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敦逵坐在沙發同心圓的第二圈,就著暈黃的燈光看著手中「墜入情網」的遊戲介紹。
半晌,週遭的安靜漸漸被打破,俱樂部的會員一個接一個入座,隨著遊戲時間的接近,人們逐漸開始鼓噪。
他放棄閱讀手中的薄紙,反正遊戲開始,他便能瞭解是怎麼個特別,無須在這樣傷眼力的微弱燈光下「苦讀」。
沒多久,沙發同心圓區已坐滿了男人,周圍的燈光也暗了下來,突然間,音樂震天價響,一束強而刺眼的光線射向中央那空蕩的圓形空間,成為全場焦點。
在路敦逵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時,那個圓形空間的中央驟然製成一個空洞的小圓,一名女子著薄紗透明內衣從裡升起,待那女子浮升至地面時,路敦逵才發現,她是站在一個小圓平台上,那平台下有根不斷上升的鋼柱支撐,且呈三百六十度旋轉,讓圍坐在同心圓圈的男人們都能看清女子的相貌,平台升高到五公尺左右,便停住,但仍不斷旋轉,且轉速愈來愈快。
幾個原本坐於沙發區的男子,衝至場中,仰首展臂,對著平台上的女子大喊:「寶貝來吧!墜入我懷裡吧!今晚會好好疼你的!寶貝!」
愈來愈快的旋轉速度,使得女子如失去向心力的雨滴般、飛離平台,向下墜落!在眾人的驚呼中,女子安然地被其中一名男性接住,男人興奮地抱著女子,在侍者的帶領下,走出會場,第一場「墜入情網」宣告結束。
如此的遊戲反覆進行,路敦逵終於明白它的規則--原來,在那旋轉平台上的女子,是如貨物般地被男人審視,一旦男人看上台上的女子,便得在平台停止上升時,到場中等待女子落下,而接著女子的男人則是最大的勝利者,擁有對女子為所欲為的權利。
有點變態的遊戲,但卻刺激人心,有趣!
路敦逵撇嘴輕笑:這的確與他在國外所見的不同。只不過,在他心中有那點遺憾,到目前為止,並沒有一個女子能激起他內心的衝動,讓他想去「接」!
慢慢的,最後一次「墜入情網」即將登場。陸敦逵看得有些累了,他緩緩閉上眼,打算短暫休息,然而空氣裡的驚歎與嘈雜,更勝前幾場。路敦逵皺眉:莫非又是什麼美麗尤物登場?
他張眸,正好對上旋轉中女子的側臉,心中短暫一驚--
是她!是那位他在情色門後瞥見的女孩!那位身材修長美好、擁有美麗側臉的女孩!
路敦逵狹長森黑的雙眸,幽幽地凝望著她。此刻,她是背向他。她的背影雖纖弱,但卻也昂然挺立,使她看起來勇敢;披散的波浪長卷髮,隨著送風系統的氣流微微飄動著,他彷彿聞到那淡淡的髮香,讓他體內莫名騷動。
路敦逵屏著氣,輕笑兩聲,恍若自嘲傻氣。他看著那轉動的平台,等待著一睹她的全貌。終於,她的美顏映進了他爍亮的瞳眸底--
冷艷絕塵的她,眉宇間凝聚著一抹不向命運屈服的堅強光暈,身上亦有種傲然的聖潔,那種不染纖塵的美與不容人辱沒的氣質,使她與這個俱樂部明顯地格格不入。
她,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工作?路敦逵困惑地皺眉。
「你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嗎?」炯炯目光緊盯著她,低柔的耳語不由自主從唇邊逸出。當然,他並得不到響應,所以只能幽幽地凝望著她。
平台升至三公尺高時,她的身形一陣輕晃,路敦逵敏感地注意到,不理會任何遊戲規則,他突然衝到場中,果然,沒兩秒光景,她便由尚在上升、旋轉的平台,猛然摔落下來,這是場意外!
「有人違規!」
「偷跑!偷跑!不公平!」
路敦逵將女子接個正著,卻也引來眾怒,指責他違反遊戲規則,沒資格繼續參與遊戲,必須立刻棄權。
眾人的呼叱唾罵,讓路敦逵明瞭,這女子有那麼多人想「接」呀!只可惜……他們已沒那機會了!路敦逵暗下決定。
垂首審視懷中女子,發現她已昏迷,且身上無法蔽體的絲衫早已因墜落時的重力衝擊而凌亂不堪。她雪白姣好的嬌軀全然暴露,路敦逵快速地脫下西裝外套,將她包住,然後抱起她,邁步欲往出口走,絲毫不把場內會員的叫囂抗議放在心上。
「路……路總裁!路總裁!」金艷姬急匆匆地跑向他,喘著大氣說:「對不起一路總裁……我們……的小姐,出了點狀況,所以……這最後一場『墜入情網』必須重來才行!」如果不這麼做,恐怕無法平息會員的不滿與騷動。她果然沒料錯,小李撿回來的這名「來路不明」的女子,真成為會員們垂涎、爭搶的對象,這下她可清楚女子的「價位」標準要怎麼定了。
重來?路敦逵挑眉,臉上浮起淺淺的冷笑,「這位小姐已經昏迷了,如何重來?」
這話有些令金艷姬招架不住。「她呀!今晚鬧了脾氣,不肯乖乖工作,我看哪!這會兒八成是裝的,路總裁可別給她唬弄了!」她辯稱,口氣帶著惱怒與斥責。
路敦逵眼光移至懷裡女子蒼白的臉上。「我不認為她是裝的!」他沉沉地說。
聞言,金艷姬突然轉身大喊:「小陳,拿阿摩尼亞來!我這就讓這小賤人醒來!看她還裝!」
金艷姬潑婦罵街似的不雅言辭,令路敦逵深感厭煩,於是,他皺眉直問:「說吧!帶她走要多少錢?」他是決心要帶她走的,原因很簡單,只因他覺得她的氣質與此處不兼容。
一聽到錢,金艷姬那雙彩繪過的媚眼立即睜得老大,但,她並沒馬上開價,而是刻意吊路敦逵胃口地說:「路總裁,不是我不讓您帶她出場,而是,我的俱樂部有個規定是:只有會員才有資格帶這裡的小姐走,而您……」
「你的意思是,我非會員,所以沒那權利帶走她?」路敦逵面無波痕地盯著金艷姬。
「我很抱歉!」看著他的臉,金艷姬表情無辜地說。
路敦逵頷首淡笑。他心裡十分明白金艷姬打著什麼算盤,不過,他是不會讓她如意的,誰教她已被他從淑女的名單上移轉至「潑婦」的行列裡呢!金艷姬已成了他路敦逵無法欣賞的女人典型了。
見他久久不語,金艷姬嬌聲刺探。「路總裁的意思是……」
「我不能帶走地--全因為我不是會員。而她是這兒的小姐……」頓了頓語氣,路敦逵瞥了眼點頭如搗蒜的金艷姬,然後又徐緩說:「我想--如果她不是這兒的小姐……」
「哎!路總裁,您在說什麼呀!這小賤人當然是這兒的小姐!」金艷姬口氣有些急地打斷路敦逵的話。
狹長的黑眸閃過二絲精明,他聽得出金艷姬語調裡的不自然頻率,顯然他提了個讓她緊張的話題--原來懷中女子真非這兒的小姐!這下,他更該帶她走了。
「她是我這兒的小姐!她當然是我這兒的小姐!」接觸到那恍若望穿人心的目光後,金艷姬慌然地連聲強調。
像是已掌握到對手弱點的談判家般,路敦逵得意地揚起唇角。「她不是這兒的小姐吧!我想!」深沉地看了懷中女子一眼,又說:「不過,若金小姐能證明她是,我很樂意瞧瞧她的『賣身契』或工作合約之類的!」語畢,他笑意煦煦地直盯金艷姬。
金艷姬忿恨地咬牙,她沒想到看似紳士的路敦逵,竟是如此精明難搞,一點也不像俱樂部會員們,荒淫無度又沒大腦。
「一句話!五百萬!從此之後,她與你這兒無關!」撂下話,開了支票,路敦逵抱著女子,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墜入情網」的遊戲會場。
他從不把人逼急,或把事做絕,所以那五百萬自是他給金艷姬的心靈補償--對於她沒網進他這尾「大魚」與損失他懷裡這名「美人魚」的補償吧!
無盡的黑暗迤邐向她燦亮的夢境,短暫的光明瞬間幻化成洶湧的黑色巨浪,猛然將她吞噬……
「喝!」短促的一聲抽氣,她睜大貓兒般的美眸,從夢中醒來。
眨眨捲翹的長睫毛,一大片清亮明淨的落地窗映入眼簾,將她心中的黑暗一舉殲滅。恍惚間,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迷惘躍上心頭。細瘦的手肘抵著床面,緩慢地撐起趴伏於床上的身軀,背部因衣物的摩擦傳來陣陣刺痛,這樣的痛感讓她想起了金艷姬無情的揮鞭,以及俱樂部裡的一切。這兒,是俱樂部嗎?不!不是!這裡的空氣並沒有曖昧的麝香及龍涎香,有的只是純淨清淡、簌簌撲面的桂花香味,乘著風自未關掩的落地窗門飄入。
忍著背部微微的灼痛,她小心地坐起身,赤裸的纖足輕觸櫸木地板,想起身走向窗口,卻怎麼也使不上力,只能冀盼地盯著陽台上,那青綠中帶著點點雪白的桂花叢。
一道弧型水霧從她看不見的角落灑向那些小白花,陽光與水霧交織出一道薄薄的虹,她看得癡傻,下意識站起身,困難地移動兩步,她想去捕捉那抹美麗的東西,著魔似地伸長雙手又動了一步,膝蓋頓時沉重地撞上櫸木地板,發出厚實的低音,外頭的水柱應聲消失,那道美麗的虹弧也倏地不見--
「啊!」她輕叫。淡淡的失落湧上心頭,為那逝去的虹,她癱坐於地,臉色顯得沮喪。
「你醒了!」路敦逵一身亞麻休閒裝出現在落地窗外。帶著他慣有的微笑,優雅地拉開紗門踏進臥房裡。
高挑俊朗的男性,如旋出雲氣的旭日,無預警地出現在她的視線內,他有種叫人自慚形穢的韡曄氣質……
看著她身上那件領口過低的男性睡衣,路敦逵朗朗地低笑。「抱歉,這兒全都只有我的私人用品,昨兒個夜裡帶你回來已晚了,無處可買女性衣物,只好委屈你穿我的衣服。」緩緩地在她面前蹲下,溫柔地伸手理理她頰畔的波浪捲。
她微微抗拒他的動作,晶亮水眸有絲防衛。「別碰我!」七天未曾開口,以致她的嗓音乾啞,像是久未拉奏的提琴般。
路敦逵倏地舉高雙手。「抱歉!」對於初次見面的女性,他從不會有逾矩的行為,適才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碰她,就像她是他的情人般,給予她備受呵護的感覺,他的情人們一向喜歡這樣的!這種潛意識裡的習慣,讓他忘了她根本不是他眾多情人之一。
「你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眼波流轉在他與四周環境之間,忍著喉嚨的干疼,她緊著嗓音問。
那柔膩的聲音該是圓滑的!路敦逵暗自打量。她的音質很美,只是此刻聽來,有著缺水的乾澀。
他站起身,行至面床的寫字櫃,執起置於櫃上的骨瓷水壺,倒了杯水,踅回她身邊。「先喝杯水,你的聲音很緊,喉嚨不好受吧!」與她保持一尺的距離,他將水杯遞向她。
她有些遲疑地接過杯子,美眸看了看路敦逵,又看了看澄淨清澈的液體,輕啜了口,嘗到了那甘甜後,她仰首一飲而盡,動作大而不失優雅。
水滑入她的咽喉,讓她雪白的纖頸一震,細微的鼓動,美得令他心漾。「還要嗎?」他溫柔地問。
她沒有回答,雙手緊握水杯,問:「你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嗓音不再乾澀。
聽!果然是天籟般的純美嗓音。他在心裡讚歎著。
「我叫路敦逵,這裡是『羅瑟』a省分公司的頂樓,我的住所!」他簡單地回答。他是非自願地被父母給「放逐」到a省的,因此,他無時無刻不在渴望離開,所以,當初來時,並無心購置住所,只是隨便請人將公司頂樓改建成一房一廳的簡易棲身所,既省時又省事。
「羅瑟」!她蹙眉,除了自己從小生長的那個組織外,對於外界有的企業體系,她幾乎一無所知,只知道那是屬於光明的一切,與自己所處的黑暗是對立的。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她記得,她是在一家俱樂部裡!那是一家專為道貌岸然的尊貴名流所開設的邪惡俱樂部。她一直以為,淫亂、犯罪全是見不得光的黑社會才會有的人類行為現象,但,一個禮拜來的所見所聞,徹底地混淆了她對光明世界的「純善」看法,她已經無法理清,自己憧憬嚮往的燦亮光明到底在哪兒了!
「我給了金艷姬五百萬,將你帶出俱樂部……」
五百萬?他給了金艷姬五百萬!他買了她嗎?像俱樂部那些會員買那些女人一樣,這個如旭日的男人買了她!
原來……原來他也是那個淫亂俱樂部的會員,他想在她身上發洩潛藏的獸性嗎?像是那些女人與會員間那般……不!她不敢想……
「你買了我多久?你想對我做什麼?我不是那個俱樂部的女人,你不能把你在俱樂部的縱慾遊戲用在我身上!」握著水杯的纖指不自覺地用力,她十分清楚,被買出場的女子所面臨的處境。「你無權那麼對我!你不行!」
路敦逵感受到她情緒裡的激動,同時憶及她背上的鞭傷--那會是男會員遊戲時,留在她身上的嗎?如果是,他會殺了那名男子,他的騎士精神永遠無法忍受女性受到男性的傷害。
帶著憐惜的目光,他靠近她,大掌握住她圓潤的肩頭。「他們對你做了什麼?告訴我!」
「不!別碰我!」她掙開他,快速地退至牆角,背抵著牆緩緩自櫸木地板上站起,雙眸中閃著捍衛自己的堅決。
「我不會傷害你……」她背上的傷不能那麼抵牆摩擦的。他擔心地看著她,移動步伐欲接近她。「告訴我,你的名字、住處,讓我幫助你,好嗎?」她眼中那抹自衛性的堅強,讓他心疼得想擁緊她,他跨大步--
「別過來!」她大喊,同時打破手中的水杯,緊握玻璃碎片,將尖銳的一端對向路敦逵。她一點都無法相信他的話,因為他也是那俱樂部裡的會員,他也是那淫亂的一員,他是不可能幫她什麼的!
「別傷害自己!」路敦逵叫嚷。看著鮮紅的血由她的手心滲出,顯然玻璃碎片已劃破了她的掌。
「別過來!否則我殺了你!」她咬牙警告。殺人對她而言,一點都不困難!一個禮拜前,當她還處於黑暗世界時,她就已殺了個男人,那只是把刀子送進人體而已,一點都不難……
路敦逵絕對相信她會那麼做,她的眼神告訴他,若他靠近,她一定將那片碎片嵌進他胸膛。他知道,她會!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走向她。「告訴我,你的名字、住處?為什麼被帶進俱樂部?是不是生活有什麼困難?讓我幫你……」他的尾音頓時氣弱--
劇烈的痛感由胸口傳來,他對上她的眼,沉著氣說:「我……不會傷害你,相信我……」溫熱的液體汩汩流出,染紅了身上的白色亞麻襯衫。
她避開他的眼,低頭看著緊握玻璃碎片的雙手,玻璃尖銳的一端已在他體內,她幾乎是用力且不留情地刺進他的胸膛,他溫熱的血與她的交融,由她的手與他胸膛的貼縫滴落於櫸木地板。
「為什麼不避開?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我和那家俱樂部的小姐不同,你懂嗎?」她幾乎是冷靜地陳述。在俱樂部時,她被限制行動,無法自我保護,但,現在形勢不同了,這裡只有他一個人,要撂倒他、置他於死地,並非不可能。
路敦逵喘了口氣,伸出手溫柔地撫著她絕塵冷艷的臉蛋。「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同,早在那場……『墜入情網』的遊戲中,我就已看出你的不同,所以我花了五百萬帶你離開。你……你不屬於那裡!」他的聲音清晰,唇邊甚至揚著那抹他慣有的笑。
她有些吃驚地瞪著眼盯住他,他的精神一點也沒有因失血而渙散,反倒是異常集中、專注,她想對他說些什麼,但,卻教乍響的門鈴給打斷。
「真……糟糕!這鈴……來得煩人!」路敦逵皺起眉低喃,雙掌疊上她的手,使力將插陷在胸口的碎玻璃抽拔出來,血倏地飛濺在她臉上,帶血的大掌欲拭去她臉上的血珠。「……愈弄愈糟……」看著她的臉蛋都是血,不禁又喃喃自語。
「你……」他的胸口迅速地滲著血,他卻好像沒什麼痛苦,讓她的心不禁抽痛起來。
門鈴催命似的直響,他放下手,轉身走了兩步,很慢卻不紊亂。「我得去應門,浴室在那邊,你自己清洗清洗,嗯?」他停下腳步,回頭對她說。
語畢,他緩慢地走出臥房,留下全身血跡斑斑的她……
褪下手套,凌冱神情深思地凝望著長沙發上已然昏迷的路敦逵。
今早,他本該到a大的醫學研究中心發表一篇論文的,只是臨出門之際,他偶然在公文包裡,翻出了一份關於「歐氏」的投資計劃表,而路敦逵正巧於半年前幫他接管了「歐氏」,因此,他私下認為,該將這計劃書交給路敦逵,於是他便順道過來一趟,沒想到竟遇上這樣浴血的場面。
對於路敦逵會遭?他殺」,他其實一點都不驚訝,因為,他的情人太多,女人間若為嫉妒、爭寵而發狂傷他,根本不足為奇!路敦逵該慶幸的是,他胸膛的傷並未傷及任何內臟,不致對生命造成威脅,他還是有機會可應付更多情人的。凌冱幽幽地想,嘴角不禁輕蔑地泛起笑紋。
他將針頭插進路敦逵的手臂,慢慢地把藥液注射進他體內,然後坐於一旁的雙人沙發,等待他清醒。他可是有一堆話想問他吶!尤其是他房裡那位他堅持要他先治療的女子……呃……或者,該說……兇手!
半晌,路敦逵發出低沉的呻吟,緩緩張眸轉醒。
「醒了?」
清冽的男音拾回他昏迷前的記憶,路敦逵自沙發上撐坐起身。「她呢?她不要緊吧?」不顧身上的傷痛,隨即促聲急問。
凌冱挑眉看著他,真不曉得他是急色,還是真的奉行「女士優先」的十足十紳士。「她當然沒你嚴重!。
聽著凌冱閒適的口吻,路敦逵又急道:「你有先幫她包紮?」搗著胸前的痛處,他欲起身走動。
凌冱先他一步,制住他的蠢動。「你昏迷前的要求,我已照做。現在,你最好聽我的!你的傷口很深,我所
帶的工具都是簡易的,我可是費了一番工夫才將那『破洞』縫合,你別再亂動,免得傷口裂了!」這是警告,也是實話。
聽到凌冱有照自己昏迷前的要求,先處理她的手傷,路敦逵放心地癱回沙發上。「你不是有個醫學研討會嗎?怎麼突然又來了?」話雖這麼說,但,他其實慶幸凌冱來得巧。
像是望穿他心思般,凌冱沉言開口。「你該感謝我昨天忘了給你這份文件,否則我今早就不會再來,而你『羅瑟』少東遭『情殺』的案子,肯定以快報方式出現在各媒體。」
看了眼桌上的文件,路敦逵輕笑,右手撫上纏滿繃帶的胸膛。「她不是我的情人!」他淡淡地說,性感的嗓音除了失血的疲憊氣弱外,尚有一絲惋惜。
「不是情人?那麼是……仇人吧!」凌冱的藍眸閃過興味地看著路敦逵。「她手中那塊碎玻璃的形狀,與你的傷口是吻合的……」
「我跟她無冤無仇。」路敦逵笑答,打斷凌冱的話。「我的傷……」他頓住語氣,眸光瞟向房門,接著說,「只是意外!單純的意外!」
聞言,凌冱半瞇著藍眸深思,那名冷艷的女子的確有種魔力,能讓急色貪歡的男人失亂心神,難不成……路敦逵也是失了心神,想「霸王硬上弓」,才導致意外上身的!
「不是你想的那樣!」路敦逵出聲,他知道凌冱心裡的猜測。「我路敦逵不會做那種無恥的事。」
凌冱笑了笑。「你的形象太差,讓我不得不想歪!」
「我與女人往來,一向是你情我願,我從不勉強對方,更無需勉強!」言下之意是女人之於他,全是自己送上門,他根本不需強佔誰。
「我瞭解,因為你還沒有愛……」
「別再重複昨天的話題,拜託!」路敦逵苦笑,抬首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已是中午。「怪了,我一個早上沒下去辦公室,秘書跟助理竟渾然不知。」往往,要是他睡晚了,總會有人打電話上來叫他,今天確實有點反常。
「我幫你請了假,你最好休息幾天,免得傷口發炎,我留些藥,你得按時服用,你這種傷上醫院是很麻煩的,也許還得到警局作筆錄,尤其你的身份特殊,更可能被關照,你若不想惹麻煩,換藥、拆線就自己來,我把方法全寫下,你只需照著做,倘若傷口真的發炎,你就打電話請我的醫學院同窗佟爾傑過來,這是他的電話。」凌冱將一些藥品和寫得密麻的白紙放在桌上,收收自己的東西,欲離去。「我的發表場序改為下午一點,我得走了!」
路敦逵起身,想送他出門,卻牽動傷口,讓他悶痛不已,只好坐回沙發上。「不送了。」
凌冱頷首,再次囑咐。「多休息吧!麻醉藥效退了,會更疼的。」他有些惡意地笑了笑,邊走向玄關。
「我耽誤了你的行程,可能讓你趕不上小谷兒的生日,我很抱歉。」
「別這麼說,我女兒會很高興我救了你的,至少她的生日前夕沒變成她『Uncle路』的祭日!」很殘酷的笑話,卻充分地說明,今早要是他沒過來,路敦逵肯定會因失血過多而身亡。
路敦逵沒說話,只是淡淡地笑著,長指若有所思地輕摩著身上的繃帶--會留下疤痕吧!他想。她是第一個在他身上「刻」上記號的女性,這輩子他怕是忘不了她了!
凌冱走後,路敦逵在沙發上睡了好一會兒。他竭力地克制自己不要進房去,他相信她受了不小的驚嚇,此時此刻不宜再去驚擾她。等稍晚她冷靜些,再詢問她的名字及背景。
「你是那裡的會員嗎?」婉轉明淨的柔潤女嗓音,帶著堅定的語氣,幽幽沉沉地問。
路敦逵睜開眼,望著不知何時已站在沙發旁,俯著美顏看他的女子。她身上依舊是他的舊睡衣,雙手隱沒於過長的袖管中,使他無法瞧見那包紮過的柔荑。「手疼嗎?」他問,疲憊的嗓音,異常低柔迷人。
她明顯一愣,不明白他在差點被她殺死後,為什麼還要關心她?他該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地對付她的!因為,在她所處的黑暗世界裡,人們都是秉持這套原則,對待得罪自己的人,甚至加倍奉還地殘害對方。
「你餓了嗎?」見她沉默不語,他又問。一個浴血的早晨下來,他已感飢餓,更何況只喝了杯水、連早餐都沒吃的她。
溫柔醇厚的嗓音,拉回她的思緒,順了口氣,她冷靜地開口。「你是那裡的會員嗎?」
「不是!我跟你一樣,不屬於那兒。」路敦逵徐緩地坐起身,狹長森黑的眸子沉定地望進她眸底。「你害怕那裡的一切是嗎?你似乎是誤以為我也是會員,才動手傷我的。他們傷害過你,是不是?你背上的傷是他們的傑作?」表情轉為嚴肅,他的聲音透著怒氣,為她的遭遇。
她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意外,但,有些更多的不解。「為什麼?如果你不是會員,為什麼能帶我出來?」這是她最不明白的。
「因為你也不是那裡的小姐,那裡的規定,我不需遵守,他們也無權約束你。你在那裡是被迫的吧?是生活上有困難?」路敦逵挺起背,坐得很正,也離她更近,近到她身上的幽香能飄入他鼻腔,舒暢他的氣息。
她搖搖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淡淡地道出自己的名字。「康頌文!」
路敦逵眸光一亮,是她的名字嗎?
彷彿理解他的沉思目光所代表的涵義,她清楚地重複。「康頌文,我叫康頌文。」拿起桌面上的筆與紙,將名字留在上頭。
路敦逵接過紙張,看著娟秀的字跡,喃喃柔語。「康頌文,頌文、頌文……」
她看著他反覆讀著自己的名,竟覺得好聽得很,她的名像是取來給他叫似的。
「頌文,我可以這麼叫你吧!」他與她相凝,眼光很柔,就像對待他每一位情人一樣。只不過,他的眼中多了抹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異樣光彩,那像是人們在對待自己的真愛時,才會出現的波動。
她看著他,輕輕頷首,並不排斥他直喚自己的名。因為,他每喚一次她的名,她便感覺長久以來,那顆因處於黑暗而冰冷的心,彷彿被一圈溫暖的光給包裹般,變得暖暖煦煦的,舒坦她全身的細胞。
「頌文,告訴我,你是怎麼受傷的?他們傷害你,是不是?你背上的……」
「是金艷姬打的,我不肯接待會員。」她打斷路敦逵的話,淡淡地答。眸光透出一股不屈撓的堅強,而非回憶的恐懼。
路敦逵傾靠沙發椅背,大掌覆額。他早該料到是金艷姬的!康頌文身上那股不容人辱沒的傲然氣質,是不可能屈就那些貪歡好色男會員的荒唐行為的,而惟一能教訓她、挫她傲氣的人,就只有那俱樂部的負責人--金艷姬!
「她打了你幾次?」抑著氣,他極力穩著聲問。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想傷害女人的衝動,只為她--康頌文。
「一次!我只在那兒待了七天,她沒太多機會能打我。」她的語調冷靜自持,就像陳述著不關己的小事,或者是她在知道他非俱樂部會員後,才如此平靜。
「七天?那種環境,七天已算是折磨!」尤其是她根本與那兒格格不入。「怎麼被送進去的?家人逼的嗎?」他重重地閉上眼,她那抹被環境磨難出來的堅強與冷靜,著實令他心疼,再看她,他肯定會將她緊鎖入懷,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想望感覺。
「我沒有家!」冷靜無波,這樣的語氣,令人心疼。
路敦逵張開眼,再也無法自抑地拉她入懷,她被他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幾乎是摔跌地倒在他懷裡,並撞疼了他的傷口,但,他毫無哼痛,只是緊緊地擁著她。然,開口--
「沒有家,就留下來吧!」他當她是家庭經驗不愉快,是以不再問她,為什麼沒有家。她值得更好的對待,而他願意給她。
她沒說話。意外地在他懷裡,感受到溫暖,他不但有著如旭日般的明朗外表與韡曄氣質,就連身體都是和暖的,在他懷裡,她真切的感覺到:找到自己嚮往的光明了!
找到自己嚮往的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