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人們七手八腳的準備熱水及毛巾,躺在床上的婦人兩腳大開,口裡含著剛塞入的布條,高聲呻吟。
「忍耐點,夫人,就快看見頭了。」負責接生的產婆,柔聲鼓勵正在使力的婦人,婦人強忍著疼痛,依照產婆的指示用力推擠。
「用力,夫人。」產婆指導正面臨生產過程的婦人。「我已經看見頭了……再來就是小肩膀……用力!」
產婆一邊抓住初生兒的身體,一邊鼓勵正使勁呼氣的婦人,躺在床上的婦人滿身大汗地點頭,分綁在床頭兩邊的雙手緊抓住床柱,更加用力。
「出來了,夫人!」產婆興奮的呼喊聲和婦人痛苦的高聲尖叫同時響起。「恭喜夫人,您生了一個女兒,長得跟您一樣漂亮!」
手裡抱著嬰兒,嘴裡忙著跟婦人道賀,產婆不忘拿起剪刀剪掉與母體相連的臍帶,將新生兒交給等在一旁的女僕。
床上的婦人點點頭,及背的紅髮早已濕黏成一團。她看著和她有著相同髮色的小女嬰被放進熱水裡清洗,藍色的眼眸中隱隱透露出失望。
她居然生了一個女兒……為什麼不是兒子呢?
婦人全身無力地躺回柔軟的枕頭中,忍不住失望地想。
她的丈夫需要她為他生一個兒子來繼任他的爵位,不是女兒呀!女人在這個動亂的時代毫無地位,除了用來暖床和生孩子之外,一點用也沒有。
她該怎麼向等在房門外頭的丈夫交代呢?
婦人咬住下唇,眼淚急得都快流出來。
她幾乎可以看見丈夫冰冷失望的眼神,透過門板穿透進來指責她的不是。她為什麼就不能生個男的呢?她需要一個兒子呀……
婦人相當失意,藍色的眼不自主地瞄向讓她美夢落空的嬰兒,她的小孩正在哭,哭聲宏亮,而且完全沒有停止的跡象,莫非她也知道生為女兒身是多大的不幸,正在為自已降臨世間而哀嗚?
婦人憂傷的勾起嘴唇,然而腹部突然傳來的強烈陣痛,立即打斷了婦人的思緒。婦人喘息著呻吟,隱隱約約感到下體還有什麼東西正滑出來,她痛得幾乎昏厥,差點漏掉產婆的呼叫聲。
「夫人,還有一個!」
朦朧間,她聽見產婆這麼喊。
「再用力呀,夫人。」產婆抓住另一個小生命的肩膀,疾聲鼓勵婦人。「您還有一個小孩等待出世,千萬不能就這麼昏死過去!」否則小生命也會跟著完蛋。
原來她……她還有一個孩子等著和世界打招呼,說不定這孩子是個男的,她不能放棄……
飄浮在恍惚的意識中,婦人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腹中的胎兒推出她的身體之外。她作夢也沒想到居然懷了兩個孩子,而且只差幾分鐘出生,也就是所謂的雙胞胎。
雙胞胎呀……婦人氣吁吁地想著。人家都說雙胞胎不是個好預兆,容易給家族帶來噩運,不曉得這最後出生的孩子是男還是女,如果是男的,那先前生的女嬰就可以丟掉或送給別人……
千萬別又是一名女嬰,婦人衷心祈禱。她的丈夫需要一個兒子來繼承他的土地及爵位,她也需要生一個兒子來鞏固自己的地位。她長得很美,但美麗無法持久,她需要更長遠的保障,那就是一個兒子,她需要一個兒子……
「夫人,是個男的!」
彷彿是上帝聽見她的祈禱似的,婦人聽見產婆尖聲呼喊。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您生了一對活潑健康的雙胞胎。」折騰了一陣子之後,產婆終於把清洗好的嬰兒抱至婦人的身邊,對著她賀喜。
「您瞧瞧,這一對姊弟長得多美呀!女的就像您,男的長得就和公爵一模一樣,真是俊俏極了。」只可惜男孩生了一雙溫和的藍眼,不及公爵綠眼的銳利,算是美中不足。
產婆暗自可惜,然而婦人卻很滿意,她總算有一個兒子了。
「快請公爵進來,讓他看看他的兒子。」婦人十分驕傲地摸著男嬰的頭,對於正在放聲大哭的女嬰卻充耳不聞、任由她哭。
「是,我馬上去。」轉身前產婆瞥了婦人一眼,不由得歎息。夫人的偏愛如此明顯,這個雙胞胎女嬰,恐怕得不到母愛,搞不好還會被丟棄哪。
但這都不關他們下人的事,他們只需管好自己的事,服從命令就行。於是產婆連忙打開沉重的房門,畢恭畢敬地朝已在門外等候多時的高大男人彎腰行禮。
「公爵大人,夫人已順利產下子嗣,請您過去探望他們。」產婆一面彎腰一面讓出條路,恭請公爵進門。
黑髮綠眼的公爵早已不耐等候,銳利的綠眼亦沒略過產婆的話。
「他們?」公爵斂起眉頭。「夫人到底生了幾個小孩?」
「回大人的話,夫人總共生了兩個,是雙胞胎。」產婆的聲音有點抖,公爵的表情看起來不太愉快。
「雙胞胎?」產婆的回話使公爵更加蹙緊眉頭,忙跨大腳步住房裡邁去。
公爵甫踏入房內,原本熱鬧喧嘩的氣氛立刻不見了,僕人噤若寒蟬,只有婦人笑逐顏開地迎接她的夫婿。
「大人。」婦人招手呼喚女僕將哭鬧不已的男嬰抱過來。「您瞧,這個男孩長得多像您。」
女僕戰戰兢兢地把小孩高舉至公爵的面前,公爵看了一下,發現男嬰的確長得很像他,可惜是藍眼。
「他的哭聲跟貓叫沒兩樣,一點男人的力氣都沒有。」除了藍眼之外,公爵又找到了一樣讓他不愉快的地方,冷峻的綠眼迸出精光。
婦人聞言不禁瑟縮了下。
「剛出生的嬰兒都是這樣,大人。」她的丈夫好像很不滿意這個兒子?
「是嗎?」公爵的利眼快速掃過房間,布幔那頭好像傳來一陣宏亮的哭聲。「產婆說你生了一對雙胞胎,剩下的那個在哪裡?」
「那是……」該死,她忘了吩咐產婆不要說出去。
「把他抱上來。」公爵冷冽的口氣令人不寒而慄,婦人更加害怕了。
「大……大人!」她拉住夫婿的衣袍袖子。「我懇求您不要看那孩子,那孩子是……」是她準備偷偷請人丟棄的女嬰。
「帶上來!」公爵揮掉妻子的手。「不管你生了何種怪物,我都要看。」
「可是……」婦人還在猶豫,公爵的手卻早已揮開布幔,揪出渾身發抖的女僕。
他拉出女僕,女僕手裡正抱著另一名嬰兒,顯然就是哭聲的來源。他掀起包裹著嬰兒的布塊,辨認她的性別,冰冷的空氣倏地侵入幼嫩的肌膚,女嬰哭得更大聲。
「你生了一個女的。」公爵冷冷地斜瞪了婦人一眼,差點把她瞪得跌下床。
「是……是。」婦人的聲音不斷地發抖。「不過,請您別擔心,我會派人把她帶出城——」
「你想丟棄我的孩子?」婦人的話還沒說完,但聞她丈夫冷酷的聲音朝她襲來,嚇得她什麼話也不敢講。
「我……我沒有……我是說……我不敢……」除了顫聲求饒之外,婦人再也不敢有任何意見。
顯然婦人的謙卑稍稍平緩了公爵不悅的情緒,他再仔細看襁褓中的女嬰一眼,終於讓他看見一件令他稍微寬心的事。
「至少這孩子的眼睛是綠色的。」他一向認為藍眼過於溫和,綠眼才能使敵人膽寒。
此時,女嬰正巧又哭得更劇,宏亮的哭聲傳遍整座賽維柯堡。
「這孩子聽得懂我的話。」滿意於女嬰優良的表現,公爵淡淡地勾起嘴角,挪出一根手指摸了女嬰幼嫩的臉頰一下,婦人嫉妒地看著丈夫溫柔的動作,除了不解之外還有怨恨。
她為他生了一個兒子,不是嗎?他為什麼看都不看男孩一眼,還挑東嫌西,只因為他生了一雙和她一樣溫和的眼睛,哭聲又太不起眼的緣故嗎?
婦人相當不能諒解,卻又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丈夫對著女嬰露出平日吝於對她付出的微笑,暗自懊惱。
「給孩子餵奶了嗎?」公爵彈了下手指召來女僕抱上另一名男嬰,男孩仍在哭泣,只是聲音比姊姊小了許多。
「啟稟公爵大人,奶媽已經帶上來了,正等著餵奶。」女僕顫聲回答,一名擁有巨大胸部的婦人連忙往前站一步,顯然就是僕人口中的奶媽。
「嗯,喂吧。」公爵瞄了奶媽一眼後點頭,允許僕人找來的奶媽給他的孩子們餵奶。
於是女僕連同奶媽趕忙躲進布幔後的另一個小房間,開始給雙胞胎餵奶。沒一會兒,較小的那個喝足了奶,也就不再哭泣,可是雙胞胎姊姊仍是吵鬧不休,急壞奶媽及僕人。
「怎麼了?」房間這頭的公爵蹙緊眉頭,瞥向布幔那頭的人影,小房間裡的女人像是出了什麼問題似的吱吱喳喳,和嬰兒驚天動地的哭聲呵成一氣。
萬不得已,奶媽只好把孩子們抱出來。
「啟、啟稟公爵。」奶媽猛吞口水。「我已經給小爵爺和小姐餵了奶,可是小姐還是一直哭,小的實在不知道是為什麼。」按理說她喝得不比弟弟少,可她就是不肯停止哭泣。
「哦?」公爵聞言眉頭緊蹙,低頭俯視女僕手中的雙胞胎。男嬰早已吃飽喝足安靜地睡覺,女嬰卻還張大著嘴,似乎在等待什麼。
真是個有趣的現象,公爵想。他從沒看過哪個剛出生的嬰兒這麼有力氣,分張的小手彷彿想掌握全世界般的箝緊,漂亮的小嘴一直哭喊要更多。
這孩子到底要什麼?公爵又猜。她已被餵過奶了,從她那尚淌著奶水的嘴角,不難看出她的貪心。她還想要什麼?莫非——
「拿把短刀來。」他興致勃勃地看著襁褓中的嬰兒,嚇壞了一屋子的女人。
「大人,你想幹什麼?」婦人費力的從床上起身,驚恐地看著她的丈夫。她是不想要這個孩子沒錯,但從沒打算殺她。
不料公爵只是微笑,不理會妻子的驚叫,且從容地接過僕人遞過來的利刃,劃開自己的手指,讓鮮血汨泊滴下。
「大人——」女人們見狀當場尖叫,她們這麼害怕不是沒有道理的,她們的領主居然割破自己的手指,餵他的女兒喝血,瘋狂的行徑,令人渾身雞皮疙瘩為之豎立。
「不要啊!」床上的婦人試著阻止丈夫怪異的舉動,沒想到一件更怪異的事卻隨後發生了。
她的小孩不哭了!喝了她父親的血之後,她立刻停止哭泣,綻開一個天真的笑容。
「啊——」婦人無可避免的掩面尖叫。
她生了一個怪物,她居然生了一個嗜血的怪物!上帝救救她,她該怎麼辦才好?!
「有趣。」
在婦人惶恐之際,她的丈夫卻大笑著。
「我喜歡這個孩子,很適合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他果然沒猜錯,她正是要血。現今的世界就是戰鬥,就是嗜血,這孩子將來必有一番作為。
「我決定了,這孩子就取名為蓓媚兒,意思是'帶血的薔薇'。」公爵抱過女嬰,將她高高舉起。
「本公爵在此宣佈,我所有的土地以及頭銜,都將歸這孩子擁有。她將繼承我的爵位,成為下一任的賽維柯公爵,並流著我的血液,橫掃巴斯康辛王國境內,所到之處,必帶來殺戮。」這才是真正的賽維柯作風,他要敵人知道他生了怎麼樣的一個繼承人。
「萬萬不可,大人!」躺在床上的婦人聽見丈夫的決定,幾近瘋狂。「這孩子是惡魔,是不祥之物,怎麼可以讓她繼承您的爵位?」
她急忙示意僕人抱來另一名男嬰。
「這才是應該繼承爵位的孩子,大人。」婦人苦苦哀求。「他是個男的,而且國王也說過只有男性才能繼承爵位,您不可以擅自做主。」她的希望全寄托在這孩子身上,她丈夫怎麼可以說變就變。
「我如果把他殺了,她就能繼承爵位了。」公爵以最冷峻的眼神駁回妻子的請求,他的決定無人能改,即使是國王也一樣。
「不,求求您不要殺了他,那也是您的孩子。」婦人聞言驚恐地哀求。同為貴族出身的她相當瞭解爵位繼承那一套規定,若是男繼承人都死了,最後不得已還是會由女性繼承,她丈夫就是在打這個主意。
「他的確是我的孩子,卻生了一雙和你一樣沒用的眼睛。」一個人能不能成器端看眼神就知道。「為了你的寶貝兒子好,你最好閉嘴,省得我待會兒改變主意。」話畢,他瞄了床上的婦人一眼,警告她別以為他不知道她的想法,也沒忘記她想私下丟棄女嬰的事。
被他銳利的眼神掃及,婦人不禁瑟縮了一下,對女嬰的怨恨卻越積越深。
「蓓媚兒;帶血的菩薇。」儘管他的妻子面露不贊成之色,公爵卻再次將女嬰高高抱起,對天宣示。「但願你這朵血薔薇能不辱生來的使命,征服巴斯康辛王國!」
公爵相信他的女兒一定做得到,而女嬰也在此刻笑了,似乎很滿意父親為她所取的名字。
蓓媚兒——血薔薇!
二十一年後巴斯康辛王國查德爾領地。
「衝啊!」
漫天的黑煙,隨著士兵們震天響的巨吼聲充斥於查德爾堡附近的莊園內,到處都是斷垣殘壁及被大火燒過的痕跡。穿著粗布的農奴,扶老攜幼地奔跑於狹小的街道上,來不及避禍的,只好躲在頹牆的角落,祈求上蒼別讓四處搜刮的士兵找到。
他們遇見惡魔了,村民紛紛在胸口畫十字。他們相信,唯有惡魔才能造就這麼強的一支軍隊;唯有魔鬼附身,軍隊的領導者才能所向無敵。
蓓媚兒.賽維柯,一個該受譴責的名字。自從多年前她接掌賽維柯堡以來,便帶領著她的無敵軍團橫行巴斯康辛王國境內,殘暴的行徑,比她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
現在,很顯然就是輪到查德爾領地遭殃的時候。
四處躲避士兵的查德爾居民,帶著憐憫的眼光朝遠處的查德爾堡看去。他們的領主——查德爾爵士,是個仁慈敦厚的人。只可惜他這兩樣美德,無法讓他在動盪的亂世中保有自己的領土,甚至遭到焚城的命運。
「把查德爾堡燒個精光!」
在這被巴斯康辛王國境內各個領地居民稱為「魔鬼軍團」的重兵中,有一個清亮的女音如此說道。
「該拿的東西都已經拿了,大家儘管動手,不必客氣!」
是了,就是這個女人,就是這個被稱為「血薔薇」的女人摧毀了他們的家園,殺了他們的領主。她的殘暴悍烈,連國王都管不了她,都要怕上三分。
「蓓媚兒大人,我抓到了一個人。」
躲在陰暗處不斷發抖的查德爾居民,抱緊雙膝目睹一位士兵揪著一個男人的領口,將他甩在地上。
「這個人是誰?」坐在黑馬上的女子居高臨下地望著被繩子捆綁手腳的男人,他看起來害怕極了。
「是查德爾堡的總管。」
「查德爾堡的總管?」女子感興趣的聲音透過厚重的盔甲傳來,查德爾居民抖了一下,暗自為被擄的男子祈禱。
「是的,蓓媚兒大人。」士兵驕傲地回答。「這人正是查德爾堡的總管,我在他想逃離城堡前抓住他的。」
「幹得好,瑞斯。」女子毫不吝嗇地讚美她的手下。「他說出青珀的下落了嗎?」查德爾那老傢伙寧死也不願意鬆口,還得勞駕她弄髒自己的手。
「還沒說,大人。」士兵將查德爾堡總管拉起來。「我打了他幾拳,他還是不肯說,我想把這個樂趣留給大人自己享用。」全巴斯康辛王國的人都知道他們的主人是用刑的高手,甚少有人禁得起她的拷問。
「我不會說的,女巫!」蓓媚兒還來不及點頭,查德爾堡總管反倒先叫囂。「就算你打死我,我都不會說,休想我會背叛查德爾大人!」
很有勇氣,可惜就是愚蠢了點。
「相當高貴的情操,查德爾堡的總管。」盔甲中的蓓媚兒冷笑。「重拳嚇不了你,也許挖掉你一雙眼睛,再割掉你的舌頭,你就會說了。」她做了一個手勢,查德爾堡總管的領子立刻被高高的提起來,眼眶上抵著一把鋒利的刀。
查德爾堡總管的雙腳倏地軟掉,猛吞口水。
「我不知道,大人。」他瞠大眼睛看著利刃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害怕。「查德爾爵爺從沒跟我提過任何有關青珀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它的下落。」
「是嗎?」蓓媚兒示意士兵動手。「給你一點刺激,或許你就能想起來青珀藏在什麼地方。」
「不……不不啊——」查德爾堡總管淒厲地哀嚎,右眼的眼珠瞬間掉落。
「我真的……不知道……」他痛得在地上打滾,蓓媚兒卻還不放過他。
「把他的左眼一併挖掉。」盔甲裡又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既然他口口聲聲說不知道青珀的下落,留著眼睛也沒有用,不如取下來餵狗吧!」軍隊豢養的猛犬最愛吃新鮮的食物,它們一定會喜歡脆嫩的眼球。
「饒命啊,大人。」被挖掉左眼的查德爾堡總管哀嚎。「我真的不知道什麼青珀啊!」
隆咚一聲。
沾滿鮮血的眼珠子伴隨著總管倏然止住的哀叫聲,滾至躲在暗處的查德爾居民腳下,他嚇得尖叫了一聲,頃刻被發現。
「誰躲在那裡?」剛擲出短刀結束查德爾堡總管生命的蓓媚兒,蹙起眉心瞥向角落的方向,她最討厭聽見男人的尖叫聲,這人叫得還真不是時候。
「啟稟蓓媚兒大人,是一個村民。」隨行的士兵聞聲,立即將尖叫的查德爾居民拖出來,他已經嚇得臉色發白。
他渾身顫抖,兩腳抖得幾乎無法站立,遑論是直視蓓媚兒的眼睛。她正高高在上的坐在一匹黑馬上,黑馬昂首噴氣,前腳浮躁地踏步,黑色的鬃毛隨之搖曳,看起來可怕極了。
這是一匹來自地獄的馬,坐在它背上的,毫無疑問就是撒旦本人,只是這回撒旦化為女人,帶領著一群自甘墮落、自願為她效命的男人血洗他們的家園。
「你是查德爾的居民?」撒旦發出甜美的聲音,輕問渾身發抖的村民。村民點點頭,還是不敢抬頭。
「是……是……」他抖聲回道,就是不敢直視蓓媚兒的眼睛。傳說她擁有一雙詭異的眼睛,裡面燃著地獄之火,誰要不幸被照到,就要下地獄。
「很好,查德爾的居民,剛才的情形,想必你都看見了。」顯然蓓媚兒一點也不在意他的舉動。她知道外頭的傳說,也需要那些傳說增加她的威信度,眼前發抖的男子,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看……看見了。」不但看見,還被嚇得半死。
「既然如此,你應該知道違背我的人會有什麼下場。」蓓媚兒腦筋轉得飛快,她不介意從鄉野莽夫的口中得到一些消息,那往往比那些守口如瓶的城堡總管來得有用得多。
「我……我知道。」查德爾居民猛吞口水,查德爾堡總管的兩顆眼珠子已被軍隊隨行的猛犬吃得精光,他當然看得出會有什麼下場。
「這就是我為什麼喜歡聰明人的原因,夠爽快。」滿意於他的回答,包裹在盔甲中的蓓媚兒微笑。
「告訴我,聰明人。除了查德爾堡之外,查德爾境內可還有什麼能用來藏匿寶物的地方?」她追查這塊琥珀已經好多年了,說什麼也不能讓它落到別人的手裡。
「聖……聖馬丁修道院吧,大人。」查德爾居民在心中默默祈禱,祈求上帝原諒他的罪行。「據說那裡藏著許多聖人的寶物,也許那其中……有您要……的東西。」
修道院?她倒是沒想過這個地方,看來這個全身發抖的居民提供了一個非常有趣的訊息。
「好,我們就去你說的地方。」蓓媚兒拉緊馬韁,整裝待發。「你說的那間修道院在哪個方向?」
「西北方,大人。」查德爾居民幾乎要為自己能逃過一劫跪地感謝上蒼。「聖馬丁修道院的規模龐大,很容易找到。」
「我明白了,非常謝謝你。」蓓媚兒相當有禮地跟通風報信的村民道謝,更是點燃他活命的一絲希望。
「大……大人。」他帶著這一絲希望顫聲地問。「請問……我可以走了嗎?我已經告訴您想要的答案,您可不可以放我走……」
「當然可以。」蓓媚兒的回答令村民喜出望外。「只要你逃得過我這枝箭,你就能走。」
「箭……?」村民倒退一步,驚看她手中的長弓。
「快點跑吧,查德爾的居民。」蓓媚兒邊搭弓邊警告他。「我要是你,就不會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對話上,畢竟時間寶貴,不是嗎?」
是的,時間寶貴,無論他再怎麼乞求,她也不會饒過他。
村民退後了幾步,而後開始跑。
他拚命跑,奔跑的途中不斷譴責自己為什麼相信自己能夠逃過一劫。現在,他不但失去了家園,還害聖馬丁修道院的修士們陷入危險,他真該下地獄——
突然間,從背後飛來的一枝箭貫穿了他的身體,結束他的深深自責。他瞠大眼睛,整個人向前趴倒了下去。
「我最討厭背叛者。」收回長弓,蓓媚兒的綠眼淨是不屑。「為什麼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一個能夠堅守自己信念的人呢?」
她搖頭,示意軍隊整裝隨她出發,十分感慨世間淒涼。
對哦,她差點忘了這是個亂世,而她自已就是製造混亂的人。
想到這裡,她突然想大笑,燦亮的綠眼瞬間射出精光。
她帶血而生,因血而美麗,她的出生注定了世間的磨難,也注定她一輩子掠奪。
「走吧,各位。」她拉緊馬韁,使身下的黑馬揚高前蹄。「讓我們現在就出發到聖馬丁修道院,看看那些修士們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