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歲那年,他成為了當今天子周元渭的枕邊人,宮中無人不爭相攀交奉承。
他想方設法,將當年和他交媾過的侍衛們,除了個乾淨。至於被他侍候過的那些娘娘們,在先帝死後便紛紛被送到寺廟出家,短時間內,莫名其妙就瘋的瘋、死的死。
他曾一度認為,歲月是可以沖淡一切的。
噩夢般的過去,所遇到的事、所認識的人,都已經消散無痕。他不需要回想,也不再會和過去有任何聯繫。
他有富貴榮華,他有人人都羨慕的位置。
他從年幼時就想要得到的東西,全部都有了。
直到三十一歲那年,天下再度傾覆,他隨駕又回到了京都。是年夏末秋初,再度見到柏嘯青。
沒有見到柏嘯青之前,他不知道,自己有那樣恨一個人,那樣想得到一個人。
少年時的期盼渴望,那點念想,竟如附骨的毒,從未被拔去,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滲入骨髓心肺。
他想起了少年時做過的夢。重重疊疊、全部被柏嘯青佔據的夢。
柏嘯青被帶進武瑤宮的那夜,阮娃一直守在門外,守了整夜。
裡面掙扎、撕打、交媾的聲音,雖然隔著厚厚的門,卻還是能夠隱隱約約聽見。
阮娃閉上了眼睛,想像著壓在柏嘯青身上,與他肌膚相親的那個人是自己,而不是元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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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嘯青尋了一次死,元渭大費周折,將他救回來以後,就開始餵他吃一種藥。
柏嘯青吃了那種藥,漸漸變得癡傻,過去的事情都不記得了,每天不說話,連動也不大動。
阮娃再也沒有去見柏嘯青。
一方面是因為元渭專寵著柏嘯青,沒有機會;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無需再見。
那個阮娃惦念著的柏嘯青,已經不在了。如今在宮裡,被皇帝夜夜擁抱的人,只是徒具外貌的皮囊。
明明知道這世界之大,再沒有地方可以去尋找那個記憶中的人,卻還是忍不住一尋再尋。
甚至在盡可能的情況下,近乎貪婪的,在這個世上搜刮他留下的一切痕跡。
少年時代,柏嘯青來看阮娃的時候,曾經說過,他的娘就葬在北郊某處,他每年都要去上墳,再親手培土修整一番。
阮娃去北郊找了幾次,終於根據柏嘯青從前描述的特徵,找到了那座墳。
並不是心存憐憫,只是不想柏嘯青的存在痕跡就這樣消失。阮娃給了附近一個老太婆些銀子,讓她幫忙看墳上供。
如果柏嘯青有半縷魂魄未湮,那麼,總有一天會來到這座墳前。
幾年也好,幾十年也好,總有一天。
至少還可以等,阮娃不在乎等待,他只害怕,沒有人能夠再讓他等。
明明知道這種想法近乎瘋癲,卻不能停止。
搜尋柏嘯青過去所有痕跡的同時,他漸漸開始懷疑。姜娘娘在柏嘯青心目中有多重要,他是知道的。無論如何,他不能想像柏嘯青會為榮華富貴殺了她,投靠敵國。
如果是阮娃處在那種境地,倒有可能這麼做。但柏嘯青和阮娃,不是一樣的人。
回想再回想,杏花樓上的那幕,更是隱隱佐證了這點。
自此,阮娃發了瘋般,不放過半絲可能的,尋找著柏嘯青無辜的證明。
其實,證明了又如何?什麼都不會改變。
阮娃沒有想過為什麼要這樣做,幾乎完全是靠本能去追逐關於柏嘯青的所有。他想要比任何人都瞭解、接近柏嘯青。
再難的事,努力也會有回報。最後終於被他找到了,從前在姜娘娘身旁侍候的金寶太監。
姜娘娘一死,人事全非,金寶太監也失了勢,就在皇陵那兒給先帝和姜娘娘守墳。雖不能大富大貴,倒也清閒自在。
阮娃找來金寶太監,施手段整治了一番。
宮裡整治人的辦法,恐怕比天牢那些酷吏刑罰還要狠毒幾分,金寶太監雖然還算有些忠心,卻終究多年養尊處優,哪裡挨得住,便將過往全盤向阮娃托出。
此事干係重大,阮娃明白真相後,便立即命人堵了金寶太監的嘴,以偷竊罪名亂棍打死。
如果讓金寶太監活下去,難保他不出去亂說,難保他那些話,不傳到當今丞相和太尉耳朵裡。
金寶太監活著,只會對阮娃造成威脅。
平時對待別人,施些小恩小惠無妨。面臨大事,就應該狠絕毒辣,不留半絲對自己造成傷害的可能。阮娃生活的環境,就是這樣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