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雷雲仙卻反而玩性大起,笑容滿面的對他高喊,「來賽車吧!看誰最快抵達淡水。」
話一說完,她又猛踩油門,車子加速向前飛奔而去。
看她那種不要命似的開車法,管續仲是冷汗直冒,為了阻止她,他只得加快速度緊跟在後。
好不容易追到雷雲仙車旁,他對著她大喊要她停車,但雷雲仙卻把他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你老嘍!開車速度那慢。」
正當雷雲仙洋洋得意的嘲諷他時,他卻看見一輛車對著他們迎面而來,「雲仙!快閃!」
「啥?」雷雲仙轉頭時看見來車,緊張的將方向盤一扭,雖然這一扭讓她免於和對面的來車撞個正著,卻也因此撞上了一旁的安全島。
那一瞬間,管續仲的血液凝結成塊。
他什麼都無法思考,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車子撞向安全島,直到車子受阻停下,他的思緒才又恢復過來。
飛快的下了車,他迅速的衝到雷雲仙的車旁,差點和雷雲仙的車子相撞的大貨車司機也趕上來探個究竟,看見雷雲仙昏死過去,緊張的辯駁起來,「不關我的事喔!是她自己撞向安全島的!不關我的事!」
雖知不關貨車司機的事,但心急的管續仲仍對他大吼,「還不快叫救護車過來?還楞在那裡做什麼?」
「喔!」貨車司機這才拿起手機撥了119。
到了醫院,雷家兩老和唐雋威都趕了過來,一看見管續仲,唐雋威便生氣的大罵,「你不是去追她,為什麼還讓她出事?」
「我……」這會兒管續仲覺得有口難言。
「不要怪續仲,是那丫頭太任性了!」雷焰很清楚自己女兒的個性,「她現在狀況怎樣?」
「送來的時候,她昏迷不醒,醫生正在幫她急救。」
「怎會這樣。」工文慧看著隔著她和女兒的拉門,一臉蒼白。
「漂亮阿姨,對不起!」雷雲仙撞車雖不是他造成的,但她會怒奔而去,也是因為他。
「不能怪你!我知道不能怪你!」工文慧拍拍他的手臂,體諒的說,「你乾爹說得對,這不能怪你,是那丫頭太任性了!」
可雷家兩老越不怪他,管續仲就越自責。
幾個人守在急診室旁,直到天快亮了,醫生才從急診室定出來。
「醫生,我女兒怎樣了?」
「目前還需要觀察,除了臉上有一道傷口,其他並無大礙。」
「傷口?怎樣的傷口?她是個女孩子,留下難看的傷口怎得了?」工文慧向來大而化之,可談到女兒仍舊心疼。
「別這樣,命保住了已經很慶幸,現在醫學發達,傷疤可以再處理的。」見妻子哭的傷心,雷焰開口安慰著她。
「今天先讓她住在加護病房觀察,等她醒過來後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
「醫生,你確定她真的沒事?」
「應該是沒事了,在幫她處理傷口的時候,她有醒過來,不過一切還是得等她清醒再說。」
雷雲仙的命保住了,這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想起醫生說的話,管續仲一點都輕鬆不起來。
讓雷雲仙破相,他真的無法不自責。
「這種東西你要拿來賣給客人?」吃了一口何以晴做的菜,管續仲憤怒的把筷子丟向她,「這可不是在辦家家酒,這種菜,比路邊攤還難吃,不用三天你就可以關門了。」
努力了半天,卻換得這樣的批評,何以晴不由得火大了起來,「你有必要說得那難聽嗎?我試過了,菜沒你說的那難吃!」
她深信管續仲是對自己有偏見,所以才會處處刁難,或著他根本就在等著她求饒,如此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把溫泉館收去。
「我很忙,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我浪費你的時間?」她日夜不停的嘗試做出好吃的菜,就是希望能獲得他的肯定,也好早日重新營業。
可是他卻不斷的打擊她的士氣,害得她越來越沒有自信。
她一直以為只要自己努力,便天下無難事,但也許做菜真的是需要天分的。
現在她有些遲疑,甚至對重新營業一點自信都沒有。
「我看你放棄算了。」
就那句話,何以晴的鬥志又被激起,她不想半途而廢,更下願意做個喪家之犬。
「絕不!」她堅決的表態。
「以目前的狀況來說,你想打贏敵手根本就是不可能,所以我勸你還是打消念頭比較好。」
「我知道我有點不自量力,但是我也不會不戰而敗,所以也請你打消接收這裡的念頭,我絕對不會讓幸福巖湯館倒閉的!」
為什麼一個十八歲的女孩會有如此強烈的鬥志?她的反應引起他內心深處強烈的好奇心。
「為什麼你非得要保有這家溫泉館不可呢?如果你想靠這裡賺錢,那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因為在還沒有賺到錢之前,你大概就被債務壓垮了,如果你現在放手,你和你弟弟還可以過得比較輕鬆一點,這樣不好嗎?」
「你這種太少爺永遠都不會懂的!」
在何以晴眼中,管續仲是個沒吃過苦的大少爺,她想在他的生命中,大概沒有能夠讓他想用生命去捍衛的事物。
她相當厭惡這種不知人間疾苦的富家子弟。
管續仲不瞭解她眼中的鄙夷所為何來?但卻被她那股鬥志給吸引住了目光。
「明天到這個地方來。」管續仲從口袋中取出一張名片丟給她,「上午八點,不許遲到!」
「做什麼?」
「如果不想把溫泉館交給我,就照我說的去做。」丟下話,他起身走出溫泉館。
「你不要想安排我的人生!」何以晴追著他,生氣的吼著。
「你最好照我說的去做。」管續仲再度轉頭,似笑非笑的說:「還是你的捍衛宣言只是喊著好玩而已?」
「你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就要用你的行動來證明。」他知道對一個渾身像刺帽的人,柔性規勸是沒用的,目前能刺激她活下的動力,就是給她嚴厲的考驗和強烈的刺激。
果然他的看法是正確的,何以晴沒接觸過社會,根本不懂得社會上的爾虞我詐,他才使了一點小小的伎倆,她就氣得火冒三丈了。
「記住我的話,明天八點,不許遲到!」
「滾!我不要見任何人!」
雷雲仙平日就很愛漂亮,一看見自己的臉上有傷疤,根本接受不了,也不管亂丟東西會不會打到人,她順手拿到東西就往護士站的方向砸。
「雷小姐,請你冷靜點!」
「不要跟我廢話!叫我爹地、媽咪來!」
「雷先生和雷太太現在正在和主治醫師談話,等一下就會過來的。」
「那叫管續仲過來!」
「雷小姐請你不要激動,那樣對傷口非常不好。」護士小姐好心的再度規勸著。
但雷雲仙仍在氣頭上,想起自己可能毀容,怎也冷靜不下來,「走開!我不要聽長篇大論!」
一個枕頭丟出去,恰巧讓進門的管續仲接個正著。
「雲仙,你在生什氣?大老遠就聽見你大呼小叫的。」
不管何時何地,管續仲的一舉手一投足,總是會叫女人看傻了眼,他隨意一個笑容,就可以讓女人為他意亂情迷臣服在地。
「管先生。」護士也無法免疫。
瞧出護士小姐臉上的嬌羞,雷雲仙更是怒火攻心,「還不滾?」
那聲怒吼,嚇退了臉蛋紅咚咚的護士小姐。
「你對護士小姐那凶,把人都嚇跑了看誰來照顧你!」管續仲看不慣她的刁蠻任性,忍不住訓斥她。
「你還說我的不是,如果不是你讓我生氣,我怎會受傷?現在我的臉毀容了!你叫我怎麼辦?」雷雲仙氣得淚眼婆娑。
不管雷雲仙的個性如何,衝著兩家父母的交情,以及雷家兩老對他的疼愛,他都有責任要照顧這個小妹妹。
「好了,我道歉,是我不好,不該惹小公主生氣,但是你這樣氣壞了身體,乾爹和漂亮阿姨可是會傷心的。」遞上面紙,他又哄又騙才把雷雲仙給哄得不哭。
「人家毀容了啦!該怎辦才好?」
「沒那回事,醫生說只要做點小手術,就沒問題的。」雖然沒辦法預知結果,可是為了下再讓雷雲仙哭鬧,他也只得說謊來哄騙她。
「真的沒問題?」
「嗯。」
「那萬一有問題,你要負責啊?」
「負責?」
「我要是毀容了嫁不出去,你當然要負責啊!」
她的話有如千金重石壓頂般,讓管續仲直覺得透不過氣來。
為雷雲仙的終身負責,那實在是令人難以承受的壓力。
「別胡思亂想,你的臉上不會留下疤的,絕對!」這話聽起來,反而比較像是在安慰自己呢!屋漏偏逢.連夜雨,何以晴當起了一家之主,
才發現當家作主實在不容易,眼前的問題還未解決,又緊跟著出了狀況。
前不久才送弟弟出門,隔不到二十分鐘,警察卻打電話來告訴她,弟弟出了車禍目前正送到陽明醫院急救,一放下電話,她就飛奔趕到醫院。
「我弟弟在哪?」她一路衝到急診室的櫃口,對著護士小姐急切的詢問。
「你弟弟是哪位?」
「我弟弟叫何以華,剛剛警察打電話說他出了車禍送到你們這裡來,請問他現在在哪?」
「車禍那個學生啊!他目前在急救中。」
不等護士繼續說完,她拔腿就衝向急救的診間,卻在抵達診間門口前被警察擋了下來。
「你是何以華的家屬嗎?」
「我是他的姊姊。」
「姊姊?那你父母呢?這種事情最好請你父母出面比較妥當。」警察好意的建議。
「我父母過世了,我家只有我們姊弟兩人,有什麼事情我作主。」
「你多大年紀?」
「這和多大年紀沒有關係吧?」她焦急的望著診問門口的拉門,一心只想快點知道弟弟目前的狀況。
「當然有關係,如果你未成年,就不能代理法律上的理賠和醫療上的同意簽署,你得找你們的監護人來。」
「我就是我弟弟的監護人。」
「小女孩,你還聽不懂我說的話嗎?這是有法律上的牽扯的,未成年的你不能代理決定任何事情,快去找你的監護人吧!」
何以晴還想爭辯,但是警察卻把話說白了,車禍的理賠和手術的同意都得要監護人出面才行,而她只有十八歲,連個投票權都沒有。
一時間,她慌了。
「快去找你們的監護人啊!」
去哪找?
腦袋突然閃過管續仲說過的話,「從今天開始,我就是兩位的法定監護人。」
法定監護人……為什麼每當緊要關頭,總得和他扯上關係呢?
想到要去求管續仲,她遲疑了。
但當她想到躺在急診室內的弟弟,她不得不加快腳步。
左等不到人、右等不見蹤影,約好的時間內見不到何以晴,管續仲氣得火冒三丈,一路飛車抵達幸福巖湯館。
「管先生,怎麼這麼早?有事嗎?」一早就到溫泉館整理內務的永嫂看到管續仲怒氣沖沖的走進來,連忙上前詢問。
「她呢?」
「誰?」永嫂愣了一下,突然頓悟,「你說小晴啊?」
「當然是她,我叫她八點到我給的住址,她居然不見蹤影。」
知道他來的用意,永嫂連忙解釋,「管先生,你先別生氣,小晴不是故意不去的,是以華出了車禍,她趕到醫院去了。」
「什麼?出了車禍?什麼時候的事情?」管續仲一聽,知道自己錯怪了何以晴,心裡不由得揪緊。
「就今天早上,以華上學的途中被車撞到,現在正在醫院急救!」
問清楚何以華在哪家醫院後,管續仲連沖帶撞的衝出溫泉館,接著又飛車直衝向北投陽明醫院。
巧的是雷雲仙也住這家醫院,就在他抵達的時候,雷焰正在替雷雲仙辦理轉院手續,除了雷家一家人,唐雋威也在一旁。
「續仲哥哥,你來接我們了啊!」
在醫院的中庭巧遇,雷雲仙便抓著管續仲不放。
「不是,晚點我再去看你,我現在有點急事。」
「什麼急事會比我轉院還重要?」見管續仲不以自己為重心,雷雲仙不悅的嘟起嘴來。「我不管,是你害我車禍的,你得陪我到醫院去。」
不給機會講理,雷雲仙直往管續仲懷裡鑽去,剛跑回家又趕過來的何以晴正巧撞見這一幕,一時間心底五味雜陳。
她不明白自己心底為什會有一股失落感,只覺得這一幕讓她心底直髮酸。
她在原地站了好半晌,直到管續仲的視線和她對上。
有一剎那,她想要逃,逃離這裡,逃避他的視線。
但她終究沒有那樣做,反而當作沒看到他似的往前走。
「乾爹、漂亮阿姨,對不起,我朋友的遺孤車禍現在正在急救,我得去看看,晚點再過去看雲仙。」
雷雲仙拉著他的手不想讓他定,他為難的看了一眼工文慧。
工文慧看到他為難的眼神,不得不跳出來安撫女兒,「好了,再鬧下去太難看了,續仲說晚點去看你,他就一定會過去,別讓他為難了。」
「好嘛!好嘛!看完了那個小孩記得來陪我。」在工文慧的安撫下,雷雲仙好不容易點頭妥協。「希望你朋友那個遺孤沒事。」雷雲仙雖然刁蠻,可看他神情沉重,也忍不住補上一句。
「嗯,謝謝你。」
送走了雷家一家人,管續仲快步追上已經越過他的何以晴,「以華現在怎樣了?」
「在急救。」她看也不看他,靜靜的往前定。
原先她傻傻的作了個美夢,認為管續仲或許可以成為她的精神支柱,但剛剛看見美女偎在他懷裡的景象,她的美夢就醒了。
她現在很清楚的知道,她是不能依靠任何人的,而他也不可能成為她的精神支柱,像他條件這好的男人,不可能沒有對象,她不該有非分之想,也不該懦弱的想要在最脆弱的時候尋找依靠。
「警察說,我未滿二十歲,不能在手術同意書上簽字。」
「這些事情我來處理。」
倏地,她停下步伐轉頭看他,「我未滿二十歲,什麼都沒辦法做,但是這個人情以後我會想辦法還給你,絕對不會欠你一分一毫。」
看她刻意拉開兩人的距離,管續仲不自主地生起氣來,「說完了嗎?」
她被他的怒火嚇了一跳,怎麼也想不通他為何生氣?
「我現在幫忙,不是為了要你還我人情,而且我要你記住,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是你和你弟弟法律上的監護人,這是任誰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她現在更加確定,他在生氣,可卻還是不太懂,他到底在氣什麼呢?
「我可不是在救濟院,賠錢的生意沒人要做,如果你堅持要那個價錢,那讓公司倒了也無所謂。」
長益是一家經營不善的貿易公司,公司老闆想轉手將公司賣給管續仲,順便在中間賺一筆,但管續仲不是笨蛋,對於收購公司,事前的評估,以及未來發展的可能性,他都會做好全盤的評估。
知道這家貿易公司的負責人其實是想高價將公司脫手,且想要將整個公司上下和他一起打拚的員工置之不顧,管續仲的態度比之前更為強硬。
他最看不慣的,就是唯利是圖的人。
他從來不承認自己是冷血的人,或許他對某些敵人冷血,但他卻讓更多人得到溫暖,他告訴自己,自己的肩膀扛著許多人的幸福,所以他不容許自己為了利益而出賣為他出生人死的員工。
對那些為了自己利益而出賣員工的人,他向來不會假以顏色,更不會浪費過多的同情。
不過,選在今天談論收購案,對長益非常的下利,因為他現在還在氣頭上。
想起何以晴的態度,他就忍不住要生氣,他沒看過女孩子那不可愛的,愛逞強又冷若冰霜,他猜她八成搞不清楚誰才是債權人。
「公司是你的,要不要賣看你自己,我開出的價錢是我的底限,如果你認為我開的價錢太低,你可以找其他人收購,我不介意。」
「管先生……」
「這件事情已經浪費我太多時間,我希望你盡快給我答覆,不然我就把那筆準備收購你的公司的錢轉投資到別處,到時候你點頭我可能也無能為力了。」
聽他這樣一說,長益貿易公司的老闆也不免緊張了起來。
現在台灣的經濟普遍不景氣,能夠出得了高價收購一家公司的人或許不少,但願意冒險的人卻已經越來越少,現在的企業人都采較為保守的投資理念,像管續仲這樣的冒險收購者已經不多了。
「好吧,雖然這個決定會讓我難過,但為了底下幾百名員工著想,我決定要把公司轉讓給管先生。」
話說得如此得體,讓旁人聽起來,反而像他在趁火打劫,管續仲聽了相當不舒服,「如果張先生還想要自己經營,我倒也不認為非接收貴公司下可,只不過不知道張先生底下幾百名員工下半年度領不領得到薪水?」
裁員就得支付一筆為數不小的遺散費,如果扣除一些有的沒有的,公司恐怕也沒啥盈利可言了。
張朝益非常清楚這一點,態度也不由得軟化幾分,「那就照管先生開的價吧!我急著要移民,實在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找其他買家。」
「是這樣嗎?」是根本找不到更有錢的買主才是吧!
管續仲冷哼在心,耐心早就銷之殆盡,「如果沒有問題,就簽約吧!下午三點半之前你就可以拿到你應得的錢。」
「簽!我這就簽字。」此時此刻,張朝益想到的是花花綠綠的鈔票,而非那些被他出賣的員工。
看著張朝益笑開的嘴臉,管續仲再度在心底咒罵了一聲,多半的時候,錢對他而言,只是試煉人性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