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已讓張海弦夠辛苦了,這個男人還以不要命的速度開車,根本就是雪上加霜。
她是個連在遊樂場坐旋轉咖啡杯也會頭暈的人啊!他那種開法簡直要了她半條命!現在的她胃部一陣翻攪,頭昏腦眼的。
好想吐……
「真的這麼難受嗎?」蹲在她的身前,韓浩翔笑看著臉色蒼白的她,將一杯溫水遞到她手中。「來,喝點水。」
怒瞪著那個罪魁禍首,一口氣卡在胸口,軟癱在沙發上的張海弦已說不出話來,就算明明很渴,也打死不喝他送來的水。
要她領他的情?下輩子吧!
「別這樣嘛,我不知道妳會暈車啊。」韓浩翔眨眨眼,說得無辜極了。
沒想到這男人居然說得出這種話,張海弦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一個正常人會用那種車速嗎?你想謀殺啊?!」
她自問脾氣還不算太差,但是這個男人居然能將她激怒到想揍人,真有本事!
「不開快點會過上交通繁忙時段嘛!」他攤手噘嘴,一副受了許多委屈的樣子。
「所以?」他說話到底有沒有重點?
「所以要避開啊!我最討厭塞車了。」韓浩翔說得理所當然,又拍拍胸口,「我對自己的開車技術很有信心。」
「可是我對你沒信心!要死你自己一個人死,不要把我拖下水!」張海弦掌心刺癢,沒有打算掩飾想要海扁他一頓的衝動。「弦太郎那臭傢伙死去哪了?怎麼會叫個瘋子來接我?」
「首先,我不是瘋子,我叫韓浩翔,剛剛不是跟妳說了嗎?怎麼又忘記了?」朝她晃晃食指,韓浩翔又道:「再來,三葉去約會了,可能要很晚才會回來。」
「約會?他有時間約會卻沒時間來接我?!」張海弦聽了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連聲音都走調了。
只顧著自己玩樂,卻把她丟給一個陌生男人,他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
「別這樣嘛,他等了好久才等到人家點頭的。」韓浩翔熟悉地在三葉家四處走動著,取下貼在冰櫃上的外送menu。
「那就可以置表妹的生死於不顧?」沒義氣的臭男人!
「從剛剛氣到現在,妳不累嗎?」韓浩翔好笑地看著她那張皺了一整個下午的小臉,將menu在她面前攤開,「想吃什麼?披薩嗎?還是叫中國菜?或者妳想吃日本料理?」
原諒他吧,雖然答應三葉要好好照顧遠道而來的表妹大人,但他實在是不諳廚藝,讓他下廚可能會把兩個人毒死,為了生命安全著想,還是叫外賣為妙。
「不用了。」她氣都氣飽了,只想快快遠離他。「我一個人等他回來就好了,你有事的話可以先走沒關係。」
她實在不想再看到這個男人的臉了。
「我答應三葉留下來陪妳,要等他回來才能離開。」她那副巴不得趕他走的樣子逗笑了韓浩翔。
如果他沒記錯,今年人物雜誌「世上十大性感的男人」的排行榜自己榜上有名,什麼時候變成令人退避三舍的男人?
「表姊應該等一下就會回來,她陪我就好。」
「風南今天早上到德國出差,最快也要下個星期才能回來。」見她不打算吃飯,韓浩翔也不勉強。「既然妳不餓,我就叫給我自己吃,反正是那傢伙付帳。」他抽出三葉弦太郎臨走前交給他的金卡,露出賊笑。
正要走進客房的腳步,因為他的話而頓住,張海弦瞇起鳳眸,「那是弦太郎的卡?」
「是啊,他留給我的。」
一個詭計霎時在她腦中形成,她開口問:「附近最高級的餐廳離這裡有多遠?」
韓浩翔偏頭想了想,「我開車的話,大概二十五分鐘就到了。」
「叫出租車。」
「去哪?」
紅唇扯出一道美麗的弧度,張海弦笑了。
「當然是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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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波士頓市中心的法國新料理主義餐館設計華麗氣派,餐廳正中央的水池裡有一座石膏女神像,手中捧著的琉璃水瓶倒出清泉,在燈光照耀下,彷彿流動的水晶,璀璨奪目。
悅耳的古典音樂伴隨著淙淙流水聲在餐廳內迴盪著,盛裝打扮的男女享受著高級的美食,低低的交談聲與清脆的碰杯聲,極盡奢華地散發出紙醉金迷的氣氛。
而此刻,在這間高級餐廳內,兩個打扮得與四周典雅環境格格不入的男女也坐於其中。
「魚子醬維基醬汁龍蝦干貝凍、紅酒無花果鵝肝醬、煎鮭魚佐泡沫龍蝦汁,還有一客鴨肝慕斯佐白酒葡萄凍。」合上menu,張海弦對侍者露出一道燦爛得刺眼的微笑,「順道給我一瓶最貴的紅酒。」
「就這樣嗎?」
「暫時先這樣。」她緩緩頷首,看向對座的男人問:「喂,你想好要吃什麼了沒?」
「我要一份醇酒燴牛頰。」將menu交給侍者,韓浩翔失笑,「點那麼多妳確定吃得完嗎?」
「吃不完拿去餵狗。」張海弦撇嘴冷哼,「反正又不是我付錢。」
「說得也是。」韓浩翔乾笑一聲,替好友的錢包感到心痛。「不過浪費食物會遭天譴的。」
「你放心,我一定吃得下。」將餐巾鋪在腿上,張海弦輕啜了一口深紅色的葡萄酒液。
嗯,不傀是貴死人的酒,真的很香醇。
「妳確定?」
「這是新式法國餐廳,東西又貴又吃不飽。」她雖然想要報復,但還不至於做出浪費食物這種事來。
「收到這個月的賬單他會不會哭?」
「哭死他最好。」要不然怎麼洩她心頭之恨?
望著張海弦臉上森森的表情,韓浩翔在心裡畫了個十字,替好友默哀。
老哥說得對,得罪誰都行,可千萬別得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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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三葉弦太郎踏進家門時,迎接他的,是一本以強勁速度飛來的雜誌,與一串劈哩啪啦的日文咒罵。
「哇!」幸好他運動神經夠好,及時接住那本以自己作為封面的雜誌。「想謀殺啊?」
「三葉弦太郎!你這個大混蛋!」
「小弦,妳來啦。」三葉弦太郎乾笑兩聲,向久別的表妹打招呼。
早知道她絕對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只是沒想到她會用這種方式來「歡迎」他。
「你還好意思笑?」另一本運動雜誌伴著張海弦的怒氣朝他而去。
「原諒我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三葉弦太郎狼狽地想要閃躲,卻又害怕她可怕的破壞力會將他家裡的裝飾擺設砸壞,只好任她把雜誌往他身上丟。
「不是故意的?你居然叫一個陌生人來接機,還要他照、顧、我?」張海弦說得咬牙切齒。
「韓是自己人啦。」
「自己人?!」指著他的食指在發抖,張海弦發誓要不是自己行動不便,早巳衝過去扭斷他的脖子。「你知不知道那傢伙對我做了什麼?」
三葉弦太郎轉頭看向死黨,「韓,你做了什麼好事?」
「嗨!歡迎回來!」韓浩翔好整以暇地向好友揮下手,絲毫沒有被戰火牽連。
「他。他……」那種丟臉的事要她怎麼說得出口?「我不是叫你來接我?你怎麼好意思假手於他人?」
「因為我忘了妳是今天到嘛!」他這個表妹,這麼多年都沒有變,脾氣還是一樣壞,虧他這麼疼她,真是沒良心啊!
「你去死吧!」手邊的雜誌都丟光了,張海弦隨手拿起桌上裝飾用的石頭朝他擲去,下手毫不留情。
「妳別這麼激動。」三葉弦太郎眼捷手快,接住那沉甸甸的石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原諒我吧!」
「哼!借口一堆!」再也沒東西可以丟,張海弦冷瞪他一眼,連枴杖也不用,轉身一拐一拐的離開客廳。
「妳別走那麼急啊!才動過手術沒多久!」見她越走越快,三葉弦太郎擔心地跟在她身後。「小弦!」
回應他的,是一道震耳欲聾的摔門聲。
「表妹大人的脾氣真是不太好啊。」坐在一角看戲的韓浩翔晃著拖鞋,嘻嘻笑道。
三葉弦太郎瞥了幸災樂禍的好友一眼,「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事?」
韓浩翔無辜地攤開雙手,「我不是沒警告過你的,是你堅持要我去接她的。」
「是是是,幹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三葉弦太郎搖頭一歎,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老天爺,現在這樣來整他。「你一直都在這裡陪她嗎?」
「你的吩咐我敢不從嗎?」而且他也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在家,雖然只相處了短短一個下午,但他知道她還沒有習慣使用枴杖,經常會碰撞到。「我總不能任她一個人在這裡把你的房子給毀了吧?」
「謝了。」倒臥在沙發上,三葉弦太郎疲累地歎了口氣。
「那現在怎麼辦?」
「先打給我阿姨再說吧。」
「我不打擾你了,好好休息吧。」眼見時候不早,韓浩翔同情地拍拍好友的肩,「先走了,你好好加油吧。」
那個女人的怒火他見識過,知道絕對不是那麼容易能平息的。
「我送你。」
「不用了,又不是不知道路。」韓浩翔不在意地揮揮手,逕自離開。
坐進跑車,在他踩下油門時,那張不曾擺過好臉色給他看的小臉浮現眼前,讓他不自禁露出一抹笑意。
張海弦……
她,是個很特別的女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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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難得的燦爛陽光自百葉窗溜進寬敞的公寓內,金黃色的光線照耀著一室寧靜,替奶白色的房子添上暖意。
習慣早起的韓浩翔邊喝咖啡邊啃奶油吐司,習慣性地將電視轉到體育頻道,然後拿起剛送到家門口的體育雜誌,有一下沒一下的翻閱著。
雜誌是以一個年輕的東方女子作為封面,她不但連續三年取得溫布爾登國際網球公開賽的冠軍,亦是這一屆夏季奧運女子單人網球的金牌得主。
那名為張海弦的網球女選手個子雖然嬌小,但四肢修長,不但速度快,力度夠,彈跳力又強。球技精湛的她雖然沉默寡言,但身上散發出的特殊氣質,不管男女都會被她的魅力迷倒。
不若其它女子網球選手,戰術都停留在底線,張海弦積極上網,看她的比賽是一種享受,因此深受大眾喜愛。
身為中日混血兒的標緻相貌更令她成為媒體寵兒,幾乎天天見報,各界的廣告商紛紛向她招手,電視雜誌上到處都能找到她的身影,在台灣掀起一股網球熱潮。
年僅二十三歲就有如此成就的她,自然成為許多少男少女的偶像。
「原來她就是『那個』張海弦呀。」沒想到那個不給人好臉色看的小個子居然這麼有名。
難怪他覺得她眼熟,雖然他並沒有特別注意網球,但經常會看體育新聞,也因此對張海弦這個名字有印象。
但他從未將「三葉的表妹」與「網球選手張海弦」連在一起,自然不會想到她們竟是同一人。
他翻了翻雜誌裡的報導,才知道原來她的右腳在兩個月前的球賽上受了重創,連比賽也沒打完便被擔架送離場。
再繼續翻下去,他發現幾乎每一篇報導都敘述著她每場球賽的高得分率,以及神乎其技的球技。
知道她有名,但沒想到會是這麼不得了的運動員,韓浩翔越看越訝異,忍不住脫口道:「想不到她還挺厲害的嘛。」
「好歹也是三葉家的人,厲害是當然的!」
「Shit!」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韓浩翔猛然一頓,喝到一半的牛奶幾乎滑離手,他轉頭看去,就見三葉弦太郎不知何時站在他的身後。「你怎麼進來的?」
方纔他過分專注於雜誌上,連開門聲都沒聽見。
「走進來的啊!」三葉弦太郎晃了晃前不久硬搶來的鑰匙,逕自走進吧檯倒了一大杯牛奶。
韓浩翔無力地翻翻白眼,實在後悔將自家鑰匙隨意擱在儲物櫃內,讓這傢伙有機可乘,拿去複製了一把。「你在這裡,表妹大人一個人在家啊?」
「她去看醫生做檢查,不讓我跟,命令我待會去接她,」三葉弦太郎灌下鮮甜的牛奶,咧嘴一笑,「如何?我們家的小弦很了不起吧?」
「是不錯。」沒想到那脾氣不好的女人還滿行的,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成就。「她的腳傷快康復了嗎?」
雜誌上的報導雖然沒有寫出她受的傷有多重,但看她過了兩個月的時間仍包紮成那樣,多少能猜出那絕不是輕傷。
「差不多了,不過那是指她能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一說到這個,三葉弦太郎心情就一陣沉重,他難耐地吐出一口氣,「醫生說她想再打球是不可能的。」
韓浩翔聞言心臟幾乎停止跳動,一時之間發不出聲音來。
同樣身為職業球員,他清楚知道當一個球員被宣佈不能打球時,就等於將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切全部奪去。
對於一個球員來說,球早就不只是一種職業,而是所有的夢想、快樂、回憶……是人生啊!
再也不能接觸到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網球,這種打擊就連一個大男人都承受不住了,更何況是年輕如她的女孩子?
「這一次她來美國,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好的醫生,替她把腳傷醫好。」
就算她不曾表露過,三葉弦太郎還是知道她其實有多麼不甘、多麼失落。
猶記得聽聞噩耗時她震驚萬分的模樣,但在短短的幾日內她便從頹喪中走出來,決心重新振作,在養傷的同時尋找恢復的可能,為了她的夢想奮鬥。
這樣的表妹令他敬佩,卻也心疼。
「你打算找博克倫幫忙嗎?」博克倫是球隊裡的醫生,對運動傷害有深入的研究,同時也認識不少知名的醫生,或許能替她找到治癒腳傷的辦法。
「沒錯。」三葉弦太郎輕歎一聲。「現在只希望在不可能之中找到一點可能。」
琥珀色的眸子落在雜誌裡的人兒身上,韓浩翔神色一黯。
她才二十出頭,人生還有好長的一段路,失去了最重要的網球,她要如何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