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的大內禁宮,依舊巍峨聳立、尊貴崇高,卻不知何時蒙上了一股陰冷的死氣,沒有人察覺異樣,直到一聲驚恐的尖叫劃開闃黑——
「啊……啊……」在長春宮內巡更的太監哆嗦地跌坐在地上,手中的燈籠早就不知去向,慘白著臉,手指顫巍巍的比著棲星湖面載浮載沉的[東西],扯開喉嚨大嚷,「快……快來人啊……」
很快的,好幾名大內侍衛訓練有素地聞聲循來,也看到同樣的情景,毫不遲疑地一躍進湖中,合力將那[東西]翻過身來,赫然是個已經斷氣多時的貌美女子,雙眼緊閉,宛如熟睡般,屍體還不見浮腫,又引起一陣急遽的驚喘。
最先發現屍體的太監不由得失聲大叫,「是……是蓉妃!」
天哪!地啊!如果是一般的宮女死了倒沒事,偏偏是目前深受皇帝寵幸,不久便要升格為貴妃的女人,這下代志大條了,要是讓皇帝知道,只怕不只是龍顏大怒,也會牽連不少人跟著遭殃,這可不得了!
侍衛們將屍體撈上岸,不消多久,蓉妃淹死在棲星湖的消息也如野火燎原般傳遍了整座皇宮。
「娘……娘……」小小的人影哭哭啼啼的往湖畔奔來,她在睡夢中被叫醒,宮女支支唔唔的不敢明說,但是彷彿母女連心,對於才年滿八歲的她來說,已有失去娘親的預感。
「公主,等等我……」長她一歲的茜草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見小主子跌了一跤,連忙上前攙扶。「公主,有沒有哪裡跌傷了?」
九公主哭得小臉都濕了,「我要我娘……」
「好、好,公主,我們去找娘娘。」小主子哭得這麼傷心,茜草也跟著難過。「蓉主子是個好人,她不會死的,不會的……」她在七歲那年被賣進宮來,處處受人欺凌,要不是遇到善良的蓉主子,將她討了去給九公主當侍女兼玩伴,只怕早就被折騰死了。
她深吸口氣,抹乾淚水,牽著身形瘦小的九公主來到棲星湖,見著了躺在地上,全身濕淋淋、了無生息的屍首,所有的希望頓時化為泡影。
「娘……」九公主邁開小腳,撲到屍首上,用小手搖晃著她。「你快起來……起來跟楚楚說話……嗚嗚……」
茜草也跪在旁邊痛苦失聲。
「哼!這蓉妃在搞什麼東西……」幾個女子嗓音尖酸的發表高見。「皇上都要封她當貴妃了,不是應該神氣得意,幹啥還投湖自盡咧?」
「是啊!這不等於打了皇上一個耳光嗎?」
珍妃落井下石地嬌笑,「玉妃說得對,換作是我們,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還去尋死,我看她真是頭殼壞掉了……」
「真是的,要死也不死在她的景儀宮,偏偏死在我這兒。」另一位嬪妃撇了撇紅唇,「害我以後晚上都不敢出來賞月了。」
聽她說完,其它嬪妃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也開始疑神疑鬼。「別說了,真是越說越恐怖……」
九公主抱著娘親的屍首,仰起小小淚臉,「我娘沒有死……娘不會丟下楚楚不管的……嗚……娘,你快醒來……」
「哈!你這死丫頭居然還敢頂嘴?別以為皇上封你為公主就可以囂張了。」玉妃用玉指戳著她的額頭,臉上淨是惡意的笑。「那是因為你娘正得寵,現下她死了,皇上很快就會忘了你,畢竟在這宮裡頭有這麼多皇子皇女,少你一個根本無所謂,你們說是不是?」
其它人早就嫉妒死蓉妃的好運,這下少了一個情敵跟她們爭奪皇帝的寵愛,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沒錯,到時我生的寶貝女兒就可以頂替你的位置,你這個九公主就給本娘娘靠邊站去,哈哈……」
「走開!你們都是壞人……」九公主哭啞了嗓子,不住地搖晃娘親。「娘,楚楚不要你死……楚楚好怕……好怕……」
在她周圍的每張嘴臉都那麼猙獰可怖,說的話總是夾棍帶棒、冷言冷語,讓她打從心底發冷,如今娘親一死,再也沒有人可以讓她依靠了……
嬪妃們一個個幸災樂禍,積壓已久的怨氣和妒意終於得到抒發。
「來人!還不快把屍體般到別處去,省得留在這兒觸我們霉頭。」
「是啊、是啊!萬一把我們帶衰了怎麼辦?快點般走。」
侍衛們只好照做。
九公主大驚失色,嘶聲叫嚷著,「把娘還給我、把娘還給我……娘……」
「死丫頭,不要在這兒礙手礙腳的。」有位嬪妃故意推了她一把,趁勢出了口長久積壓在心頭的窩囊氣。
「公主……」茜草抱住全身發顫的小小身軀,心中思忖,蓉主子死了,她該怎麼保護小主子才好?
「不要帶走我娘……娘……」話聲未竟,九公主霍然捧住頭顱,腦袋裡彷彿有無數根針在扎,痛得她臉色由青轉白。「我的頭好痛……好痛……」
茜草心急如焚,「公主,你哪裡不舒服?」
「我的頭……好痛、好痛……娘,你不要死……你不要楚楚了……」失去依靠的恐懼感讓小小年紀的她再也承受不住了。
「死丫頭,不要在這裡裝死……」
「哼!就跟你那個不要臉的娘一樣,不過是個卑微的宮女,居然還有臉誘惑皇上,真是有夠無恥!」
「真是有什麼樣的娘,就有什麼樣的女兒,這死丫頭長大也同樣下賤……」
「不要罵我娘、不要罵我……」疼痛欲裂的頭顱埋在雙腿之間,小小的身軀不斷顫抖,喃喃自語,「楚楚很乖……楚楚很聽話……」
好痛,真的好痛……
娘死了,大家都要欺負她,她好害怕……
對了!她要找個地方躲起來……
見小主子翻了個白眼,當場暈厥過去,茜草不禁大驚失色。「來人!快去請太醫,九公主昏倒了……公主,你千萬不能有事啊!」
不要擔心,茜草,只要躲起來,楚楚就沒事了……
很快就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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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皇四年立夏
「等一下……」這聲叫喊引來不少的側目。
就見中年男子手上抱著剛出生不久的嬰孩,身後跟隨的婦人左右手各牽著一個娃兒,神色慌亂地攔在由藍呢作為轎幃的四人大轎前方,不讓它通行。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伴護在轎旁的烏傑斂容上前盤查。
中年男人沒有理他,逕自對著轎內的人說:「閻老闆,求你幫幫忙,我們一家五口還等著你救命啊!」
「爺?」烏傑見有孩童在場,不好將他們驅趕,只得詢問主子的意見。
轎簾後響起低沉富磁性,但卻近乎絕情的嗓音。「你憑什麼要求閻某幫你?閻某有為什麼要幫你?」
「閻老闆,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不然……我們大人受苦沒關係,小孩子也會跟著挨餓。」宛如事先就排演好似的,中年男人懷中的嬰孩開始哇哇大哭,令圍觀的民眾聽了忍不住同情他。
轎中人發出極淺的冷笑。「商場上有賺就有賠,既然投資失利就該付出代價,你這樣子未免太難看了。」
「只要閻老闆肯借我銀票周轉,我相信我一定有辦法起死回生,將賠掉的全部都賺回來!」他已經算過了,只要人稱[閻王]的閻無赦肯助他一臂之力,他絕對可以東山再起,再創事業的第二高峰。
「閻某不開錢莊,你找錯人了。」不待他說完,轎中人嘲謔地回絕了。
夫人為了丈夫的前途和孩子將來,不得不卑屈地當場跪下,哽咽地哭訴。
「閻老闆,我家相公以後會連本帶利的加倍奉還,求求你幫他一次……」
這次連同身邊的兩個孩子也跪下來代父親求情。
「閻某並不開救濟院。」轎內的閻無赦已經開始失去耐性。
中年男人臉色丕變,懷中的嬰孩又哭得更大聲,惹得他脾氣也暴躁起來,咬牙切齒的追問:「那閻老闆要怎麼樣才願意幫我?」
他涼涼地說:「要借銀子可以,只要按照規矩,房契或地契來抵押,一切就好辦了。」天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
「房契……地契……它們已經……」中年男人怔怔地喃道。
閻無赦低哼,「既然沒有就免談。」
「有!我身上還有一項最有價值的東西……」說著,中年男人便舉高襁褓中的嬰孩,「我有三個孩子,全部抵押給閻老闆,只要賺到了銀子,我再把他們贖回來。」
「不……我不要……」聞言,婦人發出尖銳的叫聲。「相公,孩子不是東西,你怎麼可以把他們拿去抵押?你是他們的爹啊!」
中年男人理直氣壯地啐道:「你們女人懂什麼?反正孩子寄放在閻老闆那兒,又不會少一根頭髮,總比跟著我們挨餓好。」
婦人為之氣結。「你……你簡直不是人!」
「你給老子閉嘴!」他老羞成怒地叱喝婦人,隨即轉頭面向轎簾,「閻老闆,我把孩子抵押給你,你就不必擔心我會借錢不還了,怎麼樣?」
閻無赦低笑兩聲,笑聲中滿是輕蔑。「查雄,你預備借多少銀子?」
「呃,這……少說也能借上十萬兩銀子吧!」以為他同意了,中年男人眼睛發亮,貪婪地得寸進尺。
「你也把他們看得太值錢了,依閻某看來,也只不過值個十兩銀子。」話聲方落,一錠銀子從轎內扔出來。「把孩子留下,你可以滾了。」
被叫做查雄的中年男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閻無赦,你不要太過分了!」要不是走投無路,他也不會拉下臉面來求他。
「要不要隨便你。」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可以當作貨品來抵押,這種人沒必要繼續活著。
婦人衝上前去將相公懷中的嬰孩搶了過去。「這是我的孩子,誰也不能把他奪走,我們不要銀子了。」
「把孩子給我!」查雄伸手過去和她拉扯。
婦人尖叫,「你敢動孩子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拼了……」
就在夫妻拉扯之際,大轎已經重新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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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一場午後雷陣雨,讓今早空氣特別清新,京城大街仍然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所有的小販趁著天氣放晴,全都出來擺攤做生意,吆喝聲此起彼落,將每條街道都擠得水洩不通,直到過了巳時,壅塞的人潮才稍稍消退。
對於剛才發生的小插曲,閻無赦的唇角泛出譏誚的冷笑,人們為了錢,再骯髒齷齪的事都幹得出來,所以,他才會喜歡這種操縱金錢的感覺,看著每個人在他面前露出人性的弱點,露出醜陋的一面,比做成一筆大生意還來得興奮。
也許,這真是種要不得的病態吧!不過,他就是無法克制自己。
他自嘲的扯了下薄唇,才想放下布簾,眼角無意間瞟到前頭賣芝麻香酥糖的攤子,它是京城的特產,到處都看得到,可是吸引他目光的卻是站在攤子旁邊,正面對著他的少女。
讓閻無赦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她那張堪稱清麗絕色的五官,而是她臉上那股渴望的表情,直盯著小販現場製作的芝麻香酥糖,兩眼眨也不眨一下,深怕它會消失似的,還不斷吞嚥口水,那嘴攙的模樣,居然讓他好生羨慕。
羨慕?是的,他有多久不曾如此渴望過一樣東西了?
對一個擁有足以撼動全國經濟的富商而言,只要有錢,沒有辦不到的事,也沒有買不到的東西,就因為一切來得太輕易,反而感到索然無味,好像人生原本就是如此乏善可陳。
大轎越過了攤子,少女依舊站在攤子旁,癡癡地看著別人買了一分又一分的酥糖。
不給自己考慮的機會,他揚聲大喊:「停轎!」
收到主子的指令,「喀!」的一聲,大轎穩穩地落在地面。
閻無赦霍然鑽出轎簾,驚動了隨伴在側的護衛,下一刻已來到他身畔。
「爺?」烏傑眼中帶著疑問。
手中的象牙柄折扇淡淡的扇了扇,「你們先回去,我要四處走走。」
烏傑略帶遲疑,「這……」主子是許多歹人眼中的大肥羊,打他主意的不在少數,恨他入骨的更是族繁不及備載。
「如果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早就一命歸西了。」閻無赦眼神一瞟,立即讓烏傑住了嘴,「不要再讓我重複一遍。」他不喜歡浪費唇舌。
烏傑瞭解主子的脾氣,頷了下首,「是,那爺自己小心了。」說完,朝轎夫們比了個手勢,頭也不回地打道回府。
打發了他們,閻無赦信步來到兀自吞嚥口水解攙的少女身後,見她對有陌生男人靠近毫無所覺,可以說全部的心神都在芝麻香酥糖上頭,感到不可思議。
「看起來好像很好吃。」見她應該十六、七歲左右,一頭豐厚光滑的青絲隨意的綁成髮辮垂在腦後,卻不減她與生俱來的美貌,從她身上的穿著看來,該是普通人家的閨女,不能隨意使錢。
「是啊!好想吃喔……」糖粒的外皮光亮、塊形豐滿,聞起來還有濃濃的芝麻香,不用說鐵定脆酥香甜。
閻無赦有些好奇和無比的懷念,「[想]吃是什麼感覺?」他早忘了那是什麼滋味。
她吞嚥一下,仍舊沒有看他,只是隨口回答。「就是很想、很想,想到口水都要流下來。」
「是這樣子嗎?」說著,閻無赦的嘴角竟露出一縷難能可貴的真誠笑意,「那你就買一份來嘗嘗,省得在這邊流口水……」
「可是……我沒有銀子。」末了,又硬生生的吞了一口口水,連閻無赦都能聽到咕嚕的吞嚥聲,差點噴笑出來。
他掏出一小錠的碎銀子,「老闆,來兩份。」
「是,馬上就來。」小販很快便製作好兩份芝麻香酥糖,交到他手中。
閻無赦將其中一份遞給她,「給你。」
「這是……要給我的?」她終於注意到他的存在,絕麗的秀顏上滿是不可置信,見他點頭,才怯怯地接了過去,馬上掰了一塊來吃,發出讚歎聲。「好……好好吃,真的好好吃喔!跟我想像的一模一樣。」
那一臉的饞相彷彿吃到的是世上最頂尖的美食,而不是小小的芝麻香酥糖,閻無赦艷羨之餘,也覺得好玩。
「嗯,的確不錯。」他含了一塊,既不粘牙,也不會太甜,雖然平日不愛吃甜食,不過卻能接受。
少女連吃了好幾塊,才滿足的逸出輕歎,「恩……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你真是個好人!」
「就因為我請你東西,就認為我是好人?」心想這兩個字自己還真是當之有愧,若是讓吃過他悶虧的仇家聽見,準會笑掉大牙。「你叫什麼名字?」
唇角掀起一抹稚氣的笑顏。「我娘都叫我楚楚。」
就這樣?
她竟然沒有問他是誰?!
不論是京城,甚至全國,幾乎沒有人不認識自己,任何女人在他面前,向來都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想吸引他全副的目光,而她……是裝作不知道,還是真的不曉得?
閻無赦轉念一想,就算她是故意以退為進的接近他也無妨,她確實引起他的興趣了,他已經很久沒有為了某件事、某個人或某樣東西而心情產生波動,就為了這個原因,他願意打破慣例,不在意第一次見面便決定將她收為己用。
「你叫楚楚是嗎?」他笑容可掬的展露男性魅力。「難得我今天有空,願不願意陪我四處逛逛?」
「好哇!來,我們走。」少女毫不避諱,熱情地拉住他的手掌,反倒讓閻無赦嚇了一跳,只不過牽牽小手,他居然感到心中小鹿亂撞,彷彿回到純情的少年時代……
「快點走啊!」少女回頭嬌聲催促著。
他握了握她的柔荑,向來銳利的眼底不自覺漾出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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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津津有味吃著柿子餅、對每樣東西都滿臉新奇的少女,活像是鄉下土包子進城,讓閻無赦有些啼笑皆非,更沒想到注重形象和用餐品質的自己也有站在路邊吃東西的一天!
他一臉寵溺,「你還想吃什麼?」
少女撫了撫飽脹的小腹,嬌憨一笑,「楚楚吃不下了。」
「那你還想到哪裡逛逛嗎?或者乾脆告訴我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薄唇勾勒出魅惑的笑弧,宛如在暗示著什麼,可是卻引來對方的恐慌。
「不……我不要回家……」聽到[家]這個字,她本能的瑟縮了。
「為什麼?」閻無赦可以看出那雙美眸中盈滿的恐懼,小心的刺探。「怎麼了?有人對你不好嗎?」見她表情不像造假,也許真是遭到欺負了。
她小臉漸漸發白,不自覺地捧住頭顱,無助地搖晃。「我不要回家……好多好多壞人……他們說楚楚不乖……可是楚楚很聽話……不要罵我……」
閻無赦向來只關心賺不賺的心,竟為了她的話揪緊了下。「是誰欺負你?別怕,告訴我,我會替你討回公道。」能把她嚇成這樣,顯然不是一兩天造成的。
「好痛……我的頭好痛……」在這個炎炎夏日裡,她卻冷得全身打顫、額泛冷汗,抱著頭痛呼,「唔……我的頭要裂開了……」
他低咒一聲,「楚楚,來!你坐在這兒等一等,我馬上去雇頂轎子來……」
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就不該讓烏傑他們先回去。
暫時將她安置在路旁的石階上,閻無赦匆匆的走了幾十步,又不太放心的回頭看,不料,早已不見少女的身影。
「楚楚!」他心急地頻頻在人群中尋找她的芳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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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在京城近郊的縱橫山莊,建地遼闊,大概是僅次於皇宮大內的豪華府邸,只見飛簷石刻、雕樑畫棟,每一磚一瓦都來自從全國挑選出來的工匠所砌成,在清幽雅致中亦掩不住奢華的銅臭味。
「爺,您總算回來了。」
何總管的口氣明顯的如釋重負,卻又有些焦躁的欲言又止。「呃,爺……」
閻無赦腳步稍停,眼神微慍,「什麼事?」
為了找人,他像個傻子般在街上繞了好幾圈,連自己都覺得可笑愚蠢至極,心情也跟著惡劣起來。
「是……是霜降房和寒露房的姑娘……她們打了起來……」他吶吶的稟告,她們是主子的侍妾,自己無權管束,只好請主子親自出馬擺平了。
聞言,閻無赦俊臉一沉,面罩寒霜的直接前往秋苑。
何總管則噤若寒蟬的緊跟在後頭。
山莊裡除了幾個重要的院落是主子的私人禁地,另外則分別有四個別院,共有二十四個房間,按照二十四個節氣取名排列,裡頭住的都是讓主子收房暖床的女人,雖然比不上皇帝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但是也足夠讓世上所有的男人嫉妒,不過,也衍生不少麻煩。
才踏進秋苑,就聽見女人尖聲叫罵,走近一看,兩個同樣妖嬌艷麗的女人不計形象的在地上扭打一塊,不是互扯對方的頭髮,就是用指甲掐捏對方,弄得披頭散髮、狼狽不堪,像極了瘋婆子,其它房間的姑娘則躲在旁邊觀看,沒人敢插手管這檔子閒事。
「……你要是敢在爺面前造謠,我就掐死你這隻狐狸精!」霜降房的姑娘張牙舞爪的威脅警告。
寒露房的姑娘得意洋洋,自以為抓到把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敢在外面偷漢子,還怕我說……」
「你亂說!我要掐死你……」
「我非要告訴爺不可……」
閻無赦沒有制止,只是冷冷地睇睨著她們,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直到白露房的姑娘發現到他的來到,驚聲喚道。
「爺?!」
兩個在地上纏成麻花卷的女人赫然抬頭,覷見他那張冷峻駭人的俊顏,一顆心跟著直往下沉,飛快的起身整理衣裝,不敢再造次。
白露房的姑娘嬌媚的倚向他的胸懷,「爺,您不是去談生意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別繃著臉,您嚇壞妾身了。」
「爺,到秋分房裡來,讓妾身來伺候您……」
「你少跟我搶,今天該輪到我了……」
秋分房的姑娘不假辭色的頂了回去。「哼!是誰規定的?」
「你……你不要臉!」
「我看是你吧!」輪到這兩個女人針鋒相對,為的就是爭寵。
何總管真要替這些胸大無腦的美人捏了把冷汗,也不看看主子的臉色,盡在那邊爭風吃醋,待會兒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何總管……」閻無赦聲音低沉輕緩,卻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他怔愣一下戰戰兢兢的問:「呃……爺有何吩咐?」
閻無赦面無表情,半垂眼瞼,靜默半晌,「……房裡的東西隨便她們拿,三天之內,全部送走。」
這已經是他最大的恩德了。
「啥?」何總管怔愣了下,「只有秋苑的六位姑娘嗎?」
「我說的是全部。」何總管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遲鈍了?
「全、全部?!」總共二十四個嬌滴滴的媒人,叫他一時之間要往哪裡塞啊?這不是在為難他嗎?何總管連忙扮起苦瓜臉,「爺……」
「記住!你只有三天。」不行也得行!
他是倦了,也膩了。
當初這些女人都是又各地網羅而來,身上都具備了一丁點兒獨有的特色,可是一旦擁有了,那些特色很快的便消失,且漸漸的露出女人貪婪、自私的本性,要求越來越多。
在今天以前,他會虛情假意的應付她們,享受著她們匍匐在自己腳邊,極盡嬌嗲之能事,只是期盼得到一絲憐愛,他從沒有捨棄她們的念頭,畢竟只要是[他的]東西,就算不再留戀了,寧可將它擱在牆角長蜘蛛絲,也不曾費心去處理。
但是現在心情不同了,他又湧起一股[想要]的衝動,她們對他而言,自然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何總管露出苦笑,「遵命。」目送主子離去,才轉向傻在原地的眾家美人,古人說美人無腦,形容得著的一點都每錯,光有臉蛋和身材,是絕對得不到主子全然的關注和寵愛的。「咳咳,你們都聽到爺說的話了,可不要怪我無情,我也是聽命行事。」
「不……爺怎麼可以不要我們?」
「不會的……爺不會這麼冷酷殘忍……」從震驚中回過神的美人們呼天搶地,哭得梨花帶雨。「爺說他喜愛看我的舞姿,一輩子都看不膩……他絕不會忍心拋棄我的……」
「爺也說喜歡聽我唱小曲……嗚……百聽不厭……」
「我不要離開爺……我不要……」
何總管搖頭歎氣,唉!誰叫自己太能幹,不過也是因為如此,他也才能當上縱橫山莊的總管。
很快的振作起來,因為沒有太多時間讓他悲春傷秋,還有好多事等著他去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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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閻無赦發覺自己又站在街頭尋找那抹纖細稚嫩的身影,旋即自嘲的低哂,難不成他真的著了魔,居然為了一個小姑娘神魂顛倒?
但不可否認,為此他產生了許久未見的衝動。
在這之前,每談成一筆龐大的生意,甚至得到罕見稀有的寶物,已經不再能滿足他不知饜足的心……也許,擁有[她]能讓自己暫時得到滿足。
「爺究竟在找誰?」烏傑不得不開口問。
他斂起眸光,「我也想知道。」
許多道好奇的目光一一投射而來,其中更不乏女子偷窺的愛慕眼神。
鬢若刀裁、鼻若懸膽的俊臉上閃爍著自信光彩,頭頂的束髻上嵌著紫金寶冠,冠上鑲著琉璃珠寶,上等的華麗衣飾,漳顯著他富有的身份,可是沒有人知道在他含笑的表相下,有著近乎冷酷的心。
身為縱橫全國商界的首富,隨便跺跺腳,就能讓全國的經濟來個地牛大翻身,就連朝廷都得給他幾分薄面,所以閻無赦是有本事傲慢無禮、目中無人的。
咦?
「是她?」閻無赦在一處販賣面具的攤位前找到了她。
在他眼中微不足道的東西,對她來說卻是有趣的小玩意兒,見她好奇的把玩著,那天真無邪的眼神,讓閻無赦想永遠的將它留住。
心中大喜,幾乎是雀躍的上前搭訕。「楚楚,可讓我找到你了。」
少女揚起瞳眸,眼中有著純然的喜悅。「啊!我記得你,你是那個請我吃糖的好人……上回真是謝謝你。」
他不禁撤下心防,和她說笑。「你已經謝過了,今天有出來逛街了是不是?」
「嗯,你看!這個面具可不可愛?」她將手上的狐狸面具舉高給他看,一副愛不釋手的神情。
閻無赦瞟了一眼,又落在她稚氣未脫的秀致嬌顏上。
「就跟你一樣可愛,你要是喜歡的話就買下來……我出錢。」
「你真是個大好人!」除了娘以外,沒有對她這麼好。
唇角不由自主的往上揚高。「你再誇下去,我會不好意思。」
他多想就這麼將她帶走,不讓其它男人有染指她的機會……
不好意思?!隨侍在旁的烏傑險些下巴掉了下來。他的主子若是會覺得不好意思,太陽都要打西邊出來了。
「上次為什麼不等我雇轎子來就先走了呢?」語氣中不禁有點抱怨。
少女微偏螓首,「有這回事嗎?」
「算了。」閻無赦以為她有難言之隱,也就不再追問。「老闆,就買這一個。」順手幫她付了帳。
捧著面具,她吃吃嬌笑,「你要不要也買一個?」
「呃……我也來買一個。」童心大起,閻無赦也在數十個面具中找到最適合自己的,那是有張邪詭表情的惡鬼,然後將銀子付清。「再過三天就是乞巧節了,我們兩個在那天都戴上面具,在月老廟門前見面如何?」
她孩子氣地拍手叫好,「好哇、好哇!楚楚要去。」
「那麼現在可以告訴我你住在什麼地方了吧?」
他得查出她的居處,解決一切可能影響他計劃的障礙物!
少女小臉倏地微變,慢慢的往後退縮。「不要……我不要回去那個地方……有好多壞人住在裡面……」
閻無赦試圖靠近她身邊,「楚楚別怕,我會保護你,不會再讓別人傷害你了……乖,過來我這裡。」
「不要!」少女陡地尖叫一聲,轉身就鑽進人潮中。
他立即追了上去,「楚楚……」
追了好一會兒,還是把人給追丟了。
「爺!」烏傑喘著氣,急回到閻無赦身邊。
閻無赦急急地追問:「怎麼樣?找到她了嗎?」
「沒有,到處都沒看到。」以他的身手居然連個小姑娘都追不上,真是慚愧。
他薄唇一抿,「罷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