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說無益!」他言簡意賅。
小曼氣得牙癢癢的,逕自快走到馬車旁,氣悶的上了駕駛座。
嚴沁亮疲憊的揉揉眉心,「我們也走吧,還有好多事要做。」
他也知道,她回去還要跟賬房對完帳才有時間吃飯。真是,他真的快看不下去了,她以為自己有三頭六臂啊!
第4章(1)
一回糧行,嚴沁亮就先跟賬房對賬,順便要小曼跟袁檡搬幾袋貨送到一條街外的寶來客棧,「對了,無言,請你回我房裡拿東淮茶行的賬本,我還沒還給帳房。」
他點點頭,往後西園走,但小曼聽了卻很計較。
「大小姐偏心,你都做輕巧的活兒,我不管,我就跟你去拿,然後你再跟我去搬貨,橫豎你現在身子也漸漸好了,不像過去步履蹣跚。」
他抿唇一笑,兩人往嚴沁亮的院落走,豈料竟見到嚴孟蓉主僕三人從嚴沁亮的房間出來。
袁檡緩步上前,望著嚴孟蓉,她一身珠光寶氣,與她母親一樣,像只開屏的孔雀。
「二小姐,你又來這裡做什麼?」小曼馬上跑向前去,看著半開的房門。
「小曼,注意你的口氣,你只是個丫頭,你的靠山也只個庶女,惹毛了我,你們主僕都得給我滾出去!」嚴孟蓉不屑的瞟她一眼,目光一轉,看向小曼身旁高大的男人,一看到他那張臉,隨即露出嫌惡的表情,轉身就走。
兩名丫鬟的表情也跟主子如出一轍,轉身跟上。
小曼氣得握拳,但也不敢再逞口舌之快,一待三人身影遠了,才氣得牙癢癢的怒道:「壞人,老是喜歡搶大小姐的東西,肯定又拿了大小姐的東西走了。」
「她還有東西可搶?」在他看來,這間擠進書房桌椅兼櫃子的寢房,已經簡約樸素到比他家僕人所住的僕役房都要差了,還有什麼可拿之物?
「二夫人留了些釵環首飾,但大小姐捨不得戴,二小姐則是無聊時就過來看看,看久了就借走,解久就不還,現在就是喜歡就拿走了!」她氣得猛翻白眼,一邊著手整理,梳妝台、衣櫃都被翻得亂七八糟了。
「不能要回來?」雖然他也想不出來這裡會藏什麼好東西。
「大小姐老是說算了,反正她也沒帶的習慣,而且戴在二小姐的身上,也的確很好看,你說氣不氣人!」小曼乒乒乓乓的,越收火氣越大。
「的確是白癡!」他慢吞吞的道,但心裡也有火。
「就是啊——不對,你不可以這麼說大小姐,她可是你跟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家老小都靠我這份薪餉,若不是大小姐,我們一家五口早就餓死了。」小曼胳臂馬上往裡彎,惡狠狠地瞪著他。
不知怎麼的,袁檡突然發現她挺適合他情如兄弟的貼身隨侍紀雷,兩人都愛念個不停——
想到此,他神情一凜,紀雷應該發現他出事了,畢竟這一趟出門,他預定三個月回京,算算時間,已超過約定的時日,紀雷應該已經出來追蹤他南下沿路所留的記號。
只是,偷襲他的人到底是隨機犯案,還是守株待兔的設局?為何沒有繼續追殺?待紀雷來了,他必定要好好查清楚……
可是若紀雷尋來,他也該回京了……一想到離開,他竟然有些捨不得,原因,該是出在那黑臉的笨蛋身上吧!
那個笨蛋只要遇上家人就沉了忍氣吞聲的軟柿子,任他們予取予求,一點不懂為自己想,這樣什麼時候才有好日子過?
「你們怎麼這麼久?不就拿個賬本,你們還得送貨——」
嚴沁亮的聲音打斷他的沉思,他看著她走進房裡,聽見小曼怒氣沖沖的說著嚴孟蓉又帶丫鬟進來亂搜東西時,就見她臉色一變,急急的走到床鋪,在枕頭下,摸了又摸,然後鬆了口氣。
「只要娘最愛的玉釵沒被拿走,其他都沒關係,你們快幹活吧,不然,今兒晚膳不知又要幾點才能吃了。」
她都這麼說了,小曼也只能點頭趕忙去倉庫搬貨,但不忘拉袁檡走人。
各自忙了一會兒,貨上了馬車,嚴沁亮卻見小曼神神秘秘的拉著她上馬車。
「送貨而已,我不必去,我留在店內幫忙。」
「不用啦,店內有人了,走啦。」小曼賊兮兮的笑著,硬說是拉著她上車。
袁檡也跟著坐上來,一行三人先去送貨,再轉往那家老字號糕餅店,而且,這次就停在門口,嚴沁亮不解的拉開簾子,竟然看到袁檡正朝店門走去。
她連忙跳下馬車,走到小曼身邊,「他做什麼?」
「報恩啊。」小曼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滿意笑臉,丑一總算有一丁點用處,也不枉大小姐救他、養他了。
袁檡看著店裡的人潮,耐著性子走到店門口長長的人龍後方排隊。
淮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袁檡在這裡已待上近兩個月,人人都知道他喪失記憶,看過他那張仍然灰灰黑黑、佈滿疤痕和絡腮鬍的臉龐,只是這會兒他就這麼人高馬大的杵在一票婦孺中,有小孩一副快被嚇哭的樣子,有的人帶著同情的目光,但也有厭惡的眼神。
然而他看來卻很平靜,對成為目光焦點不為所動,耐心的跟著前方的人龍緩緩移動,一直到他走進店內,店裡的氛圍頓時變得古怪起來。
眾人說話聲小了,偷偷打量的目光更多了,有些人買了糕點急急走人,有的看呆了杵著沒動,但袁檡的眼睛只專注的看著擺放在店中央、一盒盒像雪般的白糕。那模樣就與小曼形容的一樣,他拿起三盒,走到櫃檯前排隊結賬。
再次走出店門,只見小曼坐在駕駛座上,一見到他,她笑瞇瞇的指指馬車,他明白的點點頭,掀開簾幕,上了馬車,坐在嚴沁亮的對面,將手上那盒粉白的雪片糕遞給她,「日後,每領一次薪餉,我就買給你吃。」
不是他吝嗇,而是當一個只是做做樣子的僕人,薪餉真的很低,他全拿來買也只能買上三盒。
但在瞭解老帳房和小曼等人的薪餉後,他明白這樣的薪餉已經算很好了,可以讓普通人家吃喝一個月,這是從小到大日子均過得優渥的他不曾瞭解、更無法體會的事,一個月的薪餉,要吃一盒不怎麼起眼的糕餅,竟然得掙扎再三……
她接過手,好多,有三盒呢。她的心口暖暖的,喉頭酸酸澀澀的,想說謝謝、想說他太浪費了,怎麼將薪餉全花完了,但她的話全哽住了。
「別哭。」他道。
「誰哭了。」她微窘的瞪他一眼,粗聲駁斥。
笨蛋,明明哽咽了,她……怎麼會讓人如此心疼?只是袁檡實在不習慣安撫女人,所以,「都泛淚光了,不過,看起來比平常還不醜了點。」
她一怔,隨即瞪向他,「你說我醜?」
不,一點都不醜,此刻,她淚光閃閃,原本就是五官中最美的瞳眸有如夜裡閃爍的繁星,讓她看來就算黑,也能在「美」這個字上稍微沾上一點邊。
事實上,他覺得她還頗耐看,個性更是不賴,只是說不出口而已。
她深吸口氣,嚥下感動的淚水,「我知道你是為了不讓我哭,才批評我醜的。」
「錯!我是真心的批評你,女子皮膚黝黑,除非是天生膚色,要不,總讓人以為是奴僕農婦之流,何況一白遮三丑。」這的確是他的肺腑之言。
她也懂得的,但也許這就是她的命,低頭看著放在膝蓋上的三盒糕點,她忍不住說:「不說我了,你把錢全花在這裡,而你……」她的視線落在他臉上,「快兩個月了,你天天跟著我裡裡外外跑,淮城陽光又烈又毒,你臉上的疤都無法淡去,還是我到藥堂替你買個去疤去痕的膏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