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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方勝結 第8章(2) 作者:針葉
    英雄,果然是英雄,不是恐龍。百里新語暗暗稱讚,卻不料身子被人從後抱住,「嗚嗚」哭聲立即環繞在側。

    「新語姐你總算出來了,師父正帶著護衛掀屋頂呢……」

    「嗚,姑娘,你不能扔下我們不管啊。」

    「嗚嗚,姑娘啊……」

    青筋跳了跳,百里新語大叫:「停!」

    要感謝他。

    該怎麼說呢?

    你的颯爽英姿以火焰為底,猶如一幅絕艷的畫兒……

    「不行不行,太俗。」她立即否定掉。

    季布,你以肉身為盾替我擋去掉落的樑柱,真讓我萬分感動,無以為報……

    「太肉麻了。」再次否定。

    你捨身成仁,師門情深,實乃當世偉岸奇男子是也。

    「嘖,我怎麼會想出這種沒營養的話?」來回走動,百里新語時不時望向焚焰沖天的火樓,心中不知希望什麼。

    他應該沒事吧?英雄都是在最後才出現。當人們全部失去信心之後,英雄抱著美人,一身狼狽卻也帥氣十足地從地獄烈火中夾著滿身殺氣歸來……

    自來此地,她看誰都不順眼,為何如今心頭竟對他起了牽掛?

    腦中陳亂如麻,百里新語一時恍惚。

    倘若他從火中出來,她決定衝上去抱住他,再獻上香吻一個,定能震驚全場——風火為屏,衣袂翻飛,英雄美人——多麼美的一幅畫兒。

    決定了!

    她握拳點頭。但——事實與她所想的差了那麼一點——易季布出是出來了,也將鮑泉救了出來。他因為托著鮑泉,讓百里新語無法立即衝入懷裡。

    當放開鮑泉,胸膛空出來時,她立即衝上前去,目標是他的腰,抱住……抱住……

    抱了個空?

    盯著半舉的雙手,她僵硬轉頭,看那硬生生移開三大步的男人。

    場面,死寂。

    眾人驚駭地盯著那移開的男人,艱難地吞嚥口水。

    「易季布?」緩緩放下手,她危險地瞇起眼。

    「我……我身上很髒。」他有些吃驚地看著她。

    好!很好!難得獻慇勤,他居然這種態度,叫她顏面何存?

    深紫大袖倏拂,腰邊懸墜的繩結搖出美麗炫光。眼神冷下,抿緊嘴,她一言不發,轉身即走。

    她可以萬變不驚。

    她可以從容不迫。

    她可以一醉昏昏天下迷。

    柏樹長青,月如銀眉,扶疏枝影橫斜。由籐椅懸墜而成的鞦韆上,女子衣衫鬆散,赤足醉倚。

    因為什麼都沒有,所以她可以什麼都不在乎,無論是得到或失去,她皆可轉身即忘。既然如此,她為什麼在這兒喝酒?

    心頭似有怨氣鬱結,若是旁人看見,還以為她借酒澆愁。

    昂首,等待最後一滴酒落入口中。

    月如眉,如星的瞳散化出黑夜的色澤,因酒氣染得七分氤氳,添得三分朦朧。

    「月如秋水……酒如……空……」

    煙般吟哦飄出紅唇,「啪!」拋開細腰酒壺,她也不知這是今晚第幾盞。意識迷濛,隱隱腳步聲停在鞦韆架邊。一陣{{zz聲響,似用腳撥開地上的瓷壺碎片。

    勉強撐開眼皮,來人散亂的黑髮在月下輕輕漂浮,仿如水中浮萍。

    「易……季……布?」昨天不讓她抱,現在半夜三更跑來幹嗎?

    「你……傷到哪兒?」

    現在問不會太遲嗎?她翻白眼,摸過一壺酒繼續喝。

    「新語……」掃到皓腕上緊裹的白布,手忍不住覆了上去,等到被她甩開,才驚覺自己算是輕薄的行徑。未成親之前,還是要敬些禮數。他暗暗自戒。

    「我手上被燙了三個泡,你看了,滿意了,滾!」姑娘她正鬱悶中,少來礙她的眼。

    搖晃起身,她步履踉蹌地站起,一頓一晃向臥室走去。走出兩步,腰上一緊,後背撞上溫熱的胸膛。

    乾淨的氣息竄入鼻息,酒勁上來,加上他抱得用力,暈得她……靠在他懷裡,她實在沒氣力罵人。

    「我要回去……睡覺。」說完,她身體一輕,人被打橫抱起。

    片刻後,感到身後柔軟清香的被衾,她放鬆自己,側身拉過一團軟被,四肢一抱纏了上去。

    「新語……」

    「季布,我恨這個地方,我恨我眼中所看到的一切,我恨這城,恨城裡所有人,恨、恨、恨!」初時,她心中確實如此。

    「我知。」他喟然歎息,她被擁貼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如果能夠回去,我才不要傻傻地再跑回來,說什麼心甘情願為你留下,去他的!」她用力揉眼睛,紅紅的。

    「不管你從哪兒來,可我想你留下來。」

    近乎歎息的語氣引她抬頭,側起腦袋,拿眼角看他。

    唇角被人舔了一下,酒勁讓她腦子恍惚一片,正要問「為什麼」,下頜被人扣住,迫她不得不昂起頭,紅唇,亦輕易地讓他擷去……

    一吻之後,輕喘不捨地放開,他為她展平薄被,突然隔著薄被抱住她,黑髮在她頸邊撓出陣陣麻癢,力氣大得她腰間生痛。

    「新語,別嚇我。」

    任他抱著,她將下巴擱在他肩上,輕輕喘息,懶懶問道:「我怎麼嚇你了?」

    他不言,慢慢抬起頭,怔怔瞪著嬌媚女子,指尖陷入肉中也不覺得疼。她,真是將「美」字融到骨子裡了,就連醉酒也看得他……心猿意馬,心跳……如鼓。

    一隻小手撫上他的胸口,語笑淡淡:「你的心跳很快。今日來,是想問我昨天胭脂樓為何失火嗎?」

    「不。」溫唇摩擦滑如玉脂的耳畔,他鬆了力道,「你不問……煙火樓為何無故失火?」

    她歎氣,知道該來的總要來,狡然一笑,她閉眼勾唇,「查到什麼?」

    不止他在查,邦寧與尋兒也在查,她知道,只是不想理。一來是真的沒興趣,二來多她不多,少她不少,沒必要沾一腳渾水。昨天黃昏去胭脂樓,她的的確確是去尋開心,沒存半點陰毒心思哦……

    他靜沉片刻,緩道:「還記得崔文啟嗎?」

    「……」

    輕笑溢出喉,他知道不應該,卻忍不住,「不記得?沒關係。」

    如此一個驕傲如王者的男人,遭她戲弄後便被拋諸腦後,對那人而言恐怕是天大的侮辱。驕傲之人憎恨侮辱,更憎恨侮辱過他們卻遺忘他們的人。

    當一人視你如過眼雲煙,不在記憶中逗留半刻痕跡,逗留的一方反倒惹人心憐。

    他真是……那個……有點可憐崔文啟……

    「火是崔什麼放的?」她等得不耐煩,輕輕推他。

    「胭脂樓的幕後老闆是崔文啟。他當日意圖擄你回河北,遭你戲弄後心結難平,故來此開立胭脂樓,重金挖走康媽媽。他聞你癖好怪異,愛往火裡跳,便故意讓人放火燒煙火樓……」

    「哦,一個報復的故事。」她聽得倦意四起,跳過可能有可能沒有的情節,直接問,「現在怎麼解決?」

    「他與清風酒樓的宗公子有生意往來,住在酒樓邊的繪福樓客棧。我昨夜見他,他只說願意賠償火災損失的銀兩,不過……」

    「不過胭脂樓現在被燒了,沒得賠。」

    「是。」

    「我也不稀罕他陪。」她向裡挪睡,也不介意他順勢倚在身後,就當多個靠枕。

    繞著她的黑髮,他點頭,「是啊,知道你不稀罕。」

    感到他的手在腦後輕輕按壓,頸脖麻癢舒暢之餘,她輕輕呻吟,渴睡。突然,朦朧中似有一物入夢,驚醒睜眼,卻忘了剛才閃過腦中的是什麼。

    她的僵硬引他焦急,壓抑心頭的擔憂,他輕輕問道:「怎麼,新語,做噩夢了?」

    想了想,實在記不清朦朧中閃過腦海的是什麼,她索性丟開,撇嘴,呼吸慢慢順緩下來,感到腦後的手指又開始揉撫。

    「那個……季布啊……」

    「什麼?」

    「你說的崔……崔什麼,到底是誰?」

    他翕翕唇,無言。

    「他為什麼要在煙火樓縱火?」

    靜……

    「睡吧,新語。」語如夜沙,絲絲縷縷,緩緩飄入她的耳。

    挪個舒服的睡姿,她捉住逃逸得快失去蹤影的清醒,慢慢問了句:「你的頭……沒什麼後遺症……吧?」

    「沒,只是一塊小疤。」

    「你破相了。」

    他瞠目,「男人不介意破相。」

    「……」隨他、隨他。

    半夢半酣間,耳垂似被人含住,有人在她耳邊問:「新語,你想要的未來,你想畫的未來,是什麼模樣?」

    她想要的未來……她想畫的未來……

    「呵呵!」嘴角含笑,她咕噥一句……

    若夜,月如眉,眉似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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