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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當的誘惑 第五章 作者:賈童
    十一月八日是煌的二十六歲生日,這一點淺香早就記得滾瓜爛熟。為了能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留下一個特別的回憶,她已經考慮了不下一百種慶祝方式和禮物了。

    「一個禮拜以後就是十一月八號,準備得怎麼樣了?」

    百忙之中不忘抽出空閒來關心一下淺香進展程度的,除了黑澤楓還能有誰。

    「差不多了。」因為煌的新專輯必須提前完工,淺香已經忙得焦頭爛額。

    「準備了什麼特殊禮物?」他忍不住好奇地問。

    「抱歉,我不能告訴任何人。」她微笑著賣了一個關子。

    黑澤楓白了她一眼:「本想幫你參考一下,因為煌從小到大收到的特殊禮物簡直千奇百怪無所不有,如果太一般的話,他可是會不屑一顧的。」

    「說一般也一般,不一般也不一般,看他怎麼想。」高深莫測地說完一句繞口令,淺香看看手錶,

    「到點了,我去找煌喝下午茶,拜拜!」

    「居然還有時間喝什麼下午茶,我卻連覺也睡不足,老天爺真是有夠公平的。」牢騷歸牢騷,黑澤楓也只有認命地回到辦公桌前,盯著電腦開始沒完沒了的工作。

    嘴裡叼著一隻鉛筆,風衣口袋裡裝著一疊五線譜,淺香穿過走廊,來到錄音室,敲敲透明的玻璃門進入。

    「是淺香啊,下午茶有沒有我們的份啊?」幾個工作人員打趣道。

    淺香囂張地說:「沒有!要喝自己想辦法。」邊說邊望向裡間戴著耳機錄音的煌,興奮地揮揮手。

    他早就看見她了,雖然還有一首沒有錄完,不過看在這個笨蛋專程跑來的份上,他還是做了個手勢,摘下耳機走了出來。

    「拜拜!」淺香招呼還沒打完,照例又被煌一把給揪了出去:「快走,笨蛋!」

    「唉,俊男美女,天生一對。」調音師小泉感歎道。

    籐堂卻神秘地笑笑:「那可未必。剛才公司裡來了一個金髮靚妞,還帶著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說是要找北條煌,管理員呆了好一陣子呢。我看搞不好是我們煌少爺的舊情人來了……」

    「我也看見了,當時我正在底下拿東西——那妞真不賴,身材一流,絕對是天使的臉蛋魔鬼的身材,不過如果她是煌的老相好,那孩子是怎麼回事?總不見得煌十來歲就當爸爸了?」

    「那有何不可?你未免太小看他的功力了。」

    「哎呀,那我們豈不是有好東西可以看了?」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

    剛剛走出電梯,管理員就迎上前來,把一個信封交給煌:「北條先生,這是一位剛剛才走的女士留給您的。」

    女士?淺香一聽就把頭湊上去,想看看信封裡的內容,不過煌一轉身,沒讓她的計謀得逞。

    撕開信封,裡面是一張卡片,上面以娟秀而熟悉的筆跡寫著兩行字:「煌,你好嗎?我很想見你,但是管理員先生說沒有預約不能見。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來黑澤對面的咖啡店找我嗎?我有話跟你說——蕊貝卡」

    「什麼呀?是誰給你的?」淺香十分好奇地想一探究竟,無奈敵不過煌在身高上所佔的優勢,只能一跳一跳地伸著頭看。

    蕊貝卡……煌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頭腦還是一片混亂——她來了,事隔十年,就在他以為可以永遠忘汜她的時候,她居然又回來了?!

    見,還是不見?以他們之間的關係,即使見了面又有什麼話題呢。可是,既然她來找他,說明她有很重要的事,不然何必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地來東京?難道,她和丈夫之間……

    「煌,你說話呀,怎麼像個呆瓜?出什麼事了?」淺香還在鍥而不捨地追查卡片上的內容。

    還有,怎麼對淺香說?煌馬上又意識到這個問題——他和淺香雖然說起來只是賭局中的兩個角色,可是彼此早已心照不宣,如果讓淺香知道蕊貝卡回來的事,她會怎麼想?但是,也不能瞞著她,否則局面會更加複雜。

    「煌,出了什麼事情?我們還要不要去咖啡廳啊?」淺香提高了嗓門問。

    就在她準備動手強搶的時候,煌忽然轉過身,拉住她的手:「走。」

    「去哪兒呀?你別走那麼快。」淺香連走帶跑地出了黑澤的大門,直直地被拽向對面的咖啡店。

    坐在角落的蕊貝卡抬起頭,欣喜地向他揮手:「煌,這裡!」

    十年不見,他和那時候相比更顯得迷人,個子長高了,身體也結實了,從人見人愛的中性化少年變成了現在魅力十足的男人,儘管年長他四歲,她的臉還是難以克制地紅了一下。

    她這十年來幾乎沒有改變多少,只是從一個允滿幻想、追求自由的少女變成了擁有成熟風韻的少婦,豐滿迷人的身材和嬌媚動人的臉蛋使她比那時更加誘人了,

    煌默默地看了她兩眼,在心底歎了口氣。

    混蛋!這兩人是怎麼回事?眉目傳情完全當她淺香桑晴是假人,她就是那個蕊貝卡?十年前搶了煌的心不算,十年後還要捲土重來嗎?沒門!NoWay!想都別想!

    淺香一屁股坐在蕊貝卡的對面,好讓他們沒法再「深情凝望」。

    「你就是煌提過的蕊貝卡?你比我想像中還要漂亮呢。」淺香率先打破了沉默,主動向情敵問好。

    蕊貝卡一怔,這才注意到第三者的存在,她掉轉視線,微微有些不習慣地說:「嗨,你是?」

    「我是煌的女朋友啊。」淺香理直氣壯地說。

    巨型炸彈,炸死你!她在心裡恨恨地叫囂。

    「是嗎?煌,恭喜你,女朋友這麼漂亮。」她很自然地祝福道。

    「找我有什麼事?」他故作淡漠。

    蕊貝卡低下頭:「其實,我一直想跟你道歉,這句話在我心裡已經憋了十年……」

    煌打斷她:「道歉就不必了,我已經不在乎那個了。」

    她急忙辯道:「可是我在乎!如果不說,我會一生不安。」

    淺香坐在中間,眼珠左右搖擺,警惕地盯著這兩個人的眼神。

    沉默了一會兒,煌終於開口:「好,你說。」

    「我……」蕊貝卡有點尷尬地瞟了坐得筆直的淺香一眼,感覺有點像在警察監視下的探監。

    煌和蕊貝卡同時看向淺香,但後者完全視若無睹,繼續不識相地像尊雕像般杵在那兒。

    你們瞪我也沒用,我就是要坐在這兒,看你們玩什麼把戲,淺香紋絲不動地想,忽然感到背上有什麼東西在爬,她伸手一抓,居然是只蜘蛛。

    她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惟獨怕這毛茸茸的小玩意,即使是只有指甲蓋那麼大的蜘蛛也能把她嚇個半死,何況是這麼大的金狼蛛?

    「啊——救命!」淺香沒命地甩著手,緊接著跳到桌子上蹲下,驚魂未定之際卻聽到有人在得意地大笑。

    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撿起被扔到地上的狼蛛,旋開一個玻璃瓶將它放進去,然後囂張地對著淺香擠眉弄眼。

    「馬修,把你的寵物收好,別嚇到姐姐。」蕊貝卡不快地說;

    「那麼大個人有什麼好怕的,拉非爾又不會咬人。」馬修嘲諷地瞥了淺香一眼,坐在她先前坐的位子上。

    淺香趕緊逃得遠遠的,離開那張要命的桌子。

    「馬修,你可以再出去玩一會嗎?讓媽媽跟大哥哥說幾句話。」蕊貝卡和顏悅色地問兒子。

    「那麼我可以和那位姐姐一起玩了?」十歲的小男孩眼裡閃爍著狡詐的光芒。

    「不要過來!」淺香馬上衝出咖啡廳,逃得比見了鬼還快。

    ※※※

    本以為逃回家就可以擺脫調皮的小鬼和恐怖的蜘蛛,淮知飯做到一半,腳背上又傳來下午在咖啡廳裡的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低頭一看,果不其然,又是那小玩意,淺香尖叫一聲,剛一抬腿,還沒踩下去,馬修手疾眼快地搶過拉非爾,裝入瓶內。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淺香猶如見鬼似的叫道。

    「因為這裡是我家啊。」馬修流利地回答。

    「你家?」淺香馬上衝出廚房,把每個房間巡視一遍,裝潢擺設都和以前一樣,她沒有跑錯房子呀?「小鬼,這裡什麼時候成了你家?」

    馬修理直氣壯地睨著她:「剛剛。」

    「什麼?」淺香懷疑自己聽錯了。

    「煌哥哥說我們可以住在這裡,直到我們找到房子為止。」

    「煌說的?」淺香一頭霧水地呆了片刻,忽然伸手猛掐了一把自己的臉,很痛,的確不是在做夢啊!

    煌居然讓蕊貝卡和她兒子住進家裡?這意味著什麼呢?難道他準備和她舊情復燃、重溫舊夢?他怎麼可以這樣!

    淺香頓時怒火中燒,滿屋子找煌。「煌,你出來!你在哪裡?」

    「鬼吼什麼,我這不是來了。」煌走進屋子,不停地挖著幾乎被震聾的耳朵:

    淺香把他拉到一邊:「你、你怎麼讓他們住進來?」

    「他們無家可歸,難道我見死不救嗎。」

    「無家可歸?」淺香疑惑地把這話嚼了兩遍,

    「怎麼回事?」

    「她丈夫失蹤,警方懷疑和黑社會有關,他們母子又被黑社會盯上了,走投無路才會來找我。」

    「這麼慘?」淺香一肚子怒氣頓時散了個一乾二淨,吃驚地問。

    「麻煩你們了,真足不好意思。」蕊貝卡不安地拎著行李箱站在門口。

    「別客氣,就把這裡當成自己家好了!」淺香豪情萬丈地招呼道,「煌,你幫他們收拾一下房間,我去做菜,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說完,一頭鑽進廚房,熱火朝天地忙去了。

    蕊貝卡感動地一笑,看向煌:「你的女朋友真善良。」

    「是啊。」煌不覺也淺淺地露出了一個柔和的笑容來。

    「媽媽,我可以把拉非爾養在那個玻璃缸裡嗎?拉非爾似乎很喜歡把那兒當成新家。」馬修一蹦一跳地跑過來,指著牆角的大魚缸問。

    「不可以,馬修,你想嚇死姐姐嗎?」

    「沒關係。」煌打斷蕊貝卡,「只要你看好它別讓它出來就可以。」

    「哇!謝謝煌哥哥!」馬修雀躍地衝過去,小心翼翼地將瓶子扭開,倒扣進去。

    「開飯啦!」淺香端著琳琅滿目的美食急匆匆地晃出來,冷不防馬修撲上去,指著玻璃缸叫道:

    「看,拉非爾的新家!」

    「啊——」淺香的尖叫聲伴隨著碗碟掉落在地上的碎裂聲猛然充斥了整間客廳。

    ※※※

    看看鐘,已經十二點多了,淺香伸了個懶腰,拿起馬克杯從房間裡走出來,泡了杯咖啡繼續工作,上樓經過走廊時,隱約看見煌的書房裡還亮著燈,談話聲也若有若無地間斷傳出。

    「煌,謝謝你,沒有你我真不知該怎麼辦……史蒂夫失蹤了,馬修還在念小學,我又沒有辦法去工作,所以……」

    「我知道,明天我就叫人去解決你和那幫高利貸之間的事,我想只要是還有點腦子的人應該會就此罷手的,至於住處你們不用太著急,一切慢慢來。」

    「謝謝……」蕊貝卡感激地望著已經有點陌生了的煌,當初她決定要離開他時,幾乎所有的人都說她傻,以後必定會後悔,而她卻執意要離去,不管他怎麼懇求都無濟於事。現在看來,她似乎真的錯了,這世界上哪個女子能得到他的垂青,能和他相愛,簡直是莫大的幸福。

    「你很愛她嗎?」她小心地問:

    「什麼?」被她的問題驚醒遐思的煌驀然抬頭。

    「你的女朋友——你愛她嗎?」

    他不習慣地偏過頭:「為什麼這麼問?」

    「你們交往多久了?」

    多久?好像是……

    「不記得了,大概一個多月吧。」

    蕊貝卡羨慕地說:「她真不錯,長得很美,心地善良,還比我會做家務,你看馬修今晚的食量,他足足吃了以往好幾頓的量。」

    煌默默聽著她的話,腦海中又響起父親的囑咐——「如果沒有真正的感情,就趁早放了她吧」。

    淺香真的不錯,所有人都這麼說。她的確近乎完美了,或許他今生已經很難再遇到像她這樣完美而且深愛他的女子,可是,他還能愛誰嗎?還能為誰瘋狂和癡迷嗎?還能享受到愛情甜美芬芳的成果嗎?

    該死,他該不會已經相信了她所說的無聊的愛了吧?居然不自覺地想到淺香在「深愛」他?算了吧,離開他的話,她依然很快就會有新的目標——這世界上誰離開誰都能活下去,愛情的溫度永遠敵不過時間的冷卻力量。

    沒錯,愛上一個人的後果就是為她承受所有的折磨,慢慢失去自己,然後痛苦,然後忘卻,最後麻木,回到孑然一身的原點,領會寂寞帶來的至高境界。熱情的人繼續執著地找尋,冷漠的人就此平靜,既然最終的結果都已經擺明,苦苦的追求又是為了什麼?

    「我和她還不見得就怎樣。」他淡然道。

    「煌,若是因為我給你帶來的創傷使你這樣……的話,我——」

    「沒你的事,我這麼說是因為我根本沒有你們說的那種『戀愛』中的感覺,而不是害怕什麼東西。」

    她歎了口氣,為他的執迷不悟哀傷。

    輕輕離開書房的門,淺香回到位於走廊盡頭的房間裡,手裡的咖啡已經冷了。長久以來,她是這樣鍾情於不加任何方糖和牛奶的黑咖啡,是因為這就是感,情的真面目——看上去性感誘人、聞起來沁人心脾,然而只要稍一品嚐,立刻就會苦得讓人留下和咖啡一樣苦澀的淚水。

    但是也許也就是因為疼痛,愛情才有了永恆美麗的原因,就像手臂上在年少時刺上的「愛」字,鑽心的痛苦讓她永遠記住了這個「愛」字的份量,它雖然已經隨歲月和磨難而漸漸模糊,但是卻始終沒有消失。

    「煌,我深愛的你,即使永遠沒有任何回報,我也會靜靜守候你一生……」

    ※※※

    十一月八日在淺香熱切的期盼中姍姍來臨,早上鬧鐘還沒有響,淺香就一骨碌爬了起來,準備做一頓充滿愛意的早餐。

    心形荷包蛋,心形麵包片,點心擺成心的形狀,就連裝牛奶的杯子,淺香也提前專門請人訂做了愛心的形狀。

    晚上除了一頓豪華大餐之外,她準備已久的生日禮物就要亮相了,到時候煌會是什麼表情呢?一定是驚喜參乍,但是說不定還是會擺出一副漠不關心的面孔,說一聲「笨蛋」吧?

    想到這裡,她都要笑出來了。

    不過也有一些美中不足,比如今天本來是可以休假的,可是有一部鶴紀主演的電影要修改主題音樂,不去不行。另外就是蕊貝卡和馬修,他們也要留下來陪煌過生日,看來一個禮拜前預計的浪漫二人晚餐是絕對泡湯的了。

    把四個盤子放在餐桌上時,另外三人陸續走進來,馬修尖叫一聲:「哇,愛心早餐!」衝過來就要搶,淺香眼疾手快地制止了這個小野人的攻勢:「這不是你的,你的在那邊。」

    「我就要這個!」馬修不依不饒地叫道。

    「等你過生日再做給你吃。」淺香忙不迭地護送著寶貝的盤子來到煌的身邊。

    「煌哥哥,我要你的那份。」馬修依舊不死心地盯著煌的盤子,心裡盤算著,煌對他的要求一般都是有求必應的,這份早餐遲早還會回到他面前來。

    可惜這回煌沒有如他所願:「不行,要吃得等你生日到。」

    「哈哈哈!」淺香得意地把馬修按在椅子上,「老老實實吃吧你。」

    蕊貝卡幫淺香分好牛奶後問:「淺香,你今天一定要去工作嗎?」

    「是啊。」提到這個淺香就生氣。

    「真可惜,煌還說今天難得有這麼好的天氣,還想開車帶我們去海邊兜風呢。」蕊貝卡惋惜地說。

    真是歹勢!淺香暗罵,不過嘴上卻說:「沒關係,你們去就好了,反正我晚上還要回來準備晚餐,到時候再給煌慶祝也是一樣的嘛。」

    馬修邊吃邊說:「我才不要干兜風這麼沒意思的事,我要跟淺香去黑澤,找尾崎鶴紀簽名。」

    蕊貝卡失笑道:「馬修最喜歡尾崎小姐了,上次去找煌的時候就想要一張她的簽名。」

    「淺香正好和鶴紀很熟,別說籤名,合影吃飯都沒問題。」煌盯著淺香說。

    「那會不會太麻煩淺香了?」蕊貝卡擔心地問。

    「啊。不會不會,交給我吧。」淺香一時頭腦發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一口答應下來,直到走進了黑澤公司才後悔不迭。

    「我真是個笨蛋唉,哪有成全情敵和男朋友去兜風的?到時候他們觸景生情,心心相印情不自禁地擁吻在一起,我也拿他們無可奈何,唉,真是笨哪!」

    馬修纏著鶴紀在一邊玩,淺香就坐在辦公桌邊自言自語。

    「惟今之計只有趕緊完成工作,趕回去制止擁吻事件的發生!對,就這麼辦。」淺香埋頭奮筆疾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一小時後——

    「鶴紀,麻煩你把這個交到錄音室,看看能不能通過,不行就多排幾遍,再不行就等我明天回來改!後會有期!」

    說完,把樂譜刷地扔向鶴紀的腦門,抓起馬修就飛奔而出。

    「海邊,好,煌,我來了!」淺香攔下一輛的士,一上去就催促司機拚命地開。

    雖然說是在海邊,可是海邊之大,要找兩個人談何容易,轉了半天,馬修的怒火終於爆發:「死淺香,你到底還想轉多久?我都餓死了!」

    「小孩子哪那麼容易餓啊,快幫忙找你媽!」

    「找什麼呀,你不會打電話嗎?」

    馬修一語驚醒夢中人,淺香若有所思:「對呀,煌有手機,我怎麼沒想到?」

    「笨蛋!」馬修沒好氣地罵道。

    「再罵人小心晚上不給你飯吃。」淺香一邊恐嚇一邊四處找自己的行動電話,全身上下找遍了才想起來,她沒帶。

    「走,去找電話亭!」

    淺香正要抬腿,馬修卻一屁股坐在沙灘上面:

    「我不要走了,我累死了!」

    「小鬼,」她四下環視,指著不遠處一個賣冰淇淋的露天茶座,「去那裡等我,給你兩萬塊,夠你吃到撐死的了。記住千萬別走開啊!」

    「知道了。」馬修接過錢,飛快地衝向茶座。

    「還說走不動,我看是懶病犯了,一看到吃的就好。」淺香哼了一聲,開始火燒屁股地到處找電話。

    好不容易向一個中年叔叔借了電話打給煌,跟他們約好地點時間見面,淺香樂滋滋地往茶座走,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馬修的影子了。

    「這小鬼,人呢?」她抓住店主人,急切地問,

    「老闆,剛才有一個十歲的外國小孩子呢?」

    「外國小孩?哦,金髮碧眼的是嗎?買了一個冰淇淋就往那邊跑了。」

    「死馬修!看我抓住你怎麼扒你的皮!」淺香一聲暴吼,狂追而去,「我叫你別亂跑,不聽是吧?!」

    她以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朝老闆指的方向追去,可是馬修好像人間蒸發了似的,怎樣都不見人影。

    難道是給人販子帶走了?有可能,這小孩子長得又漂亮又聰明,還是外國人,絕對顯眼。不過馬修又不是笨蛋,而且已經十歲了,不會分不清楚是非呀。

    「淺香!」蕊貝卡和煌已經由遠而近,蕊貝卡熱情地跑過來,「工作這麼快就做完了?太好了.我們可以好好慶祝一下了——馬修呢?你們在玩捉迷藏嗎?」

    「馬修不見了啦。」她小心翼翼地說,偷瞄兩人的臉色,「我叫他在茶座等我,可是我一回來,他就不見了,老闆說他往那個方向跑了。」

    「什麼?」煌的尾音揚了上去,淺香趕緊低下頭:「我是罪人,我認罪。不過賬等會兒再算,我們還是趕緊找人要緊。」

    蕊貝卡急得六神無主:「煌怎麼辦?馬修會不會被那些高利貸的人綁架子?」

    「不會。」煌肯定地說,「除非他們不想再活下去。」他拿出電話撥了個號碼,「繪褚,是我,你馬上召集身邊的人,有多少調多少,然後全都到海邊來,限你十分鐘,否則後果自負。」

    「太好了太好了,這下就不用擔心了。」淺香剛拍拍胸口,鬆了口氣,煌馬上投來兩道犀利的目光,嚇得她趕緊收聲。

    九分二—十四秒過去後,繪褚帶著浩浩蕩蕩十幾輛汽車人馬趕到,跳下車就衝了過來:「敵人在哪?敵人在哪?少爺,淮那麼狗膽包天,敢來找您的麻煩?我已經召集了東京所有的兄弟,這是第一批,第二三四五六隊馬上就到,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們立刻要那不知死活的狂徒身首異處!」他邊說邊回頭叫道,「弟兄們,準備抄傢伙!」

    蕊貝卡和淺香看著這架勢,差點沒倒下——這也太誇張了點吧。

    煌一腳把激動的繪褚踹開:「誰讓你帶傢伙來的?我有說是打架嗎?!」

    繪褚不解地問:「不打架為什麼要召集所有的兄弟?」

    煌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所有的人,馬上給我去找一個十歲左右、金髮碧眼的小男孩,名字叫馬修,聽見沒?快去!」

    所有的黑衣墨鏡男一得令,馬上四散開來,大有把海灘包圍之勢。

    「笨蛋!」煌瞪著淺香,狠狠地罵道。

    淺香低著頭,老老實實地挨罵,一句話都不敢說。

    繪褚聞聽此言,竄上前來:「少爺放心,很快就找到了,請少爺千萬不要再罵淺香小姐了。」

    「我罵她關你屁事?」煌更加來火,「要是找不到,看我怎麼收拾你。」

    淺香見狀,一改喪氣樣,勇敢地挺身而出:

    「煌,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不要遷怒無辜的人,有火就朝我發好了。」

    「你——」煌簡直想把他們兩個吊起來打一頓,瞧那副互相關懷的樣子,他看了就想揍人。

    「淺香小姐,謝謝你,不過讓女人頂罪的男人不算真正的男人,你不用為我開脫,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繪褚感動得就差沒流下眼淚。

    「這本來就是我的錯啊。」淺香莫名其妙。

    「你們兩個給我閉嘴!該死的混蛋!」煌抓狂地吼叫。

    「找到了,找到了!」兩三個黑衣墨鏡男從遠處跑來,「在附近的巖洞裡玩兒呢,沒事。」

    蕊貝卡聽了,欣喜萬分地迎上去,一把抱住兒子:「馬修,我的馬修,謝謝上帝,你終於沒事了。」

    淺香也猛衝過去:「小混蛋,叫你別亂跑,為什麼不聽!」

    「你閉嘴!」煌將她吼得乖乖消聲,「回家!」

    ※※※

    蕊貝卡——回到家就趕緊給兒子洗澡換衣服。淺香則因為知道自己弄砸了煌的生日,使得所有人敗興而歸,悶聲不響地坐在沙發卜自我反省。

    「你在幹嘛?」煌從書房出來,見她一個人還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粗著聲音問。

    「反省……」淺香低著頭,音量似貓。

    「又沒人怪你。」他哼了一句。

    「我搞丟了馬修害得蕊貝卡著急。」

    「馬修也有不對。」

    「我弄砸了你的生日。」

    「反正明年還可以過。」他不置可否。

    「我讓繪褚他們奔波。」

    「夠了。」他沉聲說,「今天的事:不要再提。」

    淺香抬起頭:「本來我是想做一頓浪漫的燭光晚餐,然後送上給你的禮物,這樣我們就算有了第一個特殊日子的回憶了。」

    煌的眼光放柔了些:「算了,以後這樣的日子還有得是。」

    「可是人家準備了好久的……」淺香嗚咽著說。

    「現在還來得及給我嗎?」他問。

    「你想看嗎?」她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當然想。」他不禁產生了好奇心,「在哪裡?」

    「在『黑澤製作』。」她扁著嘴,「可是已經太晚了,大門關了。」

    「沒關係,我們翻牆進去,我知道路。」他伸出手,「要去嗎?」

    淺香點點頭,隨他來到車庫。

    「走嘍。」

    半夜翻牆進黑澤果然不失是一個極好的主意,煌先熟練而輕巧地越過警報裝置,然後趴在牆上拉住淺香高舉的手,把她拉上牆,然後托著她慢慢滑下來。

    腳一落地,淺香興奮地雙手握拳直揮,發出「呀——」的慶賀聲,被煌一把摀住嘴拖進大樓。

    「禮物在哪?」他迫不及待地問。

    淺香指指樓上:「琴房。」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進入琴房後,煌在烏漆抹黑的房間裡低聲問淺香。

    「煌,生日快樂。」

    淺香的聲音在前方響起,接下來是清脆悅耳的鋼琴聲。

    「你瘋啦?會被發現的。」煌剛罵了—句,就被歌詞吸引住了……

    「一年前我遇見了你,然後就愛上了你。

    我想的都是你,在樂譜上寫滿你。

    命運是這樣安排的,我喜歡你!

    雖然我從未想過這會是一個喜劇結尾,但仍甘之如飴,

    我告訴自己,只要這世界沒有完結,我和你就沒有盡頭——

    留長了頭髮,折完了紙鶴,

    接下來便是找一棵樹,將愛你的心願深埋。

    如果上天願意眷顧,請為我灑一場溫柔的流星雨,

    讓我和他同時看見,來自伊甸園裡亞當與夏娃的微笑——」

    「喜歡嗎?」

    她結束了最後一個琴音,側過臉輕輕地問靜靜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煌。

    好半天過去,他才開口,聲音溫柔似水:「喜歡,很喜歡。」

    「真的?」她站起來摸過去,在他旁邊坐下,「有多喜歡?」

    「這是我收到過的最好的禮物。」他輕輕地、也堅定地說。

    「是嗎?那太好了。」淺香高興地笑道。

    「我還想再聽一遍,」他問,「可以嗎?」

    「當然。」她馬上回到鋼琴旁邊,開始自彈自唱。

    煌就坐在黑暗中靜靜地聆聽,眼淚慢慢地溢出心底,流出眼眶。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收到這樣一份來自伊甸園的禮物,我的心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一點起伏了。也許,也許長久以來我一直在等你的到來,等了很久很久,久得就快忘記你我的名字。不過感謝上天,我等到你了,我終於走到了寂寞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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