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能人道?」回想那一夜,原本被藥煙燻熱的臉,更加滾燙了。他行不行,只有她會知道,閨房之事她怎會說給外人聽?是誰在亂傳?
「自然是三姑六婆。」祝六答道。
「三姑六婆?」
祝六知她自幼被族人刻意隔離,到了西門府後,又幾乎足不出戶,不知世間人性的有趣處。撇撇唇,她道:「一群愛論人長短的婦女代稱便叫三姑六婆,由此你就可知一般百姓對三姑六婆的輕視。大姊早死也好,沒來得及完成她的願望,就算她帶著族人一塊回來又如何?再也不是那個人人都敬若神明的時代了,徒增難受罷了。」
原本盯著藥壺的祝十五,終於抬臉望了她一眼。一年多來雖共處府中,卻不再相見,她突然出現在自已面前,就是為了要提這個?
「這是第一天你找大夫來後,在南京城傳出的流言;第二天,流言變成祝氏巫女在治病的過程中,不小心害了西門恩傳宗接代的能力,到了今天大街小巷茶餘飯後的話題已經成了他與婢女干見不得人的勾當時,被祝十五發現,一刀砍了他的命根子,讓他一生都只能當太監。」
祝十五聞言,楞了好半天才只說了一個字:「啊?」
這幾日她也沒再出府,只一心一意照顧他,根本沒有接觸流言的機會,難怪丫鬟送飯來時,眼裡總透著奇異,好像怕她突然拿刀子起來砍人似的。
「流言雖可怕,但至少現在上門的媒婆一日比一日還少。」
祝十五目不轉睛地望著祝六,不明白為何她突然來找自己說這些?來安她的心嗎?還是另有所圖?
倒出煎好的藥汁,正要往守福院走去,見祝六跟著來,她皺起眉,問道:「你要做什麼?」
「你今天下午要去除鬼?」祝六反問。
說除鬼,不如說是裝裝樣子好應付那姓趙的將軍。巫術的奧妙絕不是她能從幾本古書上就可以學得透徹,她也不是祝氏歌謠中的巫女,學起來自然是慢得連她自己都覺得再努力幾年也遠遠不及一般的巫女。
「既然如此,我有話跟西門恩說。」
祝十五遲疑一會兒,仍是端著藥碗往守福院走,祝六跟在身後,她總有些不自然。已經是斷絕關係的親人了……親人啊,連西門笑都比祝六還像親人一般,是不是有血緣關係,又有什麼差別呢?
快到守福院時,忽見西門恩走出,祝十五訝異他今早才醒,怎麼就出來,正要上前扶他一把,門後出現阿碧的身影,及時托住他的身子。
祝十五微微一楞,見兩人往書房走去。
「你懷疑他跟阿碧之間有染?」
祝十五脫口:「不,喜歡阿碧的是別人,不是恩哥。」只是一種直覺,覺得恩哥好像有事在瞞她。
一早他好不容易完全清醒能下床了,第一件事不是叫她,而是叫阿碧,在阿碧耳邊低問了什麼,她只隱約聽到阿碧說已經丟了,恩哥才鬆了口氣,向她伸手笑著。
「不跟上去嗎?」
「不用……」不對,煎好的藥怎能不喝?小心端著藥碗,慢慢往書房走去。遠遠地,就瞧見西門義沉著臉走進書齋。
突然間,她心跳了下,快步走去。
「她根本不是巫女!祝氏一族只有一個巫女,那巫女早就死了!」
還不到書房,就聽見西門義的指控,祝十五渾身一顫,僵硬在原地。
「義弟,你這是什麼話?」
「大哥,你也在,那正好。這一年多來我差人到處尋祝氏一族,好不容易才讓我手底下的人找著,才發現了這個秘密。」
祝十五輕輕被祝六推了一下,回過神,慢慢地走向書齋的窗口。從半掩的窗口,可以瞧見西門恩就坐在書桌後頭,應是在看書的時候,西門笑與西門義先後進書齋。她的目光定定落在西門恩的臉上,他的眉頭微微蹙起,笑容已不復見。
他知道是一回事,讓他的義兄弟們發現又是另一回事,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納像她是鬼的事實……或者該說,世間只有他一個人能接納她,所以神明讓她遇見了他。而現在,他的家人知情了,她所擁有的親情也會跟著消失了,甚至,他會因此而兩難……一想到這裡,渾身就忍不住輕顫了起來。
說到底,一個惡靈沒有為人祈福的能力,就連自己的幸福也掌握不住嗎?
「義弟,恩弟的身子日漸康復是事實,十五不是巫女,怎能解咒?」
「大哥,你從來沒有懷疑過為什麼那一夜一張符紙可以讓她痛得死去活來嗎?」
西門笑一楞,沉聲說道:「我並不是沒有懷疑過,但十五已是西門家的媳婦,又完成了不可能的奇跡,讓恩弟的人生大大改變,衝著這一點,我對她,只有感謝。」
祝十五聞言,眼眶泛紅。
「就算她是惡靈也無所謂嗎?」
「義三哥!」西門恩輕斥:「十五不是惡靈。」
「恩弟,你被騙了!頭一個是巫女,中間的是普通人,最後一個是惡靈,流了血,帶來痛苦與不幸,不流血,保平安!這正是祝氏一族流傳的歌謠,祝十五正是ど女,從死人身體裡出生,祝氏族人過了三天才有人發現嬰兒……」
西門恩失笑,站起身來。阿碧立刻上前要扶,他搖搖頭,自己走到桌前面對西門義,道:「義三哥,什麼時候你也開始迷信了?那不過是棺中產子而已。」
西門義訝異地看著他的從容。「你早就知道?」
「祝六提過。棺中產子不是沒有發生過,義三哥,你長年在外奔波,見識絕對比一般人多,怎會不知呢?」
「但,祝氏一族人人都說,她的確是個惡靈啊!」這種人怎能留在恩弟身邊?「她一流血,就會遭災,她的姊妹們就是因她而死啊!」
西門恩蹙眉,正要答話,忽見半掩的窗口露出一撮不黑的翹發,眼神不禁放柔。她的發尾常愛亂翹,不管怎麼梳,若是不盤起來,仍是會翹著,有好幾次他尚在床榻時,她睡晚了又忙著煎藥,一頭長髮亂亂翹,他只好幫忙慢慢地梳她那頭又細又軟又愛翹的長髮——
唉,相處點點滴滴都是感情,怎會捨得拋棄她?
「恩弟?」西門笑見他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心中正覺奇怪,又看他慢慢走到窗前,轉身面對著書房。
「義三哥,你不喜歡十五嗎?」
「呃……我與她相處時間不長,談不上喜不喜歡,但她既是惡靈,又能以血傷人,這一點,就容不得她在西門家。」
隔著薄薄的窗,彷彿感覺到她的顫抖,他歎了口氣,看著西門笑與西門義,清楚而溫吞地說道:「任何一件事,可以有許多種說法,這一點,大哥跟義三哥是明白的,祝氏一族所傳下來的就是一種說法了,難道三哥沒有想過還有其它種可能性?」
西門義瞇起眼。「我不明白。」
西門恩輕笑道:「這一年來我雖在養身,但也不是無事可做,我一直在想……為什麼祝氏一族的人會將十五視作惡靈?流傳下來的歌謠?難道流傳中不會出錯?有沒有可能只是迷信——」
「不像迷信。」西門義道:「若是迷信,你的病——」
「所以——」西門恩笑得極柔:「祝氏一族有祝氏一族的說法,我卻有自己的看法。十五不是惡靈,她只是與眾不同,祝六說過祝氏惡靈是聚集祝氏巫女在施行咒術時所反彈回來的怨恨,若是一切屬實,我倒認為所謂的祝氏惡靈保住了祝氏一族,怨恨若不聚在她體內,義三哥,你想,咒術的反撲,會到誰身上?」
西門義一楞,一時答不出話來。
「人總是從眼睛看事物,卻忘了就算是親眼所見,也不見得會是事實,我若不是成天躺在病床上,有許多時間可以空想,怕也跟祝氏一族的人一樣,以為十五就是惡靈。義三哥,我還猜,你找到的消息中,只是一個傳說接著一個傳說,並沒有人提到十五或者其它惡靈真正害死人的事跡。」
西門義並非愚人,自然知道西門恩的言下之意。
「她的血……」
身後的身子仍在顫抖,他心裡直歎氣,說道:「你先聽我說,這一年來,我是反覆思考,對我來說,歌謠唯一具有的意義就是要珍惜十五。流了血帶來痛苦與不幸,為什麼沒有人想過,她的血只對自己親近的人生效?那不是害人,是要她的親人憐她、珍惜她,若是讓她受了傷,那該珍惜她的人因此而得到該有的征罰,又有什麼不對呢?」忽地,他沉聲了起來:「這是我堅持的想法,沒跟十五說,是因為她不會相信。既然不是惡靈,為何不會像普通人一般,反而還擁有這種能力?我答不出來,直到七天前笑大哥告訴我王師婆來訪。」
「是啊。」西門笑想起來:「可趙將軍那檔子事跟十五有什麼牽連?」
「不是趙將軍,而是王師婆說沒有了鎮宅物,府內也沒有任何可以避邪的東西,竟然沒有藏小鬼,那時我心中突然閃過模糊的意念,只是一時之間抓不住。後來十五告訴我,她夢中有鎮宅的吞口在食鬼。」
「吞口食鬼?」
「是啊,不變的夢境,夢中有人叫她回去。十五認為是小鬼找她共死,我卻認為是吞口在召喚她回祝氏一族,因為她是祝氏一族不可缺的守護神。」
「守護神?」難得見西門義呆傻的模樣,西門笑不由得轉移了一半注意力,想起西門義決心為西門家付出心血之前,總是天真熱情地跟在自己身邊。
西門義忽瞄到兄長的注視,他臉微紅,立刻撇開視線,讓西門笑為之一楞。
「什麼守護神?恩弟,你是傻了嗎?那一夜你不是沒有看見——」
「吞口是鎮宅懾鬼之物,是鎮百鬼,守門戶的守護神。義三哥,一個人、一個地方,甚至一個族,都會有屬於自己的守護神,我猜祝氏一族中只記載惡靈的存在,而無說明一族的守護神是什麼東西。」
西門義楞了下。「的確沒有……」
西門恩微微一笑,又道:「義三哥,既然你特地調查過祝氏一族,難道不知道他們每一個人都擁有流傳下來的面具嗎?那面具如鬼,正是驅鬼最主要的法器,我猜這鬼面具早在第一代祝氏巫女出現時,就已流傳在祝氏一族中。大哥、三哥,你們沒有懷疑過為何十五在'變化'時,變得不像一般鬼,而是跟鬼面具一模一樣啊?」
西門恩見兄弟倆都楞住了,他輕歎口氣,轉身面對半掩的窗,柔聲說道:「所以,十五,你別再哭了,存心要哭得我心疼嗎?」
他打開窗子,露出嬌小的背影來。
「惡靈不會挽救我的生命,就算是,我也不放你走了。」他從她身後抱住她,神色雖溫柔,接下來在她耳邊的宣告卻清楚又不容置喙的:「沒有人可以帶你走,就算祝氏一族因此而滅亡了,我也不會讓你回去那種地方。是他們自找的,神明給他們過機會,是他們往外推,怪不得旁人,從今以後,你是我的、是西門家的人了!」
眼淚像流不盡一樣,就像是把所有對祝氏一族的怨恨全流出來一樣。哭盡了,就不再有恨了。祝十五反身撲進他的懷裡,嚎啕大哭,一直哭一直哭,不管她怎麼哭,依賴的胸膛始終沒有離開過。
就算對自己還有不安、對他還有不確定的感覺,也在他的一番話中煙消雲散。如果連他對自己是不是鬼的身份都能看得雲淡風輕,她再被過去所影響,就太辜負他的用心良苦了。
小手悄悄環上他俯下的頸項,她抽噎地低語:「給我時間,我一定會忘掉祝氏一族加諸在我身上的言咒,我不是鬼、也不是惡靈!絕對不是!就算我不能為你祈福,我也要掌握自己的幸福!」
西門恩聞言,眼底溢滿溫柔,輕輕地微笑起來。
祝六的日光從西門恩移到屋內的西門兄弟。西門笑與西門義彼此對看一眼,雖未交談,祝六卻看出他們已無意執著在十五是鬼是神的身份上。
腦中忽地想起過去族人待祝十五的態度——
因為積年累月的流傳下來,所以族人對她是惡靈的身份深信不疑,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像西門恩這樣提出質疑,而改變她的命運?
守護神……誰會想到守護神這種說法?真是難為了西門恩……看著西門恩輕輕吻著祝十五的發頂,不知在她耳邊低喃什麼,突地,祝六不由自主地想起大姊生前曾提過鬼面具的確是久到沒有人記得的年代裡流傳下來的,祝氏巫女行巫驅鬼,都須戴上它,再配上巫術咒語,方有威力成效——
心一沉,低喃:「為什麼西門恩這外人會知道?真是推敲?真是……守護神?」一個地方、一個族,甚至一個人沒有了守護神,會有什麼下場已不須多語。
難道,這就是報應?報應數十代前祝氏巫女對西門家下了殘忍的咒語,不知悔改,所以將祝氏的守護神送給西門恩?
「不,是祝氏一族先捨棄的,怨不得人。」祝六喃喃自語,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西門恩身上。
「原來,不是城裡的人與眾不同,與眾不同的……只有西門恩。」
天地之間好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燭火熄了嗎?她伸手想要抱住身邊溫暖的軀殼,卻撲了個空,整個人翻倒在地。
她呆了一會兒,試著輕喊:「恩哥?」
他淺眠,輕叫就會醒,沒有醒就表示——她吞了吞口水,喃喃道:「我又入夢了嗎?」
好安靜哪,好像世間除了她之外,就沒有人了。
「我不怕,我當然不怕,我又不是鬼。」她慢慢站起來,想起自己如今應身在趙將軍的府邸。「我想起來了,恩哥堅持陪我來。」
連祝六也來了,她不明白,祝六隻淡淡地說道她怕流了血,倒霉的有可能是她自己。是這樣的嗎?心裡總覺幾分不自在,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恩哥倒是微笑著沒有多說什麼。
過了子夜,就是趙將軍的七十大壽,選在今夜除鬼,就是怕熬不過大壽,她來了,只是穿上法衣、戴上面具裝裝樣子,並無巫女能力驅鬼,只是在地上畫著符咒,跳一下可能是驅鬼舞的舞蹈。
時值半夜,趙府前後院空蕩蕩的,沒人敢出面打擾驅鬼的儀式,姓趙的將軍緊張兮兮地睡了,王師婆在前院立壇唸咒驅鬼,她在後院跳了一陣後……啊,想起來了,許是太累停下休息一會兒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
「恩哥一定不忍叫醒我,就讓我多睡一下,卻不料我墜進夢中。」
想起王師婆跟趙府僕役看恩哥的眼神就好笑,第一次發現原來三姑六婆之間流傳的「真相」,可以改變對一個人的看法。之前在大街上對恩哥充滿驚艷的眼神,已經變成同情又惋惜的表情。
就算在夢裡,光是想也忍不住發笑。眼角瞥到有微光,笑容突地消失,瞪著光蔓延。
隨著光,瞧見小鬼……
「天!」成群的小鬼在追逐,青面撩牙,往她跑來。吞口呢?吞口呢?
為什麼沒有吞口食鬼?
她驚嚇過度,退了幾步,卻發現退無可退。群鬼之後,是王師婆持劍費力追著小鬼。
為什麼她的夢裡有王師婆?
就算夢見王師婆,也斷然不可能夢見前院的場景啊。
還是……她跟王師婆皆入了那趙將軍的夢?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天啊!恩哥,救命!她怕吞口食她,也怕惡鬼啊!雙足無法移動……為什麼?她明明可以跑的啊,為什麼跑不動?
驚恐之中,隱約覺得身後有物。是什麼東西躲在她身後?
趙將軍!
莫名地,她心中浮現這個想法,小鬼們若通過她,那趙將軍就活不過七十大壽了!
王師婆!拜託,救命!
想喊,卻發現喊不出口來。努力要招來王師婆的注意,卻發現自已不管怎麼揮舞,永遠被黑暗籠罩;王師婆氣喘如牛地砍著小鬼……
砍不完啊!
祝十五雙臂護住臉,害怕地瞧見迎面小鬼個個血流滿面,衝上前來要討命——
恩哥……心亂如麻中,浮現西門恩的笑臉。他一口咬定她不是惡靈,是鎮族驅鬼的守護神……好吧,就算不是守護神,也拜託她是一個最可怕的惡靈吧!
她合起眼,默念西門恩的名字,集中精神想著她要回去。她要回去,絕不要莫名其妙在這種夢裡被小鬼吃掉——
她暗暗吸口氣,雙目突然暴凸大張,血盆大口對著將要逼近的小鬼大喊:「滾開——」
突然間,她的話就像是強大的旋風,將小鬼們一一地震往緊跟在身後的王師婆;王師婆見狀,趁機舉起劍,不費吹灰之力地讓小鬼們自動死於桃木劍下。
心跳尚未平復,祝十五呆愣愣地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真的能驅鬼?
那,她到底是恩哥說的守護神或者是強大的惡靈?
「十五?」
遠遠地,又傳來熟悉的叫聲了,一股溫暖的氣流襲身,讓她回過神來。
「是恩哥在叫我了……」唇畔竟不由自主地笑著,最後不由得開心地大笑起來,喊道:「才不管我是什麼呢?要當守護神、要當惡靈,都隨便吧,我只知道我是恩哥的妻子,那就夠了!」
腳才跨出一步,竟發現自己能踏出陰影,心裡直覺知道若是被光照著,王師婆就知道她也入夢來了。
遲疑了下,想起被視作巫女後接踵而來的麻煩與富貴,都不是她想要的,她真的想要的是——
「我從小到大的願望是當巫女,偏永遠及不上姊姊,那就讓我當西門恩一個人的巫女吧!」
心結已開,她想笑、想抱著恩哥,想要很多很多……都是與祝氏一族無關的!
「無關了!讓我從夢中醒來後,就與祝氏一族的聯繫斷了,別再找我回去了!」她閉目低喃,隨即又聽見西門恩急促地叫她幾聲,身子忽然被提起,再張開眼時,已出夢外。
西門恩就在眼前,她忍不住開心地抱住他。他微一楞,低語:「十五,方纔你睡著了,王師婆她——」
不及說完,就聽見王師婆的大嗓門叫道:「祝氏巫女,老身除完了鬼,來瞧瞧你,卻不料發現你夢周公去了,誰是南京城第一師婆,不用老身提醒了吧?」
「嗯!」她露齒而笑,忽見地上飄散的符紙。
西門恩輕輕摟緊她的腰身,擔憂地低語:「有沒有哪兒痛的地方?方才王師婆一來,硬先灑了滿天的黃符說要驅個乾淨,你睡得怎麼也叫不醒,我跟六姐忙著揮開,仍有一、兩張不小心落在你身子上,會病嗎?」雖說撥得極快,心裡還是會怕。
「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啊……」心裡奇異,她遲疑一會兒,大膽地拾起一張黃符。
「十五!」西門恩著急大喊,要打開她的掌心,她卻不肯放手。「你放手啊!放手啊!」
「我不痛呢!」她輕聲說道:「一點都不痛呢。」符紙在她手裡就像是普通的一張紙。
為什麼?因為符咒法力不夠?還是其它原因?
西門恩見她果然沒有痛苦難當,暗鬆口氣,但仍連忙將她手中符紙抽走揉碎。
「你別再胡來,要試也不是這種試法。」差點把他嚇死。
「恩哥……這是不是表示……其實我還是可以跟你走在外頭,曬著外頭的太陽?」不用東躲西藏,不用看到鎮鬼物就嚇個半死。
西門恩聞言,露出溫柔的笑意,輕聲說道:「是的,你愛在外頭多久就多久,只要別忘了回家就好。」
祝十五開心得又想抱住他溫暖的身子,忽地瞧見僕役奔出來大喊:「老爺醒來啦!王師婆,老爺說您救命有功,快進屋去!」
祝十五瞧那僕役鄙夷地望了自己一眼,又見王師婆離去之前得意洋洋的神情。
「到了明天,是不是又會有一連串的傳聞?」而且可以預料不怎麼好聽。
「十五,你在意嗎?」他輕聲問道。
祝十五瞇起眼笑嘻嘻的,滿足地投進他的懷中,回頭看一眼趙府,一語雙關地答道:「我才不要當'三姑六婆'裡的其中一個呢。」
西門恩雖不知她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快樂,但她能開心,他自然也不會多問什麼,只是握緊她的手,微笑道:「回家了嗎?」
「嗯,回家了,回西門府,回有你的地方,回真正屬於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