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喘吁吁跑回來的少女,慘白的臉,顫抖的嘴唇,試了幾次,慌亂得話也說不完整,倚在門框才能站穩,嚇得秦情把吉它箱放在桌上,向門口快步走去,試探地叫了一聲:「蕭陽。」
少女伸出雙手,秦情想也不想的把她擁入懷中,顫抖的身子,一用力彷彿就會碎掉的纖細感,令少年心中那酸酸甜甜般的心情漸漸漸發酵。
「怎麼了?」
「剛才紫電打電話來……林……林老師的……妻子高舞今天晚上八點二十分證實死亡。」
秦情如被雷擊般呆怔在當場。
「別開玩笑了,怎麼會?」跟隨在秦情身後走過來的李力哲無法置信地大叫著:「我們前幾天看她精神很好啊!」
「蕭陽才不會以這種事情開玩笑的。」擁緊了懷中的少女,秦情向李力哲狠瞪了一眼。
「師母……患的是血癌,雖說只要找到合適的骨髓捐贈者便可得救,但……她一定是病情突然惡化才……」後面的話少年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把秦情向外推開一點,蕭陽低垂著頭,手背在臉上抹了抹,抬起頭:「一切只有醫生解剖過才知道,是林老師竭力要求的……」泛紅的眼角說明才哭過的痕跡,原來她真哭時是不出聲的。
「師母的死……」
「別人說林老師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刺激,神智已有些不清,因為他不相信妻子是自然死亡。」
「現在林老師呢?」
「因情緒太過激動而被打了鎮定劑,目前還呆在醫院裡。」
蕭陽的情緒已控制住,認真的臉散發著李力哲從未見過的冷美之色。
「迅雷。」
黑暗中閃出的高瘦人影,李力哲認出他是三年級的同學。
「劉俊偉,以『迅雷』的名義在網上對所有『元生組』成員下通告——義務幫助設置靈堂,限五十人。」蕭陽拿出呼機看了一下時間:「現在是九點四十分,最遲時間今晚十一點全部到達西城中學前門處,你負責接待,我要去醫院一趟,一切拜託你了。」
「嗯。」劉俊偉悄悄地又隱身在黑暗之中。
西城中學的狂歡舞會,學校定在十點鐘正式結束,但在操場上聚集的人群,依舊沒有散場的跡象。
迎面而來的一張張興奮的臉,感受著生存才能感受到的快樂,而那個在幾天前還微笑著面對病魔的女子,如今已……永遠的不在了。
※※※
時間十點零七分,四人趕到第七醫院,如玻璃盒般的建築物內燈火通明。普通病房沒有限客探望的限制,四人直接到林澤的病房前。
另兩個病床的病人和親屬正上演屬於他們的悲歡離合。林澤病床前的簾子已放下,蕭陽走過去,拉開布簾,卻見到意想不到的人。
緊隨其後的秦情也不禁怔了一怔。
陪在林澤床邊的是那個美麗得有些詭異的男子。
是兩個星期前被林澤從這裡趕走的人。而如今只有他陪在他身邊。
「他是誰?」周千明湊在秦情耳邊小聲問。
「……好像是林老師的朋友。」
蕭陽已拉過凳子坐在美麗男子的面前做自我介紹:「我們是林老師的學生,因聽說林老師妻子的事情……」
「你們的消息滿靈通的嘛,這麼快就趕來了。」男子撥開林澤額前稍長的劉海,用毛巾擦拭他額角的汗,只是普通的照顧病人的動作,卻讓四個少年人感覺到說不出的怪異。
「呃……林老師認為師母不是自然死亡……」蕭陽有些坐立不安地問。
「這件事我不太清楚,我也是才到。」
「這樣啊,那……」
「而且只要林沒事就行了,其他事我不管。」仔細地掖好床側的被子,男子的視線始終沒從林澤身上移開。
李力哲擠上前來,扭頭對秦情說:「阿青,你可以問一問你爸爸啊!」
蕭陽向後靠在秦情身上,就那樣臉向上仰地問道:「秦叔叔?」
「嗯,阿青的爸爸是第七醫院的院長,一定知道我們所不知道的內幕消息。」
蕭陽腦中瞬間閃過「權力」這兩個字,她擊了一掌,作了個努力的手勢:「我們現在就去問。」
蕭陽站起身,禮貌地對男子說:「我們先離開一步了。」
看來根本不需找人照顧林老師,眼前的這個男子已把老師護理得無微不至了。
「你們……相信林的話?」男子突然問。
「因為林老師懷疑,所以我們才要把這個結解開,這是我們欠林老師的。」
在上次的毒品事件中,因他們懷疑了林澤,間接的把他扯進危險的事裡。這次不論林老師的直覺是錯是對,他們一定要做些什麼讓老師安心。
周千明和李力哲不知蕭陽和秦情為何執著於這件事,但因林澤是他們很喜歡的校醫,也想盡一份力。
「是嗎?」男子似歎了一口氣:「如果有需要和醫院及警察交涉的事情,可以交給我。」
在四人道謝離開後,男子全身那隔絕一切的拒絕氣息才漸漸緩和下來。林澤沉睡的臉就在伸手可及之處,修長的手指撫上去,溫熱的觸感表示著他還活著的信息。男子美麗的眼溢滿複雜難懂的情緒。
「林啊,真是你的好學生,不是嗎?」手在到達林澤的薄唇時,頓了一頓,手指移開滑過他的下巴:「只要是你所希望的,只要是你啊……」
仿若與外界隔絕的小世界,清醒的痛苦和夢中的悲哀奇妙地交融在一起,被命運的絲線錯誤連接的兩人的時間似乎就停在這一刻。
※※※
事實的真像在事發一天後就水落石出。
其中天使偵察團的作用功不可沒。
元旦前夜,秦院長已出差兩天,歸期不定。
蕭陽一番「特權的作用」的洗腦下,秦情打著「院長少爺」的名號取得以下資料。
31日下午五點十分,因妻子感覺疲勞,林澤和妻子道再見後回房,因兩人情濃意濃的已成為醫院一景,有些人注意到還不禁笑了笑,那時高舞的面色還不錯。
六點二十分,照料高舞的王護士替她換吊水的藥瓶,高舞還清醒過來,朝王護士笑了笑。
七點,換班的值班醫生前來檢查,高舞的情況良好,熟睡中無任何病情惡化的跡象。
八點二十分,值班醫生再次巡房檢查,高舞的身體已冰冷,在八十分鐘裡,什麼人都不知道情況下,高舞悄然死亡。
學醫的林澤看到自己妻子的屍體後,就狂喊著。「她並不是病情惡化而死的。」經醫生檢測,高舞似乎死於心臟麻痺,但若說是癌症引起的併發症也並不是沒可能。秦情找到醫院當麻醉師的媽媽,請求她找人把解剖屍體的時間從明日移到今天晚上舉行。
蕭陽、周千明和李力哲三人在醫院裡向醫生護士病人打聽,在七點至八點二十分之間注意到有誰經過或到過三樓的312特殊病房,因特殊病房有限時探訪的規定,幾人的問話重點著重於醫務人員身上。
解剖後的結果令人吃驚,高舞的血管中有空氣!不是自然死亡,是謀殺!
秦情立刻打電話報警,警察到來時,解剖醫師同警察說明情況,蕭陽同時把一份長長的名單遞到辦案人員手上。
辦案人員就在醫生辦公室作審訊室,打電話讓交班前有關醫生護士再次到場,不眠不休地到第二天的九點鐘,審訊結果讓天使偵察團更無法置信。
犯罪嫌疑人是經常細心照顧林澤的李護士,那個笑容甜甜的圓臉女孩。
她是在值班醫生七點巡完房後,又偷偷潛進高舞的特殊病房,在病人吊水的塑料管中用空針筒打進空氣。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如果空氣進入靜脈之中,不到兩分鐘,病人便會死亡。
當手銬銬在那雙應是救死扶傷的手的手腕上,蕭陽還無法相信地問:「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林澤毀了我所愛的人,我也要殺了他所愛的。」李護士已不再掩飾自己的恨意。
後來蕭陽才知她是孫連達交往已有兩年的女朋友。像有預謀的,林澤才轉入第七院時,就是她主動要求照顧林澤的。因沒有機會動手殺林澤,她才把腦筋動到林澤所愛的人身上吧。
「但說我殺了高舞並不正確。」李護士神秘地笑著,「我才打進一半空氣時,她便突然醒過來,當時我就嚇得奪門而逃。」
「知道我做了什麼卻又死了,表示她沒有求救,她一定是因為病痛而早有解脫之心了吧!所以她算是自殺哦!」李護士微笑著跨上警車:「林澤一定樂於聽到這個情節吧。只有愛的世界並沒出現奇跡啊!」
※※※
在大廳中,四人遇上那美麗得令人側目的男子,他正在替林澤辦出院手續。
「我們,不需要特意再去安慰林老師了。」秦情突然說。
「嗯,我們也只能做到這裡而已。」
「我們不需擔心了,因為他是值得林老師信賴的人吧。」
「無論悲傷痛苦,那是林老師自己所經歷的人生,我們只能做旁觀者而已。」推了推滑落的眼鏡,周千明下了結論。
與美麗男子的視線交錯,幾人點了點頭,互相致意後,天使們走出醫院。
「啊,下雪了。」
首先衝出醫院的蕭陽感覺脖子一涼,抬起頭才發現細細小小的雪花從天而降。
「新世紀的第一場雪啊!」
李力哲擺了個酷Pose,亂翹的髮梢卻暴露了他的狼狽。
夜裡只裹著大衣在醫院的硬椅上作短暫休息的四個人,此刻都是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樣。
「唔,我討厭下雪,好冷哦。」搓了搓胳臂,蕭陽抱怨著。
「喂,你稍微有一些女性感性的細胞可不可以?」對於少女毫無浪漫的氣質,李力哲不知說什麼好。
「這算是瑞雪吧?阿青。」手張開接住輕飄的雪花,周千明感受著絲絲涼意。
沒有預料中的回答,周千明轉過頭,看到紅髮少年不高興的臉,順著他的目光,看到前方爆鬧的兩人,周千明壞心地笑了笑:「他們感情很好嘛。」
尖銳的痛感刺穿胸膛,紅髮少年不覺用手摀住胸。
秦情臉上猛然呈現的痛苦之色令周千明嚇了一跳。
「抱歉,我不知你這麼認真。」
「什麼?」
「喜歡蕭陽啊!」
「哎?」秦情黑白分明的大眼浮現不解的神色:「我幹嘛要喜歡那傢伙?」
周千明目瞪口呆地指了指前方的少女又指了指面前的紅髮少年,乾澀的說:「……那、那首《初戀》是寫給蕭陽的吧?」
「啊,你說那首歌呀,歌詞是我寫的,但歌名是力哲隨手加上去的……我幹嘛要寫給蕭陽?」
見到秦情明顯的困惑,周千明的手指無力地垂下來,是他的觀察錯了嗎?
「喂,你們怎麼走那麼慢,下次我便不等你們了。」
前面傳來甜美的聲音,下一秒鐘,周千明眼前出現奇妙的一幕:剛才還在身側不快樂的少年聽到那獨特的聲音後,耳朵都似直豎起來,眼光鎖定目標後,唇角不自覺泛起笑容,然後擴大至整張臉,腳也不受控制地向前飛奔而去,眼一花,周千明似乎還看見少年身後歡快地搖晃著尾巴哩!
周千明慢慢蹲下身去,頭埋在膝間不受控制地大笑起來。怎麼會呢?原來不是他觀察錯誤,而是因為世上有兩個笨蛋。
蕭陽、秦情和李力哲驚訝地看著周千明誇張地笑到抽筋。
「雖然這個世界上並不全都是玫瑰花,但也因為傷悲了才凸顯出快樂呢!」
蕭陽自認高深莫測地說出這句話,原本笑意已慢慢平復的周千明又「撲哧」一聲捂著肚子邊叫痛邊大笑著。
片片雪花飛舞著落在即使落魄也落魄得令人驚羨的四個少年男女身上。周圍的人群來來往往,不時聽見「快起來啊,你要笑到什麼時候」、「別管他,他瘋了」之類的聲音。
遠方傳來異國的歌曲:
在寂靜的彼方看著純潔的你已經遲到的語言無法傳達到被吸引在這狂奔的世界裡心靈被奪取在那天真的眼眸中搖晃著紛紛飄落的雪花柔柔地包圍著我的笑顏……
新世紀的純白世界已到來,幸福便在不遠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