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們倆,恰好是那缺少「導遊」的一般人。為了防止再度迷路,這四日來他們盡量沿著河岸線而行。
「我們到底被水流衝到哪裡了?」朝雲捶著腿肌埋怨。
太陽當空照,兩人躲在橡木的陰影下暫時歇歇腳,順便替叫餓的肚子填點東西進去。
「應該還在常山的範圍內。」聞人獨傲拿出火摺子升起一堆營火,再把剛才打來的野雞架在紅焰上燒烤。「你過來接手。」
「接什麼手?」捶打的動作立刻停止。
她對於煎煮炸的知識只限於把生肉交給廚娘,然後張嘴等著吃。
「你負責張羅燒烤,我去四處瞧瞧有沒有人煙。」他站起來活動一下身子。
打從一開始他們的飲食就由他一手包辦。為了恪守孔老夫子的真理:君子遠庖廚,他拒絕再委屈自己充當她的「廚娘」。
「不行,我不會。」朝雲壓根兒不甩他,掏出象牙小梳子,嬌嬌媚媚地整理著髮髻。
「不會?」聞人獨傲皺眉。她當女人當假的?
「以前不管在夫家或娘家都有傭人服侍,我從沒親自動過手。」朝雲回答得理所當然。
他懂了!難怪她雙手的肌膚柔細而白膩,一望而知從來沒有操持過家務;而且身形飄逸如楊柳,完全不像其他糟糠之妻天天做粗活的憔悴相;而她的言談更表示出嬌生慣養的天性,還有她的衣著打扮……慢著,他好端端的去注意婦道人家的玉手、身材做什麼?
「為了填飽肚子保命,你不會也得會。」他馬上轉回沉穩淡漠的口吻。
這副冷峻模樣震懾過上百位不肯合作的惡徒。
偏偏柳大姑娘不吃他那一套。
「我不肯合作又怎樣?難不成你還能劈手宰了我?」她低頭清理粉紅色的手指甲。「這種臨時打來的野鳥,既沒有鹽料調味,又沒有油脂爆香,嘗起來的味道實在糟糕透頂,我已經吃了好幾頓,拒絕再接受虐待。你自個兒烤好了慢慢吃吧!我一口也不去去碰它。」
聞人獨傲總算見識到女人的難纏。敢情除了煮菜功夫不行之外,她大姑娘還挑食!他淪落山林裡、武功暫時廢掉一大半也就算了,柳朝雲若想教他繼續當個倒茶奉飯的小廝,她最好再三思一次。
「柳朝雲,別忘了你是我的囊中之物!我要殺你易如反掌,你最好乖乖聽話。」他扭起眉心。
又皺眉了。她發覺,聞人獨傲生氣的時候喜歡皺眉頭,表達疑問的時候喜歡挑眉峰,他整張臉唯一有表情的就只有那對眉毛。
「囊中之物又如何?有膽子你動手呀!反正我手無縛雞之力。」她算準了他的弱點,笑吟吟地挑戰。
「你——」聞人獨傲實在拿她無可奈何。
「咦?你聽。」朝雲忽然凝住所有動作。
有異聲嗎?功力喪失之後,聞人獨傲敏銳的聽邊多少打了點折扣。他側耳傾聽片刻,隱約察覺林子的另一側似乎有人交談,喧嘩的噪音隱隱約約地傳過來。
「還有,你聞聞看。」朝雲幾乎沒跳起來。燒鴨!烤雞!還有斤餅的麵粉味兒。她才短短四天沒有聞過美食的香氣,感覺上彷彿過了一輩子似的。「走,去跟他們要點兒來吃吃。」
她一馬當先竄出去。反正這輩子強取豪奪的事情幹過太多,也不差這兩隻雞鴨。屆時如果當真搶不過人家,好歹背後還有個聞人獨傲頂著,光他這塊鐵招牌就夠唬人的了。
「慢著!」聞人獨傲趕緊追過去。
朝雲正要超過曲曲折折的大樹,闖進對方的營區,他及時在她繞過一棵柏樹之前拉住她。
對方棲身的空地圍繞著成排的矮木叢,樹叢後就是他們藏匿的大柏樹了。
「喂——」朝雲的芳唇突然被他從後摀住。「干什——」
「噓。」聞人獨傲使勁拖她進懷裡,兩人滾向矮木叢後方。
「快點放開我。」她啞著嗓音在他懷中掙扎。男女授受不親,他……他怎麼可以擒抱著她,還將她壓在身子下?她可不是輕率隨便的女子。
微風拂來,一陣陽剛的男性體味侵入她的嗅覺系統,朝雲眼中所見儘是他古銅色的側臉、頸項,耳中所聞是他平穩又審慎的呼息,原本用力抵著他胸膛的纖纖柔荑不知怎地,忽然有些發軟。
柳朝雲,你發花癡呀?她無聲地質問自己。好歹也算成過親的人,居然為了一個初識的大男人臉蛋發紅、四肢軟綿綿,說出去委實讓江湖同道指著她鼻子見笑了。
「這群漢子光天化日之下藏身到密林裡,肯定不是正經東西,你想白白送死嗎?我們這幾天已經夠辛苦了,我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低頭查視她,冷不防迎上她盯住自己面容的秋眸。
她在看什麼?他納悶的眼直勾勾的迎了上去。
朝雲的俏臉沁出淡淡的赧紅,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麼,解除兩人尷尬的氣氛。她粉紅色的唇線在他的凝視下微微分開,露出米粒似的白皙貝齒,襯著她右頰上的小酒窩。
她越看越出神。朝雲彷彿被他的視線灼傷似的,不自在的垂下眼睫,遮住了黑白分明的眼眸,也遮住了動人心魄的柔媚秋波。她輕輕咬著下唇,欲言又止,兩片絲緞般的唇瓣有如熟透的櫻桃……這等活色生香,對任何男人都是一種絕大的誘惑。
聞人獨傲輕輕吸了口氣,突然生出一股慾望,如果他的唇照著她的嫣紅印下去……
「你看什麼?」她終於推了推他的胸口,臉紅地啐了他一句。
「啊!」聞人獨傲連忙把眼光移開。自己怎麼莫名其妙的發癡了?「光天化日……」他的聲音暗啞得離譜,不得已,只好清了清喉嚨再試一次。「——光天化日之下,正常人決計不會藏匿到樹林裡,因此這幫人若非雞鳴狗盜之輩,就是來歷不明的江湖人物。咱們已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別去招惹他們。」
「他們身為邪魔歪道,而我也夠不上什麼名門正派的俠女,嚴格說起來,還算與他們同路呢!」她嘲諷道。「人家發現我被天下第一名捕制住了,幫忙都來不及,哪會對我不利?閣下還是自求多福吧!」
答對了!其實聞人獨傲最操心的,正是柳朝雲和對方攀上同仇敵愾的交情,到時候七、八個人聯手對付他,他三招之內就被挑斷全身筋脈了。
「有膽子,你大聲張揚試試看。」只好採取威脅手段。
朝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這男人居然能在前一瞬間以灼傷人的眼神端凝她,下一刻卻對她大呼小叫!饒是她平時行事沉穩,不太容易被人惹毛,這會兒也不禁打從心底嗔怨上來。
「你以為我怕你嗎?我偏要大聲嚷嚷,讓他們發覺咱們躲在這裡,有種你一掌打死我呀!」她開始攻擊他的身體,玉拳叮叮噹噹的捶在他胸口,膝蓋屈起來,瞄準目標就要踢上他的——
「喂!」聞人獨傲堪堪避過她致命的一踢,及時在她滾出他的身下之前,重新疊回她上方。「別鬧了!我們會被對方發現——」
「老大,林子裡有人!」
果然,那群野蠻漢子不負眾望地察覺了他們的動靜。
這下麻煩惹上門了!
「是誰?給我滾出來。」一聲粗厚的大喝飆向兩人的耳膜。
刷刷刷!金屬摩擦聲打破林蔭內和平的氣氛。顯然對方的七柄刀劍全拔出鞘了。
「你!」長駐在他眼中的淡然此刻被怒氣全面取代。
「我怎麼樣?」朝雲靈媚動人的眼波向他挑戰著。「沒什麼好緊張的。你乖乖躲在這裡,看我的!」
也不等他回話,她推開身上渾重的負擔,起身整理好自己的外貌,排開矮木叢之前不忘投給他必勝的高傲眼神,然後才蓮步款擺著進入眾人的視野。
「各位大爺萬安。」她盈盈施了一禮。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個人。她暗暗記牢。
幾個粗魯漢子一時之間楞住了。
原本以為這處深林屬於狗不位屎、鳥不生蛋、烏龜不靠岸之流,結果林子裡居然藏了女人。非但如此,她還是個讓魚兒沉進水底、雁兒跌落地面的大美人,這下子——
賺翻了嘛!
兄弟們先輪流玩玩再說,樂過之後再把她送到鎮上「蝴蝶苑」裡掛紅牌子,光是那筆賣身財就夠他們過上三、五個月的好日子。
「姑娘,你獨個兒待在野嶺裡很危險的,是哪個壞胚子把你丟到這兒來的?」一個中年漢子首先開口。他的體格以橫向觀察倒是滿雄偉的,可惜身高矮了一點滿眼淫光也顯露出他的猥瑣。
「我自己順著河水飄呀飄的,就飄到岸上了。」朝雲輕輕開啟豐潤的紅唇。「小女子已經有五個時辰沒進過飲食,麻煩各位大哥幫幫忙,賞點兒酒菜好嗎?」
她柔擺的柳腰彷彿山風一吹就飄了,微翹的櫻唇似笑非笑的,美眸流蘊著蕩人心魄的水光。
中年輕子的魂魄霎時被勾飛到九霄雲外。他奶奶的!這等活色生香的尤物,說什麼也要留下來當壓寨夫人,萬萬賣不得,賣不得。
「好好好,你要什麼都給你。」他那六名妻妾,沒一個及得上眼前俏佳人的柔媚入骨。
「老大,她好像還有同黨。」匪徒的參謀軍師提醒道。
「同黨又怎樣?」中年漢子決心不讓其他人干擾自己再計一房美妾。「就算林子裡躲十個人也擋不住我『霹靂刀』的一擊。」
「先查清楚比較安穩。」軍師果然比較仔細一些。
朝雲微仰著嬌俏可人的臉龐。「這位大哥多慮了,樹叢後頭綁著我的小狗,今早上它和我一起跌澗水裡,多虧了它把我馱上河畔,我的小命才能保住。」
聞人獨傲,希望你聽得見自己的新身份。她心裡暗自竊笑。
「真的?大爺我保證好好賞它一堆雞骨頭。」中年漢子毛手毛腳地摸向她的衣袖。「美人兒,跟大爺走吧!我保證你下半輩子衣食無缺。」
「老大。」連其他嘍囉也看不過去了。「要不要先打聽清楚她的身份來頭?」
「對呀!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軍師也認為應該再三思。「婦道人家在光天化日之下藏身到密林裡,肯定不是好東西,說不定是山魈鬼魅化身來勾人魂魄的。還是問清楚比較妥當。」
朝雲的靈活眼珠轉了一小圈。奇哉怪也!又是同樣的說法。大夥兒對於躲藏在樹林裡的可疑人物好像存有共通的印象。
「去你的,我還用得著你們教我行走江湖的訣竅?」中年漢子老羞成怒。他就信眼前俏生生的絕世佳麗會有什麼危險性。「好吧!姑娘,你就報個名號來聽聽。」
朝雲迅速思量過幾個自我介紹的開場白。
自古以來,名門正派以「少林寺」最受尊崇,而黑道中人就屬黃河七幫的龍頭組織——「河清派」最吃得開,不如拿他們的名頭出來試試。
「妾身閨名柳朝雲,家父和河清派總舵主沈傑為八拜之交。今早我出門逛花會時遇上了強人,被他們挾持到這個荒山野嶺,還把小女子推進河水裡想淹死我,幸虧我識得一點水性,才沒有讓奸人得逞。還請諸位大哥看在同道中人的面子上,施與小女子援手。」禮多人不怪,她馬上再補一次屈膝禮。
「河清派?」七條大漢突然異口同聲的大叫。
這種反應與她預期中的情況有點出入。他們不是應該換上一臉崇敬佩服的表情,立刻把她請到上座嗎?
「河清派?」中年漢子再確定一次。
死了!朝雲暗叫不妙。絕對有問題,否則他臉上的淫笑不會轉瞬間變色,嘴角的垂涎也不會徹底吸回肚子裡。雖然她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情況顯然脫離她的掌握。
「呃……但是我已經和河清派的人交惡,事實上,今早就是他們把我推下河的。」她試圖亡羊補牢。
「河清派!」中年漢子驀地跳起來來狂吼。「去他老祖母的!哼,你知不知道老子的招牌叫什麼?」
朝雲的眼角開始偷瞄合適的逃生路線。
「呃……閣下當然就是武功蓋世、仁俠武義、勇猛果敢的江湖第一奇男子。」有說跟沒說一樣。
「老子就是方千鶴。」中年漢子胸脯拍得砰砰響。
朝雲的俏媚剎那間有如浸入熱水裡的染布褪色了。
她不會這麼倒楣吧!江湖道上,方千鶴以狠辣而不容情的手段出了名,只要哪一天興致欠佳,隨便捉幾個無辜者殺著好玩是稀鬆平常的事,被他玷污的良家婦女更是用雙手雙腳的指頭也數不完。最要緊的是,他和河清派的總舵曾經結下樑子,這下子她報錯靠山的招牌了。
「方大俠,久仰久仰。」她的腦子霎時盤想了十幾條脫身之策。
「老子的第三房小妾就是讓沈傑那隻狗熊搶走的!」
這麼巧?
「呃,希望老天爺顯靈,替方大俠劈死那對狗男女。」她陪笑道。
「劈死還算便宜了他們。」方千鶴振臂一揮。「兄弟們,圍住她!」
「是!」其他六條人影在她身前分散成扇形。
「如果劈死還不過癮,我可以罵得更嚴重一點。」她充分發揮見風轉舵的技巧。「希望老天爺顯靈,替方大俠劈死那對狗男女兩次!」
兩次耶!夠他們死了吧?
方某人不買她的帳。「沈傑奪走我的小妾,我也搶走他拜把兄弟的女兒,咱們一報還一報。兄弟們,大家上!」
「慢著!有話好說。」她連忙伸手阻止他們。「你們聽我說——」
人家才不跟她說。
「看劍!」軍師身先士卒,兜著她的腦門刺過來。
朝雲心知肚明得很,這回真的完蛋了!她的武功雖然已有一定的根基,然而若和方千鶴比,可能還遜對方一小成,而且憑藉一個女子的力量欲對付七個大男人本來就吃虧了點。
「虎落平陽被犬欺」用來形容她此時的處境再恰當不過。
沒法子,聽好搬救兵了,以聞人獨傲的武功來對付這些個傢伙絕對綽綽有餘。
「大捕頭,你躲在後頭當縮頭烏龜嗎?」她拔開嗓子先喊了再說。
阿彌陀佛,如來佛祖保護!聞人獨傲藏在矮木叢後面捶泥土。她也未免太會挑時機了,居然選中他只剩兩成功力的時候指定他當打手。她分明嫌自已一個人讓仇家殺起來不夠過癮,乾脆把他也送上門當祭品。
「捕頭?」七條大漢第二度被她嚇住。
南朝境內的捕頭起碼有上萬個,但真正在江湖中抬得出鋁的只有一位,別無分號。
這位大捕頭本領高強,甚至承蒙皇帝老兒飲賜他「天下總捕頭」的頭銜。他親手伏逮過數百名聲威赫赫的大盜、殺手,更甭提那些死在他手上的「烈士」了,據說把所有屍首集合起來,連一座亂葬崗也埋不完。近幾年來黑道人物被他和別一塊「鐵板」封致虛打得落花流水,走在路上都得回頭檢視有沒有被他們的眼線跟蹤。
如此響噹噹的一位大人物,有可能躲在他們面前的樹叢裡看大戲嗎?
「聞人獨傲,你還不出來?」她氣得跺腳。他非得等到她被人砍死才滿意嗎?
聞人獨傲抹了一把臉。這廂被她連名帶姓的洩漏出來,即使他想轉身走人也來不及了,看樣子今天真的凶多吉少。
只好再扛出那塊「餘威猶存」的鐵招牌唬唬人。
他迅速整肅妥自己的外表,緩緩從矮木叢中站高身子。
「聞人獨傲?」賊溜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這個大剋星!
「沒錯,正是在下。」聞人獨傲的雙手背在腰後,仰天打量層層疊疊的雲絮,似乎沒把對方放在眼裡。「方兄,好久不見了。」
朝雲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原來他們倆認識。也好!熟朋友比較說得上話。
「聞……聞人大俠。」冷汗從方千鶴的額角滑下來。
賊頭目畏縮的模樣更加強她對他的信心。
「我最近正在觀察常山左近的山賊出沒情形,沒想到又遇見了你。」聞人獨傲冷冷哼了聲。「我原本以為這半年來你的行止收斂許多,所以才不想出面掃了大家的興致,沒想到……哼!你們非但不懂得悔改,反而變本加歷,連弱女子的歪主意也敢亂打。」
「我……我們……」方千鶴的關公臉蒙上一層黃土色。
方大梟雄向來不把任何高手放在眼裡,可是自從半年前慘敗在天下第一名捕手下,還被他硬生生拔光滿腦袋的頭髮做為懲戒,以後只要遇見聞人獨傲,遠遠見他打從東邊過來,他自個兒就往西邊悄悄溜了。
「你們還有什麼好狡辯的?」大捕頭用眼角斜瞟著他們。
「這個……」方千鶴投給軍師求救的訊息。
軍師只好硬著頭皮出面。「聞人大俠,我們只不過和這位姑娘小小的開了個玩笑,又沒有真的對她動手支腳,您老人家可得明察呀!」
「也對。」他緩緩點頭。「可是這幾年你們也背著我做了不少『好事』——」
「做好事是應該的,應該的。」方千鶴一個勁兒巴結他。「以後我一定約束手下天天做好事。」
聞人獨傲淡然一笑。「本來我已經打定主意,若再碰見你們,非下手剷除不可。可是我曾經立下毒誓,一天最多只殺七個人,如果超出這個數目,願遭天打雷劈而死……」
七個人面面相覷。他們的數目豈不是剛好符合?
「聞人大俠,請問你今天殺過幾個了?」方千鶴先打聽好敵情再做準備。
「四個。」他伸出四隻手指頭。
換言之,七人之中有三個人必須犧牲。
死自己不如死別人嘛!方千鶴腦中霎時浮現這個想法。
「阿二、阿三、阿四,你們先上!」老大開始點名。
被點中赴死的倒楣鬼剎那間兩腳發軟。哪有人這樣亂喊的?
「老大,咱們三兄弟向來對你盡心盡力——」他們嘗試動之以情。
「我知道,你們就當替我盡心盡力最後一遭吧!」方千鶴卻毫不領情。
「老大,你真的不顧江湖道義了嗎?」阿三的臉色慘然。
「是呀,老大……」阿二噙著兩汪淚水。
生離死別呀——
「別在我的跟前演戲,我沒耐心欣賞你們的訣別場面。」聞人獨傲揮動不耐煩的手勢。「聽好,我給你們一個時辰,你們自個兒決定好由誰上來赴死。一個時辰後你們到山下距離最近的客棧找我,咱們好好比劃一番。如果你們敢的話……哼哼!」一切盡在不言中。「柳姑娘。」
「啊?叫我呀!」她看野台戲看得太入迷了。
這幫野人居然懼怕得只差沒尿褲子!早知如此,她打從一開始就喚他出來幫手可省了多少麻煩。
「本姑娘明明勸過你們有話好說的,你們偏不聽,這下子嘗到苦頭了吧?哼!」她得意的張揚。原來狐假虎威的感覺如此爽快。
「咱們走!」大俠他沒時間聽她發表受降宣言,還是趕在敵人們發現異狀前溜之大吉要緊。
他們倆只要順著七個人踏出來的足跡,要想離開這座林子應該沒問題。
「你認得路嗎?」敵人當前,朝雲仍然忍不住「吐」他的「槽」。
「走就是了,哪來這麼多贅言?」他挑著眉峰率先走出去。
「喂,等我呀!」她就怕他施展輕身功夫,自顧自飛出去。
論起武功腳程,她當然比不上他的速度,一旦落在聞人大捕頭後面,說不定七人幫轉而聯手對付她,擒下來做為談判人質。
「聞人獨傲!」她連忙撲向他的後方。
估計錯誤!
她算準了他的速度應該會讓出一大截空間讓她站穩腳步,孰料這傢伙居然傚法烏龜散步,害她一頭撞向他的背心。相撞還不打緊,憑聞人獨傲的能耐,即使百來斤的巨石當著頭頂壓下來他也扛得住;偏偏他今天反常得很,被她的撞勢直接衝擊到,居然笨手笨腳地跌倒在地上,十足小娃兒學走路的愚蠢姿態。
「噢!」她圓俏的鼻尖狠狠撞上他的背肌。
聞人獨傲暗自叫苦。老天爺,千萬不要讓方千鶴一行人在此時此刻看出破綻。
「快走!」他硬拖著她溜之大吉。
可惜,稍微太遲了一些些,七名準被害人同時發現他很有問題。
聞人獨傲居然被一個嬌弱的女人撞倒?
而且,他跌倒的身法象透了完全沒有功夫的粗人。
他在故弄什麼玄虛嗎?
「老大,」軍師目送他們快速逃離的背影,越想越不對勁。「聞人獨傲……好像有點兒怪怪的。」
方千鶴也這麼覺得。怎麼半年的時間過去,聞人獨傲的功力非但未見進步,反而走回頭路呢?
軍師忽然聯想到一個可能性。「老大,你猜聞人獨傲有沒有可能……受傷了?」
「受傷?」方千鶴思考這個可能性。
依照聞人獨傲以前的慣例,只要當面撞見黑道人物,一定三、兩下就收拾了,從沒聽過還有叫人自動到客棧送死的奇聞。而今天他居然放他們一馬?難道……以他此刻的身手根本打不過七個人聯手?
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大夥兒面面相覷,同時同作相符的結論——
聞人獨傲很棘手。
聞人獨傲打算剷除他們。
聞人獨傲現下受了傷,打不過他們。
那麼……
「你們還等什麼?」方千鶴跳起來狂喊。「此時不殺聞人獨傲,更待何時!」
「是!」六記粗豪的回話有如雷鳴。
追呀!
一票人馬衝鋒過去。
逃呀!
聞人獨傲跑了三里,腳步立刻落在「難姊難妹」後頭,索性拉住柳朝雲的纖臂,借重她的輕身功夫。
「大捕頭,別拉著我,我跑不快!」她巴不得立刻擺脫他,自個兒逃命去也。
由此可見,他的人緣差勁得離譜。
如果有幸躲過一劫,或許他該考慮放棄捕頭的職業,改行從事「天下第一善心人士」,開始廣結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