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琛翻了個白眼,拿過兩張寫滿數字的紙,對比了一下:「白月,你長高了?」
白月伸過脖子去一看,笑道:「比琛兒高了一寸啊,琛兒怎麼一點也沒變呢?」
李琛把紙往他臉上一拍,跳下桌面,翻著剛送來的兩大箱成品,諷道:「江南素錦織的手工呢,就這麼浪費在我這連門都出不得的廢人身上了麼?」
何公公陪著笑臉一躬身:「殿下貴為皇子,奴才們等閒也不敢怠慢了殿下的。」
還沒等李琛回話,白月先重重地哼了一聲:「真有臉說!當我們是傻子麼?」
幸好皇帝陛下對他們不聞不問不理踩,四王爺又時時關照,不然就憑這群眼睛長在額角上的勢利鬼,哪有他二人的好日子過?
何公公臉色變了變,笑容僵在嘴角上,狠狠瞪著那個出言不遜的小子。
不過是個低賤的小鬼,若不是他何大總管帶進宮來,怕是早已凍餓而死了,現下有李琛縱容著,竟敢對他挖苦戲弄起來,真是狗仗人勢,若不是怕李琛一狀告到四王爺那裡,他早就整得那小子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哪由得他囂張?
李琛怎會看不出何公公動的什麼念頭?只是料定他有心無膽,也懶得理他,待到量完了尺寸,一干人都退了,屋內一下清靜了不少。
「我討厭那老東西!」白月嘀嘀咕咕地在李琛旁邊坐下,塞了個果子給他,抬頭看著天上彎彎的月芽兒,身側感受著對方的溫暖氣息,染得他也快多愁善感起來。
李琛不自在地往邊上挪了挪:「明兒個臘月二十八,四皇叔做壽,又得勞動你出去做戲了。」
白月往李琛那邊靠了靠:「不見得吧?你那莫太傅不是臥床養傷麼,哪有力氣去湊那熱鬧?」
李琛不動聲色地再往邊上挪了幾分:「六皇叔的心思誰也猜不透,多少還是準備一下。」
白月皺皺眉,又往那個方向蹭了蹭:「準備什麼?我長得這麼像你,還用得著妝扮?」
李琛回過臉來,身後微向側偏,藉著廊下微弱的月光打量他:「確實是像,六皇叔會由著你留在青松院,應該是想讓你多學學我的言談舉止,免得穿幫。」
「哦?」白月興沖沖地俯過去:「那我學得像麼?」
李琛搖搖頭:「不像,我來學你或許還容易些。」
白月一臉壞笑,臉越湊越近,呶起的小嘴眼看著就要貼上李琛粉嫩嫩的臉蛋,李琛突然出聲道:「喂!你快把我擠下去了!」
「啊?」良辰美景轉頭空,白月呆呆地張著嘴,難得剛才那麼好的氣氛……他都快要親到了!
李琛跳下欄杆,瞪了他一眼,心口像敲小鼓似地跳得飛快,暗惱這人莫名其妙的親匿,也不分個場合,這麼短短的一段欄杆,生生逼著他挪到盡頭,嫌衣服太乾淨麼?偏要在欄杆上擦來蹭去。
掩口打了個呵欠,低頭回房,不讓他看到自己腮邊泛起的淡淡紅暈……
***
「收口了。」李滄瀾細細地灑了一層藥粉,看著原本血肉模糊的猙獰變為暗紅的嫩痂,取過浸了藥的棉紗鬆緊適宜地包紮起來,盯著他喝了藥,仍不放心叮囑,「這幾日不許亂動,當心傷口裂開。」
莫憬玄眨眨眼,墊了個枕頭在身前,對他的過分小心有些難以消受,戲謔道:「趴著不舒服,能不能側躺著?」
李滄瀾本能地想說不,又怕管得太嚴引起激烈反彈,淺淺一笑:「不想背上難受,就老實趴著。」
莫憬玄自認算不上什麼老實人,立時應聲而動,扯著被子側了過來,胸口頓時通暢了不少。
李滄瀾無奈地歎了一聲:「憬玄,以後別做這種傻事了。」
莫憬玄一挑眉:「一動不動在床上挺屍就不傻了麼?」
「我不是說這個。」李滄瀾坐在床邊,大手撫過他的臉蛋,指尖順著後頸輕輕揉摩,像是安撫一隻貓:「刀劍無眼,你又不會武功,貿然衝出來,不是找死麼?」
貓兒的後頸都僵了起來,眼中竄出小火苗:「若不是我『貿然』衝出去,六王爺早被射成刺蝟了罷!」
李滄瀾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他的愛人什麼時候都不肯在口舌上失利,明明已經吃了這麼大的苦頭,遂柔聲道:「憬玄,我絕不願意你來替我擋箭,看見你命在旦夕,你可知我心裡多難受麼?」
在他的凝視下,莫憬玄眼中火焰漸熄,臉上卻燃起濃濃羞色,難得沒跟他一路鬥嘴下去,只是把發燙的臉頰埋在枕上,腹誹了幾句,閉上眼裝睡。
嘴角勾起調皮的笑意,天曉得他一開始根本沒有以身代盾的覺悟,不過李滄瀾既然錯認了,就算個順水人情好了——他背上多了幾個洞可是不爭的事實。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李滄瀾猜測他睡沉了,才輕輕地抽走莫憬玄抱著的枕頭,又把他調整成俯臥的姿勢。
更可恨的是六王爺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不一會莫憬玄聽見紙頁翻動的聲音,看來李滄瀾是決心要在這裡耗一夜了。
莫憬玄暗暗叫苦,這人怎麼這麼固執啊!
越是不能動的時候越是想動,莫憬玄只覺渾身上下沒一處自在,正猶豫著要不要裝作大夢初醒,頭頂傳來那人帶笑的低語:「睡不著麼?也難怪,都睡了一天了,我真怕你把腦袋睡扁。」
手指輕彈他的後腦,那人笑吟吟道:「憬玄過了年該二十了罷,成年禮時本王取個字給你可好?」
莫憬玄聽見自己咬牙的聲音,恨不得齒間是李滄瀾那只該死的手指,奈何有傷在背身體不濟,只得認栽,睫毛動了幾下,做出一副半夢半醒狀,低喃道:「你吵醒我了……」
那個可惡的傢伙立時笑得快要岔過氣去,莫憬玄瞇起眼睛,威脅道:「我想,加入要刺殺你的那一列會是個不錯的主意。」
「好好!」李滄瀾捏住他的臉蛋道:「憬玄來的話,本王甘心把這條命雙手奉上。」
嬉笑調侃中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直到月上中天,房裡才漸漸沒了聲響。
見了他,便忘了世間煩惱,在隱藏的危險面前,平靜而單純的幸福顯得如此珍貴,可惜當時他們誰也沒有想到:無心之語,也許會變成一種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