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水中霍然濺水花而起,那妃濕透的臉上藏不住些微懊惱。
游了一個鐘頭,她是游夠了,心情卻是無比惡劣。
都怪那個不游泳卻跑來看她游泳的怪男人!
從傅劭君主動和她說話的那天起,幾乎只要她走出房間就會碰見他,而且他還喜歡在她身邊繞來繞去,毫不在意她一次比一次冷淡的態度。
她上健身房,他跟著上健身房。
她到游泳池游泳,他賴在白色躺椅上看她游泳。
當她在飯店裡吃飯或喝下午茶時,他更是不客氣拉開她身邊的椅子坐下來,理所當然和她同桌用餐,彷彿永遠看不見她不歡迎別人打擾的拒絕神色。
他總是耍著賴,露出一口討好的白牙對她笑,好像跟她很熟一樣。
才過兩天好日子,她的清閒就被人打擾了,還連著三天不止。
三天下來,不少飯店員工看他們「出雙入對」,還真當他們倆很熟哩!
雖然沒辦法要求飯店約束住宿者的個人行為,她卻希望飯店能拿出魄力,想個辦法管制一下他厚臉皮的行徑。要不是他並沒有真的對她怎麼樣,行為舉止一直還算紳士,她老早請飯店警衛處理這件事,挽救自己剩沒幾天的假期。
像他這種人,沒理由纏著她不放,真不知他腦子裡在想什麼。
除非不走出房門,否則隨時隨地,她幾乎都會看到這個陰魂不散的男人。
簡直像是被惡鬼纏身!
可惡,不走出房間,要她拿五星級飯店當牢房住不成?老天爺,同情一下她吧!她的假期有限,就這樣讓他糟蹋掉,實在讓人心有不甘。
這極可能是她今年惟一的假期啊!
「來,喝點涼的。」
見她從水中起身,傅劭君立即送上冰涼飲料,篤信伸手不打笑臉人,所以朝她展現已保持三天的迷人笑臉,總覺得哈巴狗也沒他慇勤。
犧牲形象演出,三天了還沒見到效果,說起來的確讓人喪氣。
他是「傅劭君」耶!
他傅劭君追個女人竟然要這麼辛苦?從小到大,都是女人自動送上門來讓他「點收」,他曾幾何時要如此討好、費心去追求一個女人?
結果,對方一點都不領情,還視他為煩人的蒼蠅!
管月琴心情愉快的站在一旁,看著免費的戲,憋笑憋到都要內傷了。
那女人每天都笑他在做白工,要他早早放棄比較好。愈是這樣,他愈是不可能中途放棄,非追到那妃給她看不可!
「拿開,我不喝。」
不願意讓他產生錯覺,以為連日進攻之下跟她的交情便能有所進展,那妃沒啥起伏的口氣始終很冷淡。她拉起放在躺椅上的白色大毛巾往肩上一披,甩了甩一頭濕髮便逕自走開,正眼都沒瞧他一下,臉上滿是厭煩之色。
她的態度看在別人眼中很正常,彷彿只是一個故意給男友找麻煩的女人。
但他不是她的男友,她也只是個被橡皮糖黏上的倒霉鬼。
她不要他的「伺候」,只是揣測他到底何時才會不再來煩人,離她遠遠的。
沒有能讓他離她三尺的禁制台,她只好要自己盡量對他視而不見。
礙眼的東西晃來晃去,想當作完全沒看見很難,為了保持自己度假的好心情,她必須努力嘗試,不讓他沒道理的行為舉止影響自己。
等她休假結束,有他好看的了。
看她怎麼搞垮他的形象,報此假期被毀之仇!
「別這樣嘛,我又沒在裡頭下毒。」傅劭君很努力保持慇勤的笑臉和態度。
「我又不是怕你下毒。」
毒死她,對他有何好處?他想謀財害命,她也沒那個資格讓人謀害。
她手上幾張信用卡的額度都不高,正鎖在飯店的保險櫃裡,家裡連房子都還在繳貸款,大型財產惟一繳清的是她在開的那輛二手老爺車。
她完全沒有可以讓人覬覦的身家。
即使對他的糾纏不休感到厭煩,她仍然肯定像他這樣的人,不至於被女人拒絕就萌生殺意。縱使他被拒絕的經驗恐怕很少。
「哦,那你還怕什麼?」傅劭君乘機挑釁。
只要她有反應,他都不會放過,認定有反應總比沒反應好。
從開始到現在,她對他的態度雖然從未熱絡,至少一天比一天多瞪了他幾眼,諷刺的話也多了幾句。
迫人嘛!最怕的是對方對你不理不睬,讓你像在追求木頭似的。
白他一眼,那妃沒好氣的說:
「怕只喝一口,你就以為我愛上你了,惹人煩不說,還變本加厲糾纏不休,四處去宣揚我是你的人,那我就是無事惹來一身腥了。這樣說得夠清楚了沒有?」
她是不是沒把話說得太刻薄,才沒讓他知難而退?
如果刻薄才能讓他卻步,她就豁出去了。
頓口氣,傅劭君竟問道:「愛上我有什麼關係?」
她是他的人……這句話讓他愈想愈高興,感覺挺不錯的。
從來沒遇過像她這樣不賞臉的女人,傅劭君在微微的懊惱之下,也覺得新鮮,不由得更想把她追到手。
兩人之間即將進出的火花讓他期待。
老天——她是在跟番仔說話嗎?那妃咬緊牙關、努力保持冷靜,並壓低聲量詛咒道:「我沒有要愛上你,不想也不會愛上你。」
他不是笨蛋,會聽不出來她話裡的諷刺才有鬼!
飯店裡那麼多女人,眼前就有一堆身材姣好的泳裝美女在泳池邊走動,而且心甘情願又不長眼的迷途小羔羊一堆,憑他的條件要釣一個來打發時間還不容易?幹嘛對她死纏不放,破壞她的假期?這是她辛苦工作很久才賺來的假期啊!
天可憐見,她很希望自己在假期結束之後容光煥發的回去。
「做人別太鐵齒,哪天你愛上我了不是很尷尬?」
傅劭君竟然以心存善念的模樣勸說起來。
「你別來煩我不就行了!」那妃快嘔出血來了。
「意思是,只要我一直煩著你,你就會愛上我囉?」
將她的話自行解讀完畢之後,傅劭君露出無比開心的笑容,一副受到莫大鼓勵,準備再接再厲煩到她愛上他為止的口氣。
他也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句話。
「錯!我的話你一句都沒聽懂,你是不是存心跟我唱反調?」被他逼出火氣,那妃瞪著他的脖子——想掐死、掐死、掐死他,掐死他這個甩不掉、罵不走、踢不開的臭男人!
要是他把她的寶貝假期浪費光了,她肯定拿他當三世仇人看待。
「對對對,你的話我是一句都沒聽懂。不過,我討好你都來不及了,可沒膽存心和你唱反調喔!聽都聽不懂了,怎麼跟你唱反調,對吧?」傅劭君一臉無辜的又奉上手中的冰涼飲料道:「火氣大會傷身,來,喝點涼的,消消火。」
瞧,他這好男人當得多稱職哪!
對女性同胞的態度向來友好,他卻也投這麼費心伺候一個女人過。他發現自己不但適應力良好,還漸漸甘之如飴起來,他該給自己一點掌聲。
對母親大人,他都沒這樣討好過。
「你……」那妃差點因為他滑稽的表情笑出來。
不見驕傲自大,只見他的巴結討好,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誤會他了。
見她神情似有動搖,傅劭君自然更加把勁,涎著臉道:「大小姐,我辛辛苦苦為你端了半天的飲料,你就賞賞臉,起碼喝個一口吧?」
討好女人,還真是一門辛苦的學問。
「你到底有何目的?」那妃盯著他手中的飲料問道。
她想知道他對自己糾纏不休的理由。
「我喜歡你,所以想接近你、瞭解你,希望你多看我兩眼,還能有什麼目的?」傅劭君說的像是順口溜般,沒有任何心虛之處,連自己都訝異。
不過,他自己聽起來都覺得還算合理。
至少他覺得那妃與眾不同,跟一般的女人很不一樣。若不是因為她特別,他不可能像這樣放下身段去討好一個女人。
「我怎麼知道你是否居心叵測。」
那妃不給面子地輕哼一聲,沒把他的話當真。
如果只是因為她抽中一雙玻璃鞋,他就想接近她,進而喜歡上她,理由未免過於牽強。真是這樣,他怎麼不去接近、喜歡上其他抽中玻璃鞋的女人。
她不是灰姑娘,他也不會是她的王子。
「你有什麼能讓我覬覦的嗎?」傅劭君很自然的反問。
錢他自己就有,美女他也不缺,他沒必要對這個女人「居心叵測」。
那妃瞇了瞇眼,眸中閃過讓人無法理解的光芒,然後對他扯出一抹微笑。
在他看傻了眼,為她燦爛的笑容入迷時,她不客氣的伸出雙掌,將站在泳池旁的地往後一推。
還來不及反應,傅劭君整個人就被推進泳池裡,濺起頗高的水花。
他連叫都來不及叫!
此舉自然引來泳池畔他人訝異的目光,那妃卻是立於池邊,悠哉游哉拿大毛巾擦起濕發,冷眼看著被她推下水的人,穿著襯衫長褲在水裡手腳並用的亂劃。
看起來還挺好笑的。
「咳咳咳……你……你幹嗎推我下水?」
嗆了一大口水,一臉驚慌的傅劭君才浮出水面。
狼狽的掛在泳池邊猛咳,他仍不忘抬眼瞪著該死的罪魁禍首。
他不是不會游泳,只是沒有落水的心理準備,一下子慌了手腳。
在這種公眾場合出糗,不馬上傳遍社交圈才有鬼!
唉!他的一世英明恐怕就這麼毀了。
「是我推的嗎?」
那妃摸摸髮絲,俯視水邊狼狽的傅劭君,俏顏上儘是無辜。
這是懲罰他狗眼看人低,諷刺人還拐彎抹角。她是沒啥被人覬覦的東西,但不用別人特別提醒。
她甘於平凡,不行啊?
「你竟然想否認……」
傅劭君把頭理在手臂裡,像挫敗的小狗,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話惹惱眼前的女人,能氣得她把他推進泳池裡。習慣當個紳士,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不合理的狀況,不知如何面對女人存心耍詐的無辜嘴臉。
把臉藏起來,免得更多人發現他是誰。
哈!他相信自己有一堆人證,足以肯定她是兇手。
看他頹喪的樣子,那妃突然在泳池邊蹲下來,安慰小狗一樣的拍拍他的腦袋,頗為得意的道:「早說了離我遠一點,對你只有好處役有壞處。」
這樣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是嗎?」
眼中閃過邪惡的光芒,傅劭君突然玩心大起,一抬臉便扯住那妃的手腕,毫不客氣的把她拉下水,讓她跟他一起當落湯雞。
話說回來,她好歹還穿著泳衣,泡在水裡可比他理所當然多了。
「啊——」
沒想到他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被他拉進水裡的那妃驚叫一聲,鼻子嗆進了水,嚇得本能的攀住他,在他身上不住喘息。
迎視她不滿的目光,傅劭君有樣學樣,滿臉無辜地道:
「咦!不是站得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掉進水裡來呢?你一定是看我一個人泡在水裡寂寞,而且光我一個人丟臉讓大家笑話太可憐了,所以特地下水陪我的吧?」
要玩來玩,他奉陪!
反正已經丟臉了,不找個人陪他怎麼行?
要糗就得有個伴,丟臉路上不寂寞。
那妃杏眼圓睜,面對近在咫尺還帶著笑,正對她力表無辜的俊朗臉龐,沒遺漏他玩興正濃的墨黑眼瞳裡頭,尚閃爍著孩子氣的挑釁譎光。像自打一巴掌般,她是好氣又好笑,一時也忘記他們成了多少人眼中的丑角。
毫無選擇餘地,兩人的氣息在彼此之間交流著。
俊男配美女,在水中抱在一起像在拍戲,還激起不少火花呢!
讓他這麼一鬧,旁人還以為他們兩個在嬉戲,更覺得他們是情侶了。
「我知道你的眼睛很大,不用這麼努力證明了。」
傅劭君見她不語,光是睜大一雙眼睛望著自己,他突然一把摟緊她的腰,讓彼此更為貼近。
「放開我。」
吸了一口氣,那妃還算冷靜地命令他。
意識到他心口的跳動,才發現彼此貼得太近,讓她湧起不自在的感覺。
跟他眼對眼、鼻對鼻,不得不注意到他整頭濕透順眼的黑髮,襯托著他不輸模特兒、帥氣立體的五官,在她眼前呈現一張沒得挑剔的男性臉龐。那頑皮的眼神,甚至讓他多了幾分更容易使女性同胞芳心悸動的孩子氣。
她承認他的確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同事胡娟的形容並不誇大。
不過現在不適合跟他鬥嘴,也不是讓人看笑話的時候,她得和他趕緊恢復「安全」距離。要不是這裡耳目眾多,她肯定給他一巴掌,然後用粗暴的方式從他懷裡逃脫。飯店裡是沒人認識她,可是她還要住在這裡好幾天,不想走到哪兒都讓人指指點點。
她可不想跟他一樣成為「名人」。
「放開你可以,晚上陪我。」
嗅著她的氣息,傅劭君十分喜歡擁抱著她的感覺,摟著她的雙臂雖然沒有不規矩,倒是壞壞的笑著提出條件。
不把握邀約機會,他豈不是傻子?
「我為什麼要陪你?」
她又不是伴遊女郎!那妃真覺得莫名其妙。
早知道會落此下場,她剛剛就不會把他推進水裡,不理他走開就好了。
一時衝動,只換來推他落水那一剎那的爽快,想是不太值得。
「因為我希望你陪我啊!」
傅劭君朝她魅惑一笑,口氣還十分理所當然。
旁人聽不見他們的對話,但看得出他們的眼神愈來愈曖昧。
「我沒欠你什麼。」
那妃瞪著他,暗施勁道還是推不開他。
男女天生力氣不均等,她雖懊惱卻又無計可施。旁人都以為他們是熟識了,讓她無法跟旁人求救,只怕一求救,人家也不好意思理會。
說不定別人還以為她在跟他鬧小姐脾氣,怕多事惹一身腥哩!
「可是你在我的掌心裡呢!」
傅劭君在她耳際吹氣,有些得意、有些賴皮,擺明她不答應晚上陪他,要他放人就沒得商量;也不管旁人看戲看得有多樂,他樂於和她共同演出情侶戲碼。
反正會認出他的人早就認出他了。
「你別欺人太甚了!」
那妃咬牙切齒,臉上卻一點一點的出現紅潮。
跟一個男人結實的身軀緊緊相貼,已經讓她夠不自在、很難保持冷靜了,他還故意用各種方式挑逗她,這不是存心跟她過不去?
等她恢復自由身就離他遠遠的,打死也不再跟他說半句話。
「別忘了,是你把我推進水裡的。」
欣賞她比平時更顯得出色的容貌,傅劭君好整以暇的提醒她——要不是她把他推進泳池裡,也不會讓她自己陷入眼前的困境。
言下之意,這是她自作自受。
報應?
「你到底想怎麼樣?」
那妃懊惱不已,開始覺得自己之前的舉動很愚蠢。
「不怎麼樣,只是要你晚上陪我而已。」
傅劭君的口氣既溫柔又暖昧。
「你瘋了,我不會去暖你的床,你最好死了這條心!」
以為傅劭君要拐她上床纏綿,那妃氣得連聲音都頻頻顫抖,很想狠狠甩他一巴掌——可恨他抓著她的雙手,否則她不會跟他客氣。
他以為她是什麼樣的女人?
就算一堆女人想爬上他的床,也不會包括她在內!
「除非你有那個意思,否則我今晚要你陪我做的事,並不包含上床。」聽出她的氣憤,傅劭君忍住笑,把臉靠向她的耳邊細聲笑道:「大家都知道,感情的發展有個先後順序,我只是誠心誠意提出第一部分的約會邀請而已。」
愈是貼近她一步,他就多發現她一分有趣可愛的地方。
「誰有那個意思了?」
被他一說,好像她才是那個迫不及待要爬上他的床的人。
發現自己誤會了他的意思,那妃尷尬的臉更加燙熱,已燒紅得不太像話。
她明明泡在水裡,還覺得自己整個人在發燒。
「我知道你沒那個意思,只是想先把話說清楚,免得有人誤會我的人格。」
傅劭君一副完全相信她的口氣,不介意讓她有個台階下。
瞧!她尷尬又不知所措的模樣真的很可愛呢!
那妃狠狠瞪他一眼,深深吸進一口氣,才恨恨的問道:「是不是我答應晚上陪你,你現在馬上放開我?」
既然他沒有不軌意圖,就讓她先從眼前令人尷尬的處境解脫再說。
「是。」
傅劭君笑瞇了俊眼,很乾脆地回答。
雖然抱著她的感覺太好,幾乎要讓他捨不得放開懷中的人,他還是決定為大局著想。總不能跟她一直泡在泳池裡任人觀賞吧!
他注意到幾乎整個泳池邊的人都在看著他們。
「好,我答應。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
雖然不是很情願,那妃依舊給了承諾。
傅劭君很合作地鬆開雙手,還她自由身。
瞪他一眼,那妃立即爬上泳池,不顧四方好奇不已的目光,像高傲的女王般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還泡在水裡看著她離去背影微笑的傅劭君。
方法是有些拙劣,但他總算往前跨一步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