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岳威至此才徹底明白,喬毅平的死,是因為他的愛不被允許,不被家人,不被一般大眾允許。當然,以現在看來,同性愛已經不算了不得的大事了,但時間往前推個六、七年,那時的風氣確實不若現在開放。
難怪喬毅安談到喬毅平的自殺原因,只是輕描淡寫地告訴他是感情問題。
他這時才完全明白了喬笑雨的痛苦、明白了笑雨為什麼說討厭偽善者的原因!
口裡說著愛人,若不能行實質寬容的作為,確實是種偽善。
「古岳威,喬毅安是不是告訴你,平平死後,我一直無法原諒他、無法原諒我的父母?他一定是這麼說的,」喬笑雨臉上扯開一抹嘲諷的笑,她其實沒要古岳威回答問題的意思。
接著,她說:
「你知道嗎?其實他們都猜錯了,我根本不是無法原諒他們,我不能原諒的人,事實上是我自己!我不能原諒自己口口聲聲說,我跟平平的感情最好,但在平平最需要的時候,我卻連一點點支持、一點點體貼都沒辦法給他!你懂嗎?我不能原諒的,是我自己、是我自己!」
說到後頭,喬笑雨激動地拍著自己的胸、放大了聲音,這一刻緊懸在眼睛底下的淚,跟著痛痛快快一顆顆滴落下來。
「如果當年的我,多一點點判斷能力、多一點點寬容、給平平多一點點支持,讓平平知道,我好愛、好愛他,他也許不會那麼絕望!
我多希望像小時候那樣,我的感情、我的生活點滴、我的一切都能跟他分享;多希望現在的我,在外頭若是讓人欺負了,還有他在後面幫我捈撐腰!
我好希望像小時候那樣,有個哥哥可以讓我依靠、讓我撒嬌,我多希望我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平平能跟我分享那種喜悅……你懂嗎?古岳威……你懂不懂……」
喬笑雨幾乎是失控地哭喊著,說出在心裡壓抑了好些年的話,她的情緒很激動。
古岳威看著哭得難受的笑雨,心頓時揪緊了,覺得有什麼重重壓著……他直覺地把她摟進懷裡。
「笑笑,別這樣,不要哭了,好不好?妳這樣哭,我的心也跟著難受……」
「古岳威,我的父母、喬毅安,他們根本不需要我的原諒,他們沒有對不起我什麼,真正需要被原諒的人,是我!我需要得到平平的原諒,我想要他原諒我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沒辦法站在他身邊支持他……他那麼疼我、那麼照顧我,可是他不在了,他躺在冷冰冰的泥土裡,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小時後我受傷了,是他幫我擦藥;我生病了,是他照顧我、餵我吃藥。我國小三年級,發高燒,連續燒了兩天,平平請了兩天假,在家陪我。
平平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哥哥,但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時候,我卻什麼都幫不了他。我不知道在他面臨生死關頭時,是不是絕望地想著,沒有人願意支持他……就連他最疼的妹妹都不支持他!我不知道在他決定離開這個世界那一刻,他心裡是不是認為所有人都遺棄他了……
古岳威,我好難過、好難過、好難過……平平自殺的消息傳到家裡,我當時一滴眼淚也沒掉,我還以為那是玩笑!因為我不相信熱愛生命的平平,會結束自己的生命,平平是那種在路上看到生病的小貓、小狗,會因為不忍心就把牠們帶回家照顧的人,他那麼愛護生命的人,怎麼可能會不愛護自己的生命!?怎麼可能……」
她在古岳威的懷裡,哭著、說著。
雨,漸漸小了,古岳威的一手攬著她的肩、一手摸著她早濕透的發,安安靜靜聽著。他知道這種時候,她需要好好發洩、需要一個人聽她說那些話。
他很高興,他是那個能聽她說這些話的人。
「後來我確定平平是真的走了、真的離開這個世界了,看完他留下的日記後,我離家出走了……」
***
在笑雨情緒忽而激昂、忽而低落,說完她對喬毅平的心情後,古岳威沉默地什麼評論也沒。
走出基督教公墓,古岳威讓笑雨的貨車停在原處,牽著笑雨的手坐上自己的車,帶著一雙眼睛哭得紅腫的笑雨吃了頓晚餐。
他們異常沉默地共度一頓晚餐,在晚餐後,他將笑雨送進先前她在台北慣住的飯店。
雖然古岳威家就在台北市,但他不認為在經歷了大起大落心情起伏的笑雨,還有多餘的力氣,跟他回家住一晚;更別提他家還有個難搞的古老頭,他可不希望已經滿臉寫上疲憊的笑笑,還要分心應付他家囉囉嗦嗦的老頭子。
說也奇怪,笑雨在古岳威懷裡又哭又吼一番激動後,對他的態度似乎不同了,似乎是變得順服了。不管是去哪兒、吃些什麼、睡哪兒,她完全不表示意見,像個乖乖的娃娃,任由他擺佈了一晚上。
這麼順服的喬笑雨,讓古岳威好不習慣。
但笑笑的表現真是順服嗎?古岳威看著懷裡已經睡得沉的喬笑雨,淺淺一笑。
他摸了摸她的臉、她的短髮、她的五官輪廓,陷入思索的眸子,閃著罕有的溫柔。
也許,經過今天的「公墓事件」後,他的笑笑表現出的沉默被動,並非順服。她只是疲憊得再沒有力氣,如往常般跟他爭論些什麼。
古岳威想著,心有些疼。畢竟讓她經歷那麼難過的一天,罪魁禍首是自己。
但另一方面他卻又禁不住雀躍,經過下午的事件後,他應該得到喬笑雨一大半了吧……因為她那麼自然地在他懷裡哭得傷心,在他懷裡尋求溫暖!
他望著睡著的容顏,忍不住湧上一股他解釋不來的情懷,他的唇不自禁地印上了她的,淺淺地,怕驚擾了此時不知在哪個夢裡頭的她。
一會兒,他便挪開唇瓣,將她攬進懷裡,一同躺在大床上,他小聲輕柔對著睡著的笑雨說:
「晚安了,我的笑笑,明天又是另一個開始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一定陪在妳身邊,失去了平平,沒關係,現在的妳,有我。」
他總算是說出了今天在公墓裡,想說卻始終沒說出口的話。
累得早閉上雙眼、調勻了呼吸的笑雨,被動地承受古岳威的所有溫柔,她知道古岳威以為她睡了。
這個夜,喬笑雨開始認真思索,古岳威說愛她,也許是真實的……
也是這個晚上,她才發現,對人、對事老是顯得率性而為的古岳威,原來有那麼認真、那麼溫柔、那麼……尊重女性的一面!
除了那個溫柔得不能再溫柔的淺吻、除了讓她感到心安的擁抱、除了那句讓她感動得無以復加的話語,古岳威對她,沒有其它的非分動作。
這個夜晚、這個擁她入眠的古岳威……實在讓她,心動。
***
隔天上午,古岳威買了兩大把野薑花,帶著喬笑雨又往基督教公墓去。
古岳威心裡盤算著,昨天是笑笑一古腦兒向他發洩,今天或許他們該角色互換一下。
然而,他又想,他是個堂堂大男人,八成是沒法像昨日的笑笑那樣,哭得亂七八糟。
他一手抱著兩把野薑花,一手牽著喬笑雨,走入基督教公墓。
路上他想著,一早起來的笑雨,似乎還延續著昨日的順從,不知是否一夜的睡眠仍驅不走她的疲憊?真是有些怪異。整個早上,除了一句溫溫的「早安」、幾句該有的應對,她實在沒說什麼話。
而那句「早安」,倒是讓古岳威挺驚訝的,她的態度顯得太過溫柔、和善,讓古岳威意外到站在原地愣了好些時候。這個早上,大概只有那輕淺的一聲早安,是古岳威預料不到的小意外。
到了喬毅平的墓前,他拿了束抱在手裡的野薑花,擱在十字架前,身旁的笑雨靜靜看著古岳威的動作。
他放開她的手,跨了兩步往隔壁的十字架,放下另一束野薑花。
笑雨訝異地發現那墓的刻名是古悅靈,那該不會……笑雨皺著眉,忽然想起第二次遇見古岳威,也是在這個地方,當時她還一口咬定他無聊至極地跟蹤她!
「笑笑,我來跟妳介紹,這是我親愛的妹妹,古悅靈。」他來回看著喬毅平、古悅靈的刻名,感觸很深。
「妳還記得我們第二次見面,妳說我厚顏無恥跟蹤妳嗎?」他輕聲笑,說話時,古岳威一雙眼緊盯著掛在笑雨頸子上的十字架。「那一回,我其實是來看我妹妹。
悅靈從小就跟著媽媽到教會,我母親是個基督徒,我父親不是。我爸爸對我媽的唯一要求是,別帶我上教會。媽媽拿我沒辦法,所以,從小只有悅靈跟媽媽上教會、上主日學。妳信不信?悅靈能背出整卷詩篇經文。
我常想,上帝可能太愛她了,她十七歲那年就出了車禍,被召喚進天堂。我母親受不了失去小靈的痛苦,沒多久也跟著小靈上了天堂。至於我父親,太愛我的母親,居然鬧了好幾回自殺,幸好都讓我救回來,否則現在的我就是孤苦無依的孤兒一族。」
笑雨很意外聽見古岳威談論自己的家人,她驀然想起那回在宴會上,他說過他的妹妹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想起他當時的神情有淺淺的憂傷……原來,他的妹妹不在世上了。
笑雨更為意外的是,這時候,在古岳威臉上看到笑容。
他居然笑得出來?笑雨望著古岳威眼尾淺淺笑紋,不禁懷疑,這男人的心思有多深?是不是深得見不著底……在他該悲傷的時候,竟能露出笑。
古岳威的語氣那麼輕鬆,面對陸續失去家人的難受,他沒有絲毫憤世嫉俗的語調,反而有著幽默。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小靈還在的時候,曾經要求我一件事,她說哪一天她要是比我早離開這個世界,她要我在她長眠的地方,為她讀完三次聖經--我做到了。
如果小靈還在,妳一定會喜歡她……她很懂得體貼別人,總是細心記住每個人的喜好,她記得爸爸愛喝鐵觀音、記得媽媽愛喝甜菊茶、記得我愛喝花茶,就算她老愛取笑我喝茶像個女人,一定要漂亮的花茶杯、漂亮的花茶壺,否則寧可不喝茶,她仍是常常在夜裡幫我泡茶、幫我張羅小點心。
小靈真的很可愛,笑起來像個天使,看了她的笑,縱使有再大的煩惱都會不見,我爸爸疼她、媽媽疼她、我也疼她。
她在的時候,家裡全是她的笑聲,不像現在,常常靜得聽不到一點聲響。那個上百坪的屋子,少了她,就好像沒了生氣……」古岳威下意識揉著眉心,似乎有些疲累。
「我們家在我爸爸那一輩,是個大家族,我爸常一直希望能多幾個孩子,我媽則是生下悅靈後,表明不願再懷孩子。
小靈很瞭解爸爸,她自懂事後,就會繞著我爸打轉,逗他開心、跟他撒嬌,老纏著他說,生我一個小可愛就可以抵十個小可愛喔……
她拚命製造熱鬧、製造笑聲……那麼體貼的孩子,上帝卻早早就帶她走了。」他輕輕歎了氣,神情飄忽。
「我爸身為長子,掌握了古氏絕大部分主導權,他底下有九個弟妹,個個覬覦他的位置。我母親跟小靈還在時,我爸心都在公司,他那些弟妹沒機會下手,一直到我母親、妹妹相繼離世,我父親又鬧自殺,公司管理高層像是進入真空狀態,一團混亂!
那時我剛回國沒多久,匆匆接下父親的位置……那段日子我過得挺慘的,我花了大半年才進入狀況。」他苦笑中有絲嘲諷。
「我爸自此完全不管公司,我無端端接了個燙手山芋,公司接二連三出狀況,想整頓,那些叔叔、阿姨就拿輩分壓我,壓得我想殺人!老想不通我拚死拚活為了誰?
每回我心情很糟的時候,就會來這裡,為小靈讀讀聖經,讓自己靜一靜……」他說話的語氣很平靜,平緩得聽不出起伏,而他的神情仍是飄忽,又似乎飄得更遠了些。
「古岳威……」她不知道為什麼要喊他,是他的神情太遙遠,遙遠得好像她怎麼都碰觸不到?她發現,她竟十分討厭那種像是碰觸不到他的感覺。
「嗯?」他轉頭看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回過神,換上了正常表情。「怎麼了?」
「沒……沒什麼。」
他停頓下來,望著喬笑雨好半晌,一雙眼神秘兮兮,良久之後又以萬分神秘的語氣說:
「笑笑,妳想不想聽一個小陰謀?」
「什麼陰謀?」笑雨本能反問。他方才孩子似的淘氣神情,讓笑雨看得有些呆愣。怎麼說才好?今天的她看古岳威,不管用什麼角度看,感覺都很新鮮。
古岳威一雙眼賊溜溜地,上下打量一回笑雨,說:
「如果我告訴妳,我們其實很早、很早、很早之前就認識了,妳信不信?」
他一連用了三個很早,笑雨聽得迷惑。
「很早是多早?」
「有多早?大概是在……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妳上幼兒園大班的時候。」
「幼兒園大班!?」這會兒,笑雨可是瞪大眼,一臉不相信。
「妳不信,對不對?看妳的表情就知道了。就跟在基督教公墓相遇那次一樣,我告訴妳,我真的不是跟妳到這兒的,當時,妳也是這個表情。笑笑,妳瞪大眼睛的樣子,看起來好像好奇的小貓咪,好可愛。
好吧!我早就知道妳會不相信,妳不相信我還是要說,其實,我們兩家人很早以前就認識,小時候我到妳家玩過一、兩次,不過妳應該沒什麼印象了。
我母親跟妳父母在學生時代,曾經在同一個教會聚會,我是後來到妳家拜訪,妳爸媽知道我的名字後,詳細詢問才知道我們兩家人早認識了。後來我出國唸書,我妹妹、我母親相繼離世,我們兩家人就沒再聯絡過。
但說真的,妳難道不曾懷疑過,為什麼毅安要拉妳陪他到我們公司嗎?其實,喬毅安早就在打算盤了,他早想把妳這個顯然很滯銷的小妹妹推給我!我也沒想到,我跟妳還真有緣分,在喬毅安帶妳到公司前,我們就先遇到了。
所以,我說笑笑,妳仔細想想,平平跟小靈早幾年前就成了鄰居,而我跟妳其實小時候就認識了,毅安也有那個意思,要把妳這個小麻煩交給我--在一連串的『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妳要不要考慮、考慮,給喬毅安的小陰謀一個好結果?」
「什麼好結果?」笑雨反問的語氣,十分冷淡。
那明顯的冷淡,讓古岳威忍不住歎了口氣。唉!就知道她沒那麼容易被說服。昨天他才在想,這個難擺平的笑雨,是不是跟他說了一大堆心事後,連心都交給他大半了?看來,是他想得太美好了。
「好吧!既然妳要裝傻就裝傻吧!我們今天是不是該回伊甸園了?」
古岳威很快帶開話題。今天讓笑雨再一次來看過平平跟悅靈後,古岳威打算帶喬笑雨回伊甸園。喬家夫婦跟喬毅安,還在伊甸園等著他們的笑笑回去呢!
昨晚他撥過電話回伊甸園,大概跟喬毅安聊了聊情形,他沒詳細說笑雨在平平墓前透露的那些話,只是概略說,笑雨其實從來沒真正埋怨他們。
笑雨對古岳威的問題,沉默。
「笑笑,昨天妳既然說從來沒不原諒妳的家人,那就試著重新跟他們相處,我想平平也會希望妳這麼做。妳爸媽跟喬毅安都還在伊甸園,我撥過電話給他們,跟他們說,今天晚上大家-起吃飯。若語說,晚餐她要請客,子靳、蕬瑀、貫雲、筱瓏都會一塊兒去。妳說怎麼樣?」
「你跟我身邊的人,好像都很熟了……」
「那當然!」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見笑雨又是沉默,他走近她,揉了揉她的頭,帶著寵溺意味,說:
「笑笑,妳跟妳的家人,總要重新開始的,就算沒辦法一下子回復從前的關係,也比大家都僵在原處好。只是吃頓飯而已,如果妳什麼話都不想說,我幫妳暖場,好不好?只要妳陪他們吃一頓飯,他們就很開心了。
妳離家出走的事,毅安跟我提過,妳六年多沒回家了,倔強了那麼些年,夠了。」
笑雨不想再聽古岳威說話,轉身就往出口走。
他是真的將她摸透了,連她離家出走幾年,他都清清楚楚。這個古岳威,著實讓她又惱又愛……
愛啊?是嗎……
她對他有愛嗎?
走了幾步,聽著古岳威在她身後喊:「笑笑、笑笑……妳說句話嘛!」她不自覺笑了,轉過身,對著古岳威,第一回主動伸出自己的手--
「你不是要我陪他們吃飯嗎?台北離台中不算近,我們是不是該離開這裡了?」
望著笑雨對自己伸來的手,古岳威呆愣了,遲疑片刻才握住那隻手。
「笑笑,這是妳第一次對我主動耶。」
「別說廢話了。你說晚上你要暖場的,別忘了。晚上我只負責坐著吃東西,不負責說話。」
「笑笑,妳是不是開始喜歡上我了?」古岳威跟上喬笑雨的速度,與她並肩。
「古岳威,你另外二十二個女朋友,什麼時候介紹給我認識?」
「還是不要吧……」沉默好久,古岳威才擠出這麼一句話。
「為什麼?」
「她們都太漂亮了,我怕妳自卑。」
「你……」她沒想過古岳威會給這麼一個答案,實在讓人咬牙切齒。
「怕妳自卑後,不相信我只愛妳,不愛她們。」他飛快在她才說了個「你」字後插話。
這……還像話些!
笑雨當下用力握了下古岳威的手,給了他一個非常「善意」的美麗笑容,就不知古岳威看不看得懂了?不知他還記不記得,他曾經打算拿九十九朵白玫瑰,換她一個善意微笑?
「笑笑!妳終於心甘情願給我一個善意微笑了,我等了好久喔……今天真是我的好日子,妳不但第一次主動握我的手,而且不用我拿九十九朵花跟妳交換一個善意笑容,妳就對著我笑了!
笑笑,這麼好的日子,我想,今天晚上,我們應該可以完成我出國前、在飯店那晚我們沒完成的『剩下的程序』了--妳說對不對?」他笑得不懷好意。
「對個頭啦!『剩下的程序』!你等下輩子好了。」她搥了他一下。
「好!就下輩子……我決定了,今天晚上就是我的下輩子了。」
「神經病!」
「對啊!笑笑,我是神經病,放著二十二個美女不愛,偏偏只愛麻煩的妳。」
這次,笑雨什麼話也沒說,握著古岳威的手,走出基督教公墓。
***
笑雨喝了點酒--正確說法是一頓晚餐時間,她喝了四分之一瓶的威士忌。
瞧床上半昏沉的人兒,古岳威又是生氣又覺好笑。沒想到一派男性化的笑笑,竟如此不勝酒力,才四分之一瓶酒,就醉成這副軟泥德行,虧他幫忙擋下幾杯酒,不然這會兒,她恐怕要抓兔子了。
又不是他們的大婚之日,何必喝得那麼海派呢?古岳威脫著她腳上的鞋子,搖搖頭。若不是他自認瞭解喬笑雨,他說不定會以為今天她海派灌酒的行為,是想藉酒壯膽!
那頓晚餐根本不需他多事暖場,有花若語旁人難敵的應酬技巧,整桌子氣氛從頭到尾沒冷過!
加上笑雨一開始就點了瓶威士忌,東西還沒吃,她就先倒了酒,敬起整桌子人,從若語、蕬瑀、逐一敬到了喬毅安,喬爸、喬媽……
她喊了那三聲:大哥、爸爸、媽媽,讓一桌子人安靜了好幾秒,要說整個晚上的氣氛有冷過,大概就屬那幾秒了!
分別了好些年的家人,用一句簡單的稱呼,算是重新開始。
一整晚,笑雨的話不多,只有:「XX,我敬妳(你)。」這句話,她說了好幾回。
古岳威明白,敬大家酒只是她用來重新接近家人的方式,儘管她留到最後才敬家人酒,但那三聲稱呼,卻喊得三個人紅了眼眶。
她實在像個倔強的孩子,讓他看得忍不住要心疼。
不過總算是有個好交代了,雖然沒有大悲大喜的情節上演,但至少她肯喊大哥、爸、媽了。無論當年平平的死,造成笑雨跟家人多大的疏離,只要能有新的開始,就好了。
剛剛他抱著笑雨上三樓,笑雨靠在他懷裡,還對跟在後面的喬爸、喬媽揮了揮手,甜甜地說:
「爸爸、媽媽,晚安,明天見喔……」
他很懷疑他抱著的那個笑雨神志是不是還清楚?是不是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那個說話甜甜的笑雨……真是迷人!
古岳威脫了她的一雙鞋子,然後拉出笑雨塞在牛仔褲裡的白襯衫,解開牛仔褲的扣子、拉下拉煉,正要動手褪下她的長褲,這時動也不動的她,不但移動了,還兩手精準地握住古岳威的一雙大掌。
「古岳威,我們在下輩子了嗎?是不是要完成剩下的程序了?」
聽見笑雨的話,他先是眨了眨眼,像是不甚確定耳裡聽見的。
要不是她說話的語氣依然那樣甜甜的、她勉強睜開的眼底有濃濃酒意,他絕對會以為笑雨想藉酒裝瘋熬過整個晚上。
古岳威原本彎著身,只打算非常君子地幫笑雨褪去所有衣物的束縛,讓她好好睡上一覺,未料會聽見笑雨用那麼甜蜜的聲音,說那麼挑逗的話。
這下子,他扯出被她握著的手,坐上笑雨的床,接著躺到笑雨身邊。
才躺上床,笑雨便翻過身,一雙手自動自發攬上古岳威的頸間。當下,古岳威真的懷疑,這個看起來醉了的笑雨,會不會其實根本沒醉?
不然,她的動作怎麼如此精確,一下子就抱得他……不想動彈!
他還是搖了搖她,想確定她是否意識清楚?
「笑笑,妳真的想徹徹底底變成我的女人嗎?」
「好啊。」她竟答得乾脆,輕笑了幾聲,一雙眼仍是半開半闔的模樣。
古岳烏伊拉下笑雨掛在他頸子上的手,靠她那麼近,聞著她身上和著些微酒味的女性馨香,他才沒多大力氣拒絕自動貼靠來的誘惑。
「笑笑,妳還清醒嗎?」
「嗯……」她透著迷糊應了一聲。
古岳威吐了口大氣,真想搖醒這個半醉半醒的女人!
他可是把生平對女人僅有的君子耐性,都給了她。
「笑笑,妳看我像正人君子嗎?」他咬著牙,真想幹乾脆脆扒光她的衣服,他快變成野獸了!
「不像,一點都不像。不但不像,說你像隻老狐狸,都不為過喔……」
很好,會回答這個問題,還回答了那麼一長串!
古岳威立刻判定,這女人可以為晚上將要發生的事負責了。
「那就對了,既然妳不認為我是正人君子,妳以為在妳提出這麼誘惑人的建議後,我會因為妳今天喝得半醉,而有良心上的顧慮,狠心拒絕妳嗎?」
「應該不會、我想是不會……」喬笑雨頭埋進古岳威的胸膛裡,像只尋求溫暖的貓咪,咕咕噥噥低聲回話。她腦袋有些不清楚,只能想著,不讓她抱,她總可以鑽進這男人的懷裡吧。
「當然不會囉,笑笑。所以,無論妳在什麼情況下提出這麼誘惑的建議,我都會十分樂意立刻執行,就算妳明天早上清醒了,後悔了,我也不會有任何良心上的自責,妳懂我的意思吧?笑笑。」
「廢話!當然懂,依大人你的意思,如果我失身了,不要妄想找你負責,對不對……」她一雙手好主動,摸上了他的胸膛,「古岳威……那可不可以,明天你也別找我負責……我醉了,不能為我自己的行為負責……古岳威,我今天才發現,你長得好可愛……」
「喬笑雨小姐,妳在裝醉嗎?我不是長得可愛,是空前絕後的帥!」古岳威不正經地發出抗議,一雙手也跟他的笑笑一樣,不安分了起來。「有件事我要解釋,明天妳清醒後想找我負責,我會很樂意負責;妳若不找我負責,我很可能會找妳負責。」
「什麼你負責、我負責……古岳威,你在繞口令嗎?我頭都昏了。」怎麼那麼熱呢?她身上為什麼有只大掌鑽來鑽去呢?
「好,不繞口令,我認真辦事。」
「古岳威,謝謝你,謝謝你幫我做的一切……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幫我……」她早想說這聲謝謝,他對她的好,她不是全然沒感覺。
「笑笑,妳話太多了。」他一雙眼突然從極具侵略的野獸模樣,瞬間變成溫柔多情的紳士模樣。
「會嗎?我才說了謝謝而已,我都還沒說,謝謝你聽我說平平的事……謝謝你讓我好好發洩了一次;我還沒告訴你,只有你猜到我這副男人樣是為了逃避,我以為只要我隨性活、再不管家人,就是替平平活了……
古岳威,你的二十二個女朋友真的都比我漂亮嗎?可是平平說,我是最漂亮的……如果我回復女性化的穿著,說不定比那二十二個女人漂亮喔……但是,我已經不習慣穿漂亮的裙子了……」
「親愛的笑笑,我喜歡現在的妳。妳的話,真的太多了……」他俯首,深深吻住那對今晚不知怎麼忽然變得多話的可愛唇瓣……她實在是喝醉了,只是醉得迷糊的她,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