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破曉,宋家的人就已動身,前往海慧寺祈福,希望佛祖保佑宋騰能平安無事。
之後,他們再趕回醫院,坐在急診室前,看著牆上的鐘,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宋騰,你一定要醒過來,你的靈魂不要走,一定要留在你的肉體裡,你要活過來……」蓉蓉在宋騰的耳旁喃喃念著。
「蓉蓉——是你——你來了——」宋騰好高興,抓住蓉蓉的手想坐起來。
「別起來,你一起來,靈魂就回不去了。」蓉蓉用手壓住他身子。
「我……怎為了?」宋騰一下子記不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忘了?瞧你!連腦波也很微弱呢!」蓉蓉親吻宋騰的唇。
「這也不能怪你,你的肉體正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我——到底是怎為了?」他還是莫名其妙。
「現在不能告訴你,告訴你,你可能真的就被嚇死了。」
「是這樣子的嗎?」宋騰握住蓉蓉的手。「沒關係,我只要你在一旁陪伴我就好了—…」
「不只是有我陪你,你看,你全家人都來了——」蓉蓉的手往外一指。
宋騰果真看到了父母,然後宋淩、宋耀等人……全家全都到齊了。
「他們怎?全都來了?」
「來陪你過新年啊!你不回家,他們只好來了。」
「是這樣啊?」宋騰點點頭。「那他們有沒有看過你?我本來好想帶你回家,可是,我怕你會拒絕,其實我好早就想告訴你——」
「不要說了。」蓉蓉用手制止。「你的媽媽看過我了,她很喜歡我,他們也都知道我。」她哽咽道。
「真的?」宋騰歡喜。「他們接納你了嗎?」
「有,當然有。」她再度摸摸宋騰的面頰。「記住,從現在開始,你都不能動,要乖乖在躺在床上,答應我。」
宋騰拉住蓉蓉的發。「你就要離開我了嗎?我不要你走。」
她深邃的大眼盯住宋騰。「我不會走。」她緊捏他的手。
蓉蓉再次在他的唇上流連忘返。「我要走到你母親身邊,去向你們家人問好。」蓉蓉向他揮揮手。「記住,千萬別動哦!
累的話,就好好睡個覺。」
宋騰搖頭。「我不要睡覺,我要一直看著你。」
「好!」蓉蓉經過牆,走到夜欣身旁,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她一直握住夜欣的手,看著夜欣。
宋騰望著這幅婆媳相處融洽的景象,腦中浮現許多計劃——娶蓉蓉?妻之後,在家的後山蓋一棟別墅,買好多好多衣服給她——不知不覺,他又失去知覺。
他在有意識時的最後一個念頭是——我願生生世世與你?
伴。
「太好了!宋院長的心跳正常了。」手術房裡的三名醫師及護士們欣喜若狂。
「趕快通知他的家人!」
一位醫師衝出手術房。夜欣及全家人一見到醫師都立刻站起來。
「騰兒,他——」夜欣急著問。
「經過搶救,院長他——」主治大夫用點頭來代替一切言語。
「太棒了!」夜欣高興得流下了眼淚。「感謝老天爺!感謝老天爺!」
「媽!這是奇?!奇?!」宋薇興奮得語調都有些顫抖。
「我們可以去看他了嗎?」宋薇急問著。
「這——」醫師遲疑了一下。
大伙看醫師面有難色,全都鴉雀無聲。
「院長他……四肢骨頭都摔斷了,待會兒必須在全身上鋼架。
「這……」又是個噩耗。「那騰兒會恢復正常嗎?」夜欣承受著莫大的痛苦。
「不知道。」醫師老實道。「最起碼我們會盡力不讓院長癱瘓。」
夜欣心裡淌血,只是不斷點著頭。「謝謝你,大夫!您辛苦了。謝謝您救了騰兒。」
大夫靦腆道:「對不起,我們真的盡力了,不過——一切還是要看院長自身的造化。」
「造化?」夜欣心痛如絞。
「宋院長的病房,我們一樣安排在最頂樓。接下來,我們要安排骨科大夫進行醫治了。」大夫說完,疾步離去。
夜欣淚流滿面。蓉蓉佇立在夜欣的後方,相同地,她的淚水不曾停止過。
雖然,我們西藏人注重靈魂、來世。不過,此時她卻另有一番領悟,沒有了肉體,或是肉體不健康、生病、癱瘓……對身旁的人更是一種無與倫比的痛苦。肉體給心靈的折磨更駭人啊!
「宋騰!你一定要好好的,?我而活——」蓉蓉默禱著。
「也?我肚子裡的孩子……」
三十分鐘後,宋家的人往電梯走,蓉蓉佇足原地,她知道,該是她離開的時候了。
望著宋騰全身打著石膏,脖子被鋼架給固定,病體才復元的咒凡看得又要昏過去,不禁老淚縱橫道:「宋騰,不管你要做人妖、做女人、眾人妻,我都答應,只要你醒過來……」
「咒凡——」夜欣握住丈夫的手,互相安慰著。
宋薇好奇地審視著宋騰全身,突然間,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大叫一聲:「你們看!三哥的手裡——」
大家注意一看——是一撮細長的髮絲。
「這——這是打哪來的?」還是宋耀靈敏。「搞不好是宋騰被人扔下來的線索。」
他試著抽出那一團秀髮,偏偏宋騰握得死緊,好似是生命中的一部分:無論宋耀用任何方法就是拔不出來。
此時,護士小姐和主治大夫剛好進來巡視病房。夜欣向他們問道:「護士小姐,你剛才有發現宋騰手裡握著這撮頭髮嗎?」
張護士盯瞧了一下。「沒有耶。」她搖著頭。
那位主治大夫更是疑惑不已。「奇怪!剛剛?院長開刀時,也沒見到他手中握著髮絲啊!」他嘗試著抽出那東西,也是徒然無功。
「他右手都骨折了,還能握得這麼緊。」大夫嘖嘖稱奇。
大家討論半天,都沒有結果,最後,大伙的結論是——問宋騰自己吧!
三天後的夜裡,宋騰微微醒來。不過,他喊的第一句卻是——「蓉蓉。」
夜欣是首先發現宋騰有意識的人,她緊握著宋騰的左手。
「騰兒!騰兒!我是媽媽,你要什麼?快告訴我,你要喝水嗎?」
宋騰又呢喃一陣,大伙湊過去,他們傾聽宋騰到底在說什麼?
「蓉蓉,蓉蓉……」
「茸?」
「絨?」
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到底什麼是「蓉」?
「三哥是不是想吃鹿茸?」宋薇皺皺她俏皮的小鼻子。
「蓉蓉,蓉蓉……」
「誰是『蓉蓉』?」夜欣較敏感些。「是女人的名字嗎?」
「三哥會有女人?」宋薇嘖嘖稱奇。
宋薇的話,引起了大伙的注意。
「別管這些了。」咒凡厲聲道。「是騰兒比較重要,還是他的女人較重要?快去叫醫生來。」
大家被老爸咒凡的話,一棒打醒。
「對對!快叫醫生來!快叫醫生!」
病房內一陣混亂……經過半個小時的診斷,宋騰的意識已經漸漸清醒。說話雖然仍有氣無力,但至少已能與人溝通了,算是撿回一條命。
「媽——」宋騰看到夜欣。
「什麼事?我的心肝!」夜欣淚流滿面地倚在病床前。
「媽,蓉蓉呢?」他輕聲細語道。「她去哪了,我怎沒看到她?她跟我說,她陪著你們的啊!我就看她坐在你身邊,握著你的手,若不是因為我太累致睡著了,不然……」
聽宋騰一席言語,全家個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宋騰在說誰啊?根本沒有這個人啊!「你們——你們真的都不知道?」宋騰看著大伙狐疑的神情。
夜欣小心翼翼地開口。「騰兒,你一定是在作夢,根本沒有這號人物。」
「媽,你——」宋騰不悅了。「你不想承認她嗎?你不喜歡你的媳婦嗎?媽!爸!她一直陪著我的,我捨不得她離去,所以,她還留下她的頭髮給我,她的確有走到你們身旁,陪著大家……」
大伙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心驚膽跳的。因為,宋騰的手中真的握有一撮長髮,偏偏,大家又沒見到這個人,實在太可怕了!
宋薇趴在病床前,替全家人「申冤」。「哥!求求你正常些!你被人從十一樓扔下來,全身的骨頭幾乎都摔斷了,你該不會連腦神經也摔得脫線了吧!」
宋薇的一番話,令宋騰的記憶一點一滴地回來,愕然瞪大眼睛,淚水不止地滑下。他完全記起來了,蓉蓉被那群喇嘛帶走了。
「蓉蓉離開我了,她棄我而去了……」宋騰哭哭啼啼道。
「孩子——」夜欣對宋騰的話是毫無頭緒。
「媽——」宋騰喚她,夜欣急急握住他的手。「我還來得及告訴她,我愛她,我要娶她……她就是被人抓走了……」宋騰心痛如絞。「媽媽,為什麼上天都不給我機會呢!為什麼?」
「騰兒——」夜欣忽然明白過來,宋騰原來是在說一個女人;「蓉蓉」正是宋騰心愛女人的名字。
那麼說來,宋騰離家在外的日子,一定有了要好的女朋友,宋騰被人從十一樓摔下來,也許和這個女的有關。大夥一點一點地把事情湊在一起想,這……好像是電視上的情節一樣。
「三弟,你——需要我幫你什麼嗎?二哥可是很有找人的經驗哦。」
「不!」宋騰淚眼婆娑道。「沒有用的,二哥,你找不到她的,沒有人可以找到她的。」
他很清楚這些西藏神秘團體,他們來無影、去無蹤地,毫無蛛絲馬?可尋,連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
看宋騰哭得肝腸寸斷,家人心中也跟著難過,尤其是咒凡和夜欣。他們兩老能體會那種刻骨銘心的離別之苦,雖然他們沒見過宋騰口中的「蓉蓉」小姐,但他們直覺得蓉蓉應該是個不錯的女孩才對,不然宋騰不會?她如此牽腸掛肚。
「騰兒——」夜欣想再安慰他。
「沒有用的!」咒凡開口道。「身?宋家人,宋咒凡的兒子,對感情的執著就如同我這個做父親的。再怎樣安撫他,也無法減輕他心中的痛楚,不如就讓他安靜一下吧!」
咒凡吩咐道:「宋洋,你留下來照顧宋騰,其餘的人先暫時在隔壁房休息。」
孩子們依老爸的意思而行,不一會兒,病房內只剩下宋洋與宋騰,頓時安靜下來。
宋洋對宋騰道:「三哥,你好好休息,有什麼需要,儘管告訴我,你閉上眼睛,我念佛經給你聽,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宋洋很相信佛教的無形力量。
宋騰閉上雙眼。不一會兒,她就陷入沈睡。
宋洋坐在椅子上,盤起雙腿,他唸唸有辭……西藏青康藏高原。
紅教少主看著一望無際的平原,聆聽著隨從的稟告:「黃教公主巴帝維丹妮,從回來西藏以後,似乎已——入定——」
「入定?」紅教少年主不可思議。可能嗎?
「是的,她眼睛閉上,坐在那,一副成道的模樣,那股神聖的氣蘊,令人震懾——」隨從唯喏道。
紅教少主狠狠瞪了隨從一眼,厲聲道:「別忘了,你是屬於哪一教的?竟然擅自讚美黃教教徒?」他繼續評判著。「巴帝維丹妮不可能是天帝所寵倖的徒兒;因為她在台灣和一個不男不女的小子廝混,犯了大罪,不守修行者的誡律——」
說完起身,邁開大步離開。
這幾天,紅教少主心中相當惶亂。正因為如此,他更不願去看巴帝維丹妮,他有股說不出的罪惡感,他的自尊趨使沒有詳細追她的近況。
又過了兩個星期。紅教少主終於按捺不住,佯裝冷漠地問隨從:「巴帝維丹妮她——」
「少主,她還是不吃不喝,只是……在打坐。」隨從稟報道。「不過我們檢查過了,她還有呼吸。」
不吃不喝?她還能活?整整快一個月了,難道,她還沒餓死?
這人——紅教少主納罕。他假裝冷硬的口吻道:「那就繼續讓她這樣下去吧!最好,就給她餓死,這就是叛依黃教的懲罰。」
「可是,少主,你別忘了,你必須娶巴帝維丹妮?妻,就像巴帝維丹佛一樣,之後,你要怎?做再說,算是對紅教的交代,你若讓巴帝維丹妮現在就餓死——恐怕難以服?。」
「說得也是。」紅教少主想了一想道。「巴帝維丹妮真的……還未醒過來?」
「是的。」隨從肯定地點頭。「現在離浴佛節還差一個月,最好少主能在浴佛節那天迎娶她。」
紅教少主點首,突然警覺到。「莫非,她想以『入定』來逃婚?」
他怎沒想過?
「走,現在帶我去見她。」
在關巴帝維丹妮的牢房內。
紅教少主震驚不已,他看得出來,巴帝維丹妮的靈魂已離開肉體,不知去向,連口呼吸都沒有。這實在太神奇了!
旁人不知,所以一時也以為她是在睡覺。
好一個高深的修行者啊!她的層次已達最高、最圓滿的境界。她的心,已能超脫肉體,在這世界上來去自如。
這種修行——為何她能達到?當年,黃教是叛徒啊!可是,?
什麼上天能與她心靈相通?他為什麼就是不行為紅教不是原始的正統宗教?
紅教少主恨恨地想著。如此一來,他留巴帝維丹妮又有何用?老天爺太不公平,她明明觸犯了誡律,為何還能修得如此正果?他雙拳緊握,不行!一定要破壞她的修練,一定要她死,要她與她姊姊巴帝維丹佛的下場一樣。如此紅教與黃教累世的仇恨,才能得以結束。
於是他下令道:「不管她有沒有醒來,浴佛節的那天,我照常迎娶她。」
紅教少主的目光充滿憎惡陰沈。
在婚前這段日子裡,隨從還是小心翼翼地觀察巴帝維丹妮,看她是否清醒了。可是——巴帝維丹妮還是在「入定」中。
然而,她的肉體卻微微起了變化:她變胖了,臉色也有光澤,?生另一種特有的嫵媚外表。
這到底是怎?一回事?少主納悶著。
這段時間,卻是宋家頗?悲慘的日子。
幸好,在宋洋二十四小時不眠不休的唸經祈福下,醫生及護士的妥善照顧,宋騰的病情有很大的起色。
而且,宋騰也反常地開始要求要吃素,完全不理會醫師的再三告誡:應該多吃牛奶、豆類、豬肉等等。
醫院頂樓的專用病房,每天總有數不盡的大大小小禮物或是花朵,把他病房圍成一個小小的玫瑰花園。這是醫院上上下下的員工,特地送給宋院長的。當然,其中也不乏乘機大獻慇勤的女護士們。
可惜,宋騰似乎都視而不見,他常常盯著窗外,期待著身著黃色架裟的「小子」能再度降臨。
他告訴自己,她還會再出現的。因為,她竟能在她開刀時,幻化成靈體,給他活下去的勇氣……那麼她也一定會想辦法出現的,一定會——宋騰每天不斷地這樣告訴自己。成為支撐他活下去的力量,一切都是為了等蓉蓉。
雖然,宋騰的身子慢慢地復原了,不過,他的容?卻日益枯槁,成了一張慘白無血色的「病容」。
家人們更是憂心忡忡,在兩老看來,騰兒好似失去了生命力,眼神遙遠得不像是他們所認識的兒子。
春天很快來了,正值梅雨季節,透著一股涼意,宋騰卻仍打開窗,眺望著車水馬龍的城市。不管細雨噴打進來,弄濕了他的衣裳,他依然期待著「奇?」。
宋洋走過去把窗門輕輕關上。「雨勢大了,三哥,你看不清外面的一切,就不要看了。」
宋騰有感而發道:「看不清楚是可以不要看;可是,我明明看清楚了,卻礙於我的懦弱、遲遲不敢開口告訴她,對她的情意,現在,想說也來不及了——」說到這,宋騰又哽咽起來。「早知如此,我該更勇敢地表明。」
「三哥——」宋洋安靜不語。他已是一名在家修持的「出家人」了,對世間的癡嗔情愛,看得很淡,因此也不便多說什麼。
這時有人敲病房門,宋洋正好藉機離開,免除面對三哥落淚的困窘。
「送花的。」一個老年人出現在門口,宋洋開門,宋騰的咒?聲隨之傳來。「我不要收玫瑰花,把花給我扔掉。」
宋騰的話,讓宋洋頗?尷尬在對著那老人苦笑。「對不起,我三哥他心情不好。」
老人揮手制止道:「宋院長,如果你不收玫瑰花,那你收不收淩霄花呢?」
「淩——霄——花?」宋騰驀地回首,踉蹌地起身,差點摔倒在地上。「蓉蓉——」
令他失望的,眼前站著的不是蓉蓉,而是那名老人——宋騰曾私下?他開刀的旺伯。
「三哥——」見宋騰起身,宋洋連忙前去攙扶。
老人的譏誚聲音卻響起。「你的石膏不是早卸下來了嗎?
你為何這般懦弱,難怪你無法保護蓉蓉。」
「住口!」宋騰光火,他現在最恨人家說他懦弱了。「別扶我,我自己來。」他推開宋洋,咬住牙根,痛苦地扶著牆走了兩步,卻已汗水淋漓,氣喘吁吁。
老人見識他的毅力,頗?滿意地點頭。「好吧!花送給你!」
他把一束淩霄花放在宋騰的手中。
宋騰細細地觸摸淩霄花的花瓣,不禁一陣鼻酸。
旺伯歎了一口氣道:「容許我單獨與宋院長談談嗎?」
宋洋看宋騰把那一束淩霄花抱在手心裡,他不禁納罕。
「蓉蓉——」宋騰急著開口,老人卻打斷他。
「你要問的,我都知道。」老人微微一笑。「你救我一命,我一直沒法回報你,蓉蓉的身份一直對你是個「謎」。看在你對她一往情深的分上,我就一五一十地告訴你吧!」
旺伯述說著。
「宋院長!你看我凶神惡?般的臉孔,應不難想像我年輕時是在黑道上混的吧!唉!一混就是混過不惑之年,那時,我算是在道上頗有名氣的,大家都叫我旺伯。四十五歲時,我興起了放棄一切,出走大陸的念頭。決定離開台灣半年,好好思索一下未來的路。所以,我在大陸幾乎都走遍了,甚至遠到神秘的國度——西藏。
「西藏有股莫大的吸引力,一直讓我佇足不肯離去,我總覺得那裡,有人在等著我,冥冥之中,我是負著使命而來的,命運把我牽引至西藏……於是我遇到了蓉蓉;而蓉蓉,正是西藏兩大教派中黃教的公主。」
巴帝維丹妮?她居然是黃教的公主?宋騰處在震驚當中。旺伯不理會他的表情,自顧自地說下去。
「當時該處的兩大教紅教與黃教鬥爭不已。蓉蓉有一個姊姊,叫巴帝維丹佛,黃教以她與紅教的少主聯婚,作?講和的條件——「但是,」老人毫不避諱地坦述,眼神煥發一股神采。
「我一個糟老頭竟愛上了她這位情竇初開的少女,一見鍾情而不能自拔。」
宋騰皺眉。「我不懂,這怎?可能?光是在言語上你們就有隔閡了,又怎?來溝通?」
旺伯輕哼一聲。「宋院長,你太重外表了,誰說人與人之間,只能用言語?我們也可以用心啊!」
「用心?」宋騰更加不可思議了。
「對,就是用心靈來說話。」旺伯侃侃而談。「這也是上天賜給我們人類的恩典。透過眼睛心靈,我們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了。」
宋騰不以為意,嗤之以鼻。
「別不相信,不然,你以為你在開刀時,蓉蓉怎?出現的,正是因為她的靈魂與你合而?一。」
講到蓉蓉,宋騰的神情?之一變,倏地正經八百起來。
「後來呢?」他急於知道一切。
「巴帝維丹佛成了犧牲者。紅教實是想等黃教因此事稍微鬆懈下來時,再致黃教教宗於死地。不幸的是巴帝維丹佛落入了紅教手中,紅教少主無意間得知她已非處女之身,於是以叛教?由,活活燒死了她。」旺伯很沈痛地道出他當時的心情。
「我想救她,可是卻來不及,只能看著她活活被燒死……」
宋騰聽著也感到難過,輕輕地把手放在旺伯的肩上,致上無言的安慰。
旺伯揩去眼角的淚水,他繼續說道:「明白了紅教的企圖後,我義無反顧地出面,答應黃教,將蓉蓉及一些黃教喇麻帶出境,來到台灣。從此,便一直盡心保護及幫助黃教復興。
「我的受傷,原以為是私人恩怨所造成的,後來才知紅教老早就追來台灣。也許蓉蓉天生警覺性高,所以才提出來台北的建議,但是仍敵不過命運,她被那些紅教的人帶走了。」
講到這,宋騰雙眼早已濡濕。「我……我還會再見到她嗎?
她若被帶走,會被帶到哪?紅教的人一樣會放火把她活活燒死嗎?」
「現在只剩下蓉蓉是唯一的黃教公主;自巴帝維丹佛死了以後,紅教少主?合併兩教,求得人心,於是派人來抓蓉蓉回去。」
「該死!」宋騰發狂了。「告訴我,我該怎?救她?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人燒死!」
「她會回來的。」老人肯定答道。
宋騰狂喜道:「是……嗎?」
「等浴佛節過後吧!你再等幾個月看看吧!老人意有所指。
「這兩個月內,也夠你準備好一個新家了。」他說完,起身拍拍屁股,頭也不回地走了。
任宋騰怎?喚他,都沒有再回頭。
對宋騰而言,卻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西藏。浴佛節。
人怎?可能在靈魂離開肉體之後,身體還有變化呢?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這是怎?回事?
紅教少主注視著巴帝維丹妮,心田紛擾不安,仰望著藍天,從雲端間射出的七彩光束,彷彿看見了佛祖端正的尊嚴像。他心虛地低下頭,內心益加忐忑不安。
像是心電感應,他能感受到巴帝維丹妮在對他說話——今天是佛祖誕辰紀念日,你——難道還不知反省、懺悔嗎?
「懺悔?」紅教少主嗤之以鼻。「你為何不說你自己呢?巴帝維丹妮,你破了修行者的大忌,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已不是處女身,你才應該懺悔。」
她仍用感應回應。「我知道。但我看到了我們的過去、現在及未來——也更加明白了我們三人之間的因果。」
「你——」紅教少主一陣愕然。
巴帝維丹妮的肉身仍無表情,繼續有心靈和他溝通。「就在浴佛節過後的六十日,我會回到宋騰的身邊,這是命中注定的,誰也改變不了。」
紅教少主臉紅脖子粗地大喝道:「不!我才不會放你走!你會做我的妻子,然後我再把你活活燒死——哈哈——」他笑得很心虛。
「你不會的。」巴帝維丹妮莞爾道。「你會改變你的心,唯獨如此,你才會和我一樣達到如此的修持境界。」
紅教少主相當不平。「為什麼?你為了兒女私情,觸犯修行戒律,和那名男子有了肌膚之親,還能堂堂地面對上天?」
巴帝維丹妮胸有成竹地回答他:「因為我有滿腔的愛,我有一顆純淨的心靈,這就是你所沒有的。」
「住口!」紅教少主咆哮。「你不配這麼說,你自己犯了罪,還敢恬不知恥,冠冕堂皇地責?我?你夠格嗎?」
她話鋒一轉。「請想想我姊姊巴帝維丹佛,她的犧牲,難道還不能換取我們兩教的和平嗎?難道不能平息你所有的怨恨嗎?」
「不行!除非你也死!」少主盛怒大吼道,立即下令:「立刻準備結婚儀式。」卻見隨從惶惶亂亂地奔過來。
「不好了,天空突然下起了冰雹來了。黑雲密佈,大家嚇得都躲進寺廟裡——今天的婚禮,可能無法如期舉行。」
紅教少主一臉鐵青。「巴帝維丹妮——」他回身咒?道,不料巴帝維丹妮的靈魂卻不再回應。
不見了?為什麼?他心中有一萬個疑問。
誰也沒有料到,在浴佛節那天下的冰雹,竟會連續下了足足一個月。
紅教少主氣急敗壞地衝進牢房,憤怒地注視著巴帝維丹妮,而她,還是老樣子,與三個月前一模一樣的姿勢。不同的是,她的小腹已漸漸隆起。
紅教少主敏銳地覺察到是怎?一回事。於是妒火中燒,仰天叫抬起來。
「巴帝維丹妮,你的靈魂給我滾出來,你好無恥!下賤!」
端莊的聲音片刻傳到紅教少主的耳際。「我並沒有走啊!我也不用去找宋騰,宋騰一直都伴著我的!」巴帝維丹妮仍是一副穩如泰山的坐姿。
「你——」少主臉龐脹紅著。「為什麼你的靈魂能來去自如?」
「當然。光明的心是可以看透一切的。」她道。
「你——」少主青黑的臉道。「如果,我不放你走,是不是這冰雹會下個不停?」
「是的。」她肯定著。
「為什麼?」他好不平。「你有這麼大的力量唆使天降冰雹?」
她冷靜地回應:「不,這一切,都是上天的旨意。」
「上天的旨意?」少主杏眼圓睜,訝異萬分。
「這世間有一定的情緣,這情緣就是因果,困果就是定律,我和宋騰的情,一定要了,而你從中作梗,自然就是違背了上天的原則了。所以,冰雹下個不停。因為你引導起天怒了——」
「哼——」少主駁斥道:「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懷孕了,你才是引起天怒的罪魁禍首,也許那冰雹是因你而下的——」
「其實,就算我回到他身邊,也一樣能走修行的路,只不過是方式不同罷了,我相信你會找到修行真正的路。」她平靜道。
「告訴我,我如何能達到你的境界?」少主頹然地抓著頭髮。
「慈悲、博愛的心。」她沈穩道。「要愛人如己。」
少主一?間恍然大悟,輕聲一歎。
「帶著你的骨肉,到台灣與他相會吧,我們的恩恩怨怨就到此?止。我成全你們,對我而言,何嘗也不是一種福報?」他頓了一下。「你預測得對,我是會改變我的心,會放你走,不知為何,也許是天意吧!這場冰雹,下得我將滿腔的怨恨打散。
從今以後,我盼望會再努力修持,以期能與你一樣達到『無我』的境界。」
「很高興你這麼說。」她忽然睜開眼,笑了出來。
在少主驚愕得說不出話時,她站了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
「再見了!」她最後說了這句話。
然後,跑出牢房消失無蹤……唉!這不可思議的修行力量。
少主僵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