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分為兩層,一層以深色絨布製成,可以完全隔絕陽光的照射,一層則是白色的絲綢,過強的光線透過它,則會轉化成溫和的日光,有調節采光的作用。
玻璃牆外的景色是這間畫室最迷人的地方,周圍全種滿了綠樹籐葉,鳥語花香,是建築師冠天賜為四妹凝玉精心設計的。
站在畫室裡,彷彿沐浴在森休之中。
此刻畫室裡有一男一女,女的是冠凝玉,她正手持畫筆,聚精會神地在畫布上描摹著男子的胴體。
男的則是畫廊請來的人體模特兒,相貌堂堂,體格壯碩,每一塊肌肉都像是上帝的傑作,線條完美,一絲贅肉都沒有。
不過這擁有號稱全台最標準身材的男模特兒,看在冠凝玉眼裡,只是一隻正在發情的公狗。
男模特兒目光熠熠地盯著她,三不五時朝她眉目傳情。美人當前,怎不令他慾火焚身,趁此機會努力展現他彈性極佳的肌肉和傲人的健壯體格,貪婪的目光在她身上遊走,只差沒口水流滿地。
冠凝玉冰冷絕艷的容顏微微抽動。
「麻煩你把臉朝向另一邊。」她冷靜地命令。
男模特兒雖不願意,也只好照做了,將臉轉向另一邊。
她吁了口氣,告訴自己必須全神貫注,做畫時的心境很重要,設計這間畫室,就是要讓她能如沐春風,享受大自然的平靜,心不浮、氣不躁,自然能透過畫筆將她所要表達的感覺提升到更高的境界。
然而這該死的模特兒,打從一進門來兩眼就直勾勾地盯著她,像沒見過女人似地,這點她還能忍受,偏偏他身上那一處用白布遮住的第三點,原本是平的,隨著它越來越「長高」,她的臉也越來越綠。
忍著點,她安撫自己,她是個優秀的畫家,不可以這麼容易就受影響,不過是一株蘑菇罷了,沒有什麼好介意的,即使蘑菇在搖著白旗左右晃動……
「啪!」
筆桿被她折成了兩半,一張綠臉也成了黑面。
玉姬藝術工作室的大廳內,一群三姑六婆正圍著穆若幽熱切討論著。
「若幽,你想老闆這次會不會成功呀?」一姑好奇問。
「當然會啊!」穆老幽信心十足地點頭,身為得力助手,「信老闆得永生」是她堅定不移的信念。
「我看老闆這一次是受到畫賣不出去的嚴重打擊,才會痛下決心開始鑽研畫男人的技巧。」二姑一副很有研究的樣子。
「可是她有很嚴重的性器反感症,聽說這是一種心病。」三姑可不看好這次的模特兒能平安無事。
「要男人見到老闆沒『反應』根本不可能,你們說說,請來的男模特兒哪一次進來時大哥和小弟不是站著的?又哪一次走的時候兩兄弟不是一塊躺著離開的?」四婆深深歎了口氣,為那些未戰而亡的兄弟們念聲蜜斯佛陀——啊錯了,應該是阿彌陀佛才對。
「在美女面前脫光光,還被那一雙美到不行的眸子盯著瞧,不『立正站直』才怪。」五婆也附和。
「我看呀,這次的模特兒,恐怕『小弟』難保嘍,你說呢,若幽?」六婆問。
穆若幽被她們說得信心有些動搖,儘管如此,她還是毅然決然地道:「我相信老闆,她一定可以克服心理障礙的。」
是的,她有信心,老闆這次一定會超越障礙,一定。
驀地,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殺豬慘叫聲突然響起,方圓五百里內都聽得到,叫得每個人心驚膽戰、雞皮疙瘩連連,很明顯的,叫聲來自於畫室的那一頭。
眾人一陣沈默,臉色灰暗,目光一致落在穆若幽的臉上。
她的臉色,比其他人都還要慘綠。
「我們快去救那個人吧,免得台灣又多一個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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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是色狼!」冠凝玉火冒三丈地大罵。
看著編號第十的花瓶被美人老闆砸在地上,穆若幽歎了口氣,一邊拿掃帚清除,一邊叨念著。「人家只是對您有『反應』了點,也不該把他踢成重傷啊。」
「那豈止是『反應』!根本是在對我性騷擾,踹他一腳算是便宜他了!」
一想到那噁心的男人,她就反胃得想吐,恐帕從此以後再也不敢吃蘑菇了。
「不是我要說您,請來的男模特兒不是被踹下樓,就是披打飛出去,這樣以後還有誰敢來做您的模特兒呀?」
「誰教經紀公司派來的儘是一些不正常的人!」
穆若幽苦笑道:「他們就是太正常了,才會『反應』激烈嘛!」依她看,美人老闆要克服心理障礙,還有好一大段的路要走呢!
唉,還以為老闆結了婚就會對男人有所改觀,沒想到一點都沒變,依然對男人感冒,依然有性器反感症。
呃?!對了,她怎麼會沒想到呢?
「老闆,何不請老闆先生來當模特兒,如果是他,您一定沒問題。」
一提到姜子蔚,冠凝玉當下立即否決。
「不行!」
「為什麼?我記得當初您第一次見到先生時,不也是看中了他的身材才脫他衣服的嗎?」
「胡說,我才沒這麼做。」
「您用菸灰缸打暈他,還用尼龍繩綁住他手腳,各打了兩個死結,扒光他的亞曼尼西裝外套襯衫加內衣,還踩在腳底下踐踏十一次,英勇神武得有如萬獸女……」
「夠了,我承認就是,別再說了。」她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有個記憶力太好的助手也是一種麻煩。
這件事是她心中永遠的痛,生平第一次慘遭滑鐵盧,害她在姜子蔚面前一直抬不了頭。
「就算您對其他男人敏感,對自己的老公應該例外呀,您和先生每天同床共枕,應該免疫了吧。」
冠凝玉一臉心虛,天曉得,她和姜子蔚到現在還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呢!
穆若幽打量著老闆不自在的表情,跟隨老闆多年的她,一下子就察覺了不對勁。
「難不成……你們還沒做過?」
美人老闆僵硬的表情,證明了她的猜測。
「不會吧!難道、難道……」她淚光閃閃地望著老闆。「先生是性無能?」
「你想像力也末免太豐富了吧!」冠凝玉沒好氣地道。
反正她也不打算隱瞞,遂將前因俊果說給若幽聽。雖然她脾氣倔強,性格乖僻,不過對穆若幽例外,這女孩不但是自己的好幫手,某些時候也是一個可以傾訴心事的好聽眾。
「同床到現在還沒碰您?哇——他真能忍!」穆若幽禁不住對老闆先生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當然驚訝了,一般男人才做不到呢!可見先生一定很愛您。」
愛?是嗎……他愛她?
沒來由的,心頭一陣暖烘烘的悸動。
什麼是愛,冠凝玉從未真切感受過,男人這個名詞在她不愉快的童年裡,只留下醜陋的記憶,她生長在一個貧困的家庭,父親有暴力傾向,動不動就對母親拳腳相向,加上生長環境複雜,她所見到的都是男人骯髒猥褻的一面。
對她而言,男人是一種只會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腦袋裡盡裝著骯髒的黃色思想,直到認識大哥他們,厭男症才沒那麼嚴重。
但她仍是討厭,不只討厭,還排斥與他們有身體上的接觸,不過同時,她也學會了利用女人的利器去掌控男人,只要稍微使點媚,男人們便被迷得暈陶陶,隨她擺佈,直到出現了姜子蔚這個例外。
他是第一個不受她擺佈的男人,不但每天對她「這樣」,晚上睡覺時還對她「那樣」,一想到「這樣」、「那樣」,她真不知道該對他怎樣。
穆若幽偷偷打量美人老闆略顯失神的表情。呵呵,這是好現象喔,嘴巴上逞強不代表心底真正的想法,老闆先生在她心目中未必沒份量喔!
猶記得老闆的養父冠老爺,曾說自己身負重任,要好好開導美人老闆,還說她與冠家人很有緣呢!這是當然的啦,因為美人老闆的恩情相助,她才有一份自給自足的工作,不但有錢付學費,還可以寄錢給老家的父母。
所以不管別人怎麼批評美人老闆冷漠絕情,在她眼裡,老闆永遠是心地最好的女人,也是她的大恩人。
由沈思中回神的冠凝玉,尷尬地發現被若幽瞧見了自己瞼上的紅暈,忙作勢扇涼。
「奇怪,怎麼這麼熱,冷氣是不是壞了?」
「冷氣沒壞,是您在發燒(騷)。」她一語雙關地說著。
好啊!冠凝玉瞪大眼。「死丫頭,敢消遣我!」
眼見老闆的發飆動作又出現了,穆若幽吐吐舌頭,忙找個理由遁逃。
「我去做事了。」咻地一聲,立刻閃得不見蹤影。
臭若幽!真是越來越精了,這丫頭!
摸著熱熱的雙頰,她低斥一聲,自己才沒在發騷呢!只下過是火氣太大而已。
望著掛在牆上的當月銷售日線圖,正形成一個每下愈況的梯形,她心裡就覺得不甘。畫界人士嘲笑她的人體寫實功力只局限在畫女人上頭,她不服氣,非要證明自己的實力不可。
雖然一開始她是因為父親的要求而畫男人,不過演變到現在這個局面,已經無關於父親的遺囑條件了。她極思突破,不肯認輸,明白自己是受了心理因素的影響,只要克服心理障礙就行了,這難不倒她。
把那個想成植物不就得了,比如說蘑菇。
蘑菇!蘑菇!可愛的蘑菇!
蘑菇!蘑菇!健康的蘑菇!
蘑菇!蘑菇!發霉的蘑菇……
惡——她又想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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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先生白天都在做什麼?」
冠凝玉抬起頭,盯著若幽圓圓好奇的大眼睛。這妮子閒來沒事做,居然跑來問她這種無聊的問題。
「你問這做什麼?」
「好奇呀!」
冠凝玉放下審了一半的畫展企劃書,單手撐腮瞇細了眸子。自從她結了婚,這助手對她的婚姻生活似乎越來越有興趣了。
「你是閒著沒事幹呀,問我這個。」
「您誤會了,人家可不是閒來沒事喔!喏,這些是我找到的書,老闆有空記得看喲,要是沒空,不用擔心,瞧,我幫您做了速成重點筆記,裡頭記載的全是婚姻生活的精華。」
冠凝玉盯著辦公桌左邊堆成小山高的書,本本都是婚姻咨詢相關書籍,再盯向右邊,則是一本封面畫有兩顆心串在一起的筆記本,上頭還寫著「穆氏婚姻生活指南」,令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專家說,要維持長久的婚姻,妻子除了忙於自己的工作之外,也要定時關心另一半的生活,知道嗎?」
報告完畢,穆若幽趕緊退出辦公室,免得老闆叫住她,要她把書本拿走。
冠凝玉暗罵,這妮子真是的,擺了一堆書佔地方。
她傷腦筋地盯著這些書。既然都拿來了,她就意思意思翻一下吧!拿起其中一本隨意看看,裡頭寫著——不聞不問是造成外遇的其中一個因子。
她愣了一下,放回去,又拿了另外一本,第一頁的開頭寫著——性需求不滿足是造成另一半往外發展的要因。
「無聊!」她低斥了聲,將書丟在一旁。等會兒一定要叫若幽把書拿走。
嘴巴上雖然駁斥,不過心底卻有些介意。
若幽提醒了她,對於姜子蔚,除了知道他是畫評的身份外,其他皆一無所知,不禁好奇,他白天都在做什麼?
這個疑問,一直卡在她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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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如往常地,姜子蔚為她準備了香噴噴的早餐,今天是中式的三菜一湯。
他堅持自己動手做早餐,而不是兩人在外面買漢堡解決,既然他願意這麼麻煩,她是無所謂啦,有得吃就行了。
為了準備早餐,他一向比她起得早,等到一切準備就緒後,便來叫她起床,而通常他的方法,就是吻醒她。
「其實你可以不用這麼麻煩,去外面買早餐就奸了,也不必每天為了換口味而傷腦筋,還可以多睡一點,不是很好?」她建議。
「這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因為這是我們唯一可以一起用餐的時間。」他認真地提醒著。
平凡的一句話,卻令她心中有著暖暖的感動,原來他是為了兩人可以共餐,所以才不嫌麻煩。
她的確很忙,尤其假日更是忙碌,若幽說她是工作狂,她覺得這沒什麼不對,誰說結了婚的女人就不能以工作為重?但不知怎麼的,對他卻有著小小的愧疚。
「你可以中午來找我一塊吃飯。」
「很難。」
「為什麼?」
「因為我有事。」他淡淡地說完後,便沒下文了,也沒解釋他在做什麼,更令她感到好奇。
「你白天都在做什麼?」她忍不住問。
他揚了下眉。好難得,她也會關心他的事,有進步。
姜子蔚為她舀了一碗湯,只回了一句。「過一陣子再告訴你。」
什麼嘛!她緊抿著嘴,對他的回答很不滿意。神秘兮兮的,一定有鬼!
哼!不告訴她,她不會自己查嗎?
隔天,在兩人各自出門後,冠凝玉悄悄開車跟蹤他,一路跟到了繁華市區裡,車子駛入一棟商業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下了車,見他進入電梯,她也趕緊混入人群裡,為了跟蹤她早有準備,壓低事先備好的帽子遮住臉部,免得被他發現。
電梯停在十五樓,她跟著他出了電梯,看見他走沒幾步便有一名女子迎了過來,在他臉上親了一記,她當場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
好啊!他真的有外遇!
沒來由的,酸溜溜的醋意襲上心頭,讓她很不舒服。
那女人很美,模樣嬌媚動人,說話也是嗲聲嗲氣的那種,兩人有說有笑的,令冠凝玉十分在意。
她遠遠躲在牆後,無法聽見他們在說什麼,不一會兒,那兩人一塊進了一個房間,關上門後,就再也聽不到他們的說話聲。
冠凝玉有個衝動,恨不得把這對狗男女海扁一頓!
她跟上前,將耳朵貼在門板上,想知道他們在裡面做什麼,可惜什麼都聽不到,反而讓她更急。
一股失落感湧上心頭,心中隱隱作痛。
怪了,她在乎什麼呢?這樣豈不更好,揭穿他,那麼她就可以拿到畫,結束兩人的關係,看他還有什麼話好說!
可惡!她氣死了!這臭男人還說愛她,全是狗屁!
她在門外來回踱步,想甩開心口的沈鬱。她才不是吃醋呢!才不是,她只是不甘心罷了!
與其在門外生悶氣,不如直接衝進去揭穿他的狐狸尾巴,看他還有什麼話好說,對,就這麼辦!
她捲起袖子,做出準備動作,順便拿起放在門口裝飾用的花盆當武器,正要破門而入時,門卻開了,她想也不想地衝進去。
「姜子蔚!你給我出來,我們今天把話說——」她驀地頓住,呆愕地瞪著一室的人,原來裡頭是間會議室,有男有女,約有二十來人,似乎正在開會,而這些人也全驚愕地瞪著她。
那個……怎麼跟她想的不一樣呢?
她此刻的樣子是兩邊袖子拉高,雙手將花盆高舉過頭,怎麼看都不會有人相信她是來賣花的,比較像是來砸場子的。
所有人似乎都被她的舉動嚇到了,開門的那位助理小姐,也被她嚇白了臉。
「凝玉?」姜子蔚從人群裡走出來,訝異她的出現。「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抱著花盆,她笑得好尷尬。「只是進來問問,這花盆去哪買的?不過你們好像在忙,所以我不打擾了,再見。」
她決定腳底抹油火速退場,好去挖個洞把自己的臉埋起來,但姜子蔚動作比她更快,在她羞愧得逃跑前,率先逮住她。
「快放開我呀!」她已經夠丟臉了,恨不得立刻消失,偏偏被他摟得死緊,一步也逃不了。
「對不起各位,容我先暫時離開一會兒。」
將她拉到門外,關上門,隔開眾多好奇的視線後,才質問她。
「你跟著我來的?」
「哪有,只是碰巧經過罷了。」
當她特意避開目光時,就表示她在心虛,與她相處一個月,他可是早已經把她這些細微的習慣和動作給摸清了,並馬上猜到了她為什麼會有這些行為。
「你跟蹤我?」
「沒有。」
答得這麼快就是有了,他笑得邪氣而俊朗。
「也好,既然來了就一起進來吧,我正想告訴你我最近在忙的事情,與其由我口中解說,不如讓你親自瞭解。」
一聽到他要帶她進去,嚇得她如赴刑場,她現在哪有臉進去啊,別開玩笑了!
「不用了啦,我還有事,還是改天再聽你說好了。」她想溜,但人還在他圈住的臂彎內。
「這怎麼行,他們一直想認識我的新婚妻子呢,你來得正好,跟大家認識一下吧!」
「不……不要啦!」嗚——好丟臉喔!
他壞壞一笑,才不給她機會逃走呢,難得看到她手忙腳亂的可愛模樣。
拖著她,一塊往房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