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著秋風的拂面.尋畔失神良久。
他回國了。
從聽聞這個消息以後,她已經神遊了將近半日,凝望著窗外街角飄落的秋葉,一群人在她面前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恍恍惚惚中沒有一個人影被記錄在她的腦海中,混沌的思緒裡只是迷迷糊糊地佔滿了古訣的影子。
每一個時期的模樣都在她腦中清晰浮現.過往鮮活得一如昨日,原來這些年刻意被她遺忘的少年一直在記憶中浮沉,否則哪會將他的模樣深深鐫刻在腦海中?她從來都不是個習慣將他人面孔記在心上的人.即使是古修明,她也幾乎記不清他的模樣了。
歲月就是這般神奇呀.可以輕易洗刷掉塵封的記憶.卻又如此輕易地讓思念進駐。
記憶如同潮水將她淹沒,還記得他初來她家時的沉靜;記得為鼻青臉腫的他上藥;記得他跟自己來繁天見習時的雀躍.記得他在燈下致力書本時的專注;也記得他憤然離去時的決絕
那些糾纏在她與古訣之間的暖昧情愫她從來沒有遺忘過,甚至這些年來一直在地腦中盤踞,在他混淆親情與愛情的界限時,自己又何嘗不是?
他沒有去英國那所安排好一切生活的貴族學校,兩袖清風地離開,像是刻意要宣告什麼,甚至沒有帶走屬於他的任何東西,如非從羅律師那裡得知他身在美國,或許她至今仍沒有他的下落。
匯過去的生活費被如數退還,異鄉的一切衣食住行都得靠他自已親手打理,她知道他在賭氣.離別時的話固然傷人,但是又何必同自己過不去呢?她幾乎可以想像出這些年他在異鄉的艱辛,這倔強的性子必定讓他吃了不少苦頭。
那麼多年沒見,不知他現在會是何種模樣?一定是成熟穩重了許多吧,她堆起笑意在腦中猜測著。
一陣規則的敲門聲打斷間翻湧的彌思,迅速收起過於明顯的情緒,柳尋畔盈起習慣性的淺笑.她輕易辨認出來人是誰.這種敲門的規律,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進來。」
推門而入的男人再次證實了她的判斷無誤.無奈地翻翻白眼,有些受不了來人天性中近乎變態的規律,與自己從未出錯的猜測。
「他回來了。」邱政開門見山道:「而且一回來就擺明了向我們挑釁!」
「我知道。」這些年來邱政不光是她公事上的左右手,更像是個對她關懷備至的兄長。爺爺去世已有兩年,如果沒有邱政的一路扶持.她很難安然無恙地走到今天。
「若馨.麻煩你送兩杯咖啡進來,謝謝。」尋畔氣定神閒地示意他坐下.按下內線向秘書吩咐道。
接過秘書端來的兩杯咖啡,待秘書關上門,他才將犀利的目光定在幾乎埋進椅子的尋畔身上。
「他一回來便挾著古家繼承人的身份入主「中迅」,沒有向咱們打過一聲招呼就大肆裁員,其中包括這些年我們安排進公司,以防那幫老狐狸暗中作怪的員工,還正大光明地搶走我們幾家不小的生意,著樣子是沖
D著咱們而來。已經有不少被他辭退的老臣子跑來向我抱怨了。」他頓了頓繼續道:「這小於簡直是亂來!如果他只是單純地要做出點成績,那也該一步一步慢慢來,急功近利也要有個限度,想玩死自家的企業我沒意見,但是這事關中迅上千人的家計.我真懷疑他這些年在國外究竟學了點什麼東西回來!」
邱政一口氣吐出滿肚子的抱怨,天知道從昨天到現在他已經被那些老頭騷擾過多少次。辦公室裡的專線幾乎沒有停止過轟炸!
「然後呢?」尋畔熟練地轉起手中的原子筆.意興闌珊地繼續問。
「還有然後?」
「沒有下一步動作嗎?」
她試著揣摩古訣的用意.倘若他是有意向她示威或挑釁.那麼他要做的絕對不會僅止於裁員或是搶走幾筆生意那麼簡單。
「你還期許他有下一步動作?」他蹙眉深思,即使他有自己的人手可以自行調配,但適應和交接仍是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有所行動,打死他也不信古訣下一步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會的,而且對像卻絕對不會是咱們。」她堅定地說道.眼中透出洞悉的銳光.「新官上任三把火,如果我的猜測正確,與繁天的對峙只不過是個幌子.是他故意布給那幫野心分子看的假象,他若是不先剷除異己,將來要做事就必定綁手綁腳,要把中迅那些倚老賣老的皇親臣子們給掃地出門,這些挑釁的舉動也都只是借口而已。」
見他仍是面帶懷疑,她露出微笑,「不信嗎?那就拭目以待吧。」
公司的流言,起於剛上任的年輕老闆。
「嘿!知道嗎?原來咱們新來的總經理以前和繁天的柳小姐過去還有段頗耐人尋味的淵源呢!」員工A一臉興奮地咬著員工B的耳朵。
員工c立到靠過來八卦地豎起耳朵:「是嗎?有什麼內幕,快說來聽聽呀!」
「哈!你們一定想不到吧,原來這位柳小姐曾經是咱們小老闆的監護人!員工A鄭重宣佈道。
話音剛落便引來一陣唏噓,「不可能吧?!他們才相差多少年紀呀,你會不會弄錯了?」有人提出疑問。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別看他們兩人的年齡只相差六歲,當年如果不是柳小組的未婚夫死得突然,她差點就成了小老闆的嬸母啦。」
可是我怎麼看都覺得他們兩人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啊,柳小姐看來這麼年輕漂亮又能幹.何必委屈自己找個老頭子將就!」發出不平之鳴的是員工D,一名剛剛闊別校園的菜鳥,如夢似幻的年紀最是偏愛俊男美女的組合。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柳小姐的未婚夫是以前的總裁的老來得子.也是個美男子.年紀與咱們小老闆的相差不算太懸殊。」
那就奇怪了,要是兩人真有那麼深的交情,小老闆又何必把柳小組請過來的人全都踢出公司,還搶了人家幾筆大生意,挑釁的味道那麼重,這有點說不通啊」
「誰曉得他心裡在想什麼,不過有傳言說小老闆與他的監護人關係曖昧著呢!說不定咱們小老闆這次回來是想藉著挑釁的名義與那柳尋畔重新勾搭上,嘿嘿.有錢人的心思咱們可摸不透,上流社會的風流韻事咱們只要在一旁看戲就好。管他們是在玩什麼花樣!」員工A越說越興奮。
「這樣啊!那」某員C還想挖些八卦.卻發現員工B對著自己猛使眼色。硬著頭皮轉身,赫然發現大家口中的「小老闆正雙手環胸,斜依著茶水間的窄門冷眼不語。
冷汗迅速佔領額頭。
三秒後,休息室內原本如同菜市場似的人祥.瞬間逃竄得只剩下一枚呆瓜還傻傻地站在原地,心中暗罵同事們的不講義氣。
冷冽得如同冰刀似的眼光向他的方向掃過,頭皮發麻得直想鑽進桌子底下卻又動彈不得。誰讓他的體積過於龐大.想鑽都鑽不進。只能閉上眼睛逃避冰刀射來的冷光。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縮得活像隻老鼠似的龐大身軀漸漸有不支的跡象。大吶,他真懷疑自己是不是快暈倒了!不曉得被老闆嚇暈算不算工傷?
似乎是覺得逗弄夠了,冰刀終於懶懶的開口道:「出去.如果還不想被踢出公司的話。」
冷汗一滴滴劃過油光光的下頜,前一刻還神采飛揚的八卦男此刻早成了只鞠躬哈腰的小老鼠、飛也似的逃竄出休息室,動作迅速得讓人足以忽略那一身肥肉。
斂去一身的寒芒,古訣的唇畔勾起一抹惡意.戴著純黑色絲絨手套的修長手指,幽雅而有力的執起印有祥獸圖騰的青瓷杯,一種介於追獵與算計之間的狡詐笑容浮上嘴角。
片刻後。
偌大的休息室內只留下半杯未飲盡的咖啡.直到猶帶餘溫的香氣被一室空曠的冷清佔據吞沒,屬於深秋的第一抹寒瑟,這才慵慵的、懶懶的,姍姍登場——
明亮的會議室內,三名神態各異的年輕男子各招一方,巨幅的玻璃牆面透出冷冷的強光,將為首的男子襯得尤為傲然卓絕。
「阿訣,你真的要這麼做?」說話的斯文男人戴著一
副厚厚的黑框眼鏡,此時鏡片後的一雙濃眉正不贊同
地微微皺起,「我反對。」
「予效說的沒錯!你這麼做就不怕引起那幫老鬼的
一致反彈嗎?拜託!你有沒有考慮清楚?他們手頭可是握有中迅的三分之一股權.如果他們聯成一氣的話,甚至可以利用董事會的名義把你拉下總裁的位子。齊悼
飛朝氣的娃娃臉上也明顯地寫著不贊同。
齊悼飛和秦予效是同時在三年前被古訣引進中迅的,大學尚未畢業便被安插在公司實習,一個在業務部,另一個則進了人力資源部,連秦予效的親親女友也被拐進公司財務部賣命。
「想拉我下台?那得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本事。」背光的身影優雅地把玩起手中的打火機.慵慵懶懶地朝兩人扯出嘲諷的輕笑:「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我不會輕易與那幫老鬼卯上。放心我心中自有打算。」他的手中還有一招棋沒下,最後的勝券仍是個未知數.不過惟一能夠肯定的是,若那幫大佬仍將他視作當年失勢的少年.那就大錯特錯了!
「可是你要怎麼做?」齊悼飛不免擔心道:「一旦你下了公函撤掉他們在公司的一切職務,他們勢必不會善罷甘休,尤其你才剛把公司裡的大幫元老解聘.又對繁天做出挑釁的舉動,現在已經惹得公司人心惶惶。我並不是懷疑你的能力,但是你才回國沒多久,一切尚未步入軌道,再怎麼說都該有段潛伏期吧。」
沒道理!這太不合邏輯了!認識他近十年.這小於究竟在算計些什麼,他和予效完全摸不透.自從他四年前匆匆出國修學後,他們就更不懂他了。
平日裡不動聲色的秦予效也難得露出精明之色,意有所指道.「你的動作太詭異,搶了那幾宗生意並不見得對中迅有什麼益處,惹上繁天對咱們更是只有壞處.況且柳尋畔曾是你的監護人.以你們古家與繁天的交情.而你沒理由這麼做.」
他和悼飛是少數能與古訣真正交心的朋友,多年來即使他不在國內,憑著彼此之間甚篤的交情,對於古訣他們依舊抱以百分之百的信任。但是回國後的古訣變化太大,絲毫沒有了當年溫文儒雅的模樣,他向來精準的直覺告訴他.這與他的那位監護人脫不了干係。
「當年.引你們進公司並不是偶然。」純黑色絲絨手套下的關節在會議桌上輕扣著,古訣露出輕佻的笑,而笑意卻未達眼底,「我要的,是一個完全屬於我的中迅.不為任何原因,只是為了得回原本就屬於我的東西。」他語焉未詳地挑眉直視著秦予效過分銳利的眼光。
「亮出你的底牌吧,當初引我們進你公司時我就納悶,兩個毫無經驗的學生能幫你什麼忙,現在我沒有耐性陪你繼續玩深沉了!」這小子一回國就變得古古怪怪,有時又陰沉沉地讓人摸不著頭腦。齊悼飛一個勁地握著腦袋,他從來都不是個迂迴之人,直來直往的個性
衝勁十足.在業務部有不錯的成績.進公司短短三年便已立下不少汗馬功勞。惟一的缺點是耐性不佳。
秦予效拍了拍好友的肩示意他冷靜,沉穩內斂的他深諳擅察顏觀色之道,周旋在瞬息萬變的人力資源部.表面上看來敦厚老實.默默無聞得近乎透明,實則沒有人察覺那副黑框眼鏡下的深藏不露。
「既然你不願多說.我們也不會多問,只要你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就好。」秦予效全然信任的口吻中,不乏以退為進的意圖.
古訣迎著好友精明的眸子,露出讚賞的微笑.「當初將你們拉進公司的確是存有私心的,一部分原因是看中你們本身的能力,而另一部分原因則是要你們充當我不在國內這段期間的眼線。」他坦言道:「出國四年的時間夠我成長.也足夠讓你們熟悉瞭解整個公司的運作,安排你們進中迅的核心部門,就是要你們掌握公司的脈絡.我花費了這麼多的時間佈局,為的就是要徹底將中迅的毒瘤切除,如果那些人聰明的話就該乖乖回家等著年底分紅,他們這些年在公司來。」
「有沒有人說你很詐?」齊悼飛咋舌.拍著自己的胸口暗吁一風氣,慶幸著自己現在與這小子是友非敵,否則的話連怎麼死都不知道。
更懷疑當年他們兩個是瞎了哪隻狗眼,幹嘛學人家打抱不平,為了個小女生爭風吃醋跑去招惹這枚煞星,沒被他玩死算是祖上積德.現在思想還真是心有餘悸!
「你說呢——」他又露出一陣令齊悼飛頭皮發麻的笑容,一口白牙閃著陰惻惻的狡黠之色.
「呃」
「別鬧了,既然他都已經決定了,我們這就去發公函吧。」秦予效隱隱露出笑意,推著吃癟的同僚離開.「走,咱們得去瞧瞧那群平日裡神氣活現的大佬看到這份公告時的表情,一定有趣極了!」
「嘿嘿,我已經等不及了,這次說什麼也要報了這幾年來積欠的那些個老鼠冤!」齊悼飛一面向外走.一面摩拳擦掌地將關節握得咯咯作響。
可以肯定現在的他非常愉快!
至於會議室內端坐的另一名,同樣是愉悅的笑容.只是笑容裡多了些許不為人知的深意——底牌.他早晚是要亮的!
市郊的一家會員制俱樂部內.陣陣奢靡豪華的笙歌不絕於耳,雲鬢交錯的男女不斷編織著一幕幕愉悅的幻象。
或嬌媚,或儒雅.或羞澀,或狂肆,笑容凝結在每個人的嘴角,女人們持著美貌與身段.故作嬌羞地欲迎還拒;男人們則本著財富享受著狩獵的快感,夜幕上演著一出出風花雪月,一成不變的遊戲規則,只談今宵.無關明朝,只要是心甘情願,沒有人會在意結果.所貪求的只是一個放縱的過程。
尋畔沒有笑,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暈暗的燈光將她的髮絲照出淡淡的褐色光澤,遠遠望去如同一幅異常秀美的畫卷,不需她動作,美人的周圍永遠不會缺少狂蜂浪蝶.
「小姐,能夠請你跳支舞嗎?」男士風度翩翩地伸出手。
「我很榮幸。」柳尋畔投給對方一抹笑容,硬是將風度翩翩的男士迷得半晌無法回神。
婉約的音樂襯著女歌手的甜美的嗓音,娓娓吟唱起令人沉醉的樂曲——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三十歲的女人.正是最兼具迷人風韻的時刻.蛻去少女時代的純真.沾染上成熟典雅的色澤,如同秋色涼風中靜靜矗立的紅楓、淡淡地搖曳出綽約的迷人風情。
棲息在陌生的懷抱中,撇開頭隱去臉上厭惡的情緒,男人身上濃重的酒氣與煙草味讓她不悅地皺起眉。
女歌手輕柔的歌聲中帶著淡淡的幽怨「剪不斷,理還亂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尋畔微微愣神,腦中再次浮起一個少年的影子。
「今晚——」思緒被意外介入的聲音打斷,風度翩翩的男士提出邀請.唇邊勾著曖昧的笑容。
「什麼?」尋畔暗暗收起渙散的心神,尷尬地朝男子笑了笑,露出身體不適的虛弱狀,「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趁著男人被自己的笑容迷去心神之際,尋畔從侍者手中端過盛滿紅酒的水晶杯,不著痕跡地退至角落。
隔去另一頭的喧擾,藉著微弱的燈光,隱隱可以看見自己屬意的角落已被另一道身影佔據,雖然有些遺憾不能獨享這一方寧靜,但她並不介意與人分享。
那個身影沒有回頭,感覺到她的進駐只是微微一震,頎長的身形恰好遮住窗台灑進的月光。
啜飲一口杯中的紅酒,醇厚甘甜的滋味由舌尖傳至舌根,尋畔不禁露出玩味一笑.難得提起欣賞男人背影的興致。
「訣.你在哪裡?」酥軟的女音傳入耳中,打散兩人之間片刻的靜謐。
光與影交錯成魂縈夢繫的影子,隱在黑暗中的人影回過身來朝前一步,整個身形漸漸暴露在微弱的燈光下,眉眼相對的一瞬,她微愣,半晌才將記憶中的少年形象與眼前的男子重疊。
雖然隔著昏暗的燈光,卻絲毫沒有阻去她打量的目光.昔日的少年身形精壯了不少,白淨的書生模樣被歲月淬煉出碩長挺拔的非凡氣度,眉目間古家人獨有的爾雅雍容絲毫未減,舉手投足間盡顯一派卓然.一襲墨色西裝革履與黑暗融成一體,渾身散發出迫人的危險氣息。
「才回來兩天.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慵懶地執著酒杯輕晃,杯中琥珀色的酒汁暈出迷人的光澤,唇邊勾起三分愜意,七分嘲弄的弧度,不甚熱絡的笑容中含著淡淡的疏離,他朝她揚揚手中的杯子,「真巧。」
「是啊.真巧。」尋畔故意忽略他臉上的冷淡,心中浮起怪異的感覺,不得不承認眼前的男人已非從前的少年。
若有所失的悵然頓時佔滿胸臆,翻出手袋中的煙盒,他卻先一步遞出打火機.火苗頓時映照出黯淡的光亮,隔著繚繞的煙幕,他漠然的神情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懷念。
「怎麼樣,美國那邊的生活還好吧?」
「還好。」他一語帶過,眸中的顏色卻深邃起來。
尋畔還想繼續詢問,卻被另一陣嬌笑打斷:「原來你躲在這裡啊.害我找了好久!」隨著嬌笑而來的是一陣挾著香風的溫軟女體。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結,來人似乎是發覺了自己的打擾.女子禮貌地欠了欠身:「我打擾到你們了嗎?」
古訣不置可否地笑笑.向路過的侍者再度要來一杯紅酒,優雅地倚靠在身後的牆上,別有深意地替兩人介紹:「這位是柳尋畔小姐,繁天集團的女總裁,我的『前』監護人。
「久仰大名,我是殷藍。」女子伸出手.落落大方的態度一掃先前的嬌態。
「你好。」尋畔笑笑,也伸出手。
「不打擾你們了,你們聊。」殷藍識趣地將空間留給久別重逢的兩人,「訣,我在外面等你。」瞥了眼尋畔手中未燃盡的煙蒂,殷藍嬌媚地朝古訣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笑,扭起水蛇般的細腰,款擺生姿地步出兩人的視線。
久久的沉默盤踞在兩人之間,時間與距離帶來的隔閡不是短短幾句問候能夠輕易消除的,她明白古訣對自己仍有心結,卻無力去解開什麼,纏繞在兩人之間的糾葛太敏感.敏感到讓她沒有勇氣去碰觸。
原本還不怎麼熱鬧的會場突然騷動起來,尋畔看
了看腕上的手錶,已經臨近午夜,難怪人潮開始漸漸多了起來,屬於情人的浪漫之夜才正要開始。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習慣性地提醒他:「走吧,不早了。你現在住哪裡?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她好意詢問,向他揚了揚手中的車鑰匙。
「好像你總是一見我就催促門禁的時間。」他挑著眉也看了看手錶,語氣中有著調笑,」我已經成年了,二嬸。」
他刻意加重「二嬸」兩個字,眸中隱隱夾著嘲弄。
柳尋畔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對於他的嘲弄並不反應,只是用笑容淺淺帶過。
「既然如此,失陪了,你慢慢玩。」她轉身準備離去.不想讓古訣看到此刻臉上表情。
「等等。」他喚住尋畔,臉上勾起邪笑,你說.下周的董事會.那幫老鬼會不會氣得腦充血?」他想聽聽她的意見。
「一切分寸你自己拿捏,畢竟,現在中迅的主事者是你。」尋畔頓住腳步,像是歎息似的低語.「已經不是孩子了。」
古訣眼中的神色遂變,目光隨著尋畔的身形消失在大門。握著酒杯的手勁幾乎把杯子捏碎,琥珀色的酒汁濺出些許,沾濕了手套,沒入那純黑色。
「不是孩子現在才承認我已經不是孩子.你不賺太晚了嗎?」淡不可聞的呢喃哽在喉口,目光移向舞池內翩然起舞的男女.以唇褪去沾了酒汁的手套.紅酒的香氣飄入鼻腔,古訣冷冷地輕笑,用未著手套的右手執起杯子一口飲盡,那笑容中也隱隱透出些許紅酒的滋味。
剪不斷,理還亂,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一
幾時,這溫婉甜美的嗓音竟也泛起淡淡的沙啞。
「就是她?」殷藍嬌軟的香軀依附上古訣精壯的胸膛。
靠在車門旁的男人推開殷藍,冷冷地抓出口袋中的煙盒,卻怎麼也找不到打火機,煩躁的情緒看在一旁的殷藍眼中,她只是低低地笑了笑。
「我以為沒有人能摘下你的冷漠,看來『她』的魅力尤勝從前。」殷藍的話音中絲毫不掩調侃,「怎麼就從來沒見你這麼在乎過我,果然新歡的魅力敵不過舊愛
呀!」
打火機發出悅耳的金屬聲音,一點火光從殷藍手中躥起,體貼地為他燃起指間的煙,古訣俊美的臉上依舊是一到失魂落魄的模樣。
「還是老樣子.點了煙卻又不抽,真弄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麼,煙是用來『抽』不是用來『看』的。」一把搶過古訣手中的煙蒂.狀似挑釁地在他面前逕自吞雲吐霧,「以前就覺得奇怪.明明不是抽煙的人.身邊的煙盒卻從不離身,而且還是YSL這種涼煙,現在我算是弄明白了,這是『她』習慣抽的牌子吧。」
對於殷藍蓄意的挑釁,他並未多加阻止,像是早已習慣了她不時露出的輕佻舉動。她是個美麗的女子,並且向來聰明而知分寸,只是這種美麗與「她」是完全不同的,如果不是心中早已被另一抹影子佔據,殷藍會是他最好的選擇。
「怎麼?我說錯了嗎?」見古訣不搭腔,她更是執意擾亂他的心緒:「她的確是個讓人心動的女人,家世、財富、美貌.還有什麼是她沒有的?難怪男人見了她都會被迷去心神。」
「你想說什麼?」古訣擺出一貫的冷靜姿態。
殷藍朝著夜空恣意放蕩地笑。不知道為什麼會對剛才只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子生出敵意.或許是女人天生的虛榮與自卑作祟吧,她自認容貌不輸柳尋畔分毫,但是她生來所擁有的一切,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擁有。不同的家庭背景造就不同的人生際遇,她可以憑著家世與容貌獲得無數的財富,成為男人追逐的焦點,而她卻只能流落在異國街頭,憑藉著容貌與身體換取一餐飽飯.任由自尊被踐踏,靜待紅顏遲暮。
古訣眼中藏匿的深情雖然掩飾得很好,但是她在紅塵打滾那麼多年.男人的心思她豈會不瞭解?由他的眼中流露出的情緒.她輕易窺見一個在愛恨中掙扎浮沉的男子。
懷著些許惡意的挑弄,她放任心中的妒意叢生,「美麗的女人身邊永遠不會缺少追逐者.恐怕沒有一個男人能夠抗拒她的魅力,就連同樣身為女人的我,都不得不被她吸引,呵這麼美麗的女人不適合寂寞。」
殷藍柔媚地偎向古訣,向他輕吐煙圈,「你猜,現在的她會去赴哪個男人的約?」
深邃的眸子透過縷縷煙絮射出冷冷的警告,他沒有發怒的徵兆,而渾身散發出的陰霾卻遠比怒氣更懾人。
「你管得太多了。」掐滅殷藍手中的煙蒂,古訣面無表情地打開車門,「上車,我送你回去。」
相識四年,殷藍第一次見他露出如此明顯的情緒,真是個令人愉悅的現象不是嗎?
順從地坐入車內,將視線調到車窗外的景物.她知道自己今晚已經成功地激怒了他.無意繼續與他對峙,她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