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這對父女在一起實在太顯眼了。
不管大的還是小的，都讓人忍不住回頭多看上兩眼，甚至想動手去捏捏他們的臉頰，試試看手感如何。
正如此刻站在方唯身後那個學生氣十足的小女生，彎著眉眼偏著頭與方唯搭訕，然後伸手戳了戳她女兒的臉，眼睛亮晶晶的，無限滿足的樣子。
不過，那個小女生收回手時，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眼睛有意無意間直在方唯臉上打轉。
林蘇托著下巴慢慢將視線轉回方唯身上，看到方唯禮貌性地對那個小女生笑了笑，回過身繼續邊和女兒說話，邊專心地排隊等著買飲料。
相比小艾與方唯如此和諧的互動，林蘇的態度又顯出一絲被動，主動那種東西天生在她身上就非常少有，包括與父母相處，林蘇也總是很安靜的。
林蘇的家庭是非常普通的小康家庭，父母恩愛而和善，鮮少吵架，從小到大對林蘇都十分的放心，就算當初對她突然懷孕，還執意要生下孩子這件事，在勸說無效後，林蘇的父母都選擇了接受。
「孩子總有自己的路要走，父母不能對子女負責一輩子。」這是林蘇的父親時常掛在嘴邊的話。
林家父母給了女兒最大限度上的包容，但該有的關愛也沒有少一點。
可惜生長在如此正常平凡，父母相親相愛家庭裡的林蘇不管對人對事有時都缺少一種熱衷，更沒有遺傳到父母的那份親切與包容，這幾年她與女兒的相處之所以沒出任何問題，原因有二。
一則，小艾不懂事前不需要她煩惱相處的問題；第二，小艾懂事後，林蘇發現女兒的性格非常活潑，對她這個當媽的不能經常陪在她身邊也沒有任何抱怨，早熟懂事得讓她慚愧，也讓林蘇肯定女兒從樣貌到性格都沒有遺傳到她。
在方唯與小艾見面前，林蘇想她接受方唯的第一步，也許該從女兒做起，這也是她答應方唯見面的原因。
……
指著坐在那邊想心事的林蘇，方唯問女兒：「媽媽對你好不好？」
「好。」非常肯定的一個字。
「你不是說媽媽很少陪你？」方唯再問。
小腦袋左右搖了搖，小艾用一種很成熟的語氣說：「媽媽要工作，阿姨說我是懂事的孩子，要理解媽媽，不能給媽媽添麻煩。」雖然她還不明白什麼叫理解，但是阿姨說只要她乖乖的就可以了。
摸摸女兒柔軟的頭髮，方唯笑得分外溫柔，這孩子真乖，果然有他小時的風範。
當然這句話方唯自然沒有說出口，在女兒面前還是要表現得謙虛一些，這樣才能給小孩子做個好榜樣。
「以後有爸爸陪你，我們一起理解媽媽，一起照顧她，好不好？」
「好。」小艾答應得異常乾脆，同時給了她今天剛見面，但是完全不覺得陌生的「新爸爸」一個大大的光芒四射的笑臉。
「乖。」不愧是他女兒，真乖，方唯的眼中閃著得意的光芒，「來，告訴爸爸，媽媽有什麼缺點？」
這個問題明顯有點困難，小艾歪著頭很認真地思考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格格笑著湊近方唯耳朵邊，神神秘秘地說：「媽媽很悶。」這還是不久前小艾聽帶她的阿姨對幼兒園的阿姨說的呢！
……
方唯瞬間有種想爆笑的衝動，真是正中要害的評價啊！
父女兩個繼續竊竊低語，不時交換下眼神。
看在外人眼裡說不出的羨慕，真是好漂亮的一對……兄妹啊！誰都沒有注意小女孩明明一口一個爸爸，叫得非常親熱啊！
……
買到飲料，正打算過去休息區找林蘇，一道遲疑的聲音叫住了方唯的腳步。
「老師？」說話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女生，鵝蛋臉，大眼睛，十分嫻靜的樣子。
眨了下眼，方唯沒想到會這麼巧地遇到自己的學生，見她詫異地盯著他抱在懷中的小糰子，笑著說：「過來一起坐，這是我女兒小艾。」
抱著一大杯草莓奶茶的小艾笑嘻嘻地說：「姐姐，你好漂亮哦！」
方唯噴笑，可惜現在雙手無暇去捏女兒的臉，這麼小的孩子，還是個女孩子，怎麼就知道調戲別人了呢？
被方唯有個這麼大女兒的事嚇到的女學生沒有聽清小糰子說了什麼，準確地說她從來都沒聽說過方唯結婚的消息，這麼大的事在本科院怎麼可能藏得住？
於是乎，女學生震驚了，錯愕了，呆了。
傻傻地跟在方唯身後走到休息區，在林蘇與方唯對面坐了下來。
「叫師母。」方唯指著林蘇對自己學生說。
「……」
「……」
學生再度被嚇到了。
林蘇也被這個稱呼驚到了！
「這是我學生，曲薇。」方唯指著對面的學生為林蘇介紹道。
被師母兩個字驚得還沒回魂的林蘇看看方唯，轉頭看到對面的曲薇正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盯著她看，林蘇的臉上瞬間飛上抹薄紅，尷尬得不知要如何開口。
方唯似沒發現兩人現在處在「似魔似幻風中凌亂」的狀態，神情自若地將自己的那杯飲料遞給學生，另一杯推給林蘇，然後抱好懷中的女兒，有些奇怪地問學生：「你們今天不是要排練嗎？你怎麼有空出來？」曲薇是班上的文藝委員，也是話劇排練的導演。
聽到方唯的問話，曲薇臉色微微起了絲變化，而後垂下眼眸看著手指，輕咬了幾下嘴唇，卻沒有開口回答。
本來方唯只不過是隨口問一句，畢竟今天是週末，學生想出來逛下街，放鬆一下，少排練一會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現在看曲薇的態度卻讓他忍不住皺了下眉。
「發生什麼事了？」方唯試探性地又問了句。
曲薇還是沒做聲，坐在那裡絞著手指，心裡正掙扎著要不要說出來。
方唯是三班的輔導員，還帶他們的課，因為年齡相近，平時和學生們走得都很近，在學校時常能看到方唯與自己的學生兼師弟一起打籃球。
方唯見曲薇的表情似乎有所動搖，不由得又輕聲重複了一遍。
「發生什麼事了？」
又過了半晌，連林蘇都看出曲薇必定遇到了什麼事，但因為對方是方唯的學生，她不好插話說什麼。
轉頭去看方唯，林蘇發現方唯也正轉過臉來看她，目光清澈，盛著擔憂，純然的那種師長對學生的關心。
林蘇霎時一怔，方唯如此認真擔憂的神情就這般亳無徵兆地刻進了她腦海裡，也僅僅是一瞬間，林蘇腦中有什麼東西快速地閃過，讓她猛然間明白了一件事。
一件她在意過，卻忽略的事。
「老師……」在林蘇怔怔的有些失神時，坐在對面的曲薇輕輕開了口，卻是帶著明顯的哭腔。
方唯立即斂起正要對林蘇揚起的笑容，蹙眉轉過頭去，「怎麼了？」
「老師，我弟弟出事了。」話剛說完，剛剛還面容平靜的曲薇，眼淚已經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方唯的臉色跟著一變，但他現在是別人的老師，自然不能跟著學生一起失去冷靜，操著柔和沉靜的聲音問：「出什麼事了？別哭，你家裡人呢？」
「我今早接到電話說我弟弟正在市某附屬醫院裡，通知我過去一趟，我感到不對勁，打電話回去，可是家裡沒有人接，打我父母的手機也沒人接。」曲薇邊哭邊講，淚汪汪的眼睛裡儘是茫然與無措，從小到大沒有遇到過這麼大的事。
方唯對曲薇的家庭背景略有瞭解，曲薇的爸爸是本市的一位政府官員，母親是正經的家庭主婦，夫唱婦隨地跟在曲爸爸身邊進進出出，曲薇有一個正在念高三的弟弟，平時一家人少有聯繫，都是各忙各的，為此曲薇還找方唯談過心，女孩子某種層面上總是想得比較多。
「別慌，別慌，你弟弟現在怎麼樣了？你又怎麼會跑到這裡來？」方唯輕聲安慰著學生。
「他人現在還在醫院，我剛剛去看他時他還沒有醒，醫生說他似乎受了很嚴重的傷，可能要過段時間才會醒。可是我察看了一下，在他身上沒發現什麼挨打的痕跡。」因為自己本身學醫的關係，曲薇聽完醫生的話，在醫生走後就忍不住檢查了一下弟弟身上的傷。
「我現在正打算回家去看看，從這個商場穿過去就快到我家了。」
一直默不作聲的林蘇心頭突然一跳，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曲薇，「我們可以過去看一下你弟弟嗎？」
聽完曲薇的話，正皺眉思考的方唯聽到林蘇的話驀地一怔，隨後想到什麼，也轉過頭去看向曲薇。
曲薇不確定地左右看了看林蘇與方唯，雖說方唯讓她叫師母，可是對她來講林蘇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對於她突來的話語，心中不免一陣猶疑，眼淚也停了下來。
見曲薇的神情就不難猜出她心中的想法，方唯呼出一口氣，疏展開眉目，語音柔和地道：「你師母她想到一些事情，可能與你弟弟受傷有關，我們可以過去看看他嗎？放心，她也是個醫生。」
隔了一會兒，曲薇擦乾臉上的眼淚，默默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