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打著門板,對藏在裡頭的小女人喊道:「雙雙,你開門見我好嗎?」
「我累了,已經歇息了,有什麼話改明兒個再跟我說吧!」雙雙坐在床上,拚命克制自己別一時心軟跑去開門。
「方纔冉芷凌究竟跟你說了些什麼,為何你不肯見我?」嚴釋策料想雙雙拒絕見他,肯定和冉芷凌有關。
雙雙怕他去找小姐問個明白,揚聲道:「小姐沒說什麼,你別誤會她。」
「你這是在維護她嗎?」嚴釋策感到不悅。
「不是,我是實話實說,她真的待我很好。」
「好,我們不談她,就來談談我們,我問你,你當真要放棄我們的感情?你真捨得?」
「我早先不也跟你說過了,我們兩個不該在一起,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她當然是萬分捨不得,卻也不得不選擇將這段感情永遠藏在內心深處。
嚴釋策一聽,急了,用力拍打著門。「雙雙,人的感情不是說收就能收的,你不可以這樣。」
雙雙緊抿著唇將自己埋在棉被裡,不願聽他說。
「雙雙,你不能不講道理,快點把門打開,我們好好談談。」嚴釋策心急如焚,非要當面跟她談清楚不可。
雙雙心痛如絞,哽咽著聲。「我要睡了,你走吧。」
她雙手緊握,澄亮的眼眸癡癡望著被燭火照映在門外的岸然身影,她真的好想開門,真的好想投入他的懷抱,真的好想告訴他,她一點都不想拒絕他、離開他。
可是她除了狠狠將他拒於門外,其他的事都不能做。
她愛他,所以不能害了他,她一定要堅定信念才行。
沙啞的聲音充滿痛苦。「雙雙,不要對我如此殘忍好嗎?」
雙雙用棉被將自己裹得緊緊的,彷彿這麼做可以包裹住悲傷欲絕的心,彷彿從此就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似的。
「雙雙!雙雙!」嚴釋策拚命拍打門板,雙雙不開門就是不開門。
總是意氣風發、精神奕奕的他頹喪地垂下雙肩,失意地倚著門板滑坐在地,已被逼到了痛苦深淵。
「雙雙,我就在你房外,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你想見我,打開門就可以看見我了。」右手絕望的擺在弓起的右膝上,看著廊外無星無月黑暗的天際。
這片如黑墨潑灑過的天空,有如他此刻的心境,陰鬱暗沉。
雙雙無法控制雙耳不去聽他那總是輕易蠱惑她的嗓音,聽到他就守在房外,她的心激顫,恨不得馬上衝出房外,與他肩並肩相依偎。
「釋策,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房內的她輕聲喃念。
悲傷的淚水,無聲滾落。
房外的嚴釋策萬般無奈,激狂的心要他不顧一切破門而入,可理智告訴他,這麼做無濟於事,可能會刺激到雙雙,讓她更加將他排拒於心房外,他唯有強忍住,才有辦法守在她房外。
只是他的心,因她的拒絕,被撕扯成片片。
夜深沉,涼風陣陣。
房外的人如入了定,一動也不動孤獨守著。
房內哭累的人兒則墜入幽暗夢鄉……
該是虛幻的夢境卻真實得可怕,在深幽的暗夜,睡在小姐鄰房的她聽見了哀號慘叫聲,由夢中驚跳起,披了外袍起身察看。
才剛步出房外,就聽見更多淒厲的痛苦尖叫聲,她立即奔進小姐房中,那時小姐也被驚醒了。
「小姐,我不曉得外頭出了什麼事,好多慘叫聲。」驚魂未定的她嚇白了臉。
「我爹和我娘……」冉芷凌頭一個想到的即是父母的安危。
「小姐,你留在這兒,不!不如先躲起來,我去看看老爺和夫人的情況。」雙雙不顧自身安危,急忙轉身要走。
冉芷凌拉住了雙雙往外衝的身子。「不,外頭危險得很,雙雙,你跟你爹娘先走,我自個兒過去看。」
此時許金花老淚縱橫,衣袍染血地自外衝了進來,叫著:「小姐!小姐!」
冉芷凌驚慌地抓著許金花的雙手問:「翟大娘,你身上怎麼會有血?你受傷了嗎?」
見到娘親身上有血,雙雙眼前一片黑,但及時穩住,伸手扶著娘親。「娘,爹呢?怎麼不見爹?你身上的血……」
「我沒事,這不是我的血,而是……而是……」許金花難過到無法把話說得完全,悲痛的眼眸掃向冉芷凌。
冉芷凌心頭一震,痛得不得了,仍是得故作鎮定,抖顫著唇問:「而是什麼?」
翟吉人自外頭衝了進來,嘴裡驚慌喊道:「小姐快走,我聽見那群闖進府裡的惡徒說要找出小姐!」
「什麼?那他們馬上就會找到這兒來了,小姐不走不行,快!」許金花伸手扯下雙雙身上的外袍。
「對,一定要走。」翟吉人背過身去,心底已明瞭妻子此舉有何用意,他的心登時開始淌血。
「翟大娘,你話還沒說完,你身上的血怎麼來的?為何翟大叔身上也有血?」冉芷凌拉著許金花的手臂,非要她給個答案不可。
「是啊,爹、娘,究竟是出了什麼事?你們也說個清楚啊!」雙雙見小姐心急,自己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小姐,你要節哀,老爺和夫人已經……魂歸西天……」一談及慘死的老爺、夫人,翟吉人就哭得全身顫抖,無法自已。
「小姐,你要快點逃才行。」許金花將雙雙的外袍俐落穿在冉芷凌身上,讓她做丫鬟打扮,心疼得不敢瞥向女兒。
「不,我不走!我要看我爹娘!」冉芷凌淚流滿面,用力想甩開許金花的手。
許金花用力鉗制住冉芷凌的手,不讓她掙脫。
「小姐,你不能去!外頭那群凶神惡煞正在到處找你,金花,你動作快點!」翟吉人留意著外頭的情況,不捨的雙眼和妻子一樣,不敢看向女兒一眼,就怕自己會心軟。
老爺與夫人對他們一家恩重如山,他們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小姐的性命才行。
一旁的雙雙不斷來回看著爹娘,發現他們倆刻意迴避看她,又將她的衣袍穿在小姐身上,心頭登時有了底。
得知即將面臨險境,玲瓏纖瘦的身子恐懼顫抖著,而後連做了幾個深呼吸,讓情緒平穩下來,接著舉步維艱地取來小姐的外袍,蒼白的唇瓣抖個不停,素白的手指一時間沒辦法將衣袍穿戴好。
許金花與翟吉人見女兒默默接受即將面臨的命運,兩老的心飽受凌遲,痛苦萬分,卻不得不漠視,逼自己狠下心來。「別抖,快點把衣衫穿好,你要引開惡徒的注意,別讓他們發現不對勁追上來,明白嗎?」
雙雙頷首,遵照娘親的指示將衣衫穿好,努力吸著鼻子不落下淚來,以輕鬆的口吻說道:「我明白,爹、娘,你們快帶著小姐離開,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冉芷凌發現他們的意圖,驚叫:「不!雙雙,你不能為我犧牲。」
雙雙對著冉芷凌甜甜一笑,笑容中有著全然的真誠,不帶一絲埋怨。「這是我自願的,小姐,你一定要逃出去。」
「雙雙!」冉芷凌拚命搖頭,短短一夜間,她已經失去了爹娘,她絕對不能讓情同姊妹的雙雙為她犧牲生命。
雙雙不理會冉芷凌的呼喚,雙膝下跪,對爹娘拜了三拜。「爹、娘,請恕女兒不孝,再也無法承歡膝下,你們要好好保重自個兒的身子。」
「雙雙啊!」許金花不捨的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女兒,但才剛踏出一步,便又頓住,因為她想到了與丈夫所肩負的責任。
翟吉人不忍與女兒訣別,輕擺了擺手,暗自冀求上蒼能夠大發慈悲,使雙雙能夠保住一命。
與父母拜別後,雙雙毅然決然站起身,開了門就往最吵雜的地方奔去。
「雙雙,別走!」冉芷凌心痛到淚痕斑斑,雙手受到鉗制的她,怎麼也喚不回好姊妹。
「我們走!」翟吉人在雙雙一跑出房外後,與妻子火速帶著冉芷凌離開。
火光竄燃,哀號四起,惡夜追殺,垂死掙扎。
所有的一切皆清晰出現在雙雙夢中,深陷惡夢的她驚聲尖叫,手腳並用將裹在身上的被子當成壓制她的惡徒,用力踢踹。
守在房外的嚴釋策聽見她淒厲的尖叫聲,立即躍起身,抬腿將緊閉的門扉用力踹開,奔入房中,來到床畔。
他用力搖著額際滿佈汗水的人兒,焦急喊道:「雙雙,你怎麼了?」
雙雙猛地被嚴釋策搖醒,滿佈恐懼的雙眸圓瞠,一口氣梗在喉間,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嚴釋策撫著她的胸口,讓她的氣能夠順過來。「來,慢慢深吸口氣,再慢慢吐氣,別慌、別急,我就在你身邊。」
雙雙遵照著指示吸氣、吐氣,一遍又一遍,才讓驚慌不安的心平靜下來,曾滿佈恐懼的眼瞳望著四周擺設,確定自己人就在嚴府,且安然無恙,這才不再害怕得全身緊繃。
「你怎麼了?作惡夢了是嗎?」嚴釋策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細語不斷,柔聲安慰。
雙雙聆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一聲接一聲,情緒漸趨於平靜,一幕幕浮現在腦海中的事愈來愈清晰。
她喃喃說道:「我想起來了。」
「什麼?」緊擁著她的雙臂一僵。
「我爹叫翟吉人,我娘是許金花,我叫翟雙雙,不是冉芷凌。」
「……」
「所有的事我都記起來了……」她望進他深幽的黑眸。「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不然你也不會在我還未恢復記憶,擔心雙雙的情況時,跟我說等我想起來,就會知道雙雙平安無事,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小姐……」
大掌溫柔輕撫她柔嫩的臉頰。「因為我想要你留在我身邊,才會選擇隱瞞,你明白我的心不是嗎?」
雙雙輕合上眼,貪戀他的溫柔,允許自己在此刻稍微放縱一下。
先前她不記得冉家對他們一家三口的恩情、不記得小姐待她的好,已經選擇離開,現下所有事都想起來了,更是不可能做出傷害小姐的事。
她得把事情做好才行!
「你為什麼又不說話?不管我有多愛你,你還是要選擇放棄我是嗎?」他痛苦地低啞著聲,乞求她不要拋棄他。
「我不能沒有你,你究竟明不明白?」他不顧一切地懇求她。
她又何嘗願意過著沒有他的日子?
長睫抖顫,晶瑩的淚珠如冰晶懸掛,她依然雙眼緊閉,沉默不語。
「雙雙,可知你的決定會將我打入萬劫不復的地獄當中,你真忍心讓我生不如死?」他心如刀割,急切地想說服她改變心意。
傷心欲絕的淚水潸然滾落,她硬是狠下心腸,不回應他的懇求、愛語。
地獄是嗎?她早已墜落其間,再也無法掙脫。
兩顆飽嘗苦痛的心緊緊相依,一個想愛卻不敢放膽去愛;一個要愛卻再也得不到任何回應。
夜很深,籠罩在兩人頭頂上的陰霾沉重得快將兩人給壓碎、擊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