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已經是第三天了,自從三天前嘉琪就這麼不聲不響地離去之後,他簡直像發了瘋般,四處找著她。
她沒有回家,這一點趙永慶最清楚了,因為他最近又欠下大筆債項,走投無路,只好日夜在嘉琪的住處等候。
那些菊生曾跟蹤她去過的幾家貿易公司、甜品果汁店、菜市場,所有的人都沒再見她出現過。至於阿諾那裡更別提了,被專程來聽歌的客人逼急了的阿諾,還直埋怨是不是他把嘉琪給藏起來了!
焦急又擔心的菊生三番兩次打電話來山谷問,但秀鈴的回答總是千篇一律——嘉琪一大早搭著雜貨店老闆的便車離開——這令菊生更是百思不解,她為什麼走得這麼匆促?
「阿來,你每次買這麼多餅乾、冥鈔跟香,幹什麼用?」櫃檯算帳的老闆娘手指在收銀機的鍵盤上熟巧地飛舞著,一面朝身後的菊生點點頭,又將注意力放回阿來身上。
「沒……沒做什麼啦,老闆娘,你上次說那個冤死鬼的故事是真的嗎?他不會找別人報仇吧?」阿來抱起那一大袋的東西,吞吞吐吐地問道。
「是啊,我告訴你,那種冤死鬼的煞氣最重,所以閻羅王會答應讓他們到人間,找那個把他害死的人報仇,也順便找他的恩人報恩。」老闆娘壓低了嗓門湊近阿來。
「啊,不用報恩!不用報恩!最好都不要來找我!」阿來連連說著後退,一不留神整個人因踩到菊生的腳而撞上他,她像是備受驚嚇地急急忙忙往外衝。
「阿來,你在緊張什麼啊?阿來,拿你的零錢跟收據,阿……」看著阿來如受驚的兔子般地遠遁,老闆娘揚揚手中的硬幣跟收據,莫可奈何地搖搖頭,轉向菊生。
「先生,需要買些什麼嗎?」
「老闆娘,我想跟你請教一件事,不知你方不方便?」菊生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單刀直入地切入主題。「山谷裡那棟房子的日用品是不是都由你們送進去的?」
「山谷裡?噢,你是說張太太她們家是吧?是啊,都是我先生打電話過去問需要些什麼東西,再送過去。先生,你問這些有什麼事嗎?」
「噢,我是想你們的服務真是周到,如果一大清早你先生去送貨時,有人要搭順風車,他會答應吧?」
「那是當然的。住在這種地方百般好,就是交通不方便,順路的話送一送,這也沒什麼。只是,我先生從來不在大清早去送貨的,因為他早上要送小孩到山下的學校上課,我們向來都只在晚上送貨。」老闆娘和善地解釋著。
「晚上?」菊生的心跳快了一拍。「只在晚上送?」
「是啊,這附近的住戶大部分都是在港九市區上班的,晚上才會在家,白天根本都沒有人在家。只有張太太跟她女兒,還有剛才撞到你的那個阿來;她是張家僕人,她們白天在家,但是張太太也不要我們白天送貨,她都是要求晚上八、九點左右送。最近是有些奇怪啦,但她從沒有要我們在白天送過東西。」老闆娘支頷想了一會兒笑道:「她們在這裡住了八、九年,從來沒有自己來買過東西,但最近……而且買的都是些奇怪的東西。」
「哦?」菊生說不上來那種感覺,但這其中隱約有著什麼蹊蹺,令他感到怪異。
「阿來常來買些香跟冥鈔之類的東西,那是拜死人用的。可是我聽我先生說,她家三個人都好端端的,以前也沒買過,最近不知為什麼要買那些東西。而且她還買了很多餅乾、乾糧之類的食品,問題是她們就三個人,我先生又定時送貨,她買那麼多沒有道理嘛!」老闆娘一邊幫後頭的客人結帳,一邊叨叨絮絮地告訴菊生。「其實我們開店做生意,哪有怕客人買的,只是挺奇怪的就是了。」
匆匆買了瓶礦泉水,菊生心事重重的開著車。如果老闆娘所說的是真的,那麼,那天早上嘉琪怎麼可能搭老闆的順風車走?這又產生了兩個問題:第一、張姊為什麼要說謊?第二、嘉琪呢?
將車滑進屋前的車道上,菊生略為思索了幾秒鐘,旋即乾脆地下車,無論原因是什麼,我非要弄清楚,並且找出嘉琪不可!
深深地歎口氣,他拖著疲憊的步伐往慣住的客房而去,在經過主屋時,一個鬼鬼崇崇的影子引起他的注意,他放輕了腳步跟過去。
前頭是阿來。菊生跟著她兩、三分鐘後即已分辨出來,她似乎頗為緊張,提著剛才在雜貨店買的那包東西,口裡唸唸有詞地朝幾乎比人還高的茅草叢鑽去。
仗著唸書所訓練出來的特殊野外跟蹤技巧,菊生邊調整呼吸,一面緩緩地接近她。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天上媽祖、觀音菩薩、玉皇大帝、地藏王菩薩,你們可都要保佑我,他們不是我害死的,你們千萬要保佑我啊!」阿來一路上不停地念著,直走到一處像是倒塌了的石堆前,觀左顧右之後,掏出打火機點燃一把香,朝洞口拜了拜,再將那一大袋的東西往洞裡扔。
「王先生、趙小姐,你們要是地下有知,可千萬不要來找我,早點投胎轉世去吧!」阿來雙手合十,不停地朝洞口說道,過了一會兒她開始動手燒著冥鈔。
在她背後那叢茅草堆裡的菊生,全身的血液都幾乎為之凝結。王先生、趙小姐?她指的是誰?難道……
「王先生,其實小蝶真的很喜歡你。唉,她也是怕窮啊,你可要多看顧她一點,我這個做媽的代她向你賠個不是。至於你,趙小姐,怪只怪你不該跟著于先生一起來,所以才害你送了命,我燒這些紙錢給你,你該滿足吧!」
站在阿來身後,菊生愕然地聽著她的話,全身如掉冰窖般的冰冷——天啊,她所說的趙小姐,我幾幾乎乎可以確定她所指的是嘉琪,那王先生呢……難道會是行蹤不明的王曄輝?
燒完紙錢的阿來一起身,猛然地見到佇立在身後的菊生,訝異地叫了起來。
「唉啊,王先生,你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不是我害死你的,你別找我哇!」阿來說著,兩手不停地在空中揮趕,連連地向後退,在她幾乎要摔進洞裡時,菊生眼明手快地拉住她。
「阿來,是我!」菊生將她拖到一旁說道。
「不要,不要找我,不是我害你的!」阿來卻恍若木雞,仍是不停地揮抓著他。
「阿來,你看清楚,我是於菊生,看清楚了沒有?」菊生耐心地等她完全平靜下來,才繼續說下去。「阿來,你剛才說的王先生跟趙小姐……」
「我不知道,你什麼都不要問我,我真的不知道!」阿來的臉色在聽到菊生提及王先生跟趙小姐時,霎時成了死灰。
「阿來,我剛才聽到你說要他們放過你,是不是你殺了他們?良心不安才買了香跟冥鈔來祭拜他們?」按捺著極度的震驚和訝異,菊生沉聲地質問已嚇得渾身顫抖的阿來。
「不是我,不是我,是太太……是太太,全都是太太動手的,跟小蝶也沒有關係,都是太太做的!」像是急著澄清似的連連揮手,阿來的頭如鐘擺般不停左右擺動。
有種新生的怒氣緩緩自菊生腹肚之間升起。怎麼,才這麼三言兩語就可以套出王曄輝及嘉琪的下落,為什麼自己竟如此駑鈍而沒有察覺不對勁的地方?
疲倦地用手抹抹自己的臉,菊生緊緊抓住阿來的手,將她拖回到自己的車上,靜悄悄地滑出住宅前空地。
一路上阿來結結巴巴的全盤托出曄輝和嘉琪遇害的經過,幾乎是如出一轍;想到小蝶母女如此膽大妄為,更是令菊生氣得咬牙切齒。
「其實,王先生剛開始還有大吵大叫,我告訴太太,她說餓死他好了,可是我覺得心裡過不去,所以常常買些餅乾和乾糧扔進去,但是後來幾次颱風之後,就沒有再聽到王先生的聲音,我想,他……大概已經死了。」阿來說著剝下手中戴著的佛珠,一珠一佛號地撥動著。
想想自己還一徑地埋怨著曄輝不與同事人聯絡,誰又料得到,同時間的他卻被陷在地道中為生命掙扎。
「你們為什麼要置他於死地?即使他不娶小蝶,也還罪不致死啊!」感傷地搖搖頭,菊生道出心中的疑問。
「因為……因為他發現了小蝶不是太太的親骨肉的事……如果不殺了他,這個消息要是洩漏出去,小蝶將來的前途就全毀了。」考慮再三後,阿來表情平靜地回答。「于先生,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瞞你的了。小蝶是我的女兒,當初太太生的女兒三歲時就生肺病死了,那時候老董事長已經又納了個妾,如果太太沒有女兒的話,那麼她的地位就會保不住,所以……所以,才要我的女兒小蝶冒充她女兒。
「對於生死,我已經看得很開。我這輩子吃夠苦頭,無論如何也不要小蝶像我這麼苦命。于先生,到警察局去吧,我會把全部的責任承擔下來。于先生,希望你成全我,讓小蝶有個幸福的將來,昨天太太才說動老董事長為小蝶找個門當戶對的夫婿,她一點兒都不能跟這件事沾上關係啊!」阿來眼角隱隱泛著淚光,哽咽地說道。
菊生受到極大感動的看著面前這個淳樸的婦人。「不,阿來,做錯事就應該受到懲罰。否則這世界上又有什麼公理可言呢?況且嘉琪跟你們應該是最沒有瓜葛的,想不到你們卻連她也不放過……」
「于先生,這怪不得小蝶,太太事先已經先警告過趙小姐,是她自己聽不進去。我們原本的打算是讓小蝶嫁給你,再求老董事長讓你當那家電腦公司的總經理,這樣你、小蝶和太太就可以跟公司裡偏二房的人聯合起來,以後就不用擔心大房跟三房夾攻你們。」阿來重重地歎了口氣地放下佛珠。「可是你帶著趙小姐來……我們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唯一的辦法就是除掉她。這麼一來,小蝶才有機會……」
菊生沒有再說任何事,事實上他早已不知道是極度悲傷,還是過於憤怒而講不出話來了。重重踩下油門,他任車子像脫韁野馬般的在烏黑的柏油路上奔馳。盯著遠遠的地平線那端,耳畔彷彿又傳來哀怨的歌聲,眼前浮起一層水霧,煙霧熹微中有個落寞女子正在輕吟淺唱:
從前的我迷途失望
而人海裡面困惑只感到恐慌
——嘉琪,我實在不該將你帶到這裡來,否則你也不會遭到這種不幸了。嘉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嘉琪,這教我情何以堪?
將國家停在警察局外,菊生得費很大的勁兒才能推開沉重的車門,見到阿來一臉看破了的淡然,他眨眨泛著水氣的眼,頹喪地和阿來走向報案室。
疲倦地甩甩頭,嘉琪意圖使自己清醒一些。摸摸所坐的地下,粗大的石頭和砂礫令她的指尖傳來尖銳的刺痛,這使得她清醒了一大半。
吃力地將酸痛的身軀自躺著的地面上略微坐起,她凝神仔細聆聽著在地道內傳來的叮叮咚咚水滴聲。已經幾天了?從被張秀鈴推下這個洞那天開始,碰到王曄輝,然後是王曄輝的突然失蹤,在那之後又過了幾天,每當她醒過來之時,身旁充斥的全是冷冷的寂寞,在她哭嚎得倦極而沉沉睡去時,心裡只剩下濃濃的恐懼和逐漸對得救的希望絕了念頭——
或許我會就此死在這裡,死……這個令多少人聞之色變的字眼,至今對我而言,或許是最好的解脫。只是,在生理越來越虛弱時,思緒卻清楚了起來——
菊生,我明白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麼了。因為我愛你,這份情感來得如此猛烈而駭人,在我還來不及弄明白自己心意的一剎那,卻已經被你旋風般的情感激流所席捲,那麼的難以捉摸,又如此吸引人,使我無法自拔。
只是,天性中多疑的因子和從生活得來的經驗,讓我無法坦然地回應你的愛。你會愛我多久呢?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在若干年後,面對年華逝去人老珠黃的我,你會不會後悔現在的選擇?而我,在你有朝一日發出如我母親對父親般的埋怨時,又該如何自處?
面對你如此熾熱且幾乎淹沒了自我的情感,會不會有一天也成了你對我予取予求的橋樑?一如我父母及兄長對我以之為名而做的親情勒索的藉口?好害怕,菊生,我怕的不是你對我的任何要求,我怕的是自己會如飛蛾撲火般,奮不顧身的向你撲去,用盡最後一絲氣息。
願意為你被千年火所冶煉,可以笑著讓萬年冰雪所封凍。但菊生,我不願成為你的負擔、你的重荷。可以嗎?你可以讓我就這麼卑微而絕對忠貞的愛著你嗎?菊生,在我神志逐漸不清的這一刻,只有你是我唯一的懸念。
不知道下一次的清醒會是可時,或許再也醒不過來了,但菊生,此生我唯一最快樂的記憶就是開始有你之後的日子,謝謝你菊生,我愛你……
警員做完筆錄之後,神情凝重地走到枯坐在報案室的菊生身旁。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來,似乎遇到了什麼難題,這使菊生的心情也跟著沉重了起來。
「于先生,我看這件案子還得請你協助我們調查。」警員看著筆錄,連連搖著頭。
「哦?有什麼問題嗎?」強打起精神,菊生冷淡地看著阿來被暫時帶到另一個房間。有幾位警員找出指南針和地圖、繩索,三三兩兩朝他們走過來。
「準備好就先上車。」做筆錄的警員跟同事們打過招呼之後,這才正色地面對菊生說:「證據不足,根據她剛才自白所做的證據,她坦承兩個人都是她殺的,但是又提不出動機,而且受害人的屍體也還沒出現,所以我們必須到現場去找出屍體,才能移送法辦。」
「也好,那我們現在就走吧,我記得她拜祭跟燒冥鈔的地方。」想到嘉琪可能被埋在那樣偏僻的深山野郊,菊生忍不住心裡一陣抽痛。
相同的風景,卻是天壤之別的心態。當車子停在山坡上那棵榕樹下,菊生不由得想起那日初次帶嘉琪來時的情節,山谷裡鴿子成群來來去去盤旋飛翔,而那個有雙憂鬱大眼的女郎,卻已經……
在警員的授意之下,菊生仍舊開著車佯裝沒事的來到住宅,幽靜的宅院中傳來清脆的鋼琴旋律,是小蝶最愛彈奏的一首RICHARDCLAYDERMAN的曲子。他在門外佇子了一會兒,趁小蝶彈到一個段落才走進去。
「媽,阿來呢?我今天一大早起來就沒有看到她,她老是鬼鬼崇崇的去那裡拜拜燒冥鈔,很容易讓人起疑的,叫她不要再去了,好不好?」沒有回過頭,小蝶隨著輕快的音符點著頭喊道。
「媽,你覺得爸爸會幫我找什麼樣的丈夫呢?只要我結婚了,你跟阿來就不必擔心以後的問題,如果爸爸不分我財產也我所謂,以他的身份跟財力,我丈夫的家世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渾然不自覺身後的菊生早已忿恨得幾乎想活活掐死她了,小蝶仍滔滔不絕地說著話。
「難道只為了錢,你就可以泯滅良知,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一句句一字字咬著牙地自齒縫間迸出來,菊生緩緩搖著頭走近她,對自己以往的看錯人深感不值。
「赫!菊……菊生……你……你……」小蝶的反應猶如菊生是個長著五個頭八隻手的火星人一般,張口結舌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說不出理由嗎?小蝶,我再怎麼也想不到你竟然會是個心狠手辣的殺人兇手。」痛心疾首到極點,菊生指著她的鼻尖,憤怒如排山倒海湧上心頭。
出乎菊生意料之外的,小蝶不但沒有任何羞愧之色,反而蓮步輕移到他面前,仰起頭用她狀似無辜的清澈眼眸盯著他。
「菊生哥哥,你為什麼要罵小蝶呢?小蝶怎麼會是心狠手辣的殺人兇手?」將兩手搭在菊生胸口,眼前的小蝶又變回了向來菊生所熟悉的甜美小女孩。
在菊生眼裡,這個披著甜美外衣天使般的女郎,內心卻包藏了無與倫比的歹毒心思,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全力推開她,卻因為用力過猛,令小蝶重心不穩地跌坐地上。
「我……」於心不忍想去攙扶她,但想到曄輝及嘉琪的慘死,他猶豫不決地站在那裡。
「不要動,把手舉起來放在頭頂上。」在菊生內心交戰而欲跨上前去扶小蝶時,背後有根圓管和秀鈴冷酷的叫聲一起制止住他的動作。
「媽,哥哥說我是殺人兇手。」小蝶一見到秀鈴,立即含著兩泡眼淚,很快地超過菊生,撲進秀鈴懷裡哭道。
「嗯,媽知道,你先到媽房間去,把床下那個小皮箱拿出來,媽料理完他之後,我們馬上離開這裡。」用槍管脅迫菊生往外走,秀鈴一面冷靜地吩咐著小蝶。
「好,可是阿來呢?要不要去找阿來?」手扶在門把上,小蝶的神情依舊是天真無邪得令人無法將她和謀殺這等血腹的字眼連在一起。
抵住菊生背中心的槍使勁的戳著他,逼使他往茂密的草叢林走去。「小蝶,不要管阿來了,快照媽的話去做,那個多嘴的女人也該死,當初要不是她太多嘴,今天也不會惹出這麼多的後遺症。」
「媽……」震驚的表情在小蝶臉上僵住了。但慢慢的,她原有的甜美單純不見了,轉而代之的是尖銳而冷酷的眼神及嘴角那抹殘忍的笑意。「媽,你還在等什麼?快把他解決了,免得他壞了我們的好事!」
「我知道,我把他弄到老地方處理掉,你快準備準備,這個地方是不能再待了。」秀鈴似乎對小蝶的轉變習以為常,押著菊生繼續往前走。
踏著泥濘的濕地,菊生懷著千頭萬緒的心情,一步步地朝昨夜抓到阿來燒冥鈔的拜祭的地方走去。
「我一直搞不懂為什麼曄輝會突然失蹤,原來是被你們謀殺了。」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菊生故意放慢腳步,蓄意和她攀談。
「菊生,其實你跟曄輝都是很好的年輕人,錯只錯在不知變通。曄輝太剛了,在他知道小蝶是阿來的女兒時,他一直堅持不能再讓小蝶冒充下去了,要我讓小蝶認回阿來。」冷冷地笑笑,秀鈴挺力一刺,菊生已逐漸停頓的腳,只得重新起步。「他也太幼稚了。千萬人巴不得能當老死鬼的女兒而當不了,現在小蝶已經被正式承認,他這個女婿也夫憑妻貴,又有誰敢說什麼閒話?偏偏他自以為是正直,跟白花花的錢過不去!」
「就算他太重視公理而不娶小蝶,你們也大可不必殺害他啊!」想起一向以行俠仗義的俠客自居的曄輝,菊生心情沉重的頂回去。
「既然他已經知道真相,你以為我會冒著讓秘密洩漏出去的危險而放了他嗎?」連哼幾聲之後,秀鈴狠狠嚷道。
林木蓊鬱的樹林深處,頭頂上雀鳥像受到驚嚇般成群掠過,樹梢間松鼠和飛鼠也急急忙忙在林木中穿梭,迎面飛來成群的蜜蜂和蚊蠅,令菊生不得不左右閃躲。
毫無預警的,突然之間閃電打雷了起來,覷著秀鈴錯愕之際,菊生用唸書時練成的擒拿術,一把奪下她手中的那把烏亮的槍。
情勢成了大逆轉,秀鈴眼見制敵武器已失,索性佯裝跌倒,趁機抓了把泥土往菊生眼前一撒,在菊生慌忙地想弄乾淨視線前,從容逃逸。
用袖子抹清臉上的灰砂之後,菊生迅速地朝主宅的方向跑去。跟著閃電打雷而來的是豪雨,令到山泥傾瀉,因此菊生遠遠的就可以看見屋後的山坡已經坍頹了一大半,將原先他慣住的客房給掩蓋住。
衝進房子裡,已經沒有了秀鈴和小蝶的影子,他很快的跑到院子旁的車庫,但從敞開的大門立即證實了他的推測:她們母女已經離開了。
懊惱地回到車旁,他幾乎無法置信的看著那四個扁平的輪胎,還有車身上深而大片的刻痕。
「可惡!」踢踢已經軟綿綿的輪胎,菊生怒氣沖沖地破口大罵。
「于先生,于先生!」從竹林後跑出了幾個人,菊生分辨出是一起上山來的警員,只得強捺怒意迎上前去。
「有什麼發現?是不是已經找到嘉琪……」
「我們在下面發現了拆開過的餅乾,在地下水湧出成的小池子路上找到一個男屍,大概已經死了有半年左右,腐爛到可見白骨的地步,我已經聯絡檢方,請檢察官跟法醫來驗屍。」警員皺起眉頭頻頻抽著煙。
「那……嘉琪呢?」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驟臨實際情況,仍令菊生感到難過。現在最令他在乎的就是嘉琪,想到她也可能跟曄輝一樣在陰冷無援的地道中腐爛。令他心如刀割。「裡面很窄,再加上剛剛的豪雨,不少地方都坍方,我們來來回回找了幾次,都沒找到趙小姐。我想,或許趙小姐並不是被埋在這裡面,我們打算再盤問阿來之後,再展開搜尋行動。
「可是,阿來說嘉琪也是被推進這個洞穴的……」
「于先生,她的說法我們很懷疑,所以有再盤問的必要。」警員一揮手,大批人員正準備將包著屍體的帆布袋抬下山,但前行的人又跑來回報:前面的路都被坍方所阻,在雨停之前即使有關當局派人搶修,恐怕也要到明天才能通行。
沉吟再三之後,高級警官決定在此處逗留一晚,反正有阿來在,他們也不算私闖民居。客廳裡擺設起簡單的靈堂,曄輝的屍體被安排在後面廂房內,所有的人祭拜過後,全都心情沉重的三三兩兩結伴坐著休息。
菊生心情複雜踏出大門,坐在車上他凝視著這棟漂亮的歐式農舍建築,時間在無言中緩慢而令人無奈地過去。他無所事事踱進屋裡,警員們正在客廳或看電視,或下著象棋打發時間。晚餐是阿來煮的,雖然有人開玩笑懷疑她會下毒,但在全程有人盯著的情況下,諒她也沒有機會。菊生沒有胃口地推開碗筷,抿著唇回到自己車上休息。
——嘉琪,你在哪裡?如果阿來天良未泯所言非誤的話,現在我們也該找到你了,否則,天地茫茫,我又該到哪兒找你呢?唉……
模模糊糊地往外一瞥,他猛然心驚的出聲大叫:
「曄輝?等等我,曄輝,你要到哪裡去?等等我!」
曄輝根本沒有理睬他的叫喚,不知何時他手上已經多了個籃球,臉上充滿著他應有的訕笑,傲然的睨視著菊生。
「怎麼樣,敢跟我比試嗎?」
「有何不敢,來吧!」一時之間,菊生彷彿跌回往日時光,剛升主將的他最喜歡跟同學比試,每每兩人在夕陽餘輝下的籃球場殺得難分難解,直到彼此都筋疲力竭躺在籃網下吹噓自己為止。他帶著微笑地追著球而去……
「我們要不要跟過去?」過了許久才有人出聲問道。
「他大概是鬼上身了……」有人小聲的說。
「會不會是冤魂找替身……」也有人如此論斷。
不理會別人的竊竊私語,帶頭的警官一轉身露出嚴厲的目光,立即使那陣嗡嗡的談話聲停住,他清了清喉嚨。
「我們跟上去。」一半的人在這裡留守,另一半的人跟我來。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你們害死他的,怕的話把警徽別好,噤聲跟我來。」他說完將帽子戴正,頭也不回邁著大步地向菊生走去。
「曄輝,你畢業後真的不考研究院了?」菊生使盡吃奶之力仍沒搶到球,故意說話來分散他的注意力。
「嗯,先工作一、兩年再打算。」
「我也是這麼想,可是我家人都鼓勵我繼續深造,我有些彳徬徨。」菊生詫異地看著曄輝,奇怪,曄輝今天的技巧怎麼特別高明,連自己向來百發百中的那招「猴子偷桃」都失效……
「菊生,有時候看事情要再深入些,找東西或找人也是一樣的。」曄輝笑著一揮手,整個人的影像越來越淡,幾乎只剩個透明的影像投影在深藍的夜色中。
「曄輝,你說的意思是……曄輝,嘩……」菊生還來不及再說下去,整個人一腳踏空直往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