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道,他刻意避開雍竣的眼睛。
「來者貴姓大名?」織心問他。
她鬆口氣,田七出現及時解除了雍竣給她的壓迫感。
側過身,她如田七一般,也避開雍竣的目光。
「他沒說,只指名道姓,要找柳織心姑娘。」
「我知道了,你先回店內招呼來客。」
「姑娘現在就得隨我出去!那爺本要闖進來,現在雖給攔住,只怕他們攔他不住——」
田七還在說話,外面已有騷動。
「大爺,那是內堂,您不能進去!」夥計擋不住人,只得跟在一旁苦苦哀勸。
婁陽理都不理,他逕自直往內堂進來!
織心奔到門口,見到婁陽,她目瞪口呆。
「你不來找我,我只好自己來找你了!」見到織心,婁陽英俊的臉孔立即煥發光彩。
相較於他的霸氣,坐在後堂的雍竣,顯得冷淡陰沉。
他不發一言地瞪著大剌剌走進內堂的婁陽,矜淡冷峻的臉孔,面無表情。
「婁陽貝勒,有事請到店內相談。」他為她大膽闖入,織心卻臉色冷淡。婁陽望進內堂,看她剛才為何在此耽擱,不意,看到雍竣冷肆的臉孔,婁陽臉上的笑容凍結。
「原來,大貝勒也在這裡。」婁陽冷笑。
「沒想到,現在織心姑娘已非巴王府家人,大貝勒竟還前來探望,如此體恤昔日家人!」
「貝勒爺只是來——」
「來看你?」婁陽側首看她,低笑。「織心姑娘,男人來看女人,目的多不單純!如同我與大貝勒,動機雖不近,亦不遠矣。」
織心語窒。
她不知道,婁陽貝勒竟是如此張狂的男人!
他這話震住織心,雍竣卻沒把他當一回事。
「婁陽貝勒好興致!」
雍竣懶洋洋道:「我家織心,既非你的家人、更與你貝勒爺八竿子打不著邊!她竟也能讓你婁陽貝勒無視禮法,穿堂入室,無法無天。」
婁陽聽見卻大笑。
「難道大貝勒是被請進來的?」
雍竣邪笑,刻意壓低,似與其分享心得。
「我把她帶上馬,再叫馬快跑,趁她嚇得昏頭轉向的時候,再柔聲哄她帶我進內堂。」
婁陽瞇起眼,笑容僵硬。
織心臉色白了又紅,現在已轉成桃紅色了。
「兩位都請移駕店內,內堂不是用來招呼客人的地方!」
「瞧,我對你說我倆的事,惹她生氣了!」雍竣詭邪的眼盯著婁陽,似笑非笑。
織心連粉頸也漲紅了!婁陽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
兩個男人都不肯移尊就駕,一個站、一個坐,像兩匹惡狼,帶爪的眼神互相瞪視撕扯對方。
織心只好走到婁陽面前,對他說:「婁陽貝勒,請您先出去,我會感激您。」
婁陽移動眼珠,他冷色的眸對住織心,霎時變得柔和。
「好,我就聽你的。」話畢,他立刻轉身離開。
雍竣卻依然坐在內堂,沒有要動的跡象。
「貝勒爺?」織心回身問他。
「你擺得平他,不見得擺得平我。」他淡道,忽然抽出腰際的貝勒寶劍,盯著劍鞘,似在玩賞。
「如果您一定要待在這裡,我也由您。」她說。
他抬眼看她。
「您想待多久便待多久,一會兒丫頭會來請您用晚膳。」她只好對他說。話說完了,她轉身要回店內,應付婁陽貝勒。
然而她才抬腳跨出一步,卻忽然被人從身後勒住腰腹——織心吃了一驚。
她還來不及轉身。
「你為什麼不反抗?你應該叫我走,永遠都不要出現在你的面前!」他貼在她耳畔粗嗄地低語。
那瞬間,織心胸口狂跳起來。
她嚥著口水,喉頭發硬發酸……
他的熱唇貼著她柔膩白皙的頸,緊緊圈住她,低笑。
「但是,我明白,你心底只有我一個男人,所以你不能叫我走,因為這次我走了,也許不會再回來。」這些話,揉碎了織心的心。
她不能動也不能反抗,也因為不能動也不反抗,她只能消極無言地抵抗著他的狂熾!「告訴我,愛一個男人到這種地步,是什麼滋味?」他低笑。
她臉色一白,顫弱如薄紙。「你太過分了!」她掙扎,他低笑。
將她壓在牆與他之間。
她仍背著他,他不肯讓她回身,看見他的眼睛。
「織心,」他低低柔柔喊她的名,似蓄意揉輾她的心,然後再喊—遍:「織心,從八歲起你已是我的小織心,這輩子注定,只能是我的女人,你的心早已烙了我的印。」
他唇齒尋到她頸背後的肚兜帶子,玩笑地咬開它,熱唇大膽狂肆流連於她雪膩的頸子……
織心睜著眼,她的身體就像意識一樣麻木,直到他的指觸及他不該觸的,揉握了她顫慄的身子——這瞬間,她忽然清醒,毫不猶豫掙開他的掌握!她退到遠遠角落,衣衫已亂。
屋內充斥一股晦澀的闇魅,他的眸色並不清明,那雙灰濁的眼瞪著她,他眸中那狂莽的欲色令她心驚。
「逃的好。」他卻笑,傭懶而低嗄地笑。
「再不逃,也許今天,你就逃不開了。」
她屏息,無言。
「你應該逃,逃開我,永遠不要停止掙扎。」他眸色魔魅,往下繼續對她道:「因為,我也想知道,我可以多愛一個女人。」屋內的氣息凝結了。
織心彷彿聽見堂外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她的四肢就像一塊冰,喉頭卻有一塊熱鐵,灼燙著她胸口,煎煮著她心窩裡的苦水。
「再愛我,你也不會如我愛你一樣愛我。」
終於,她能發出聲音對他說。他不語。
「永遠缺那麼一點,這就是我為什麼寧願離開,也不能嫁你為小妾的原因。」
她再說。
他笑了。「也許,你對。」她怔立如木石。
「畢竟你是世上最瞭解我的女人。」他又說。
她無言,頰畔也冰冷。
「不過,我還是懷疑。」他再說,「懷疑我自己,對你,為何放不開手?」
她沒有表情。
看著她,他沉眼研讀,彷彿她是奇妙的玩物。
「所以,不要讓我輕易得到你,必等我瞭解自己,等我弄清楚,我究竟願意為你付出多少。」他笑,然後低柔地道:「聽見忠告了嗎?我的織心。」這話像針剌進她的心窩底。
他需要證明的,是她已經清楚的事情。
他知道她愛他,卻不知道自己能給出多少愛。
多可笑、多諷刺。
別開眼,織心不看他。「如果你還留下,我會送來晚膳。」她說。
然後不再多言一句,她跨出屋外。
雍竣仍留在內堂,看著她彷彿弱不禁風的單薄背影,他晦暗的眸底,掠過一道複雜的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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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陽等了很久。
對他而言,想像著織心與雍竣兩人獨留於內堂,時間便過的太慢、也實在太久!正當他不耐,站起來想再次闖進內堂時,見到繡莊外一抹綠衣身影,隱藏在對門與街樹之間。
隔著街道,綠衣人凝目注視著繡莊內一切動靜。
他頭戴著斗笠,身上披著一件披風,帽沿壓得很低,讓人看不清臉面。綠衣人隱身在樹後,看似不願引人注意。
婁陽眸色一閃,他不動聲色地轉身,眸光卻正對街道那頭的綠衣人。
綠衣人略抬帽沿,身形閃動,頃刻間已奔竄出一條街。
婁陽彷彿若無其事,他慢慢走出繡莊,身形才突然竄起——他如燕子躍上屋簷,隨綠衣人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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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心回到店內,已不見婁陽的身影。
她問田七。「那位爺人呢?」「不知道,那爺剛才奔出去,忽然就不見了人影。」田七答。
織心不相信。
他既已來,又闖進內堂要見她,不可能不等她出來就走。
但人確實已經不見了。
婁陽貝勒既已離開,織心只好又折返內堂。
然而,內堂竟然也空無人影。
織心站在堂前發了一會兒呆。
他何時走的?「你見到貝勒爺了嗎?」走出門外,她問經過的丫頭。
丫頭茫然地搖頭。「沒有,不見有人進去,也不見有人出來。」織心讓那丫頭離開了。
莫非剛才是一場夢?那當然不是夢。
她還記得,他的大手停留在自己胸口上的熱度。
織心出著神,直至雙頰竄上一股躁熱……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停止再想。
隨即轉身,她頭也不回離開了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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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蘭亭。
第二天,織心才弄明白,芝蘭亭代表一股什麼樣的勢力。
「那是江湖人物的會社。」彩雯搗住胸口,好似聽見這個名字就被嚇到了。
「姑娘,您問這名字要做什麼?您又怎麼知道這名字的?」彩雯問話的方式,好似「芝蘭亭」這三個字,是毒蛇猛獸。
「那麼,彩雯,你又是怎麼知道這名字的?」織心反問。
彩雯愣住。「這個……這個我是聽人說的。」她支吾其詞。
「聽人說的?」織心直視著她。
「你是良家女子,芝蘭亭是江湖人物的會社,你又豈會「聽人說」起這樣的名字?」
「是真的!雖然城裡人不敢議論,可人人都知道芝蘭亭。」她辯道。
織心盯著看了她半晌,直到彩雯不自在地別開眼。
「我,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最後,織心輕聲對彩雯道。
她不再追究,因為她明白,彩雯不會說實話。
這裡似乎有太多令人疑惑的事,好像有謎,然而又似乎根本沒有……
只是她多心。
三日後,如意軒的人主動找上門來。
「請柳當家到如意軒一趟。」劉管事隨轎而來,親自進門來請。
「劉管事,您來的正好,請代我回覆如意軒老闆便可。」織心站在店門內,對劉管事道。
劉管事愣住。「柳當家,您——」「無緣與貴寶號合作,甚為惋惜。我言盡於此,已無需再到如意軒。」織心笑了笑,福個身,然後轉身走進屋內。
「等一等。」忽然有一女聲喚住織心。
織心停住,她聽出那聲音便是在如意軒時,藏於簾後女子的聲音。
原來轎子共有兩頂,前方有一小轎,看來是為了要迎接她前往如意軒所設。後面卻是一頂大轎,後方的轎子比前方轎子大出足三倍有餘,共十二人扛轎,轎內坐的便是如意軒的女老闆。
她似早巳料定織心不會合作,故此竟然親自前來。
「掀簾!」女老闆道。
轎簾掀開,織心終於看到如意軒老闆,她怔住了。
「怎麼?看到是我,很驚訝嗎?」孔紅玉撇嘴嗤笑。
織心的目光卻不是在她身上,而是在孔紅玉身邊那個男人——雍竣的身上。他定定看著她,撇嘴,對她微笑。
孔紅玉注意到織心的目光,她瞇眼。
「你想問,大貝勒何以在我的轎上?」孔紅玉故意問織心。
織心不語,她不問也不答。
「很簡單,因為我跟大貝勒的情誼非比尋常,我們的關係就如唇齒相依,比你所能想像的,還要親密。」孔紅玉嬌笑道。
孔紅玉的解釋,雍竣並未否認。
他斜倚在轎內,沉斂的眸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織心,似乎她的人、她的身是天地間唯一能人他眼的存在。
「真令人想不到呀!一年之前,你還只是巴王府內一名小丫鬟,現在,竟已成了江南紅豆繡莊的當家!」孔紅玉挑眉。「年紀輕輕,就有本事掌理繡莊的本事,實在令人佩服。」她嘴裡這麼說,口氣卻很冷淡。
「孔姑娘有話,不妨直言。」織心直截了當。
孔紅玉笑出聲。
「好,那麼我就直說。」她下了轎走進店門,來到織心面前。
「柳當家三番兩次拒絕如意軒,似乎是不太聰明的作法。」
「聰明與否,見仁見智。」織心說。
孔紅玉冷笑一聲。
「柳當家如此固執,將紅豆繡莊的生意棄之不顧,豈非有違玉貝勒的托付?」
「失去如意軒的生意,如果紅豆繡莊便要關門,那麼,我會親自到貝勒爺面前請罪。」
「到了那時,只怕請罪也於事無補!」孔紅玉冷下臉,接著道:「你要知道,商場上不是敵人便是朋友,今日你我做不成朋友,就要成為敵人。」
「孔姑娘的手段,不一定能達成目的。」她只淡淡對孔紅玉道。
孔紅玉冷笑。「是嗎?這麼說,你是一定不肯跟我做朋友了?!」
「我以為孔姑娘與我已是朋友。」織心微笑。
「買賣不成仁義在,四海之內皆朋友。」
孔紅玉拉下臉。「想不到,」她不怒反笑。「才做了兩天生意,小丫頭也學會油嘴滑舌了!」
織心不答,只轉身喚店內的夥計。「你們怠慢了,為何還不給孔姑娘倒茶?」
「不必了!」孔紅玉又換了臉色。這回,她的眼中儘是睥睨之色。「省省事吧!不必多此一舉了。」孔紅玉轉身走回轎內。
雍竣的眼色,自始至終,仍只在織心身上。
「你說過,不會干涉?」孔紅王坐回轎上,眼睛瞪著織心,卻是在與雍竣說話。
「你想怎麼樣?」雍竣未動,他仍看著織心。
「我說過,她若拒絕,我不會讓她好過!」孔紅玉陰冷地道。
織心心頭一涼。
她知道兩人在談論自己的事!只是他們竟在她面前,就這樣說起處置她的方式,不僅織心臉色凝白,繡莊店內的夥計們,面色也透出不安。
織心望向雍竣,他冷斂的眼沒有透露出任何顏色。
「怎麼樣?你想干涉?」孔紅五再問他。
雍竣仍看著織心,不過現在他已經伸直長腿,站起來走下了轎子。「我說過,向來不干涉你辦事。」孔紅玉露出笑容。
走進紅豆繡莊之前,雍竣拋下話:「不必等我,你先回去。」孔紅玉的笑臉凝結。
他直走到織心面前才停住。「我來,要你那天承諾的晚膳。」他看著她,咧開笑臉。
織心回望他。
半晌,她淡柔地對他道:「貝勒爺,請跟我來。」語畢她轉身,領他走進內堂。
沒有發問、沒有疑難,對他,她一直溫和似水,卻又倔強似鋼。
雍竣低眸一笑,隨她進屋。
轎上孔紅玉瞇起眼,冷眼看著兩人背影,並對繡莊內一人拋出眼色。
店內,田七接收到孔紅玉的眼色,他立即轉身,跟進了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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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讓你難過,你不怨我?」走在她身後,他問她。
「您既已說是孔姑娘要讓我難過,我又何必怨您?」織心踏上內堂石階。
雍竣忽然握住她的手。
織心轉身,不明所以。
他忽然使勁一扯,將她整個人扯進懷中。
「貝勒爺?」「噓。」他低笑,然後忽然騰空一躍。
他們飛到了屋簷上,那裡竟能看到前進店外前景。
「他一定有眼線。否則,何以每次我前腳到此,他後腳便跟來?」盯著店門,雍竣嗤笑。
順著他的目光,織心看到店外婁陽已下馬,還看到田七追進了內堂。
她吃了一驚,回頭看雍竣。「你已知道他要來找我?」所以,他把她挾到屋簷上?他低笑,附在她耳邊嗄聲道:「看來,你這地方門庭若市,只不過來的人,都不是主顧。」
織心盯著店口,鎖眉不語。
婁陽三番兩次來她,她已不知該如何應對他。
「板起臉來,對他疾言厲色、冷若冰霜,再不然就直接告訴他,你對他沒有半點興趣!這樣,十個男人就有九個半該死心走了。」他忽然道。
織心回眸,怔怔看他。
他咧嘴。「我猜中了你的心事?」「您一向能猜中別人的心事。」凝望他,她淡淡地說,並不驚訝。
他沉斂的眼,望進她盈柔眸底。
織心眉心鎖得更深。「但是在這裡,我卻發現原來自己並不瞭解您。」她對他說。
「你一直是最瞭解我的女人。」他低笑。
重複一遍,三日前對她說的耳語。
「我瞭解的,是在王府裡的貝勒爺,卻不是在江南蘇州的貝勒爺。」「無論在哪裡,我都是你的貝勒爺。」這話,讓她的心也鎖緊了。
然而早年時兩人相處情景浮上心頭……
織心想起他曾處處為難她。他原本就是個難理解的男人。
「您變得不一樣,」她喃喃說:「似乎有許多我不理解的事情,圍繞在您左右,因為如此,我與您的距離——」「因為如此,所以你來到江南,紅豆繡莊。」他定定看著她道。
她一怔,為這話而迷惑。
他話鋒卻突然一轉:「不過,婁陽這個人臉皮一向很厚,這樣恐怕還不能教他死心。」他低笑,又道:「除非——」他頓住不語。
「除非什麼?」織心問。
他撇起嘴。「除非,你成了我的人。」她胸口一縮,這時才忽然意識到他離自己太近了!
她下意識地往旁邊退,兩腳卻突然踩空——
「啊!」她驚呼,忘了自己正在屋簷上!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雍竣探手將她撈回——她重入他懷中,這回被牢牢鎖緊了。
織心驚魂未定,回想起剛才兩腳踩空的滋味,她臉色凝白。
「我看,這裡對你不太適合。」她慘白的臉色惹他發噱。「話說回來,對我,你該有信心一點。」話未完,他忽然收手握緊她的腰肢——織心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他已將她挾出繡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