿面的巧玲,「對不起,巧玲!妳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只是……」
「不要說了!」瞥見他依然血流不止的手臂,她已分不清心中的感覺是恨、是怨,或是自責。只是無論她的感覺是什麼,都已無法改變這已成定局的事實了。
掙脫他,她飛快地衝出花園,從此離開他的世界。
「好了,雨過天晴嘍!」怡君扶起他們兄妹倆,「要訴兄妹情,也得先把你手上的傷給包紮好啊!」
「我沒事,只是皮外傷,一會兒再包紮就好了。」南浦拉著怡君的手,臉上不乏愧疚的神色,「對不起,那天我……」
她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算了,我忘記了!反正你也回心轉意了嘛!我不會計較那麼多的。」
女俠就要有女俠風範,哪能那麼小氣,是吧?她將身體的重量交給他受傷的手臂,痛得狄南浦大叫。
幾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她已換上一張巫婆臉,一手扠腰,一手戳著狄南浦的額頭算起帳來。
「我那天不過是隨便說說分手,你居然真的走了,連一句挽留的話也不說,直到今天才出現,你什麼意思啊你?那天晚上你抓得我很痛耶!你知不知道?
你和千暮、翰陽他們成立D.H.M,要不是草草告訴我,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呢!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人啊?
還有,你這個呆瓜怎麼那麼呆啊?剪刀在前面,你要救妹妹也要看情形啊!用身體擋?你當你是鐵板做的?還有……」
「救命啊!」南浦受不了地拉過狄北溪當擋箭牌,三個人在花園裡玩鬧起來。
滿園秋色正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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