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已經有人幫你去追了。」
狄米絲錯愕地轉過身,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一個很小的人兒,站在一個小伙子面前,小手叉腰,粉嘟嘟的小臉蛋仰得高高的,嚴肅得像個法官。
「叔叔,媽咪是爹地的,你不可以跟我和爹地搶媽咪。」她用可愛的嗓音和凜然的語氣說道,控訴對方侵犯他人所有物。
小伙子一臉不知所措,尷尬地撓撓後腦勺。
「對不起,是我錯了,我把它還給你,請你原諒我吧!」他俯下身,恭敬地將圍巾遞給面前一臉凜然正氣的小娃娃。
「好吧,我原諒你。不過,你以後不可以再搶我媽咪的東西哦。」法法大方原諒對方的同時,不忘提醒道。
「是是,我一定記得,下次再也不敢了。」小伙子不斷點頭哈腰。
周圍的人哄堂大笑。
小傢伙這才滿意地露出可愛的小酒窩,拿著圍巾朝父母跑去。
「媽咪,我把你的圍巾拿回來了。」小臉蛋洋溢著快樂。
「謝謝你!小寶貝!」狄米絲的心頓時柔了,唇瓣洋溢著笑意。
多可愛的孩子啊!她無法不愛她!
她接過圍巾,但是沒有戴上。
穆恩沒有忽視她這個細微的舉動。她的動作看似不經心,實則有意。只有心中的仁愛勝過天生的潔癖時,她才會忽略週遭一切。否則,她連別人觸摸她的東西都無法忍受。慶幸的是,她並不排斥法法的親近,甚至不排斥他蜻蜓點水般的吻。雖然每次她都會怒目相視,但那只是一種抗議,而不是厭惡。
他上前幾步,自然地拿過她捏在手中的圍巾。
法法像個小大人似的叮囑道:「爹地,你要看好媽咪,不要被人搶走了。」
狄米絲蹲下身,替女兒把有些歪斜的小絨帽戴正。
「如果媽咪離開了,你會怎樣?」「刑期」一滿,她會立刻離婚。說真的,她恐怕捨不得這個小人兒。
「媽咪愛我和爹地,為什麼要離開?」孩子奇怪地睜大眼睛,顯然不接受她的「假設」,「我要爹地媽咪和我永遠在一起。」身旁的男人,一貫溫柔似水的微笑隱沒了。但很快,他又笑了,優雅的不帶憂鬱的笑,抱起女兒,將她額前散落的卷髮捋到帽子裡去,帶著父親的溫暖。
「法法放心,媽咪不會離開你的,會一直陪伴你長大,等你長大後,就可以看見穆先生的小寶貝,可以到聖域去看穆先生的宮殿了。」
狄米絲沒有反駁他的話,也許為了不傷害孩子的心,也許,站在他身邊,聽著他說話,被他注視著,有被陽光沐浴著的感覺。那是一種浸透心靈的暖意,感覺不到憤怒、悲傷……這種感覺,她曾在七年前體會過。
嘉米爾、雪山、紫影、淡然……
一時間,她迷惑了,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所為何來?是錯覺嗎?但,為什麼有如此真切的錯覺?
克孜牽來了兩匹馬。
「我們去原始森林。」穆恩望向遠處鬱鬱蒼蒼的大山。
沒人反對,於是,他們翻鞍上馬,揚鞭向藍湖弛去。
一隻雄鷹飛過,在廣闊的天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形。駿馬在草原上飛馳,草色在視野之中退去,慢慢進入一片仙境。
空氣清冽透明得像一層蟬翼,繁茂的格桑花在湖邊綻放,湖水在冷風中折射著逼人的寒氣。湖面上空,懸浮著冰針,像寶石一樣閃爍著瑰麗的光彩。
草很綠,花很紫,湖很藍,先生……很近……
只有這樣風煙絕盡的天地,才能孕育出先生這樣聖潔的人!也只有這樣空明曠達的天地,才能包容下先生的超然!
法法和Kiki雀躍在花叢中,甜蜜地歡笑著。水靈的眼睛跟著冰針轉,一雙小手想把它們捉住,它們卻早已化為了水。
風開始大了,狄米絲情不自禁地拉高領子。一條圍巾披在她肩上,擋住了強勁的寒風。她下意識地回頭,看見穆恩為她裹圍巾。
「我不需要你的圍巾。」她淡然拒絕。
這條深藍色的圍巾是他的,而她那條一直擱在置物籃裡,沒再動過。雖然身體不抗拒他,但不代表她就願意接受他。
「你冷。」他道出關鍵。
「不關你的事。」她臉色冷凝,堅持立場。
「岳父大人可不這樣認為。」
「你——」她憤恨地瞪視他,卻無法再說出一個字。真想一腳伸過去,將他踹到湖裡眼不見為淨。
穆恩笑了,為她的啞口無言和最終妥協。
「我只是不想我的妻子冷著了。」他的聲音十分溫柔,不帶半點嘲弄。掬起她一縷烏亮的頭髮,帶著無限的撫慰,用修長的大手輕柔地摩挲著。
狄米絲正要扯回慘遭「蹂躪」的髮絲,突然,遠處傳來轟隆巨響,彷彿整個山谷都要被碾碎似的。
雪崩?!
她僵住,心狂跳。
中午前後,在海拔四五千米的地方,雪崩的危險是隨時存在的。他們又在山谷的低處,一旦發生雪崩,後果不堪設想。山崩地裂的轟隆聲愈來愈大,更加令人心驚肉跳了!正在玩耍的法法驚惶地衝進爹地懷中。
穆恩抬頭,望向前面的雪山,那雙充滿魅力的眼睛變得愈發深邃了。他的眼神越來越專注,那幾乎超越了一個人所能有的神采,但是,憂心的狄米絲並沒有看見這一切。
「別擔心,只是野驢。」他柔聲安撫道。
半分鐘後,大約有四五百隻嘉米爾野驢沿著河谷飛奔而來,越過草原,很快消失在湖泊的盡頭。
狄米絲懸到嗓子眼的心總算放下來了。以為是雪崩時,她首先擔憂的並不是自己,而是法法。那麼小小的人兒,怎能抵擋住摧山毀林的雪崩?
用過午餐後,他們在湖畔遇見一些牧民。牧民們停下來,問候和祝福這個美麗的家庭,並向穆恩請教問題。
當牧民們離開後,夫妻倆才發現女兒不見了,急忙分頭尋找。
嘉米爾雪山晶瑩剔透,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法法,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陷入雪中的小人兒掙扎起身,抬起紅彤彤的小臉蛋兒,無辜地望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爹地。
「我看到一個紫色的影子,所以就跑到這裡來了。」
穆恩快步上前,扶住她搖晃的小身子,迷惑地看著她喜悅的眼睛。
「哪裡有紫色的影子?」
「有,我看到了。」法法將小腦袋轉了一圈後,又望回他。
「好吧,就算你看到了,但你跑開,爹地會擔心的。」他蹲下身,溫柔有力地說,「會很擔心很擔心。」
「爹地不用擔心,如果有危險,穆先生一定會來救我的。」自信的小人兒安慰著擔憂的父親。
穆恩無聲歎氣,「你是爹地的寶貝,很重要很重要的寶貝,就算有穆先生,爹地還是會很擔心,知道嗎?」
「知道。」娃娃點點頭,愧疚道,「對不起,爹地,我下次不會了。」
「好了,擦乾淨身上的雪,戴好帽子,再不回去,媽咪會擔心的。」他輕柔拂去女兒身上的雪花,拾起掉在雪地上的小絨帽為她戴好。
穆恩找回女兒,再找回妻子,天色已經暗下來。
回到帳篷,狄米絲為法法換上乾衣服。
「哪裡不好玩,偏要跑到雪山去玩,要是感冒了怎樣辦?在高原裡感冒,可是很嚴重的事,知道嗎?」她輕擰女兒的俏鼻。
「可是媽咪,我不覺得冷啊。」法法表達自己的想法。
「又不是鐵打的身子,怎麼會不冷呢?」將小人兒烘得暖暖和和後,狄米絲將她放在床上,用絨毯將她小小的身體裹成一個粽子,「在媽咪確定你沒事之前,你不可以下床。」
「小粽子」仰起小臉蛋,無助地望向一旁的穆恩,「爹地……」
穆恩溫和一笑,語氣卻是愛莫能助:「你最好聽媽咪的話。」
於是,法法小小的心靈有了某種認知——
爹地總是聽媽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