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巧走到近前,遞給她一杯茶,道:「嫣然姐,雅間有位客人請你過去喝兩杯。」
她不耐地道:「告訴他我不舒服,不去!」
「這位客人得罪不得,你一定得去。」
她怒道:「笑話,他就是天皇老子,我說不去也不去。你什麼時候見我有得罪不得的客人了?」
巧巧神秘地笑道:「別人我不知道,這人可不一樣,你不去,一定會後悔。」
她心中起疑,接過茶水漱了漱口,直起身子道:「好,我就去會一會他,看究竟是什麼得罪不得的大人物。」
陸嫣然不管自己吐得面色發黃,唇色慘淡,鬢髮凌亂,到了樓上直接推門進去。心想:要見就見,要喝酒就喝酒,她心情不好,肯不肯賞臉陪他喝一杯還不一定,更不用為那人特意梳妝打扮。
室內的客人倚窗而站,聽到門響,迅速轉身,溫柔一笑,深情地喚道:「嫣然。」
陸嫣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是呆呆地站著死盯他,然後急奔兩步衝向南宮葉。
他急忙抓住她雙臂,搶先道:「我是真的,你不用再打我耳光確定了。」
沒錯,這聲音,這表情,這語氣……她緩緩伸手,撫上他溫熱的臉頰,喃喃道:「你不是回洛陽去了?怎麼,怎麼又?難道,你特地來向我辭行?」
他微笑搖頭,「不是,我說服了伯父讓我留在這裡,一個月之內,我都不走了。」
「真的?我不是在做夢吧?」
「當然是真的,我怎麼會騙你?不然,你打我一下,看會不會疼?」
她在他臉上輕輕拍了一下,笑道:「看我是不是做夢應該打我自己,打你幹什麼?」
「我,」他臉上一紅,「我捨不得你打自己,所以不如打我了。」
她瞪他一眼,嗔道:「你什麼時候也學會了甜言蜜語?」
「我,我……」他急得搔頭,「巧巧姑娘說你聽了會高興的,怎麼你反倒生氣了?」
她恨恨地道:「你什麼時候這麼聽巧巧的話了?跟她合起伙來騙我,還說什麼得罪不得的客人,要我陪著喝酒。」
「啊?她這麼跟你說的?我不知道啊!本來我想到你房裡等的,可是巧巧姑娘說要給你一個驚喜。我想你不是說過寧願我突然出現給你一個驚喜麼,所以就由她安排了。怎麼?你真的生氣了?」
她笑罵一聲:「憨人!」柔柔地靠進他懷裡。
「嫣然。」他擁著她,歎息道,「我至少可以陪你一個月了。」
兩人誰也不說話,靜靜地享受這一刻的安心和寧靜。一直以來都是聚少離多,歡笑少傷心多,如今居然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共處,簡直令人不敢相信,彷彿是跟老天偷來的幸福。
巧巧掩嘴笑著關緊房門,吩咐眾人誰也不可打擾。
良久良久,陸嫣然才猛然驚覺道:「你的傷,站了這麼久一定受不了,快去躺下。」
「不礙事,我的傷好像好了,什麼感覺都沒有。」
「胡說。」她拉他到床邊,「神仙治傷也沒這麼快的,你給我乖乖地躺著。」
「哦。」他聽話地脫鞋上床,忍不住加了一句:「可是我真的很好,躺著怪難受的。」
「那你靠著,我們說話。」
「好。」
她就在他身邊坐了,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頭,道:「我問你,你那個老頑固的伯父和爹,怎麼同意你到我這裡來養傷了?」
南宮葉無奈地笑道:「嫣然,他們是我的長輩。」
「別打岔,說啊。」
「其實也沒什麼,我不想回去,他們就沒有強迫我。」
她抬頭瞄他一眼,哼道:「我不信。」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她落在他肩頭的髮絲,緩緩道:「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四弟都要成親了,家裡人還不逼我成親?」
她抿嘴笑道:「誰知道你成沒成親?我還以為你家裡已經有老婆了呢!」
他忙道:「怎麼會?我家裡要是有了老婆,怎麼還會說要娶你?」
她故意扭身道:「你們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誰知道你要安排我做第幾房?」
他急急扳過她的身子,賭咒發誓地道:「天地良心,嫣然,我對你絕對一心一意,如果我有別的女人,就讓我,讓我……」
她撲哧一笑,「逗你的啦,看你急的,好了好了,你快說為什麼那兩個老傢伙沒逼你成親?」
他無奈地叫:「嫣然。」
「好、好,為什麼你家里長輩沒有逼你成親?」
「因為南宮世家有祖訓:每一代的長子必須勤習武功,承擔南宮大俠的名號,維護南宮世家在武林中的名譽和地位。我們的家傳內功走的是全真派道家一路,不修足三十年不宜近女色,所以,幾乎每一代的傳人都不是上一代的親子,像我的徒弟睿兒就是我三弟的兒子。」
「那不等於逼你當和尚?」
「那怎麼一樣?和尚要吃齋念佛,我可不用,不宜近女色又不是不可近女色,何況,修足了三十年一樣可以娶妻生子啊!」
「那你修足了三十年沒有?」
「我三歲習武,到今年剛好三十年。」
「然後呢?」
「什麼然後?」
「你跟我說這些,跟你能到我這裡養傷到底有什麼關係?」
「哦,正因如此,所以南宮家對長子的兒女私情和婚姻大事並不十分嚴苛,像我伯父就因為年輕時辜負了一個女子,所以終身未娶。」
「哦?」她點頭自語,「沒想到那老傢伙還是個癡情種子。」
「嫣然。」
她心虛地笑,急忙轉移話題:「這麼說,他們是不介意我的身份了?那為什麼還來找我的麻煩?」
「呃——」他為難地道,「伯父說,相好是一回事,娶進家門是另一回事。」」哼,」她站起身,惱道:「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我這種女人玩玩可以,認了真就不成,對不對?」
他急忙跟著起身,「嫣然,你先別生氣,這事總有商量的餘地。他們既然能同意我跟你在一起,早晚有一天也能同意我娶你。而且,爹說,不同意我們的婚事不完全是因為你的身份,還因為你的個性,他說你個性太強,怕,怕你欺負我。不過我說了,我根本沒想過誰欺負誰的問題,我喜歡你就因為你的真性情。」
她低頭沉吟,良久才輕聲道:「南宮葉,我的個性的確太強了是不是?」
他連連搖頭,「不,我知道你其實心地很好的,只是環境逼得你不得不豎起防衛。」
她仰望他,幽幽地道:「你知道麼?我活了二十幾年,受了很多苦,經歷了很多磨難,我認命,向天認輸,但從來沒有向任何人低過頭。」
他攬緊她,撫著她的秀髮,「我知道,我知道,我能明白。」
「可是這次,為了你,我願意低頭。」
他抬起她的下頜,激動地道:「你是說……」
她一字一句道:「我說,如果我跟你爹和伯父道歉,如果洗去鉛華換上布衣你的家人就能接納我,那麼我願意為你這麼做。」
他動情地喚她:「嫣然。」
「我知道這樣做很傻,也知道即使我低頭道歉也未必能夠得到認可,而且,如果你將來辜負了我,我就會一無所有,痛不欲生。但是,為了你,我願意冒一次險。」
「嫣然,」他緊緊地抓著她的手,閉上眼,聲音顫抖地道:「謝謝你,謝謝你。」
她苦笑一聲,「你先別高興,這事總要等你傷好了之後再說,我也要好好想一想,究竟值不值得。說不定,明天又會有什麼變數。」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他語氣匆促,似乎要說服她,也要說服自己。他們只是相愛,只是想要在一起,想要像別的戀人那樣能夠相知相守,共同生活,難道這也是奢求麼?
陸嫣然一生中從來沒有像這個月一樣快樂,單純的幸福的無憂無慮的快樂。現在她知道,為什麼當年秋娘願意放棄倚笑樓,默默無聞地跟著凌叔浪跡江湖。那種能夠跟心愛的人相知相守的感覺,的確足以誘惑一個女人犧牲一切。
兩人乘著一條小小的扁舟,泛舟西湖,隨興而游。他雙臂交疊枕在腦後,她倚在他懷中,任憑小船隨波逐流,帶他們到天涯海角。
「嫣然,」他懶懶地喚她,「你還沒告訴我,秋娘是什麼人。」
她微側身,剛好能夠看到彼此的眼睛。「她是倚笑樓前一任的鴇姐兒,我的命等於是她救的。那時候我才十二歲,家鄉打仗,四處逃難,中途跟娘和哥哥們失散了,剩我跟爹兩人。爹給人做苦工得了癆病,被那為富不仁的惡人趕出來,我為了籌錢給爹治病,就到大戶人家做短工,可是賺的那點錢連吃飯都不夠,何況是看病?本來賣做丫頭可以多賺一些,可是我不能離開爹的身邊。那家的老爺看上我,說如果我肯跟他,他就把我們父女接到府裡供養,可那家的夫人是個惡婆,領著家丁到我們住的破廟,說要劃花我的臉,看我還敢不敢勾引男人。」她說到這裡,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
他攬緊她,心疼地道:「嫣然,別說了。」
她輕輕地搖頭,「我沒事,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我已經不怕了。」她偎緊他一些,繼續道:「剛好秋娘路過,救了我們。秋娘這個人,怎麼說呢?在你眼中絕對不是好人,行事作風比我還強悍,還邪氣。她救我的時候就說,天下沒有白吃的宴席,我願意賣身給她,她就替我爹治病,還准我跟爹住在一起;要是不願意,她立即掉頭就走,管我們是死是活。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跟她回到倚笑樓,於是就在這裡紮了根。她當真信守承諾,給我爹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還幫我瞞著爹說我在繡坊學做繡師。即使這樣,爹也只是多熬了兩年。對我來說,這就夠了,你不明白能看著爹舒舒服服地過兩年安穩日子對我來說有多大的意義,別說是賣身青樓,就是要我的命,也值得。秋娘的確不是什麼善男信女,那種時候我沒遇上像你這樣仁義俠士,只是遇上了她,所以她就是我的恩人。起碼她不像那個老爺,只想佔我的便宜,她尊重我,拿我當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她教我怎樣認識這世上的黑暗和不公平,怎樣變得堅強不再受人欺負,怎樣將垂涎我的人踐踏在腳底下,怎樣隱藏眼淚面帶微笑,怎樣扇完別人的耳光還能讓他心甘情願地掏銀子。我在她身上,沒學到什麼好東西,但學到的都是最有用的東西。爹死後,她問我要不要下海,那時候我做清倌賺的銀子已經足夠替自己贖身了。我說:要。因為在我眼裡,看到的都是歡場無情,男子薄倖,我孤身一人,離開倚笑樓還能去哪裡?於是,我十四歲下海,做了花魁。後來,秋娘遇到了凌叔,她像著了魔似的,把倚笑樓丟給我,不顧一切地跟他走了。」她輕笑,「不過現在我有些明白她當時的心情了。」
南宮葉眉頭深鎖,沉默不語。
她推他,「你怎麼了?」
「我在想,你說的那個凌叔,是不是就是凌一笑?」
「咦?」她猛地坐起,「有可能啊。我從來不知道凌叔的本名,他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好像什麼事都難不倒他似的。因為秋娘的關係,他時常派人來幫我的忙,可我始終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的,就知道他很厲害,非常非常厲害。」
「你上次說的那個朋友,是不是他?」
她點頭。
他咬牙道:「果真是那個大魔頭。嫣然,你怎麼跟這種人攪在一起?」
她揚聲道:「這種人怎麼了?我認識的人本來就是三教九流,壞人多好人少。我管他是不是魔頭,只要他對我好,我就對他好,他跟我講義氣,我就跟他講義氣。至於他對別人怎樣,不關我的事。」
「嫣然,話不是這麼說。維護武林正道,本來就是我輩中人的本分,做人怎麼可以善惡不分、好壞不分?」
「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世上哪有純粹的好人和壞人?所謂的大善人,刻薄家丁,侮辱妻妾,就因為他偶爾開倉放糧,捐錢修路,人家就叫他好人,甚至有人拿他當菩薩來供。你說的大魔頭呢?他對秋娘一往情深,對倚笑樓的姐妹關懷照顧,他可以收留無家可歸的流浪兒,也可以不顧性命危險到懸崖底下救人,就因為他殺了幾個所謂名門正派中人,他就是大魔頭了麼?」
「當然不止這樣。」他急得滿臉通紅,「凌一笑為人絕不像你看到的那麼簡單,他狼子野心,做每一件事都有他的目的。他收留的流浪兒最後都成了他的殺手,他下懸崖救人肯定也是那人對他有什麼好處。就是對倚笑樓的照顧也不單單是看在秋娘的分上,他不是利用倚笑樓將文昭和淡霞送到燕兄身邊麼?否則逐雨姑娘又怎麼會生死未卜,害得燕兄傷心欲絕?」
她站起身,叉腰瞪他,「你這麼大聲吼我幹嗎?又不是我害他們這樣的!我只是建議他們住在倚笑樓,又沒有叫他們帶走文昭和淡霞。」
「嫣然,」他歎,「我不是吼你。我只是覺得,在你眼中是非黑白全憑一己之私,這不對,怎麼能因為別人對自己好,就不問他對其他人如何了呢?」
她垂下頭,蕭索地道:「你眼中看到的全是正義和光明,當然可以明辨是非,管別人的閒事。而我眼中看到的全是邪惡和黑暗,能夠管好自己已經不容易了,哪裡有閒情逸致管別人怎樣?」
「嫣然,」他慌了,急忙拉她坐下,軟語道:「我們別因為別人吵架好不好?」
她定定地看著他,黯然道:「南宮葉,你說我們真能開開心心地在一起麼?畢竟,我們倆的差距那麼大,大到我有些害怕去跨越。」
「能的能的,一定能的。」他用力按著她的雙肩,「嫣然,我會努力,你也會努力,是不是?」
她埋在他胸前歎息,「我只怕,人爭不過天。你不是說,你就喜歡我的真性情?可是,我覺得越跟你在一起,我就越不像我自己。」
他僵硬了一下,緩緩摟緊她,什麼也沒說。她在他懷裡顫抖,他摟著她的手臂也在顫抖。她沉痛地想:他為什麼不說話?因為他知道這是事實,因為他從來不會用莫須有的好話來安慰人,因為他也跟她有一樣的憂慮,是不是?
遠處雷聲轟鳴,頃刻間傾盆大雨急瀉而下,兩人急忙靠岸上島,南宮葉脫掉外衫遮住兩人的頭頂,奔到小瀛洲的煙雨亭中時,還是淋成了落湯雞。豆大的雨點在水面上激起一陣白煙,片刻功夫湖面上已茫茫一片,連繫在岸邊的小船都看不到了。四月初的天氣有些涼、亭在島上,四面沒有遮擋,涼風颼颼地吹過,陸嫣然雙手抱著身子,冷得瑟瑟發抖。
南宮葉拎起濕漉漉的外衫道:「你披上吧。」
她搖頭,「算了吧,都是濕的,披上也不頂用。」
「那我運功將它烘乾。」
她忙道:「不要。你傷還沒好,芋頭說不宜動真氣。」
他笑道:「不礙事的。」
「不要。」她抓住他的手,「我說不要就不要。」
「可是你凍得臉都白了。」
她白他一眼,嗔道:「憨人,你抱著我不就不冷了?剛才還抱得緊,怎麼這會兒又變傻了?」
「啊?哦!」他將外衫放在一邊,張開雙臂將她密密地圈在懷中。
雨幕將涼亭籠罩成一方與世隔絕的天地,紅塵萬物似乎都化做眼前的茫茫白煙和耳邊嘩嘩聲響。她微微轉頭,濕漉漉的秀髮劃過他的面頰,喟歎道:「如果這雨就這樣一直下,永遠不要停該多好?」她沒聽到應聲,抬眼看他,見他面色潮紅,呼吸急促,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雙目直勾勾地盯著某一點。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就見自己的衣衫被雨淋濕了,緊緊貼在身上,她的臉轟地一下就紅了,背部曲線敏感地察覺到他寬闊的胸膛散發出的熱力。
她輕啐一聲,聲如蚊蚋地道:「看什麼看!」
「哦!」他猛然驚醒,霍地放開她,手忙腳亂地拾起外衫,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我還是,還是烘乾這件、這件衣服、給你穿。」
柔軟白皙的手蓋在他黝黑粗糙的手上,女性的身軀貼在他寬厚的背上,好輕好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不想要我麼?」
手一抖,衣服掉在地上,滾燙的汗珠劃過鬢角,滴上她纖細的皓腕,「不,不是,我是想,想等到我們成親……」
纖纖玉指爬上他的胸膛,醉人的眼波映進他泛紅的眼底,她柔得能滴出水的聲音在他耳邊細語:「憨人,我不在乎。」
「可……」
她踮起腳尖,拉低他的頭,堵住了他的「可是」。她不在乎,不是不在乎將自己交給他,而是不在乎那些渺茫的虛名,等到成親,也許她這一生就要錯過他了……
雨已經停了,亭頂的水滴嘀嘀嗒嗒地敲打著亭外的石階。她慵懶地蜷縮在他懷中,靜靜地聽他的心跳。他十指溫柔地梳理她的秀髮,發間的濕潤不知是未干的雨水還是激情的汗水。想到方纔,他就忍不住羞愧臉紅。不該這樣的,她應該值得更好的對待,他應該遵循禮教娶她為妻,有紅燭高照,有鳳冠霞帔,在紅床錦被上擁有她,那才是對她的尊重。
「嫣然。」他柔聲喚。
「嗯?」她懶懶地應。
「回去之後,你就打點一下樓中的事務,跟我回洛陽可好?」
她翻身仰躺,揚眉道:「為什麼突然這麼急?」
「我想早點跟你成親。」
她雙手捧住他的臉,搖頭笑道:「傻瓜,是我心甘情願的,你不用為這個愧疚自責。」
「可是我心裡不安,我想名正言順地擁有你。」
她起身著衣,良久才盯著他道:「禮教名譽,你真的看得這麼重要?」
他用力點頭,「我不想委屈你。」
「如果我自己不覺得委屈呢?」
「怎會不覺得委屈?」他拉著她,急切地道,「嫣然,我跟那些男人不一樣,我待你是真心誠意的,不是貪圖一時享樂,我要給你承諾,給你名分,給你作為妻子應該得到的尊重,你明白麼?」
「我明白。」她垂下頭,再抬起時,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我答應你,回去安排好了就跟你回洛陽。」
「啊,嫣然。」他高興地一把抱起她,在原地轉了好幾圈。她被他的興奮感染了,阻止自己悲觀的想法。也許,一切真的會很順利呢?也許,他的家人真的豁達開明,能夠接受她呢?
兩人纏綿繾綣,耳鬢廝磨,直到日落黃昏才泛舟而回。他站在船尾撐篙,她坐在船頭唱歌——
綠葉陰濃,遍池塘水閣,偏趁涼多。海榴初綻,妖艷噴香羅。老燕攜雛弄語,有高柳嗚蟬相和。驟雨過,珍珠亂摻,打遍新荷。
人生有幾,念良辰美景,一夢初過。窮通前定,何用苦張羅。命友邀賓玩賞,對芳樽淺酌低歌。且酩酊,任他兩輪日月,來往如梭。
南宮葉道:「嫣然,怎麼我聽你的歌總有些醉生夢死、得過且過的味道?」
她笑道:「這叫做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
他鄭重地道:「那你就是我命裡有的。」
她淺淺一笑,不語。這個時候,她不想說些消極悲觀的話令他擔心,可是她也無法像他一樣積極樂觀。畢竟,她見過的人生不如意之事太多了。如果他們當真命中無緣,注定要分離,那麼她希望到時候她能多擔一分痛苦,讓他少受一分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