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是他一大清早接待幾位朝中的要臣,商議著近來皇上欲加重百姓稅收之事,而站在一旁的她,便張著雙骨碌碌的大眼,滿含懷疑的盯著他看。
就連這會兒,他好不容易清閒的在涼亭裡看書,她那雙不知轉些甚麼念頭的大眼,也毫不放鬆地緊盯著他。
「水靈兒,倒水!」
甯顤頭也不抬的遞出手裡的空茶杯,朝坐在一旁,早已自動與他「平起平坐」的水靈吩咐道。
「你自個兒去倒!」
水靈托著下巴,挺乾脆的拒絕。
聞言,甯顤緩緩自書本裡抬起頭,看著自己僵在豐空中的手,半晌才悻悻然的收回,再度埋首書中。
刻意忽略身旁那道注視的目光,他勉強鎮定心神回到書中,直到四周泛起陣陣寒意。
「水靈兒,替我去取件氅裘來。」
「我正在想事情,不能侍候你!」水靈不耐的顰起眉,白了他一眼。
甯顛驚愕的瞪大眼,看著這架子大的小丫鬟,一臉不可思議。
「替我倒水!」
在正錯愕間,小丫鬟竟反倒大剌剌的躺上他專用的軟椅,還一派神氣的命令道。
這小丫鬟,不服侍他也便罷了,如今反過來竟然還要他倒水,侍候她。
看來他的輕縱,可養刁了小丫鬟的蠻性,變得越來越無法無天起來了,然而,他卻揚起唇,饒有興味的笑了。
原本那股不悅,全被她這恁是大膽的舉動,給驅趕得一點不剩,如今他的脾氣非但一點也發作不起來,還覺得煞是有趣。
眼前這小丫頭雖然率直、大膽,卻莫名討人喜歡!
他噙著抹幾乎輕不可聞的笑,動手倒了杯茶,遞到她的眼前。
「嗯!」只見水靈眼也下眨,理所當然接過茶,神態悠閒自然的就這麼輕啜起來。
「替我捏捏胳臂!」她順口的吩咐道。
一早天還沒亮,她就被溫大娘叫到廚房裡去揉麵團,現下兩隻手臂幾乎快腫得比腿粗了。
遲疑了下,甯顤還是蹲下身來,小心地輕揉她纖細,卻十分僵硬的手臂,盡責得讓他幾乎懷疑自己才是奴才。
撇開這丫頭踰矩的大膽不說,她還真是有主子的派頭,吩咐人的口氣忒是理所當然,那副唯她獨尊的氣勢,差點連他也給唬住了。
「水靈兒姑娘,這樣的力道可還舒服?」
甯顛如假似真的學著下人的口吻,恭敬的問道。
「嗯,勉強過得去!」水靈輕佻了下柳眉,淡淡的說道。「對了,肩膀也替我揉一揉。」她伸出纖指比了比。
「是的,水靈兒姑娘!」
他按摩得恰到好處的手,讓水靈不覺發出滿足的歎息,絲毫不覺身後的他幾乎爆笑出聲。
被服侍得舒坦、順當的水靈,絲毫不覺這主僕倒置的畫面有多荒謬,仍若有所思的躺在軟椅上,一邊輕啜著沁香的清茶,邊享受他讓人渾身舒暢的按摩。
待她終於回過神,一轉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跳上了大冰塊的軟椅,喝了他的茶,最可怕的是……他的手還在她的肩上!
「爺……爺!您不用忙了,來,請坐!呃……喝茶,喝茶!」
水靈忙不迭跳下來,慌張的將他壓進軟椅裡,轉個身又慇勤的替他倒了杯茶。
「嗯!」甯顤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而後才悠然躺了下來。
呼!眼看大冰塊一臉平靜,沒有生氣的跡象,水靈終於鬆了一大口氣。
沉默了半晌,水靈終於遲疑的開口了。
「爺!我有個問題放在心裡很多天了,實在是憋不住了,您一定得老實告訴我!」
「嗯?」甯顤挑起眉,等著她說下去。
水靈舔了舔唇,小心翼翼的開口道:「以前這府裡頭是不是有個不聽話的小丫鬟,被爺一怒之下給賣到了——青樓當花娘去了?」
「這話你打哪兒聽來的?」聞言,甯顤一臉懷疑的盯著他。
「哎呀!您別管我打哪兒聽來的,到底是不是有這麼一回事?」水靈急於求證。
「我從沒有把丫鬟賣到青樓過,也不可能會這麼做。」他淡淡的說道:「怎麼了?」
「溫大娘她……她竟然撒下這謊話來誆我!」
水靈氣得咬牙切齒,害她為了那番威脅,足足當了好幾天的傻瓜。
好啊!這個可惡的溫大娘,竟然敢騙她,此仇下報,她司徒水靈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看著水靈那張表情豐富的小臉蛋,甯顤不由得又揚起了唇。
甯顤猜想得到,只要有水靈兒在府中一天,就休想有安寧的一日。
果下其然,這天正午一回府,只見大廳裡雞飛狗跳一片混亂,溫大娘頂著一頭誇張可笑的蓬鬆亂髮,正滿廳追著水靈兒跑,咆哮、尖叫聲不絕於耳。
「這是怎麼一回事?」
甯顤立在廳邊,眼前的一片混亂讓他蹙起眉頭。
一見甯顤出現,溫大娘便忙下迭跪到他的跟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訴道:
「爺,水靈兒這刁鑽不受教的丫頭,竟然趁老奴睡覺,把老奴的頭髮給弄成了這副德性,您瞧瞧!哇——」說罷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哀號。
「水靈兒——」甯顤蹙起眉頭,轉向一旁的禍首。
「誰叫溫大娘先前把我騙得團團轉!這不過是一點小小的教訓,便宜了她!」水靈仍心有不甘的啐道。
「爺,您聽聽!」溫大娘聞言狠狠倒抽了一口氣。「要不是她這丫頭太過刁鑽、頑劣,老奴何苦編派這些話來威嚇她,誰知道她非但不感激,還恩將仇報,爺!您要替老奴做主啊!」溫大娘拭著淚,萬分委屈的泣訴道。
「水靈兒,我要你向溫大娘賠禮。」甯顤凝望著水靈平靜的說道。
「我不要!」水靈倔強的別開臉。
「水靈兒!」甯顤沉聲警告道。
水靈既委屈又不甘的瞪著甯顛,又轉頭看看一臉得意的溫大娘,扁起嘴,一言不發就遽然衝出門去。
「爺,您瞧這丫頭多刁鑽,簡直……」
「溫大娘!」甯顛出口打斷她的叨絮。「別生氣,我代水靈兒在這向你道歉。」
「爺!」溫大娘狠狠倒抽一口氣,而後惶恐的連忙跪地磕起響頭。「您別折煞了老奴,老奴是萬萬受不起的!」
「那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這……」溫大娘遲疑的抬頭偷覷著甯顤,迫於情勢,還是不得不嚥下這口氣。「老奴不再同那丫頭計較便是。」
「嗯,把這兒收拾收拾。」他環顧了混亂不堪的大廳一眼,沉聲命令道。
「是,爺!」
甯顤轉頭看了眼門外,遲疑半晌,而後隨即步出大廳,往寢房而去。
一進房,果不其然,床上一個鼓起的小小被團,正一聳一聳的抽動著。
「水靈兒——」
「走開!」被團裡傳來口氣不善的濃濃鼻音。
甯顤挑了挑眉,一把掀開了錦被,蜷縮得像條小蝦米的小小身影,倏然怒跳了起來,一雙柔軟,絲毫沒有威脅性的小拳頭,往他胸口就是一陣亂打。
「你可惡!你怎能……叫我向她……道歉……」
「水靈兒,別氣了!溫大娘畢竟在我甯家也待了二十多年了,我不能不顧及她的顏面。」甯顛歎了口氣,縱容她的蠻橫。
只是,一想到溫大娘一張氣得通紅的臉,還頂著一頭宛如雞窩似的卷髮,這叫甯顛再也忍俊不住的笑出來。
「你笑了?!」
水靈震懾的盯著他唇邊那抹輕不可聞的笑意,渾然忘了正擱在他胸口的小拳頭。
「怎麼?一個笑能令你這麼吃驚?」
「不!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她怔怔的說道,雙眼仍瞬也不瞬的直視著也。
他的笑容出奇的好看!
兩片厚薄適中的唇,優雅的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也同時牽起俊臉上兩道迷人的頰窩,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恁是瀟灑、俊朗。
「你到底是怎麼弄的?」甯顤噙著笑,好奇的問道。
「甚麼?」水靈自他的笑容裡回過神。
「溫大娘的頭髮。」甯顤忍住笑道。
「我把鐵棒放在灶裡燒熱了,捲上溫大娘的頭髮,就變成那副模樣了。」她心不在焉的答道。
「你太頑皮了,我非得懲罰你不可!」甯顤朝她勾出一抹莫測高深的笑,
「爺,我……我水靈兒向來是有仇報仇、有恩報恩,是溫大娘先不仁於先,不能怪我對她不義……唔……」
水靈驚恐的一步步往後退,直到她的聲音全數沒入他的唇中。
甯顛霸道的吞沒了她的聲音,也全面接收了她的氣息與甜美。
他失控了——他清楚知道!
因為他發現才嘗過一次,他竟然戀上了她的唇,讓他日日夜夜惦念著那雙唇辦甜美、柔軟的滋味!
而現下,他打算縱容那股難抑的渴望!
帶著猛烈的渴望與熱情,佔據她的柔軟唇瓣,需索的吸吮她口中所有的甜美,霸道的與她稚嫩的香舌糾纏,放肆自己在她的唇舌閭捲起情慾的風暴。
他的唇舌來勢洶洶,帶著讓人焚身的猛烈熱情而來,執意要撩起她體內潛藏的情慾,隨著她急促吐納的喘息,他一回又一回的勾勒、撩撥她濕嫩的檀口,引誘著她體內渴望撫慰的慾望,直到她羞怯、生澀的舌放鬆戒備,被他牢牢操控、掌握。
這就是懲罰嗎?!水靈兒情不自禁的緊攀著他的頸項,恍惚的想道。
她不明白何以這個看似冷漠、難以親近的大冰塊,為何老是抓著她吻個下停,而他的唇也一反他人的淡漠、疏離,狂熱得宛如一把火似的。
「唔……」
他宛如狂風暴雨般的熱情攻勢,讓她忘情的發出一聲聲嚶嚀。
他果然成功的挑起她的情慾,只是她不住磨蹭扭動的曼妙嬌軀,以及生澀回應的香舌,卻幾乎是立刻將他逼至失控邊緣。
他的大手隔著衣裳,緩緩揉捏著她飽滿、柔軟的酥胸,直到他極度渴望再次感覺那不可思議的柔軟與溫暖。
他迅速挑開她胸前的盤扣,大掌長驅直入的滑進她的衣襟裡,牢牢掌握一隻柔軟。
「別……別這樣……」她以僅存的理智抗拒道。
「我控制不了自己!」
他發出一聲長歎,隨即粗糙的大掌便緩緩摩挲起她細嫩的椒乳,滾燙的雙唇更在她雪頸上留下一個個吮紅的印記。
水靈渾身彷若著火似的,一股陌生的熱潮隨著他的雙唇及大手所至之處,狂肆的往四肢百骸蔓延。
她明知不該這樣,但她卻阻止不了他,也阻止不了自己沉緬其中。
「嗯……爺……」
水靈狂亂的發出嬌軟的嚶嚀,一聲聲更是挑動甯顛即將失控的慾望。
他要她!
極度渴望佔據她所有喜樂怒笑的情緒,進入她純真的甜美身子,挖掘她體內所有源源不絕的甜蜜與活力,讓她只為他呼喊、呻吟——
但……她只是一名小丫鬟——一個純真無瑕、清新稚嫩的女孩。
腦中這個念頭,硬生生的讓他打住幾乎脫韁的慾望。
「我該拿你怎麼辦?」
甯顛遽然抽離自己,喘息著在她唇邊低喃道。
水靈微啟紅唇喘息著,雙眸宛如清晨的江水朦朧而迷離,眸中的純真與信任,更是讓他胸口不覺一緊。
「你常對府中丫鬟這麼做嗎?」
她突如其來的問題,讓他登時愣住了。
「不!只有對你。」甯顛扯開唇,淡淡的笑了。
「我?為甚麼?」
他身為宰相之尊,怎會對她這個小丫鬟有興趣呢?然而她卻莫名的極為渴望知道答案。
「你很特別!」他避重就輕的說道。
水靈歪著小腦袋瓜瞅著他許久,不明白何以就因為她特別,就老是喜歡這樣吻得她喘不過氣來——雖然她並不討厭他這麼做!
「可是……」
他一伸手,再度將她攬進懷中,吻得她渾然忘我,再也忘了開口。
雖然知道不該,但他無法克制自己不這麼做。
她的直率、慧黠,她的天真、無邪,與他以往所看過的女人都不一樣,有時純真甜蜜得宛如糖一般,有時卻頑皮、刁鑽得令他無計可施。
她究竟是甚麼樣的女人?甜得像糖,刁得卻像花刺,牢牢吸引住他全副的心思!
他不得不承認,這個謎樣、多變的女人,已經深深迷住了他,再也掙脫不開她用一顰一笑撒下的情網了。
但,她終究是名小丫鬟啊!
晨霧瀰漫、天色方明之際,偌大的府邸裡街是一片靜謐,然而一封突如其來的聖旨卻將甯顤火速急召入宮。
甯顤悄聲靜息未驚動下人,只帶著向來倚重的隨身侍衛流衡,乘著馬車便匆匆趕進了宮。
以為是皇上有要事商議的甯顤,一步入議事殿,卻見偌大的宮殿空無一人,唯有宮裡的太監總管王公公候立一旁,看來早已等候多時。
「甯丞相,皇上有請丞相至太和宮。」王公公必恭必敬的傳達道。
皇上的寢宮?甯顤不禁悄悄揚起一道眉。
雖然困惑,甯顛還是隨同王公公步往皇上的寢宮,不多時,已來到位於正宮中的皇上寢宮。
一步入寢宮,只見皇上已穿戴一身整齊的黃袍,散發著一股渾然天成的威儀。
「叩見吾皇萬歲!」甯顤俐落的撩袍叩首。
「快快平身!用不著多禮。」皇上一見到他,旋即露出了笑意。
「不知陛下急召微臣入宮有何要事?」雖名為急召,但皇上的神態間卻絲毫不見慌急。
「甯顛,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召你到朕的寢宮的意思吧?」
若要議事該在議事的大殿,此時皇上召他入寢宮,可見並非國事。
「恕臣愚昧!」甯顛恭敬的躬下身,並不想妄自猜測。
「哈哈哈……」皇上眼中迅速閃過一抹讚賞,而後忍不住仰頭大笑。「不自作聰明!你就是這點讓朕欣賞。」
「謝陛下誇獎,但不知陛下有何要事?」
「今兒個不談國事,我們來談談——私事!」皇上頗有深意的笑了笑。
「私事?」皇上唇邊那抹莫測高深的笑,讓甯顤倍感心驚。
「甯顛,你今年多少年紀了?」
「回陛下,臣今年二十有四了。」
「二十四?也該是婚娶的年紀了吧?!」皇上兩眼直瞅著他。
「陛下!臣……」突然間,他的腦海裡浮現水靈那張嬌俏、天真的臉蛋。
「若朕將璃若公主許配給你,不知你意下如何?」皇上試探的說道。
「璃若公主?皇上!臣只是一介凡夫,實在不敢高攀。」甯顤心猛然一驚,躬身回道。
「這麼說,你是嫌朕唯一的妹妹不好羅?!」皇上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絕非他這皇兄自誇自己的妹妹好,而是璃若那張出落得絕美、精緻的容貌,窈窕、纖細的身段著實迷煞人,他幾可自誇,這天底下還找不出幾人能相比擬。
再說,璃若又是皇族之後,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容貌,再加上高貴的皇族血統與家世,有哪一點讓他看不上眼?
「陛下,微臣絕無輕蔑之意,只是臣與璃若公主向無往來,臣擔心——」
「這你用不著擔心!」皇上聞言,旋即瞭然的綻出笑。「若兒向來單純、直心眼,雖然性子驕縱了些,但我相信對於朕的這個安排,她不會反對的。」
可是,他並不想娶璃若公主——然而一句話哽在甯顤的喉間,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臣敬遵陛下旨意。」他悠悠的吐出一句。
「好,好!」皇上當下樂得眉開眼笑。
相信這麼一來,沉靜穩重的甯顤必能收收璃若的玩性,不會老是給他惹麻煩了——皇上在心裡這麼暗自竊喜著。
隨著皇上遽然響起的開懷朗笑,甯顤的心卻筆直往下沉。
他不願——卻比誰都明白,皇上畢竟是君,不得不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