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再睡……她貪戀地在溫暖的獸皮裡蜷縮起身子,臉上淨是滿足的笑容。這兩天她睡得好極了,身於勞累的結果換來一夜好眠,這是過去深受病痛所苦的她少有的經歷。
恍惚中,腦海浮現昨天他握著她手的畫面,夕顏臉上的笑更加濃郁甜蜜了。在她滑倒之後,他真的一路牽著她的手走,防她摔倒,防她體力不支,雖然他臉上的表情難看得直可和凶神惡煞比擬,可是從他的舉動中所默默散發出的體貼,她半分也沒漏掉,盡數深藏心底。
隱約傳來的規律聲響,又令她更加清醒。這裡只有他們兩個,除了他之外,應該沒人會製造出那種聲音……她倏地睜開眼,坐起身往他的床位看去,那上頭已空無一人。以為自己睡過頭,她連忙看向屋外,依然灰蒙的天色,顯示此時離平常起床的時間還早。
他怎麼這麼早就醒了?夕顏一怔,抓起一旁的背心套上,就著屋裡木盆的水簡略梳洗了一番——自從她提水失敗後,他隨時都在屋內備著一盆乾淨的水——冰冷的水溫立刻凍得她渾身一顫,混濁的神志瞬間清醒。
呵著冰冷的指尖,夕顏走出屋外,看到背影寬闊的他正在賣力劈柴。原來她聽到的規律聲響,就是他劈柴的聲音。
幾天的相處下來,她發覺,他劈柴似乎不是為了柴火需要,而是為了紓解鬱悶的心情,而且起因多半是為了她。夕顏保持一段距離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輕合下唇,眼裡有著微微的疑惑。她又做了什麼讓他生氣的事嗎?竟讓他在這麼清早就起來發洩?
即使她沒出聲,感覺敏銳的禹逍依然立刻察覺到她的存在。她醒了。原本線條就已僵硬的下顎更加繃緊,他沒有回頭,也沒有開口,只是自顧自地將斧頭高舉過頂,用力揮下。
昨晚他徹夜難眠,這是他從不曾有過的狀況,他早已就一身隨時入睡、隨時清醒的本事,但,昨夜的他,卻無法成眠。
感覺到她在看他,禹逍皺緊了眉頭,揮下的手勁更為用力。就是她!困擾了他一整夜!她該死的幹啥要他握著她的手!弄得那種柔柔軟軟的觸感一直殘留在他的掌上,揮之不去,連帶著她的笑靨也無時無刻地出現腦海,一閉上眼更加清晰莫名,讓他的心情沸騰了整夜,完全無法平息。
可惡!早在山腳下知道擄錯人就該把她扔在那兒自生自滅,也不會搞得他現在這麼心煩意亂!禹逍一臉怒意,彎身拾柴,卻拾了個空,所有的木柴竟已在不知不覺間劈完。該死!連柴都跟他作對!他暗咒一聲,手一甩,將斧頭重重插入斧座,抬手以袖拭汗。
是否……已到了該送她下山的時候了?這個竄過腦海的念頭,讓禹逍動作一頓。
她身子已健康到可以承受下祁山的路途,就算韓玉淨說她的身子還需要調養,那也不是他的責任,而且時間這麼久了,谷允臣也不可能會來,他不知道他還留著她做什麼。
送她下山?這個愈加清晰的念頭,讓禹逍不自覺地皺起了眉。奇怪了,這個結果不是他求之不得的嗎?可為什麼他的胸口反而變得鬱悶!留著她只是徒增一大堆麻煩;怕她病、怕她搶著做事傷了自己,弄得他也不能放心外出採藥,自從她來了以後,他所採的藥草比過去少了許多。
而其中最讓他困擾的,是他變得心猿意馬,他開始意識到她是個柔媚的女人,而不是個人質……禹逍用力甩頭,將腦中那些不該的念頭甩落,心中已有了決定。是時候了,該送她下山了,再不讓她離開,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會脫韁到什麼程度。
禹逍仰首吸了口氣,倏地回頭看她。「我明早送你下山,我會派藥鋪的人送你回京城。」他平靜道。
沒料到他會突然開口,夕顏一怔,隔了半晌才將他的話聽進腦海,臉色瞬間變白。回去?不!她不要回去,她不要回到那個狹小的天地等生命終結!
「可是我姊夫還沒來——」夕顏急喊,盼他能改變主意。
「你還不認清事實嗎?他不會來了。」禹逍擰眉,懊惱地揮手。都是那該死的谷允臣不來,要是那傢伙立刻上祁山把她帶回,也不會落到現在這種狀況了。
這事實,兩人早已心知肚明,只是沒人說穿,如今卻是再難忽視地擺在眼前。夕顏咬唇,難以抑止的傷痛攀滿了心頭。他把她帶離了原來的世界,不能就這麼又把她推回。
她顫抖著手,輕輕拉住他的手臂,禹逍一震,倏地回頭,正好迎上她盈淚的眼。
「我……我不想回去……」看著他,夕顏忍不住哽咽,眼中滿是祈求。「讓我留下……求你……」
該死!她幹啥擺出那副表情!害他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又動搖起來了!禹逍牙一咬,狠心甩開她的手。「我留一個麻煩在這兒做什麼?要養病回你家養去,別在這兒給我添麻煩!」
「我不是個麻煩!」夕顏急忙辯解。「只要給我時間,我可以做好每件事情的,別把我帶離這裡!」
要命!禹逍煩躁地背過身,不斷用力以腳踏上。「這裡有什麼好?又冷又不方便,到了冬天更是滿山遍野的雪,連食物都找不到,這生活根本不是人過的!」
「可是……可是……」這裡有他啊!內心的感情衝到了喉頭,卻是沒有勇氣說出口。
她還在矜持些什麼?難道要什麼也不曾努力,直到以後才來後悔嗎?一股激動沖上心頭,夕顏咬唇,眼一閉,自後緊緊環住了他。「可是這裡有你,我不想離開,我真的不想!」她將臉埋進他寬闊的背,晶瑩的淚已忍不住滑下。「我喜歡你啊……」說出內心深處的吶喊,她揪緊了他胸前的衣服,完全地泣不成聲。
禹逍背脊一僵,腦中空白一片,全身無法動彈,整個天地似乎全停頓了,只有她哀傷的啜泣聲是如此清晰,椎痛了他的心。
她……喜歡他?禹逍想說話,卻發覺喉頭乾啞異常。假的吧!騙人的吧?
「別鬧了……」他不自在地乾笑了幾聲,身體四肢依然繃得僵直。
「我沒有。」夕顏將額抵上他的背,他溫暖的體溫更讓她留戀不捨。這是她第一次發覺她的生命還有值得去爭取的事物,若回去了,她要再到哪兒找這暖人的溫度?「如果你回頭看我,你會發現我是認真的。」
他的心又開始浮動了,像鼓噪著要他去回應她的環抱。禹逍一驚,連忙打散那怪異的情緒,用力拉開她的手。
「從上祁山你就在騙我,我不會相信你的!」他故意說得兇惡,卻是怎麼也無法回頭去看她的表情。「反正明天就送你下山,就是這樣!」拋下這些話,他急急拿起藥籃往外走,怕再待下去他會把持不住自己。
「接受我的心意真的那麼難嗎?」藏不住內心的苦,夕顏對著他的背影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喊。「我給你的感覺真的只是個麻煩嗎?你對我真的一點好感也沒有嗎?」
禹逍腳步硬生生頓住。他對她真的一點好感也沒有嗎?若真是這樣,他也不會急著想把她送走了。但,他又憑什麼留她下來!留她下來,只是讓受苦而已。
「說這些有什麼用!反正你本來就不屬於這裡。」禹逍心一橫,頭不回地邁步快速離開。
聽到入口柵欄放下的聲音,夕顏難過地跪坐下來,掩面哭泣,淚不停地流。他連對她的觀感都不屑回應,她已捨棄了所有的尊嚴,結果卻是如此
難道折翼的蝶,注定還是得老死在那片小小的園中嗎?
沒有天,沒有地,只有那小小的方框……
※※※
看著躍然的火,夕顏發覺她的心裡找不到一絲絲高興的感覺。
她順利地生起火了,依著他之前的教導,只一次,火就燃起來了,不會太大,不會太小,這應該是足以讓她欣喜若狂的事,可她的心裡,卻完全沒有高興的感覺。
夕顏雙手環膝,輕輕地歎了口氣。叫她怎麼高興得起來?明天離開了祁山,回到家裡,她就再也不需要碰這些事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起這堆火做什麼,只是心裡有股衝動,想證明自己不只是個麻煩,證明她真的傾盡心力地學,也真的學的會。
可……即使如此,也改變不了他要送她下山的決心吧!夕顏眸光一黯,又長歎口氣。臨去前,他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表示在他心裡,她並不是她所說的那樣,也表示,他對她應該也是有一點點好感。
只是,她不懂,為什麼他不肯承認?是怕留下她會羈絆了他自由的生活,抑或是怕她吃苦?拿起樹枝輕輕撥弄了下火,之前已哭得紅腫的眸子如今又微微濕潤了起來。
她要怎麼做才能讓他明白她不怕吃苦、她能忍耐一切?若開口說要留下的人是韓姑娘的話,他應該不會拒絕吧?夕顏忍不住又將臉埋入膝上,淚無聲地滑落下來。
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那麼嫉妒別人擁有一副健康的身子,她好恨自己的虛弱和嬌貴!
突然,細微的窸窣聲驚動了她。
他回來了嗎?夕顏驀地抬頭,卻發現眼前空無一人。她微微一怔,拭去臉上的淚痕,站了起來,環顧四周,依然什麼也沒看到。
是她的錯覺嗎?她抿了抿唇,轉身打算到屋後提水將這堆火撲滅。就在她邁出步子的同時,窸窣聲又響起來。她連忙回頭,卻見草叢中一陣晃動,直往柵欄處而去。
那是什麼東西?夕顏微微抽氣,稍縱即逝的恐懼之後,是難以掩蓋的好奇。看那體積不大,應該沒什麼危險性吧!她探頭,最後終於忍不住提著裙擺,躡手躡腳地沿著那東西竄過的路徑找去,直找到柵欄前。卻是什麼也沒見到。
柵欄的縫隙有她的兩臂寬,如果是小一點的動物可以很容易地鑽進鑽出,而且他在地上撒了藥草磨成的粉,應該不可能會是蛇……夕顏思忖著,要不要出去的抉擇在心頭盤旋。
她只是出去看看而已,不會迷路的,而且他明天都要送她下山了,她還顧慮些什麼?迷路了反倒還能多留在祁山幾天!一思及此,帶著點自暴自棄的魯莽,夕顏握著柵欄的開關用力拉下,柵欄緩緩升起。
一走出去,視野突然變得遼闊,無止盡的樹林、無止盡的綠蔭。夕顏微瞇起眼,感覺眼前彷彿沒有邊際。之前她只看著他的背影走,從沒發覺祁山的林野有這麼壯觀。
除此之外,在這祁山上,在這片天地裡,還有多少事情是她來不及留意的?想到明天就要離開,她的心沉鬱了下來。別想了,多想只是多心傷。夕顏用力搖頭,打起精神尋找誘她出來的事物。
她拿著從地上撿起的樹枝輕輕撥弄草叢,臨近周圍都尋過了,卻什麼也沒發現。離開了嗎?她狐疑地皺起眉,輕歎口氣,拋下手中的樹枝,轉身準備回去。
走進入口正要放下柵欄,眼角瞥見的東西卻讓她睜大了眼——
貓!一隻花紋斑斕的貓正坐在地上,偏著頭看她!
好可愛!夕顏驚喜地掩住了口,怕忍不住脫口而出的驚呼會嚇著了它。
彷彿察覺到她沒有威脅性,貓情懶地躺下來,開始舔起爪子,對她視若無睹。
原來這就是窸窣聲的罪魁禍首。夕顏緩緩地蹲下來,唇畔蘊滿了笑,愛憐地看著它。想不到這種深山裡也有貓,不知道它都靠什麼過活?
「貓貓,天氣這麼冷,你不怕嗎?」她雙手托著下頷,小小聲地發問。
對她的關懷,貓一點也不領情,用爪子細心地洗著臉,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
「你好壞,都不理我。」夕顏略帶責怪地笑道,仍然目不轉睛地看它可愛的舉動。它的毛看起來毛茸茸的,摸起來一定很舒服。「貓貓,我可不可以摸你?」即使得不到回答,她還是不禁又問。
這次貓停下了動作,坐直了身子,圓滾滾的大眼睛直瞅著她,一臉無害。
它好像聽得懂她的話呢!夕顏笑得開心不已。「那,我要摸嘍。」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就怕突然的動作會把它嚇跑。
沒想到原本靜止不動的貓卻突然弓起身子,發出嚇人的叫囂。「喵——嗚!」
夕顏被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失去平衡往後跌坐在地。她撫著心口,心猛烈地跳著。怎麼會這樣?
狂鼓的心跳還來不及穩下,突然一道黑影竄至她和小貓之間,看清之後,夕顏的血液在瞬間凍結!「喵——吼!喵——」一隻體型比原先那隻大數倍的山貓猙獰地對她吼叫,一口森冷的尖牙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分外觸目驚心。
它打算咬死她!冷汗沿著額角流下,直覺地,夕顏知道自己有性命危險!什麼都還來不及細想,下一刻她已爬起身朝後奔去,想放下柵將它關在外頭,卻在距開關的木桿前一步的距離,硬生生地追來的山貓撲倒在地,正好跌在柵欄的正下方。
「啊!」利爪陷入肩背,夕顏忍不住痛呼出聲,口鼻裡淨是漫揚的沙塵,一掙扎,背上立刻又多了一道爪痕,痛得眼淚立刻從眼角迸出。
「吼——」山貓像是在宣告它的勝利,仰首長嘯。
她要被咬死了……夕顏閉上眼,渾身不住顫抖。
「離開她!」
突然兩根木頭破空飛來分別襲向兩隻山貓,大山貓一驚,立刻竄進外面的草叢不見了蹤影,小山貓嚇得躍高數尺,落在柵欄的開關上又用力一蹬,從柵欄的縫隙中竄出,消失在草叢中。
「空空」的聲音響起,乍從壓制中脫離的夕顏還來不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人已整個懸空,平飛出去,滾落柵欄內的草叢裡,撞得她整個天旋地轉了起來。
好痛……神志尚處於一片暈眩,一聲痛苦的喊叫讓她在瞬間清醒——禹逍!她急忙撐起身子循聲望去,所見情景卻讓她停止了呼吸。
天!她摀住了唇,身子強烈地顫抖了起來。禹逍趴在地上,而柵欄……貫穿了他!
「禹逍!阿逍!」夕顏急喊,跌跌撞撞地奔至禹逍身旁,臉色蒼白得嚇人。「回答我,回答我呀!」
「該死的……你先把柵欄打開……」即使臉色因劇痛而發白,惱怒的咒罵聲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他的右大腿釘牢在地,她竟然還只顧著叫他回答!禹逍皺起眉,冷汗自額角不停冒出。幸好他在千鈞一髮之際及時朝內扭轉了身子,否則被貫穿的不只是他的大腿,而是他的全身!
幸好他還會罵人……夕顏喜極而泣,腿一軟,差點撲跌在地。不行,她得拉起柵欄!她咬一牙,強拖著身子走至開關處,握住木桿,手卻因強烈顫抖而無法使力,好半晌才將柵欄拉起。
糟了,他的腿沒有知覺了。禹逍勉強使力往裡滾了一圈,脫離了柵欄落下的範圍。「放下!快!」他疾喊。若在此時又有野獸闖進,他們兩個就只有待宰的分。
夕顏連忙放下柵欄,奔至他身邊。看到他腿上迅速湧出的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褲子,忍不住痛哭失聲。都是她害的!她若沒有因為好奇而拉開柵欄,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
「別哭!現在不是哭的時候。」禹逍虛弱一喝,他不想看到她哭,因為她的眼淚會讓他覺得……心慌。「扶我進屋。」他將手搭上她的肩,用殘餘的力量掙扎站起。
即使他也有使力,他的重量還是幾乎壓垮了她,加上她背上的傷,因為壓迫而疼痛不已,但夕顏咬緊牙根,即使雙腿顫抖,也強撐著,努力地將他扶進屋裡。
一走近他睡的乾草堆,禹逍的腿再無力撐持,魁梧的身子重重地跌落上頭。
可惡……他快昏倒了……禹逍咬牙,和昏迷的黑暗抗衡著。「去把屋後架上的藥草全部拿來,快!」他疾聲交代。
夕顏聞言,連應也來不及應就奔出門口。
禹逍掏出腰間小刀,自大腿處將右褲管割開,傷處已被流不停的血掩蓋,他迅速點了止血的穴道,忍痛拭乾上頭的血,低頭審視,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似乎沒傷到骨頭,柵欄只穿透了大腿外側的肌肉。
「藥拿來了。」夕顏抱著一大堆藥草奔回,因跑得太急而上氣不接下氣。
「給我。」禹逍將藥草全攤在地上,勉強維持意識開始挑選。「把這些藥草磨爛後敷在我的傷口,再用布包起來,你身上的傷也要記得敷。還有這些,用三碗水熬成一碗,每隔兩個半時辰讓我服下……」他把挑揀出來的藥交給她,交代的聲音越來越弱。該死……他的眼前開始發黑了……
看到他的傷口,夕顏不禁紅了眼眶,握著藥的手不住發顫。他在傷重之際,居然還掛念著她身上的傷,叫她怎麼承受得了!
「等下……抓一把米撒在屋前的地上……會有鴿子來吃……你寫張紙條叫韓玉淨來……叫藥鋪的人直接把她送……送到這裡……」傷口一陣抽痛,禹逍緊皺眉頭,氣息變得沉重。他快撐不下去了,不趕快交代完不行……「還有……照我抓的藥多抓幾份……我不知道我會昏迷多久……」
「嗯……」他話裡的悲觀椎痛了她的心,夕顏點頭,愧疚的淚落下臉龐。她幾乎害死了他……
可惡,她這個樣子他怎麼放心昏倒……禹逍長吐一口氣,吃力地抬起手,輕觸她的側臉。「不許哭……我還得靠伽……曉得嗎……不許哭……」他看著她,眼前已昏沉到只剩模糊的人影。
「嗯。」夕顏拭去眼淚,用力點頭。
「不許哭……不許哭……」他無聲囈語,手萎軟垂下,完全地陷入了昏迷。
她不哭,她不能哭!夕顏狠狠咬唇,抑住幾乎衝口而出的啜泣,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哀傷吞了回去。她沒有時間自責了,她要冷靜!
她站起身,抱來她平時蓋獸皮,小心避開他右腿的傷口,輕柔地覆在他身上,而後詳細辨認他抓出來的藥草,估量著份量,又抓了多份相似的藥方出來。
用裙擺兜起藥草,夕顏不捨地看向他失去意識的臉孔。她要冷靜,她不能讓他死?她一咬牙,轉身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