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艷情小菊花 第七章 作者:決明
    原來這就是失寵的滋味,真酸呀。

    以為在曲無漪得到他身體之前,不會這麼快就膩了他,他似乎料錯了,想必曲無漪又發現另一個更值得他追逐的人吧,所以才會忘了他那日說過「我只是讓你回程府短短幾天,三天是我容忍的最大極限,你乖乖在程府裡,等我。」

    結果,他真的在程府裡乖乖等曲無漪,可是他卻沒出現。

    不承認自己在等他、不承認自己想見他、不承認自己對於他的食言感到憤怒、不承認自己……是難受的。

    吞銀仍是捉著他就哀哀嚷嚷要他主動上曲府,他聽煩了,乾脆躲在房裡不出門,省得有個人成天在他耳邊噴口水。

    主動上曲府,然後看著曲無漪身邊擁著另一個女人或男人,瞧見他的同時還很吃驚地挑眉,賞他一句「呀,我都忘了還有你這號人物」的冷言冷語,接著他是不是也要跪在曲無漪面前,求他回心轉意?

    他程含玉不幹這種窩囊事,絕不。

    在他不承認天天數日子等待任何人的情況下,又是半個月過去。

    曲無漪終於出現了,他急急飛奔,幾乎足不落地,躍進程府的屋簷,連花半點從大門踩進來的時間、花半點和程咬金程吞銀廢話的功夫也不肯,直直往程含玉房間的方向去,遠遠就瞧見懸在心頭上的身影。

    「含玉!」

    程含玉在窗邊抬起頭,支頤垂眸的慵懶樣立刻消失無蹤,薄唇淡淡抿著,眸子盯著臉上滿是笑意奔向他而來的曲無漪。

    「我認識你嗎?你哪位呀?」程含玉冷冷問著,態度和曲無漪的熱絡全然不同。「喔——我記起來了,你是很久很久不見的曲什麼嘛……抱歉,我忘性大,沒辦法想起你的全名,見諒。」

    如果言語能夠化成尖刺,那麼程含玉的短短幾句話不知已能扎傷人多少回了。

    「含玉,我知道你生氣,但我有足夠的理由——」

    「我為什麼要生氣?」程含玉起身,磅的一聲,將窗戶關上。

    哼,他為什麼要對一個玩到樂不思蜀的男人生氣?他程含玉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快樂!瞧,他這麼怡然自得、這麼如魚得水,少了曲無漪的糾糾纏纏,他伏樂似神仙,吃得飽飽,睡得好好,整個人胖了一大圈。

    還說沒有生氣?明明就怒焰燒得很大很旺,連他站在屋外都能感受到火辣辣的熱度。

    「我會一個月沒捎來半點消息是為了你好。」

    隔著窗,曲無漪為自己的「失蹤」解釋,窗扇的另一邊映出程含玉倔氣的側顏。

    為了我好?為你自己好吧,哼。

    程含玉的冷哼沒打斷曲無漪,他續道:「我讓一戒去殺人,但似乎那人也不是病貓,他開始反撲,開始跟我比狠,我想結束他的生命,他也不想放我苟活,於是我們各自在尋找彼此的弱點,也各自在藏匿自己的弱點,這就是我整整月餘都不願來找你的原因。」

    因為程含玉就是他的弱點,他必須藏起他,與其費盡心力將程含玉藏在身旁保護,不如讓他遠遠脫離戰局,一個局外人絕對最安全。

    所以他不來找他,不捎隻字片語,不讓程家和他扯上任何蛛絲馬跡的關係,彷彿和他沒有交集,為了就是不讓敵人發現程含玉的存在。

    「想也知道又是你這個土匪去招惹人,活該踢到鐵板。」不值得同情的嘀咕聲無情地含糊道。

    「有人在我的地頭上盜印我的書,我不該教訓他嗎?」曲無漪說得陰狠。他曲無漪不是做慈善事的大善人,他是商,而且是重利重盈的商賈,怎可能放任何人踩在他的生意上頭使陰招,尤其還是拿他家書肆的暢銷書去私印謀利?!

    「那犯得著動刀動劍殺人嗎?現在把對方逼急了,對方狗急跳牆,乾脆也想宰了你……賺再多錢有什麼用?有命花嗎?」兩個蠢人!人為財死這句話說得真對!

    「這樣你可以原諒我這個月的不聞不問了嗎?」曲無漪討好地問。他何時曾對人如此低聲下氣,就怕程含玉不高興、怕程含玉不理人……也難怪他會擔心讓敵人發現程含玉,連他自己都覺得他的這個「弱點」是那麼顯而易見,幾乎只要掌握住程含玉,就算要他拿命來換回程含玉,他都能毫不遲疑地應允。

    「哼,你以為我會在意你的不聞不問嗎?錯了,我好得很。」

    「我還以為,你會胡思亂想當我栘情別戀,找到新的寵兒,將你忘記了,然後心裡難過地躲在房裡偷偷哭泣,埋怨著我的無情無義。」

    猜中了!

    「你想得美!你才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程含玉推開窗子,惱羞成怒吼他。

    「肯見我了?」好久沒見的容顏,真是另人懷念眷戀。

    「哼。」程含玉的回應是扭開頭。

    曲無漪勾回他的臉龐,身子探進窗欞,輕吻程含玉的唇角。

    「我真想念你。」曲無漪輕輕喟歎,渴望加深這個吻。「這一整個月,簡直度日如年,如果不是擔心你的安全,我每個夜裡都想直接潛到程府來見你……」

    「你認為你沒有能力保護我嗎?」所以膽小到……不敢來見他?

    「只要不是十成十的把握,我情願別冒險。」尤其代價關係到程含玉的安全。

    「你這個男人實在是——」

    「實在是什麼?」曲無漪挑眉問。

    程含玉的回答則是吻住曲無漪的唇,紮實地吻住他。

    這個男人,實在讓人很難不賞他一些甜頭。

    明明看起來就是個缺心少肺的無情冷血男,為什麼會這麼寵溺他?他從小到大,還沒被人如此放縱疼愛過……他是個男人耶,疼人寵人這種事不是男人的天職嗎?佔著另一個男人的寵愛好像有些無恥……

    「那麼你現在出現在這裡,是因為危險解除了?一戒將那人給做掉了?」他放開曲無漪的唇,問道。

    「不,是因為那人將目標完全放在我頭上,他認為除掉我是最省時省力的事情。」曲無漪又重新吮住他,在他嘴裡探索,彷彿在吮著甜糖般。

    「既然如此,你還敢在外頭晃?!是想製造機會給對方暗殺你嗎?!」程含玉拉開他的頭,難掩氣惱和擔心。

    「躲著不是我的個性,況且如果明天就會死去,我今天也非得見你一面。」

    「你——」

    程含玉又無話可說了,狠狠扯過曲無漪的鬢髮,再賞他一個不知是責備還是回應的深吻。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這個男人幾乎是把命交到他手裡,若這個男人受了傷、丟了命,他責無旁貸。

    「你藏在程府裡好了,我窩藏你,保你毫髮無傷。」吻完之後,程含玉道,口氣不是詢問,而是命令。

    「不用,藏了我,只會讓程府也成為箭靶。再說,我也不怕死。」因為他曲無漪也不是好欺負的軟柿子,對方也要擔心他自個兒的身家性命。

    「逞什麼勇呀!什麼叫不怕死!死確實是不可怕,可怕的是讓你身旁的人傷心難過!」人一死不就眼一閉、腿一伸,還有什麼好怕的?!悲慘的是還活下來、還能感覺得到傷痛的人呀!

    「我沒有親人,也沒幾個朋友,在曲府裡也不算個好主子,有人會傷心難過嗎?」曲無漪嗤笑,唇邊有淺淺的嘲弄。

    程含玉一巴掌朝曲無漪臉上招呼,力道雖然不大,但是「啪」的肉擊聲非常清脆響亮。

    「你再說一次。」程含玉瞇眸瞪他。

    「含玉——」

    「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次!」程含玉摩拳擦掌,扳指折骨,做好二度摑他巴掌的準備。

    「有人會傷心難過嗎?」

    啪。剛被打完左邊,現在換右邊又挨了一記,同樣沒打疼他,只是聲音大。

    程含玉指著自己鼻尖,字字咬牙,「我。雖然只是兩滴眼淚,一顆也不會多,就是兩滴,但我就是會!」別奢望他會為他號啕大哭,想都別想!他只會意思意思流兩滴眼淚,掉完就沒了!

    「你這個答案真讓人開心。」曲無漪一點也不在意兩頰上的淺紅掌印,捉過方才在他臉上動粗的手掌,貼在頰畔滑蹭。「雖然只有兩滴眼淚,但是太珍貴了,而且那是屬於我的。」

    「不用太感動,平常我打呵欠也可以硬擠出幾顆眼淚,一點也不值錢。」程含玉嘴又開始要硬,臉色悄悄紅了,因為曲無漪正笑覷人的眼神……那麼感動做什麼呀?!

    曲無漪一笑,「那麼,就麻煩你收留我了。」

    程含玉打開房門,將曲無漪扯進屋裡。

    這就是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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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彷彿孩童瞞著爹娘偷偷養了寵物,不敢讓人發現,小心翼翼藏在自個兒房裡,有種做壞事的錯覺。

    送飯到房裡喂曲無漪是小事,程含玉只消跟自家人說身體不舒服,想在房裡用膳就解決了,比較麻煩的是沐浴問題——

    他不可能收服一隻渾身汗臭又幾天不刷洗的髒寵物,也不能隨便捧一盆水叫曲無漪胡亂抹抹身子了事,只能等入了深夜,再悄悄拉著曲無漪到澡堂去匆匆料理。偏偏他防東防西防被人看到,曲無漪卻悠悠哉哉地泡著熱水,一副不泡到脫層皮不肯出水的模樣。

    程含玉坐在熱煙瀰漫的澡堂一角,屋裡的熱氣煨出他一身輕紅,他並不是一個很沒有耐心的人,可是他相信任憑任何一個極有耐心的人都會想拿起毛巾去替曲無漪刷洗身子,也好過放任曲無漪一根一根腳趾頭戳洗半刻以上!

    「你洗很久了!」

    「還沒洗乾淨。」隔著屏風,曲無漪的聲音聽來舒服得好慵懶。

    「你睡著了?!」程含玉吼問。現在五更過去,想睡是天經地義的,可是他坐在屏風外把風,曲無漪若膽敢在澡池裡睡死,看他怎麼教訓他!

    「沒。」

    「洗快一點,要是被人看到就麻煩了!」程含玉已經算不出來這次的催促到底是第幾回。

    「五更,正常人早睡下了,不會被撞見。」

    你也知道五更了?!那本少爺在這裡等你沐浴,你就不會加快刷洗速度?!程含玉在心裡詛忖,嘴裡卻忍不住咕噥,「還是小心一點好,你難道不知道偷養寵物被爹娘撞見的下場,都是寵物被拎出府丟掉,而不是偷養寵物的小孩……我是在擔心你的安危。」

    他把曲無漪留在程府,是真的想要保護他,讓他的敵人找不到他人在這裡,若被下人看到,誰也不能擔保消息不會走漏。人的嘴是最最管不住的東西,當你和一個人說「這是秘密,我只說給你聽」,下一刻他就會跟另一個人說「我告訴你個秘密,你不可以告訴第二個人」,接著秘密一路往下延伸……

    他這麼小心翼翼想要護著曲無漪,他大少爺卻優閒得不懂他的緊張。

    「你再洗不完,乾脆我去幫你算了!」一具身體就兩隻手兩隻腳,能洗上一時半刻還真是離譜,到底身體有多髒呀?!

    「好呀,進來。」口氣根本就像是沉睡的夢囈,帶著調戲的笑音,就賭程含玉沒膽。

    該說曲無漪料錯了,或是曲無漪太瞭解程含玉的性子——悄俏一激,就收到最大成效。

    「進來就進來!」

    程含玉捉過棕刷,決定衝殺進去刷掉曲無漪幾層皮!

    他五更天還強瞠著眼陪曲無漪沐浴,有些良心的人早該快快衝幾盆清水,了不起再打些皂沫刷刷,還好意思蘑菇什麼呀?!

    他困得要死,還被熱氣薰得頭昏腦脹,沒功夫和曲無漪客氣!

    「沒見過哪個男人沐浴像你一樣麻煩,娘兒們也不是這樣!扭扭捏捏個啥勁——」程含玉越過屏風,猛地打住所有嘮叨,感覺喉頭梗住了東西,緊緊地縮卡著,無法出聲。

    那是一幅極美的畫面。

    曲無漪雙臂輕舒,架在澡池畔,鬢黑的長髮部分沒入水面,部分濕漉地服貼在他肌理起伏的肩膀及胸口,襯著他同樣漆墨的眼眸,煙霧與澡室裡的燠熱,讓程含玉看得出神。

    他以為,只有女人才會讓人覺得合適上演這種沐浴的美景,卻沒想到一個男人也能洗得如此……艷情。

    「我很高興你對我的身體露出如此滿意的神情。」曲無漪取笑程含玉直勾勾巡視他身軀的模樣,彷彿在巡視所有物一般。

    「滿意個鬼!你身上愛多長几團肉是你自己的事!」程含玉窘然地轉開視線,快步走到曲無漪背後的池畔,捲起衣袖,準備刷破他的皮。

    「至少我希望你撫摸我時的觸感,不會讓你皺眉。」曲無漪笑道。

    程含玉正巧一手撐住曲無漪的膀子,一手握著刷,甫碰著他炙熱的硬肌,卻因為曲無漪這句話而頓住動作,不知該收回手還是佯裝聽不懂,未了也只能冷硬著口氣回他。

    「曲無漪,你夠羅!我現在眼皮已經沉到快合起來,只想快快把你料理好,然後上榻睡覺,要嘴皮子講淫蕩話最好看人臉色。」程含玉手上力道加重,拿曲無漪的身子當地板刷,左臂刷完換右臂,至於胸口胡亂抹兩把就算洗過。曲無漪的皮膚又熱又硬,像會燙人似的,還是快快完事,省得他越洗越不自在。

    「好了,出水吧,大少爺。」

    「這樣就洗好了?」太敷衍了吧。他都還沒舒服地閉上眼哩。

    「不然咧?」程含玉拋開刷子,「你以為我是來陪你戲水調情的嗎?」抽來大布巾給曲無漪包身體。

    「我以為你會想多摸幾把。」不然方才也不會看癡了。

    「你身上有女人柔軟的胸脯嗎?沒有的話我沒什麼興趣。」程含玉抖開大布巾,目光完全偏離曲無漪,不承認自己的確想摸,特別是柔柔的夜明珠光暈反射在曲無漪膚上的水珠,形成了明暗分明的強烈色澤,他肌理間的凹凸,比平時更顯著,那糾結的肌肉,更加有力。

    「真不坦率,明明心裡想的是另一回事,嘴裡卻心口不一。」曲無漪總算甘願從水裡站起來,接過程含玉手裡的大布巾。

    程含玉暗暗吁氣,有些像解決麻煩事的大鬆口氣,也有些像被曲無漪說中心思的歎氣,才正要離開池畔,手腕卻被人揪住,一把拖下熱池水裡。

    嘩啦!水花濺得半天高。

    「有沒有比較不想睡了?清醒點了吧?」曲無漪朗聲大笑,沒忘了將程含玉從水裡提起身子,迎向程含玉怒火中燒的眼睛。

    程含玉像只被丟進水裡的小貓,系綁著黑髮的髮帶早已鬆脫在水裡浮浮沉沉,他頭髮衣裳全濕,黏糊在臉上身上,狼狽不堪。

    「你以為你在搞什麼?!」狂怒地發火!

    「噓,會吵醒人,小聲點。」曲無漪輕輕點住他的唇。

    程含玉在那一瞬間確實抿嘴想降低音量,但隨即又被心裡那把火給燒得理智全無,嘴一張,咬住曲無漪的手指,邊說邊磨牙。

    「你把我全身上下弄濕,還喝了好幾口你泡過的水,現在又要叫我小聲點,你這種惡劣的傢伙我不窩藏了!你自己包著這條大布巾出去領死好了!」程含玉忿忿撩起衣袍,拖著沉濕的腳步準備爬出澡池。

    「你是真心誠意這麼想嗎?」曲無漪攬腰抱住他。

    「走開啦!」程含玉撥開他。

    「真不擔心我了?」

    「當然不擔心!你沒聽過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嗎?你放心,你絕對長命百歲!」大禍害!

    「可是曲練晚膳時才悄聲告訴我,那傢伙從銅鴆城追到銀鳶城,昨兒夜裡潛入我房裡,將我床上那床衾被給狠刺出二十三個劍洞,若我人睡在上頭,嘖嘖嘖——」不說了,話要停在最刺激的地方才能引人遐想,他只消負責認真搖頭,以及絕望地垂著雙肩,準備包著濕透的大布巾,如程含玉所願,滾出去領死。

    「慢著!」換成程含玉捉住他。「這件事你為什麼沒對我提?」

    「怕你擔心。結果是我自作多情了。」再補歎口氣,「反正禍害遺千年,我曲無漪這輩子壞事做盡,我已經數不出來我用極端的手段將幾個對手滅口,你放心……不,你說了你不擔心,但我還是要說,你放心,才二十三個劍洞,要不了命。」曲無漪踩著濕足印,踏上澡池的石階。

    程含玉默凝曲無漪裸著上身的背影轉出屏風,在他發覺自己的行徑之前,他已經急急追上曲無漪,牢牢抓緊曲無漪的手臂。

    「……留下來。」程含玉看著自己收緊五指,箝扣著曲無漪不放,話就像呼吸般理所當然出口。

    「你不是說不擔心嗎?」曲無漪背對著程含玉。

    「……氣話。」

    「是氣話還是真心話?」

    「氣話!我很擔心!」

    曲無漪知道自己小人,仗著程含玉對他的憂心而對他予取予求,逼他掏出真實心意,但……效果真好。

    「含玉,來,到我面前。」

    程含玉不肯鬆開手,只是挪著腳步,從曲無漪身後走到他身前,抬起頭仰覷曲無漪。

    這個男孩清澄的眼裡,滿滿填著對他的擔憂。

    曲無漪將程含玉臉上濕漉的長髮勾到他耳後,接著長指畫過耳殼,沿著程含玉的頰廓滑過。曲無漪的唇取代他的指,將方纔長指走過的痕跡一路吻回去,最後聲音落回他的耳裡。

    「我喜歡你現在的眼神,真美。」

    「哪裡美了?那明明就是擔心害怕得不得了的懦夫眼神。」程含玉覺得自己真孬,偏偏還孬得真徹底,在這種時候還放心不下曲無漪。

    「不,是能被你這樣關心著,像吃糖一樣,嘴裡甜,心更甜。」

    程含玉有些彆扭,不爭氣地紅了臉,不否認自己真的在關心他。除了家人之外,他不曾對任何一個外人展露的氾濫情緒,現在卻用在曲無漪身上。

    好擔心、好擔心他,想到有人要對他不利,聽到他用著無所謂的語氣在說著敵對兩方的血腥事,他擔心到半夜睡夢間都會醒過來,非得要見到曲無漪氣息沉穩地睡在離他床榻不遠的躺椅間,他才能放心再睡……

    「呼!」

    程含玉又從榻上坐起,這是他今夜第二次醒來,也是第二次湊到曲無漪面前去確定他睡沉,沒半夜讓人一刀捅穿心窩。他淺淺吁吐,幫曲無漪拉好被子後才重新爬回床上,將帷幔攏妥。

    又過了片刻,帷幔再度被撥開,程含玉探出頭,被外頭呼呼大作的風聲驚醒,窗扇上投映的漆黑樹影搖晃得像一大群躡腳執刀的刺客,他皺起眉,不放心地爬出軟榻,拉開窗扇,肯定屋外絕對沒有閒雜人等,才第三次安心輕吁。

    一回身,撞進佇在身後的胸膛。

    「含玉。」曲無漪被他一整夜起起臥臥的舉動吵得沒睡,加上自己原本就是個淺眠之人,雖然程含玉的動作輕巧如貓,然而當他湊著臉蛋靠近他鼻尖,那一身甜膩的糖香就足以喚醒他。

    「我吵醒你了?」他躡手躡腳,明明安靜得很。

    曲無漪搖頭。「快回床上睡吧。」他摟抱住程含玉,為他身上單薄的衣物而蹙眉。穿這麼少不冷嗎?

    「等等!窗外好像有人——」有樹葉被踩過的聲音!

    「那是風吹動樹葉。」葉子的騷動罷了。

    「我要親眼見到才能安心——」程含玉又要去開窗,被曲無漪一把擒回懷裡。

    「含玉,你太緊張了,才會產生草木皆兵的錯覺。」

    「但我覺得一直聽到有人在外頭走動,感覺總像有人潛進程府來殺你。」說話的同時,眼睛還是瞄向他耿耿於懷的窗上黑影。

    曲無漪將他帶回床榻,半強迫地逼他躺平身子。「我不是個一睡著就完全失去戒心的人,有風吹草動我會有警覺,你好好睡,別這麼擔心。」

    「我不是擔心到睡不著,只是聽到有聲音——」覺得外頭風聲鶴唳,處處有敵。

    「那就是擔心了。你再這樣,我會考慮像上次那樣打昏你,至少你能一覺到天明。」

    程含玉也知道自己太繃緊精神,可是又無法放輕鬆。「我睡不著,你打昏我好了。」不然他還是會第四次爬起來開窗戶。

    曲無漪撫著程含玉的長髮,「被你關心著當然是好事,我從來沒被人如此擱在心頭上,沒想到有個人會為我這麼擔心,遠遠勝過當事者的我。可是瞧你這模樣,比我真讓人捅幾刀還要更痛。」他低頭啄吻程含玉抿閉的唇,「好好睡一覺,我會沒事的,明天一早醒來,我保證還像現在這樣吻你。」

    程含玉瞅著他好半晌,終於開口,「你乾脆去跟對方講和,別做意氣之爭,讓他一步算了。」被說孬種就孬種,保命為先。

    「不可能。」他曲無漪不是個會讓步的人。

    「你如果死掉,別奢望我會把你掛在心上,我也向你保證,我半個月內就會忘掉你。你最好留著你這條命,不然我一定會很無情無義忘掉你,絕對絕對。」程含玉想對他尖叫,喝令他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但話脫了口,卻變成淡淡的歎息,他別開頭,不想讓曲無漪看到他整張臉上寫滿的不安。

    「孩子氣。」曲無漪近乎寵溺地低聲輕斥——當然不是真的責備他。如果程含玉真能如同他說的無情,他還會更放心些,偏偏他所認識的程含玉不是這種人。

    正準備要回到躺椅上的曲無漪,衣擺被緊緊掄住,那只緊咬不放的手,自然是屬於程含玉。

    「你睡裡頭,這樣我比較放心。」要是有刺客來,也得先橫越過他。

    「床不大,再塞個我,你會被擠到床緣掛著。」當他曲無漪是小貓小狗,可以不佔空間嗎?而且……他不擔保兩人同睡一床不會出事。

    「要或不要隨便你,我不會開口第二次。」程含玉鬆開手,不再捉住他,身子一傾,背對曲無漪。一個人的臉皮再厚也不會兩度邀人上床,至少他程含玉拉不下臉。

    不知道自己屏著息等待了多久,感覺頰上有著濕濡的溫暖,是曲無漪的薄唇,床板添了另一記重量而發出聲響,曲無漪的長腿跨過他的身子,擠進不大的床間,感覺到他炙熱的體溫,程含玉確實鬆了口氣。

    如此一來,他只要張開眼,就能看到曲無漪,而毋需半夜爬下床去探他是否慘遭不測。

    一個枕頭一席被子,空間因為曲無漪的存在而變得好小,無論伸手伸腳都一定會碰到彼此,但是程含玉驚訝地發現,向來討厭與人貼近,就連上街閒逛時都得特別挑人少的位置閃的他,竟然不討厭這種擁擠,甚至喜歡曲無漪身上傳來的溫暖。

    帷幔裡,淡淡的黑,淺淺的呼吸,聽覺變得更敏銳,他尋著曲無漪的心跳聲,假借挪動身子之便,將耳朵貼近他的胸口,聽著血脈奔流的澎湃,視覺卻完全派不上用場,即便張著眼,也無法瞧清曲無漪的臉孔,他不確定曲無漪睡了沒,他的吐納太平穩,均勻地拂吹在他發渦,暖暖的。

    突然好想吻他……程含玉衍生了這個念頭。或許不能說突然,在澡池的時候,他就想這麼做了。天知道他多嫉妒那時滑過曲無漪臉龐的水珠子,覺得自己的領地被人侵佔似的,一種獸般的地域獨佔性油然而生,那是遠比他之前戲鬧咬金時更加騖猛的情緒……他知道愛情會讓人產生慾望,天經地義的充塞在思忖裡。

    要找著曲無漪的唇不是難事,順著灼燙氣息,他輕易探索到他的鼻心,略略往下是人中,立刻就來到他的唇間。

    會吻他,是因為想、是因為認同他、是因為接納他,雖然他不懂曲無漪為何愛他,但他又確確實實知道,曲無漪是真的愛著他,可以愛著一個也同樣愛著你的人,是再幸運不過的事。他討厭去猜人的心,也討厭拿著自己的愛情去討好人,更討厭自己犧牲奉獻去換來沒有結果的感情,在這一點上頭,遇見曲無漪,對他而言,就是幸運。

    程含玉分開曲無漪的唇瓣,將舌頭淺淺滑入微啟的嘴裡,嘗到曲無漪的味道。

    曲無漪壓根沒睡,在程含玉的唇碰觸到他鼻尖時,他幾乎全身每一根毛髮都戰慄甦醒,而後主動餵入他口中的軟舌,讓他興奮震撼。

    程含玉點起了火,他則將火燒得更旺——他含住程含玉的舌,不讓他退開,探舌挑弄他的,床帷裡,衣衫與肌膚磨蹭的聲音曖昧地沙沙作響,黑暗中,誰也不能確定自己摸的是哪塊肌理,雙手的觸感敏感刺激,只知道那是屬於彼此的身體。

    男人是獸,情慾的獸,肉體的挑逗喚醒雙方慾望,他們吮食著彼此的膚、愛憐著彼此的一起,曲無漪深埋在他的頸窩,彷彿極餓的狼,正面目猙獰地填飽肚子,飢餓啃食著嫩肉,一口一口都是美味,程含玉的雙掌埋入曲無漪的發間,十指弄亂他的發,將他按在自己身上。

    這是情慾的開端,而非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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