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你們出去好不好?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李丹青木然的眼睛,呆滯地瞪視著天花板,說起話來毫無生氣的語氣,叫人如何放心離開他。
「讓媽陪你好嗎?」
「沒聽見我說不用了嗎?」他尖銳地喊道:「幹嘛陪我?像我這種殘廢的人,根本就不需要人來陪,我哪也去不了,哪也跑不掉,不是嗎?」他自嘲地狂笑著,笑得限淚都滑下來。
「丹青,你別難過,你會好的。醫生說了,只要你持續做復健,會有痊癒的一天。」。李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安慰著毫無求生意志的兒子。
「是嗎?真的會有痊癒的一天嗎?」李丹青懷疑地前前念道:「只是這一天還要等多久?」
「很快的,只要你肯下苦心,沒有做不到的事。」李母安撫著他。
「只要有心,就沒有做不到的。」他不以為然地慘淡一笑,「那為什麼我那麼用心地追求水靜,她卻不領情?甚至還要跟我解除婚約呢?媽!你當真以為『有志者就會事竟成』嗎?不!」
「水靜要跟你解除婚約?」李氏夫婦跳了起來。當初兩家不是說好,只是暫時延後婚期而已嗎?怎麼會弄成取消婚約?難道唐家已經知道了李氏企業的窘況,現在對這門親事後悔了?他們焦急地問:「唐家人知道了?」
李丹青搖搖頭:「不知道。水靜會悔婚,純粹是因為她另有對象。」:「這算什麼?」愛子心切的李氏夫婦憤怒地把矛頭指向唐水靜,「她怎麼可以忘記自己的身份?就算她還沒過我們李家大門,但好歹你們也已經訂了婚,怎麼說她都已經是你的媳婦了,她怎麼可以不把你放在眼裡,竟敢公然悔婚?」李氏夫婦氣得直跺腳,「親家公和親家母知道這件事嗎?他們怎麼可以任由水靜胡來?」
「唐伯父和唐伯母疼女兒是人人皆知的,只要水靜開口要求,他們會不答應嗎?」
「不行!你會弄成這樣,水靜要負大部分的責任,她怎麼可以把你害成這樣了,還要棄你而去?我們李家不是好欺負的。」李氏夫婦倆氣憤地就往病房外頭沖,要去找唐水靜理論。
「爸,媽,你們不要再逼她了。」李丹青並不阻止。
「放心!爸媽懂得拿捏分寸的,再怎麼說,水靜這個媳婦我們可不想拱手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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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靜!」李母一出病房就見到行色匆匆的唐水靜迎面而來,眼淚立刻像水龍頭般淅瀝嘩啦地狂瀉下來。一臉傷心欲絕的李母,緊緊抱著唐水靜痛哭流涕地說道:「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救救丹青,這個世界只剩下你能救他了。」
「他還沒醒過來嗎?」唐水靜心一沉!
她在醫院苦苦守候二十四個鐘頭了,一直未見他轉醒,由於葵姨和徐嫂的堅持,她才先回家稍作休息;但在輾轉不安的情況下,她如何能靜下心來?她只好又匆忙起身趕到醫院來探望。
抹了抹淚,李母硬咽地道:「人是醒了,可是他卻也知道自己的病情了,一聽到自己的腿可能無法再走路,他像被雷擊中似的,整個人全僵了。他根本不能承受這個事實,我擔心他對自己的未來放棄希望了。」
唐水靜聽得心脾懼裂,她最擔心的情況終究仍是避免不了。也難怪,對一個前途似錦,無可限量的年輕人而言,腿不能行的挫折叫他情何以堪?
「水靜,丹青對你一片真倩,你自己應該心裡有數,並不是我們夫婦倆要逼你、責怪你,但他若不是因為要救你,也不會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的對不對了!」李母哭哭啼啼地。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為了救我才會受傷的……腿不能行……」唐水靜清澈的黑瞳頓時朦朧了,她突然驚覺沐南扉的身形競一寸一寸地在她腦海中消失。
「你曉不曉得,我那個傻兒子還要我這個做母親的人不能怪你、不能逼你,他說這不關你的事,他是甘願為你犧牲的;他還說什麼解除婚約了也好,兔得他將來拖累你一輩子,他這個殘廢的人應該識相點地趕緊放手,讓你自己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李母哀怨歎息的悲調,更惹得唐水靜抑不住地渾身輕顫。
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眼前浮現出那天與沐南扉一時「天雷勾動地火」的第一眼,也浮現了他不顧一切地現身禮堂搶親的那一幕……沐南扉那不可思議的故事與千年不悔的等待衝擊著她的心靈,他那刻骨銘心的一吻也清晰地仿如昨日,接著又問過了她不曾後悔地將自己的身心全獻給了他……這一點一滴如同電影般一幕一幕地重現在腦海……她做最後的巡禮嗎?
「水靜,我們就只有這個兒子,而他的未來全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只要你繼續陪伴著他,給他鼓勵,給他信心,他才有站起來的勇氣。你罵我們自私也行,恨我們也罷,我們夫婦倆希望你能幫他,求你答應……」
李氏夫婦的乞求不斷在她耳畔迴繞。自己種下的因就該承受後果,事情演變至這種地步,她已無法可想,無路可退,或許她這一生的伴侶注定該是李丹青的,她擺脫不了宿命。
「水靜,你開開口說說話啊,我們兩個老人求你求了老半天了,好歹你也給我們一句話,你這門聲不響的是什麼意思?」李氏夫婦焦急不已,若她來個置之不理的話,這可怎麼辦?
「讓我先跟丹青談談好嗎?」她像個遊魂似的,飄進了李丹青的病房,她知道,這一生,她再也不會有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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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些了沒?」唐水靜挨近病床,關懷地問候李丹青。
「我很好,不必替我操心了。」他流露出的牽強微笑只讓她更覺不安與心疼。
「你的腿傷……」
不待唐水靜說完,他立刻截口道:「我的腿傷很快就可以痊癒了,你不用掛心;還有,你也不必待在這裡陪我了,外頭天氣正好,今天又是禮拜天,你去陪陪你的男朋友,不要待在這死氣沉沉的醫院裡。」李丹青趕蚊子似的急欲趕她走。
「哦哪也不會去。」她拖了把椅子靠在床邊,「我只想坐在這裡陪你。」
「你這是在幹什麼?不要!沒有意義的。」李丹青沮喪地叫。
「怎麼會沒有意義?」她削著蘋果,「幫助你痊癒不只是我應該做的事,更是我的權利。」
「權利?」他澀澀地低喃,「別這樣行嗎?拜託你不要再給我期望,我受不了再一次的絕望了。」
「這一回我會用實際行動證明我說到做到。」她平靜地說。
「不!」他搖著頭,「我怎麼可以拖累你?痛苦我一人嘗就夠了,沒有理由牽連你。」
「夫妻之間永遠沒有拖累這兩個字,有的只是互相扶持。」
「夫妻?」他的眼睛閃爍著奇異光芒,「水靜,你一定是自責過深才會講出這段話來,你一定不曉得自己在講些什麼。」
「我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而且我很快會做到。」
「你是說……天啊!你這是算什麼?我不會答應你這種荒謬的做法,尤其又是在這種狀況下……你……你這是在可憐我,你想委屈自己,不!我不能領情,不能!」他凜然地回絕。
「這並不荒謬,我更不是在可憐你,換個立場說,我是被你的真受感動,所以我做了這個抉擇。」
「那沐南扉呢?你忘得了他嗎?你怎能心裡愛著他,身體卻嫁給了我?我得到了你的軀殼又有何用?」
「只要你肯給我時間,我會努力忘掉他的。」她垂下眼,不敢看李丹青。
「水靜!」他歎息,但心裡頭的狂喜卻是筆墨所無法形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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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急著出去?」季慕蓉滿面春風地出現在門外,讓原本要赴唐水靜之約的沐南扉不由得暫停下腳步。
「有事嗎?」他很久沒看見過她這樣的開心了。
「嗯!」她走進了他的房間,帶著靦腆羞澀的表情對他道:「我想介紹個人讓你認識。」
「男朋友?」他含笑地猜測。
「是男朋友,也是我孩子的父親。」見沐南扉一對濃眉揚高了起來,她連忙道:「對不起!」她囁嚅地道著歉,「原諒我以前編了個謊,欺騙了你和我爸爸,因為我……」
「不用解釋了,我知道,也全都瞭解,我不會怪你的。」他寵溺地探著她一頭亮麗的短髮,愉快地道:「你能找到理想的對象,大哥總算可以放心了,你不曉得你以前那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態度,真的讓我們很擔心。」
「給你們添麻煩了。」找到一分屬於自己的愛情,那種感覺真是太幸福了。季慕蓉想到以前的種種,真是覺得自己好傻。
「別這麼說,你永遠都不會是大哥的麻煩。」他牽著她的手,「走吧!下樓去,讓大哥幫你評鑒評鑒你未來老公值幾分。」
在樓梯間就能聽見李世擎和季言愉快爽朗的交談聲。呵!不知為何,這個男人身上似乎帶著一股特殊的魁力,叫人不設防地想要與他親近。
站定後,季慕蓉隨即向沐南扉介紹:「他叫李世擎,也是世界集團的總裁。」她側首又對李世擎說:「這位就是沐南扉。」
「幸劊」兩對眸子先是打量著對方,互握的手代表對彼此的欣賞。
看似隨意不羈的眼神,其實蘊藏著驚人的睿智與不屈不撓的執著。這正說明了為何年紀輕輕的他,就有能力統御龐大的企業,還讓執拗的季慕蓉愛上他,當他唇邊漾起笑容時,那副瀟灑自若的模樣的確炫目,無怪乎慕蓉會沉醉其中而無法自拔。
沐南扉的確是有讓季慕蓉執著不悔的本錢。那渾然天成的王者氣勢,一對會報人魂魄的黑眸,自然而然地射出醉人的神采,幾乎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能讓女人為之心動;但他卻只鍾情一個女人,光是這分惦念至今,千年不變的執著,就足以令人佩服。
「我現在很煩惱該如何稱呼你,要叫大哥?伯父?爺爺?還是老祖宗?」李世擎不改昔日的幽默,眼睛晶亮地看著沐南扉,他早從季慕蓉口中聽完了他的故事。
沐南扉難得地展現笑容:「你相信這種玄妙之事?」
李世擎瀟灑地聳聳肩:「為何不信?天下事本就無奇不有,再說根據研究資料顯示,古人的智慧比現代人實在好上太多了,不值得大驚小怪。」
「很高興交上你這個朋友,若不嫌棄,就和慕蓉一塊兒喊我一聲大哥就成了。」
緣分就是這麼一個奇妙的東西,屋內四個人有著完全不同的出生背景,不同的出生年代,卻經由緣分的千里一線牽,巧妙地湊在一塊兒,而相識相知。
「我最最親愛的妹子就交給你了。」沐南扉把季慕蓉的手交給李世擎,「你要好好地疼她、惜她、愛她一輩子。」
李世擎緊緊握著季慕蓉的手,語氣堅定:「我保證。」
望著眼前這感人的一幕,淚珠不由自主地自季慕蓉的眼眶中滿足地流下……
★★★
「我下星期和李丹青結婚。」唐水靜心神平靜地說。
沐南扉先是愣愣地看著沉靜如一汪湖水的唐水靜,接著他的唇慢慢地溢出低沉的笑聲,笑聲愈擴愈大、愈擴愈大,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淒涼又悲愴,笑得唐水靜差點兒就控制不住地揭開自己的假面具,想沖日告訴他,她這樣殘忍的對待不是真心的。
「你……」
「我說的是事實,跟你在一塊兒,我不會有幸福的,我只是想通了這一點,所以我決定不再繼續和你玩這場愛情遊戲,不再陪你編織幻夢。」
「愛情遊戲?」沐南扉的聲音都變了調,「你把我對你的真情曲解成『愛情遊戲』?」
「是你先挑起來的,若不是你莫名其妙地跑來教堂搶親,若不是你編了那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來迷惑我,若不是你強行地介人我和李丹青之間,我的生活不會發生那麼多的風風雨雨,我的感情生活會走得順利,我不會痛苦地在你們兩人之間反來復去,對這一切,我心力交瘁了!」她顫抖地訴說。
「但你決定廝守終身的對象是我!」沐南扉緊緊盯著她。
「不!」她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使之不要發抖,「現在,我終於體會出自己愛的人是誰;不是你,是李丹青!」
「你撒謊!」
「沒有!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跟他在一起,我覺得平凡、快樂,但跟你呢?我發現我每天得過得戰戰兢兢,過得辛苦,過得困難重重,所以我選擇了他,我愛他,他也愛我,愛得讓我感動。」她大吼。
他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什麼都沒聽見了,什麼都看不到了,只有耳畔一直迴盪著她篤定的話語。她說她愛李丹青,在一切風風雨雨過後,眼看著幸福就要緊握在他手中了,她居然說她愛的人是李丹青?
不可能的!他們之間的感情怎麼可能在一夕之間急轉直下?水靜不是無情無義之人,或者她遭遇上了什麼困難?或者李丹青又要弄了什麼詭計?或者……總之,他不相信,他不相信!
「水靜,不要再捉弄我了,告訴我你剛才說的話全是騙我的,是在跟我開玩笑。水靜,你喜歡過平凡愜意的日子,我可以給你,現在我們立刻走,找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沒有煩惱,沒有憂愁,開開心心地過我們的一生。」他是那麼小心翼翼,那麼輕柔地摟住了她。
雖然隔著衣服,她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的體溫、他的心跳、他的氣息。曾經,她以為自己能夠依偎在他的胸膛裡度過今生今世,但——愛其所愛,並得其所愛的又有多少人?或許她與他的緣分已盡,最重要的是,她無法再去打擊拿生命愛她的李丹青。
她狠心地掙離他的懷抱,冷冷地看著他:「忘了我吧!去找真正轉世的孟關玉,你能繼續活下去的,不是嗎?你未來的日子還長得很,你會找到她的。」
他瀕臨崩潰地笑道:「自從遇見你之後,長生不老對我已經不再具有任何意義,我早就服下解藥,決定與你攜手共度這一輩子。我告訴自己,你的過去我雖不曾參與,但你的未來我一定要與你共度,陪你經歷人生所必須經歷的階段,哪怕是老殘病死。」
唐水靜一慟!眼淚差點兒奪眶而出。為了她,他竟甘心放棄了人人夢寐以求的長生不老?
「你現在開始覺得後悔了吧?」她冷漠。
「我不後悔,從不覺得後悔,哪怕你是如何待我……」
「你好傻!」她喃喃地道,隨即轉身就走。
「我傻?」沐南扉吼道:「你在心疼我的付出對不對?你會心疼,就表示你是愛我的對不對?」
唐水靜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的意思:「我不是心疼你,我是在笑你。笑你笨,笑你呆,笑你在沒弄清楚我是不是真的對你有情,是不是你要找的人時,就服下了解藥,回復為常人。」
驀地,他狂喊一聲:「啊——」這一聲是在發洩他的悲痛欲絕。
「你若聰明,就聽我的勸,趁著有生之年快去找孟關玉吧!」忍著悲傷,她大步地離去。
世人皆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其實他們「只是未到傷心處」,沐南扉形同槁木的臉龐上,有幾滴淚滴落了下來……
一輛車子筆直地駛近他,沐南扉完全無心去躲,他的生命在唐水靜離去後,已無任何意義了。
那輛車衝到他面前,突然剎住,緊接著從車子裡衝出兩個人朝他走來。他並不認識他們,只覺得其中一位似乎有些面熟……他們為何要向著他來?還對著他露出詭譎的笑容?
在陷入黑暗之前,他終於憶起那位有點熟悉的面容是誰了,他姓康……
★★★
「爸,還是沒有大哥的消息嗎?」季慕蓉心急如焚地撥著這七天來的第一百通電話。
「沒有!唐家那裡我也打電話去詢問過了,甚至還親自跑了好幾趟,但他們都說南扉根本沒去過。」季言不安的聲音自電話那頭傳來。
「唐水靜呢?難道連她都不曉得大哥的去處?」
「這幾天無論我打電話,或者登門拜訪,唐水靜都避不見面,我覺得事有蹊蹺?」
「這是怎麼一回事?」
「慕蓉,你看南扉會不會和唐小姐結伴出去玩,只是忘了通知我們。」季言讓自己盡量往好的方向去猜測。
「應該不會,大哥不是那種粗心大意之人。」她頓了頓,「爸,我先不跟你說了,你也別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有消息要趕快通知我。」
「知道了!」季慕蓉頹喪地掛掉電話。
「你先別那麼擔心,他一個大男人,應該不會有間題的。」李世擎抱著她,輕聲地安慰著。
「我也想往好的方面想,可是不知怎麼地,我硬是做不來,不是我杞人優天,而是……世擎,我真的很怕!我曾經聽大哥提起過,這麼多年來,他的秘密不僅只有我們季家人知道,早就有人發現了;為此,他甚至被人追捕過,所以我才會這麼擔心。以往他不出面的原因,多半也是想避開被人視破的危險,而他這次不留隻字片語就失蹤了這麼多天,實在太不尋常了。」
「這樣好了!我讓徵信社幫我們查查,應該有辦法查到他的行蹤。」
季慕蓉點點頭。人海茫茫,這是唯一的辦法了,願一切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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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先生,我們再這樣搞下去會把他給弄死的,」康劫生的助手膽顫心驚地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沐南扉。
「弄死?放心,弄不死他的。」康劫生那對眼睛散發著異常狂熱的紅光,怒喝:「我大發慈悲地把你再我回來跟我一起做這項超世紀的發明,你應該感謝我,認真一點兒把心力放在實驗上頭,別在我耳邊囉哩叭嗦的。」
「可是他畢竟是個人。這七天來,我們不讓他進食,只讓他喝少許的水,如果他撐不下去……我們弄死的可不是小白鼠、小白兔這一類的供作實驗的動物,而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你到底要我說幾遍?他撐得下去的,他不是個人,他是異物。異物是可以做學術性研究的,別去煩惱他會怎樣,你該煩惱的是我們什麼時候才可以完成我們的長生不老藥。」他斜睨著他的助手,「你也想名利雙收吧?」
貪婪的眼神說明了他的願望;當然,他若不想功成名就,豈會待在這種鬼地方,陪著這個被醫學界稱為「狂人」的康劫生一起工作。
康劫生滿意地點點頭:「想就好!專心一點兒,我就不信憑我的智慧研究不出來。」
★★★
「這位小姐,你不能闖進去。」葵姨氣急敗壞的攔阻聲自樓下傳來。
「為什麼不能進去?好朋友要結婚了,我難道不該來跟她道一聲恭喜嗎?」
坐在梳妝台前,呆望鏡中毫無神采容顏的店水靜,木然地聆聽著葵姨和季慕蓉的對話。
她來幹什麼?她的口吻為什麼聽起來那麼地不友善?她結婚不是正中她下懷嗎?她在不滿些什麼?
「你是我家小姐的什麼朋友?怎麼我從來沒見過你?喂!喂……」
「砰」的一聲,房門被撞開了!季慕蓉那雙憤怒的大眼出現在鏡子內和唐水靜相互對峙著。
「小姐她……」
「沒關係。」她對葵姨擺擺手,「她是我的朋友,你去忙吧。」
「可是……」
「真的沒關係。」
「好吧!」唐水靜都這麼說了,她只好搔著腦袋下樓去。
異樣的氣氛在她們之間流轉,情敵相見不是應該分外眼紅嗎?不,這個邏輯如今已不存在,她們不再是情敵了,至少她不會再跟她爭了,再過二十四個小時,她就要嫁人了,嫁給另一個男人。
「唐水靜,你這是什麼意思?」
季慕蓉把報紙扔在梳妝台上,她和李丹青的結婚啟示就刊在報紙頭版最醒目的地方。登報的目的原是想通知眾親友的,只是沒想到竟會把季慕蓉也給召來。
「沒什麼意思。」唐水靜淡淡地道:「只是通知兩家親友我們結婚的消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地忿忿不平?我結婚你應當開心才對,而不是怒氣騰騰地跑來問我是什麼意思。」
季慕蓉一時語塞。真是海不當初啊!難道唐水靜決定放棄與沐南扉這段感情的原因是因為她那時候的從中攪局?若真是如此,她壞了別人的姻緣,那她這輩子良心都會遭受譴責的。
「我的孩子不是南扉的。」她愧疚地道:「我承認當初為了阻止你和他的來往,所以我編下這個謊言刺激你,想讓你知難而退。若是因為我的挑撥而導致你跟他的感情生變,那麼我鄭重向你道歉,更願意彌補我的過錯,只求你取消和李丹青的婚禮。」
唐水靜雖然不明白季慕蓉的態度為何會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但唐水靜卻深深知道,這個事實真相對她已無任何意義。
「你不必向我道歉,也不必彌補什麼。我不否認曾經被你那一席話給煽動過,但我更信任沐南扉,我……」她突然驚覺地搖搖頭,「再說那些都沒有意義了,對我來說,沐南扉已經是過去式,我不想讓過去的回憶影響到我將來的婚姻生活。」她故意淡漠地道。
「你怎能這樣說?什麼不讓過去的回憶影響到你將來的婚姻生活?沐南扉什麼時候變成你的回憶了?你又怎麼忍心把他變成回憶」你不是不知道他為了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為了你,他忍受了多少煎熬?如今他找到了你,以為他的辛苦終於有了代價的時候,你竟然冷冷淡淡地又把他甩到一邊去。唐水靜,你真是個無情無義的女川「她打抱不平地嚷著。
唐水靜默默不語地承受她的責罵,彷彿這樣子做會讓她的心情好過些。
季慕蓉歎了口氣,又為自己的口不擇言而後悔,她不能把事情愈弄愈糟。
「你為你自己辯解好不好?說你並不是一個殘忍的女人行不行?你會突然嫁給李丹青是另有隱情的對不對?」唐水靜的悶聲不響更營造出不安的氣息,「你曉不曉得沐南扉失蹤好幾天了?我們都快擔心死了!」
一股寒意直竄上唐水靜的背脊,「應該不會有事的,或許他是聽了我的勸,去找真正屬於他的女子。」她喃喃說著連她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話。
「不可能的,他認定的人是你,他也只會為你一人而活,我看得出來他對你的情是不可能收回,不可能改變的。如果你堅持拒絕他的愛,只會把他推進萬劫不復的深淵裡,他的人生將不會再有意義,你真忍心傷他?」
她當然不忍心也不願意,然而她別無選擇。目前的沐南扉心雖死了,他還是可以好好地活下去,時間能夠沖淡一切,他的痛苦只會是短暫的而已,總會有那麼一天,會有別的女孩闖進他的生命中,重新為他燃起生存的意義;但李丹青不同,如果她離開他,他不僅是心死,甚至連殘廢的形體也會隨著她的離去而柏槁。她已經把他害得夠慘了,又怎麼能夠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再次棄他而去?
「還有時間讓你考慮,別做出讓你自己都會後悔的傻事。」季慕蓉拋下這句話,甩頭離去。
後悔?責任讓她無從後悔,唐水靜眼眶噙著淚,霎時感到未來一片暗淡。
★★★
「她仍然執意嫁給李丹青!」
李世擎看著愁容不展的季慕蓉從唐家走出來,心知大事不妙,不禁為沐南扉感歎!怎麼好男人追求好女人總是困難重重,荊棘遍佈呢?
坐上車,繫上了安全帶,季慕蓉無力地癱在椅背上:「我看這回除非大哥親自出面阻止這件婚事,否則沒人能讓她回心轉意的。」她煩躁地揉著自己的短髮,「問題是大哥現在究竟人在何處?世擎,徵信社的人還查不到消息嗎?」
「沐大哥若還待在台灣就應該找得到,問題是,他要是離開了這裡,茫茫人海的,那就得花費一番工夫了。」
「我真的很擔心!」
「急也沒用,是不?」
行動電話倏地漫天乍響,李世擎迅速接了電話,聽完對方的話之後,他重重地踩下油門。
「是不是……」季慕蓉猜測。
「是!有沐大哥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