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定定地看著他。說出了實情之後,他就會離開她,而且放棄王位……是了,她早該有心理準備了。為了環宣丫頭和皇孫的幸福,她只好讓一切恢復原狀。
「喝下你心上人的血。」太后說道,「所以,你不能讓皇后死,否則你一輩子都別想解蠱了。」
「不可能!這麼荒謬的事……」憑什麼這麼肯定他愛的人是她,那個不貞的女人。「你們怎麼肯定,她就是朕的心上人?朕一點都不喜歡她!」
「你玷污了她的清白,那個擄去她的蠻人就是你,你還不瞭解嗎?」
這句話讓霍爾弘康震驚地退了數步,這、怎麼可能?他什麼時候做過這樣的事,他怎麼一點都不記得?祖奶奶又為什麼會知道?
彷彿是看穿了他的疑問,太后拿出一塊玉□,「這是你給她的東西,弘康,這上頭有你的弘字。」
他看了眼那塊玉□,當日她曾要拿還給他……整件事情聯貫之後,他似乎明白了。但那疑惑早在心頭深植,要除去不是一天兩天,更不是片面之詞能辦到;如果她的血真的能解他的蠱毒,那他就信了祖奶奶的話。
「那麼,就叫她拿血來交換朕的信任吧!」他沉聲下令,臉上的冷冽仍在。
「弘康……」雖早就明白解了蠱的霍爾弘康會離她遠去,可見他執意這麼做,太后仍不免心痛。
「什麼都不要說了!你們不覺得自己說得夠多了嗎?」霍爾弘康低沉的聲音透露著他的痛苦。如果他真是那個他人口裡所說的蠻人,那麼他帶給她的傷害,豈是一輩子可以彌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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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我的血?」止不住驚訝地,哈塞環宣瞠大了眼,隨即又閉上了眼,「難道他連秋後都不能等嗎?」
原來,侍衛的話被她解讀成——他要她的命。
「皇上說立刻就要。」侍衛不知道她心中的幾波轉折,只照著皇上的話說。
「立刻……」她喃喃自語著,想起他過去的冷漠,她記憶中竟再也沒有與他溫存的片段。或許,過去的美好只是一場夢吧!
「皇后娘娘,請您快點。」侍衛急著回去覆命,沒時間看她在發呆。
聽完侍衛的話,哈塞環宣霍地抽起他的佩刀,抵住自己的脖子,緩緩地揮下,「告訴皇上,此生環宣與他無緣,但願來世再也不要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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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等在大殿上,就等著哈塞環宣的血,來揭開這一切疑問。
「不好了、不好了,皇上……」侍衛慌慌張張地跑來,手裡端著一碗血,本來是滿的,到了大殿時,已經給他抖灑掉一大半。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坐在大殿上,冷靜過後,霍爾弘康對她的歉疚還是覆蓋不了那濃濃的猜疑。
「皇后、皇后娘娘她自縊了!」侍衛抖著聲音說,這血還是他不辱使命由皇后的脖子上取來的。
「什麼!?」霍爾弘康、太后、雅丹泊,還有一群等著接受政局變天的大臣全都愕然了,腦中盤旋的就是那句「皇后自縊」了。
弘康哥哥,環宣永遠都不會背叛你,永遠不會……弘康哥哥,只要你快樂,我願意成為你復仇的棋子……哈塞環宣清靈的水眸透出憂鬱,像是在控訴他的錯待,那樣清麗的容顏一再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最後換上她全身浴血的一幕……「快傳太醫!」先回過神的雅丹泊,喚醒了所有人,並端起了那剩下不到一半的鮮血,餵入霍爾弘康的口中……**
*三天了!哈塞環宣已昏迷了三天,這三天來,霍爾弘康守在她的床榻前,夜裡也不曾合眼。
他看著她頸上的紅痕,她是用這樣的方式證明她的決裂、證明她的傲骨,他實在很難去想像,當初她是用什麼樣的心情,活在每一個被他傷害的日子。
她是這樣的倔強、這樣的剛烈啊!
已經整整三天了,她不但沒有張開眼,就連呼吸都是微弱的;彷彿她的生命已如風中殘燭,隨時都可能熄滅。
他不相信她會捨得死去,在竹林裡那七天的美好,她會眷顧的吧?她怎麼捨得死去,然後忘了一切。他不相信……她說過那七天是她最美好的回憶啊!
弘康哥哥,你先走吧,我看著你走。
那時的她多麼堅強,不曾掉下一滴淚來留住他;因為她知道,那留不住他的。那時的他好殘忍啊!竟然妄想欺凌她來達成羞辱自己哥哥的目的,他利用了她,她卻不曾怪他,甚至願意下嫁給一個強暴她的蠻人……
如果知道霍爾熙康會這麼早離開人世,他會不會就此罷手呢?不,他想他不會的。可就是因為這股強烈的恨意,讓他傷害了她,也讓他嫉妒自己這麼久!
是了,那是嫉妒。他終於承認了。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產生嫉妒的感覺,他並不知道,可他卻清楚明白,當知道自己就是那個欺侮她的人之後,他喜勝過憂。因為她是他最珍惜的女人吶!
現在清楚了自己的感覺,他對她的歉疚卻只能在她耳畔說給她聽,人間最殘忍的悲哀莫過於此了。
想到她的左耳失聰是自己造成的,他就痛不欲生,他這一生有辦法彌補她嗎?
她可否清醒過來,說一句原諒他的話呢?或許他不該奢望……「咳、咳、咳……」哈塞環宣突地自喉嚨裡發出難受的聲音。
霍爾弘康回過神,馬上伸手拍她的背,「來人啊!快傳太醫!」
「皇上……」咳嗽讓她難受得眉頭深鎖,不禁心忖,連夢裡都看到皇上抱著她,她真是太奢望了。
「你還好吧?」霍爾弘康見她咳得難受,脖子的紅痕滲出血水,不禁心痛難當。
「皇上?您真的是皇上?不,我一定是眼花了,皇上不會抱著我的,更不可能對我這麼溫柔……」
她的喃喃自語勾起霍爾弘康的悲傷,一切都是他的錯。「不,我不是皇上,環宣,我是你的弘康哥哥。」
「弘康哥哥?我知道,可是弘康哥哥等於皇上……」她一定是在做夢,再不就是死了,否則她不會聽見皇上叫她環宣。這是相識以來,他第一次喚她的名。
「環宣、環宣……」他落下心疼的淚,想到自己曾經傷害她那樣的深,他心頭猛然揪緊,不自覺地叫了她數聲。
「若是在死前能聽到你叫我的名字,我恐怕就不會想死了。」哈塞環宣一直認定自己死了,來到只有她和霍爾弘康的天堂,真主阿拉聽到她的呼喚,也成全了她,真是謝謝真主……「環宣,你沒死,沒有我的允許,你怎麼能死!」他用自己溫熱的手掌握緊她的,「感受到我的溫度了嗎?」他的掌心,是熱的!?哈塞環宣低下頭看著他發熱的手心,似乎還想不透。
霍爾弘康又指著她脖子上的玉□,「你看,如果你死了,這塊擺在祖奶奶那裡的玉□怎麼會被你帶走?」她依言的撫上頸上的玉□,上頭有她的體溫。她這才確定自己沒死,可為什麼皇上會對她笑,還笑得如此心疼?
「環宣,我要請你原諒,不論是為了誤會你,還是害你傷心,當然還有最不該的……強暴……」霍爾弘康困難的坦誠自己的罪行,對一個君王來說,他可以不必對任何人道歉的。
「為什麼?」哈塞環宣不明白,他對她溫柔的轉變,是因為他的蠱毒已解嗎?
「很簡單,因為我愛你。」
「這不會是騙我的吧?對,你一定是在騙我。」這會是另一個傷害嗎?她不禁懷疑,她受過太多的傷害、太多身邊的人在欺騙她;這次,她要學聰明些。
他望著她,用再堅定不過的語氣和神情對她說:「不會騙你,再也不會。」
「你真的愛我嗎?你想清楚了?」哈塞環宣自然地將右臉貼近他的唇畔,想聽清楚些。
然,這個舉動卻刺傷了他,他想也不想地道:「是真的,從見到你的那天開始。」
「那臻妃呢?」她蒼白的臉龐泛上一層虛幻。她橫在他們之間,永遠都會是她心中的疙瘩。
「臻妃她……她只是一個習慣。」臻妃沒有犯錯,他還給了她封後的承諾……「我知道了,總有一天,我也會變成你的一個習慣。」哈塞環宣點點頭,恢復以往的冷然,「我累了,想睡了。」
霍爾弘康只能將她放回床上,替她蓋上棉被,卻不能再說什麼。
她也不再睜眼看他。
***
一日上午,霍爾弘康上朝去了。
哈塞環宣很慶幸的是,他聽她的話留在東詔國、繼續做他的君王,沒有離開;因為這是他出生的地方,更是他該落葉歸根處。
「稟皇后娘娘,臻妃娘娘求見。」
「不見,讓她離開吧!」這樣混沌未明的情況是她不樂見的,弘康沒有廢後的意思,卻給了表姐一個承諾,這讓三人的關係複雜難解。
「表妹,怎麼,不想見我啊?」木克臻已經自行闖進來。
她的態度十分和善,空氣中帶著些許詭異,她的微笑透露著不尋常。
「有事嗎?」哈塞環宣心生警戒,希望綠竹能找到皇上。
找皇上?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將他融入她的生活中。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我只是來和妹子敘舊,妹子不會不領情吧?」
「我和你沒有什麼好敘舊的。」
「怎麼沒有?好歹我們也共事一夫半年多了。」
聽到這句話,哈塞環宣詫異地抬起頭來,她的話提醒了她,她從來沒有伺候過皇上,除了她……「皇上不曾碰你吧?你知道自己不貞,配不上皇上,為什麼還賴著不走?」
哈塞環宣明白她想說什麼,她是來探聽這些日子以來,皇上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皇上本來就是我的,要不是你仗著太后的權勢,皇上早廢了你,你以為皇上真的是愛你嗎?他只是同情你,同情一個被蠻人強暴的不潔女人……」
「住口!你在胡說什麼?」哈塞環宣氣極,全身憤怒地發顫,她一古腦兒的將自己的憤怒宣洩出來,「皇上不是蠻人,是你的丈夫,侮辱他等於侮辱了你自己!你想怎麼樣我都管不著,但是請你不要再四處散佈謠言,因為那個強暴我的蠻人就是你的丈夫,當今的皇上!」
她知道是她一直在宮裡散佈謠言的,甚至在大殿上玩把戲,間接造成她左耳受創;她怒極了,也不再跟她客氣。
「你說什麼?」
木克臻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她不相信哈塞環宣所說的,那根本不是事實,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
她處心積慮地計劃了這麼久,不可能在最前頭的環節就出了差錯。對,一定是她騙她的,這個女人既不貞又滿口謊言,她才不會被她騙了。
「是男人太多了,你分不清楚吧?皇上根本不想碰你這個不潔的女人。」她邪笑了聲,證明自己沒被騙倒。
「不,你錯了,真正沒有節操的女人是你。」霍爾弘康出現在她們身後,清楚地聽到所有的對話。
「皇上……」
「環宣說得沒錯,我是那個佔有她的男人、是你流言裡的蠻人。」他擁著哈塞環宣的身子,她看起來有些搖搖欲墜。「臻妃,你不該背叛朕對你的信任,你做了太多自尋死路的事了。」他示意身後的米泊,帶上一個人。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善舞。
「善舞!?你這個死丫頭,又在胡說什麼了?」意識到善舞可能說了什麼,木克臻立刻上前甩了她幾個巴掌,以宣洩怒氣並表示自己的無辜。
原來,善舞在替她進行一個計劃,就是從外頭找來死士,要殺哈塞環宣;所幸事情及時被米泊發現,這才阻止了一件憾事的發生。
「是不是胡說,你們自己去討論吧!」霍爾弘康示意要米泊將善舞和木克臻帶下去。
木克臻不甘心,拿起袖中的短刀,準備和哈塞環宣同歸於盡!
但她還沒有接觸到哈塞環宣,便被霍爾弘康給攔下,當場劈暈了她。
「臻妃娘娘!」善舞眼見大勢已去,忙不迭地向哈塞環宣求情,「皇后娘娘饒命吧!善舞只是一時糊塗,加上臻妃的慫恿,你就大人有大諒,看在善舞服侍你那麼多年的份上……」
「善舞……」哈塞環宣有些不捨。
霍爾弘康可不同,他冷著聲,無情的下令:「米泊,把她們帶下去。」
「皇后娘娘!」善舞哭著被帶走了,心中暗悔自己的短視。
**
*「你愛她吧?」哈塞環宣問,對於一個已心死的女人來說,她實在不該問的,可她就是忍不住啊!
她問自己,自己的心真的死了嗎?
「不,我說過,她只是一種習慣。」他對她很冷,很多人都看得出來,可偏偏最重要的人看不出來,許是事不關己則已,關心則亂吧!
「我不想變成你的習慣。」她的內心是哀傷的,她曾經很想,現在卻不能了。
「你會的,為了我的快樂,你會的。」霍爾弘康意有所指的說。她曾經為了成全他,不惜以忍辱活著來成全他,這點他從沒忘記。
她的表情看似平靜,心卻起了一陣波瀾,那是一種回到從前的波瀾,那個回憶似在前方等著她,彷彿冥冥之中就已經注定好了。
「這麼有自信,我已經不是從前的環宣了,不是追著你的環宣。」她心中已有決定。
「我也不是從前的蠻人!不是無情離去的弘康,而是一直愛著你的傻瓜。」他告訴她,也承諾了她的未來。
「那……你就廢了我吧!」
「什麼?」
「我總要成全你的,不是嗎?」他從娶她至今,便一直嚷著要廢後,今天她就成全他了,為了他的復仇。奇怪的是,她心中竟一點痛也沒有。
「環宣,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在我愛上你以後。」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
*三天後,哈塞環宣還是宣妃娘娘,不過已經不是皇后了。
這是她對霍爾弘康的考驗,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環宣、環宣,看我給你帶來什麼人?」霍爾弘康身後跟著兩個人,他的希望全在他們身上了。
「阿爹、薩那亞!」哈塞環宣回過頭來,看見她心中惦記著的兩個人全都來了。她看向霍爾弘康,看來他已經原諒他們了。
「環宣,你怎麼讓皇上廢後呢?」哈塞策開口就是替霍爾弘康問這樣一句話。
「這是真主阿拉安排的。」她看向霍爾弘康,是主安排了他的復仇之念,將他帶到她的身邊。她相信遲早有一天,他會領悟一件事;那就是,不論她是不是皇后,都將是他一輩子唯一的妻子。
「胡說!主不會拆散有情人。」薩那亞說道。
「所以,主也不會拆散家人。」哈塞環宣接下薩那亞的話。
霍爾弘康明白了,她是在說當年父皇和母后不得已將他棄養的事。
她要的,是他的真正原諒,放開心胸去原諒整個霍爾家族的成員。
到現在,他才徹底明白,原來一切都是環宣的用心良苦;現在他想通了,對於後位,他不再勉強她。反正自始至終,在他心底只會有她。
「環宣……」
「別說了,我累了。」她又來這一招累人的遊戲。
霍爾弘康明白,一把將她抱起,走往寢宮,拋下一句:「岳父、薩那亞,你們自便吧!我和環宣還有話要說。」
「你在幹什麼,快放我下來!」哈塞環宣羞紅了臉,在阿爹面前輕薄她,他也太大膽了。
「不放,這一輩子都不放手了。」
竹林外陽光普照,照在他們的身上,金黃光芒四射,讓人心生暖意。
他們相信,竹林再不是她最喜歡待的地方了。
他們也相信,一切的緣分冥冥中早有安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