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他果真喝到掛,被陸毅扛回家,隔天嚴重宿醉頭痛。生平第一次借酒澆愁,他決定這種傻事不做第二次。
他改變排遣傷痛的方式,把工作排得更多、計劃回老家一趟,盡可能將以往留給辛純恩的空檔都填滿,但做這些事時想到這時刻原本該在陪她,心頭還是惆悵。他大概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真正接受他們關係改變的事實,要面對江裕就更困難了。
那男人,一番話就能讓她決定疏遠他,他深深嫉妒他。
當陸毅在電話裡告知辛純恩成了第三者的消息,他震駭得半晌說不出話。「江裕已婚?你確定?」
「很確定,我剛和純恩通過電話,她承認了,說他們已經分手了。」
「她人呢?情況如何?」
「聽起來情緒低落、很沮喪,我說要告訴你,她不肯,因為她對你說了那些話,她說要找個地方躲起來,或者去旅行,也不知會去哪裡。」
「總之,先通知朋友們,如果她去找誰,先穩住她的情緒,然後通知我。」陶雨陽立刻想去搜索她家衣櫥。
「好,我馬上連絡大家。喂,雨陽,」陸毅忽然很嚴肅。「你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
「什麼?」他一愣。
「你難道要永遠當她的感情垃圾桶,一輩子聽她拿失敗的戀愛跟你訴苦嗎?你為什麼不跟她坦白,她在這種時候最脆弱,很容易感動,你一開口說不定她就答應了——」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先找到她比較重要。我要打給妙妙,先掛了。」
他很焦急,她對江裕的期望和感情都很深,他能想像她受到多大的打擊,此刻她正需要人陪伴,為什麼不找他?難道她以為他們有點不愉快,他就和她絕交了?
他打她手機,關機了,家中電話也無人接聽。他撥給羅妙靖,她說:「學姊幾分鐘前才打給我……」
他精神一振。「她在哪裡?」
「她沒說,她只說想找個地方散心,她怕朋友們擔心,要我轉告大家,她沒事,會好好照顧自己,過幾天就會回來。」
「她完全沒說她要去哪裡?」
「沒有。學長,我覺得讓她獨處一下也好,有時候我們過度的關懷會造成壓力,讓她冷靜幾天,等她想通了就會出現……」
問不出辛純恩下落,他怏怏收線。羅妙靖說的他都懂,但他想親眼確認她無恙,他想在她身邊照顧她,見不到她,他無法安心。
她說要去旅行,他其實不大相信,沒人比他更瞭解她心情不好時的反應,她哪裡也不會想去,只會像蝸牛縮回殼裡去那樣,躲在一個她覺得安全的地方。他一向就是她的殼。
他想了想,又拿起電話,撥給陸毅。
辛純恩其實投奔羅妙靖去了,她沒心情旅行,是怕朋友們掛念,才和羅妙靖商量了一套說詞,由她轉達給大家。
她暫時借住在羅家,羅家雙親早已過世,姊妹倆都在今年出嫁,老屋沒人住,羅妙靖讓她住進去,每天早晚帶食物來給她。
在羅家過了一夜,辛純恩覺得全身乏力,床很好睡,但心的疲倦無法消除。她無精打采,不想吃早餐,將手機開機,有大量朋友的慰問簡訊傳入,江裕也發了不少道歉短訊,但沒一則來自陶雨陽。他半個字也沒寄給她。
她檢查語音信箱,同樣有來自朋友們和江裕的訊息,唯獨沒有陶雨陽的。
好吧,這回他不想管她了,她是自作自受。她正要關掉手機,忽然有來電,是她父親。
「你整晚跑哪兒去了?為什麼沒開機?」辛人友語氣嚴肅。
「我在山裡泡溫泉,手機沒電了,所以沒開。」
「事情鬧這麼大,你還有心情泡溫泉?報紙都寫了,你又當了第三者,還把你之前的『事跡』拿出來比較,你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很看重江裕,跟我保證他是好人?」父親口氣聽起來沉重又疲憊。
「是我錯了,又看走眼了。」
「吳先生也打來關心,他說你前兩次還可以說是不小心被騙,這第三次是怎麼回事?他說你雖然開夜店,看起來應該很自愛,怎麼會去破壞人家家庭。」
干他屁事?辛純恩忍住衝口的粗話,冷冷道:「對不起,是我笨,和對方交往之前忘記檢查他的身份證配偶欄,下次我會記得。」
「吳先生後來說他相信你,不介意這次的事情,他還是想追求你。」
「是喔,我真感動。」她嘲諷。
「所以下禮拜天的飯局照舊,他說怕現在新聞正鬧得大,你出門不方便,所以他打算請你去他家吃晚飯。話我都帶到了,你自己看著辦。」父親歎口氣。「我先提醒你,他不會放過你的,如果不喜歡他,你自己想辦法,聽到了沒?你看男人的眼光實在很差,男友換過一個又一個,什麼時候才會定下來……」
好極了,直接把她送進那匹垂涎她的狼家裡,還削她一頓。她忍住狂怒。「爸,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這邊收訊好差——」她直接把手機關了,抓著它高舉就要往地上摔——
不行,摔壞的話,陶雨陽就連絡不到她了。
好想他,越來越想他,他才是真正關心她的人,他不批判,不指責,他只是陪著她,聽她說話,永遠默默支持她,她好想他,又怕見他。
父親的來電讓她心情惡劣,整天沒有食慾。傍晚,羅妙靖買了晚餐過來,發現冰箱裡的食物都沒動過。
「學姊,你今天都沒吃東西嗎?」
「沒胃口。」辛純恩在看電視,娛樂新聞正在討論她,還播出採訪江氏夫婦的片段,江裕堅持離婚,林慧秀不肯,揚言要告她妨害家庭,夫妻倆就在鏡頭前吵架。她喃喃道:「這集的收視率一定很好。」
羅妙靖走到她面前,打量她泛紅的眼眶,憔悴的臉龐,歎口氣。「要不要我把陶學長找來?」
辛純恩警覺地揚眼。「幹麼找他?」
「以前你都找陶學長,這次你來找我,我當然很樂意幫你,但現在我覺得有些事,是只有陶學長能辦到的。」羅妙靖握住她冰涼的手。「就像我和疆臣一樣,再怎麼吵,還是回到他身邊,離不開他。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只有學長能安慰你。」
她眼睛朦朧了。「我們和你們不同,不能這樣比較。」
「說是不同,也只是我和疆臣一直是情人,你和學長始終只是朋友,但我覺得學長是你隱性的男朋友。情人之間不應該只有愛情,還有精神上的依賴,只想在他身邊哭,只想和他一起歡笑,不是說你的前男友們做不到這些,但是學長在這方面的地位沒人可以取代,而且這些感覺很容易滋生愛情,你可能很久以前就對他動心了,只是沒有察覺——」
忽然間,門鈴聲打斷她的話。兩個女人面面相覷。這屋子一段時間沒人住了,怎會有人來訪?
羅妙靖走到門邊,從窺視孔往外看,隨即一臉驚嚇地回頭,以唇形無聲道:是陶學長!
辛純恩跳起來衝進房間,剛關上房門,就聽見羅妙靖刻意揚高的聲音道:「學長,你怎麼會來這裡?」
「我路過這裡,看見屋子亮著,就過來看看。我以為這裡沒住人了。」陶雨陽走進屋裡,注意到門邊放著嶄新的購物袋。
「我朋友從東都來玩,這裡就借她住,省旅館費嘛!」羅妙靖從容提起購物袋。「我剛幫她買了點東西過來,不過她不在,大概逛夜市去了。」
「我來吧!」陶雨陽接過購物袋,提進廚房。「都放到櫃子裡嗎?」
「對呀,麻煩你了。」羅妙靖故意歎氣。「學姐有聯絡你嗎?」
「沒有。」
「唉,我好擔心她,她也都沒連絡我,以往她遇到這種事一定找你,從沒有這樣把自己封閉起來。」
「也許這次她覺得不需要我吧。」袋子裡有幾包海苔和覆盆子果醬,都是辛純恩愛吃的……或許學妹那位朋友也愛吧。
「其實我們這些朋友都覺得,你和純恩學姊很適合,乾脆在一起嘛!」
躲在房裡的辛純恩聽到這句,心怦怦跳。這鬼靈精的學妹,胡說什麼?講這麼尷尬的話題……她很緊張,他會怎麼回答?
「我們大概沒那個緣分吧……剩下這些毛巾和拖鞋,要直接給她?」
「是啊,我拿到她房間就好。」
然後腳步聲往她躲藏的房間過來。辛純恩慌了,房裡無處可躲,她打開大衣櫥藏進去。幸好衣櫥是空的,她縮坐著,剛掩好櫥門,羅妙靖的聲音就在房裡響起。
「東西就放這裡。學長,你吃晚餐了沒?」羅妙靖很有技巧地擋在房門口,不讓陶雨陽,房裡沒看到辛純恩,她知道她躲到哪兒去了,暗暗好笑。
「還沒。」陶雨陽站在房門邊,門打開時一股氣味飄出,是老房子的陳舊氣味,還有一絲很淡很微,但他絕不會錯辨的香茅香氣。他往房裡看,看見一個大衣櫥,房裡似乎沒人在。
「那我們一起去吃晚餐吧,剛好我老公要下班了——」
「也好,順便找你朋友一起吧!她是不是喜歡香茅?」
「香茅?那是什麼?」
「是一種植物,味道清香,我用它做了十多年的手工香皂,純恩常用——」他冷不防地越過羅妙靖,閃入房裡,拉開衣櫥,裡頭發出一聲驚叫。
聽到香茅二字時,辛純恩就知不妙,下一秒,櫥門突然被拉開,她嚇得驚呼,直覺就往衣櫥深處縮。
陶雨陽雙臂抵著櫥門邊緣,好笑地看著衣櫥裡的女人拚命往角落躲,直到發現她後頭除了木板已經沒空間才停住。她喘吁吁,披頭散髮,倉皇地盯著他,然後臉蛋迅速紅透,她狼狽極了,但也可愛極了。
「聽說你去旅遊散心了……」他打量窄小的衣櫥,眼光戲謔。「沒想到你訂的房間這麼小。」
噗哈哈——門口的羅妙靖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