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我家,我愛怎麼吼叫就怎麼吼叫,你管不著!」
「你愛做什麼我才懶得管呢!可是如果你吼叫的對象是我,我就得管!」袁咚咚更加大聲地吼道。看到他以如此惡劣的態度對待自己,她也顧不上什麼禮儀了。
「別忘了,你只是我雇來幫忙的臨時廚子!」他冷然提醒她。
「那又怎樣?不高興,我可以立刻離去!」
「離去?你跟我可是有契約的!」
「違背契約的人是你,你當初可沒有說我不能進廚房!」
「我……可……」焦元廣理屈了,想起自己百密一疏,契約裡竟沒有寫清楚禁止她進出某些地方,不由得十分懊惱。
「別想狡辯!」袁咚咚借題發揮,對他大加鞭撻。「如果你少去外面大街飯鋪菜場鬼混,好好擔負起做大哥的責任,對你弟妹多關心一點,不要強迫他們吃不合胃口的食物,他們也不會厭食,也不會躲進你這裡,也不會遇到我,我們更不會在這個鬼廚房裡被你逮到!」
一口氣吼了一大串,氣有點不夠用,她不得不停下來換口氣,然後繼續瞪著他吼道:「而且你巧舌如簧,說什麼『山水八珍,天地八靈』,騙人!你這裡連最起碼的食材都沒有!」
說完,她不給他任何說教的機會,轉頭就往門口跑去。
看著她氣呼呼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焦元廣冷硬的目光轉到餐桌上。
漫步走到桌前,他俯身聞聞那幾塊糕餅,忿然不滿的臉上竟露出了笑容。他伸手抓起一塊送到嘴邊,輕咬一口,隨即眼睛一亮:哇,果真鬆軟適中,香甜可口,是他從未吃過的點心!
看來把她弄進府裡掌勺這一招果真英明!
正在他暗自讚美著自己,品味著花糕時,寶兒溜了進來,坐在他身邊,看著盤子驚歎。「少爺,這就是那個袁咚咚大廚用咱們園子裡的鮮花做成的嗎?」
「還有我小櫃裡的麵粉。」焦元廣愜意地吃著,對他指指盤子。「你也來一塊吧,這與那天的芙蓉糕比,又是不同的味道呢!」
「真的嗎?」寶兒立刻不客氣地抓起一塊往嘴裡塞,兩三口就下了肚。「嗯,確實不錯,不是很甜,卻很香,有咱們園子的味道。」
「傻瓜,園子裡的味道怎能和這個比?」焦元廣將最後一塊糕餅塞進嘴裡,滿意地說:「現在,我得帶她去看看我的食材庫,免得她瞧扁了我們!」
「是啊,少爺庫裡的寶貝可多了,讓她弄幾桌來試試?」
「沒錯,好主意!就聽她的,『少去外面大街飯鋪菜場鬼混,好好擔負起做大哥的責任』,讓她把所有手藝都使出來,飽飽我們的口福!」
說著,他站起身來。
「少爺要去哪兒?」寶兒吞嚥著問他。
「辦正經事去。」他下巴一抬,指指桌子。「立刻收拾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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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他憑什麼吼我,我又不是他家的僕傭!
回到小跨院的房內,袁咚咚一邊整理著自己帶來的東西,一邊仍忿忿不平。
可是,還沒等她從憤怒中恢復平靜,一個陰冶剛硬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你是誰?憑什麼給小主人們安排食物?難道你不懂府裡的規矩嗎?」
規矩!又是規矩!真是豪門多煩憂!
她一面擦拭著手中的銀匙,一面回頭,見一個身穿藍色長衫,外套碎花背心,頭梳倭髻的婦人正滿臉不悅地站在門口。
這女人給人的印象就是兩個字:瘦長。
瘦長的四肢似乎與她身上上過漿的衣服一樣,僵硬而平板。狹長的眼睛透著冶峻的光,瘦削的長臉皮膚鬆弛,顴骨高聳、鼻翼扁平、嘴巴突出,不笑的時候顯得威嚴無比,笑的時候則帶苦森森寒氣。
這人一定就是焦元申口中的『巫婆』。她想,看來那男孩想像力挺豐富的,這個女人果真長得很像跳大神的女巫。
「看著我幹嘛?快回答!」『巫婆』氣勢洶洶地走到她面前。
袁咚咚皺起眉頭:難道這府裡的人都習慣用這樣吼叫的方式跟人說話嗎?
「她不是聾子,你不需要大吼大叫!」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隨即焦元廣拖拉著腳步走了進來。
聽他用自己不久前對他說過的話來替她解圍,紅暈爬上了袁咚咯的雙頰。
「大少爺,奴婢只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不過離開了幾個時辰,回來後就聽說有人給兩位小主人做了早膳。」一看到他,『巫婆』惡劣的態度立刻來了個大轉變,謙卑又溫順地說。
焦元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地往袁咚咚身上看了一眼,輕描淡寫地說:「她就是我請來幫忙辦流水席的袁老闆。」
「是她?」『巫婆』顯然被嚇到了。她猛地抬起頭來注視著袁咯咚,毫不掩飾排斥地說:「她不可能是大廚,大少爺受騙了!」
「大廚該是啥模樣?像你這樣嗎?」袁咚咚立刻反唇相譏。
『巫婆』瞪她一眼。「黃毛丫頭不配跟我說話,趁早離去,免得出醜!」
「不,以後幾天她哪裡都不去,就在焦府內掌勺。」焦元廣冷冷地說。
「掌勺?」在袁哆咚毫不示弱的回瞪中。『巫婆』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挑剔的目光在袁咚咯身上來回梭巡,嘴裡還不時發出輕蔑的嘖嘖聲。「小丫頭恐怕連鍋都抬不穩,能掌勺嗎?」
袁咚咚正想反駁,焦元廣已經開口了。
「我請誰到府裡來掌勺,什麼時候需要你魯四姑的意見了?」他的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帶著令人心驚的氣勢。
魯四姑當即神色一變,記起眼前的女人是少爺『請來』的,自己犯了『打狗還須看主人』的大忌,連忙恭恭敬敬地說:「剛才是奴婢放肆了,可是老夫人並未讓奴婢交出鑰匙,還說怕流水席不合胃口,要奴婢繼續為她老人家打理三餐……」
焦元廣打斷她的話。「我早告訴過你,流水席不用你插手。你繼續管好大廚房的鑰匙,照顧老夫人的需要,保證其他各院的一日三餐就行了。不過,從今天起,小少爺和小姐的膳食,你暫時不用管了。」
「這……」魯四姑還想爭辯,但焦元廣銳利的目光讓她聰明地改變了話頭,轉而問道:「流水席會很忙,那大少爺您的……」
焦元廣一揮手。「我的三餐你也不用管,流水席我會讓丁媽協助安排。沒事的話,你去忙吧!」
魯四姑似乎還有話要說,但既然大少爺都這麼說了,她只好閉上嘴,微微一俯身,轉身出了跨院。
四周再次恢復平靜,焦元廣走到窗前,背靠著窗台看著她。
「你不離開嗎?」袁咚咚困惑地問他,納悶他幹嘛到這裡來,現在又為何一言不發,只是看著她。
「我為何要離開?」他悠然自得地問,彷彿忘記了不久前他們之間的齟齬。
相較他的冷靜,袁咚咚則是全然的煩躁。她嘲弄道:「大少爺不是整天不在家的浪子嗎?幹嘛不去酒樓飯鋪打發時光?」
焦元廣面色陰沉地注視著她,鼻翼翕動,似有怒意,但轉眼面色恢復了淡然與平靜,袁咚咚暗自佩服他的自我克制能力。
「聽著。」他冷淡地說:「我請你來是做事的,不是鬥嘴的。」
他的話讓袁咚咚有絲罪惡感,不由收斂了脾氣。
「後天就是老夫人的生辰,你只剩下一天半的時間準備流水席,焦府的賓客隨時會上門,你毫無準備,難道想讓來賓吃空氣嗎?」
他調侃的語氣立刻清除袁咚咚心裡的那絲罪惡感,剛平息的怒氣再次被挑起。
「是的,我知道焦老夫人的壽誕即將到了,我該為流水宴做準備,不能用空氣招待大少爺的賓客,否則我會被天打雷劈,會陷芙蓉飯莊於萬劫不復,可是你誇口的上好食材呢?如果騙人也能當飯吃的話,少爺早就是最棒的大廚了!」她以譏諷的語氣回敬他。
因為他背光站在窗前,袁咚咚沒看到他疾速改變的神色,因此當地話音剛落,手腕上傳來劇痛時,大吃了一驚:他居然抓住了她的手!
轉眼間,她手中的銀匙已經準確而有力地打在他似鐵鉗般緊抓著她的手背上,力道大得足以讓他立刻縮回了手,並揉著挨打的地方。
「呃,你真夠大膽!」他吃驚地看著她,從來還沒有人這樣對待過他。
袁咚咚看清他漲紅的臉、緊繃的嘴和眼裡的怒氣,不由有點心慌,但仍冷靜地警告他。「不許碰我!」
「那你跟我走!」他呼吸粗重地盯著她。
「不把話說清楚,我哪兒都不跟你去。」袁咚咚緊握銀匙,防衛地說。
「你真讓人生氣!」他瞪著她,心裡卻不得不為她的冷靜和勇氣喝彩。
她堅持不走。「我並沒說錯什麼或做錯什麼,你沒有理由生氣。」
「沒有嗎?」他威脅地走近她,逼得她往後退。「你今天不僅違反我的規矩私闖我的院子,還兩次侮辱了我,我沒有理由生氣嗎?」
「去你的廚房是有原因的,我已經告訴過你……」
「行,那個可以暫且不論,但你侮辱了我!」
「我什麼時候侮辱了你?你不要血口噴人!」
「你就是侮辱了我!從來沒人敢輕視我焦元廣搜集的上好食材,更沒有人敢質疑我說過的話,可是你竟敢蔑視我的收藏,指責我欺騙你。告訴你,如果不是因為你是個女人,我今天會要你死得很難看!」
喔,原來是為了這個!聽到他誇張的言詞,憤慨的神情,袁咚咚心想,也許自己真的錯怪了他,因此耐心地解釋道:「我沒有輕視你,也不想讓你生氣,可是我確實沒有見到你的上好食材啊!」
「沒有見到就可以認為是沒有嗎?」他氣哼哼地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你跟我來,我讓你開開眼界!」
說完,他轉過身逕自離去,彷彿料定她會聽從命令跟他走似地。
袁咚咚很想反抗他,可是也非常想看看他搜集的食材,況且,她答應來這裡,可不是為了跟他鬥氣,而是為了贏回自己的廚藝名聲和芙蓉飯莊的未來前途,這一點她得牢牢記住。
思及此,她極不情願地跟著他離開了跨院,走過穿廊。
「這次可不是我『擅闖』你的禁區,是你硬請我來的喔!」當跟他走進『鳥食居』時,她刻意提醒他。然而看到他帶她走向先前已經來過的廚房時,她更是嘀咕起來。「我查過那裡,沒有什麼東西。」
「真的嗎?你確信仔細檢查過每一個角落嗎?」他回頭盯著她間,氣惱的眼裡再次出現讓她心跳的諧戲光芒。
她看著他,驚訝怎麼有人能將『憤怒』與『有趣』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同時表現得如此自然和協調?
廚房一如她離開時那樣寬敞明亮,而且餐桌被收拾得清潔溜溜。
「你看那裡。」他帶她走到廚房底部,指著一道鎖著的小門。可是她卻只注意到身邊開著的另一道門,因為那是焦元申帶著妹妹逃離廚房的門。
走到門邊,只見一條雕花繪彩,紅簷素瓦的迴廊由門階下婉蜒向前,直通一個有假山、樓台、屋宇、花園的大庭院。
「這條迴廊真美,庭院好大!」她忍不住讚歎。
迴廊外靠廚房處有個高大的水塔,水塔前方是座假山,山上立有八角亭。大庭院內最醒目的是鮮花盛開的花園相結構精巧的戲樓。好多人在庭中忙碌,或裝飾戲台,或整理花園,或以帷幔搭建遮陽棚。從已經掛起的巨型燈籠和彩色繡球看,這裡將是老夫人生辰慶典的主要場所。
焦元廣走過來站在她身邊介紹道:「等有空時,我帶你去轉轉,你會發現焦府就像一個『品』字。我與老夫人分住的東西兩院如同下面兩個『口』,上面那個『口』就是這個庭院,院內不僅有花廳、書房,還有一正二偏三個院落,所有院落都以迴廊相連,無論你要去哪裡,沿著這條迴廊都能找到。」
由於靠得太近,袁咚咚感覺到自他身上散發出的強烈氣息,不由得渾身發熱,感到很不自在,趕緊退離門邊打岔道:「不用了,反正我只來幾天就走了,你還是帶我去看食材吧!」
她的態度讓焦元廣皺起了眉頭,悶悶地說:「是你自己先分心的。」
「對對,是我不應該。」袁咚咚急忙認錯。識時務者為俊傑,與他相處最好以和為貴,因為她感覺到若沒有他的協助,她在這個大宅裡會很難度日。
她難得的謙和果真取悅了焦元廣,他腳步輕快地往前走。「那就來吧,希望你找到合適的食材,為我小弟和妹妹做頓可口的午膳。」
「沒問題。」聽到他第一想到的是他的弟妹,袁咚咚覺得很開心,如此說來,他並不是個太冷漠的大哥。
同時她好感到好奇:只為他的弟妹,那麼他呢?他的午飯會在哪裡吃呢?難道又是到街上酒樓、飯鋪?
「唔,這裡果真有食材的味道呢!」當他用手中的鑰匙打開廚房底部緊鎖的門時,撲鼻而來的肉桂、柑橘香味令袁咚咚忍不住深嗅一口讚道。
可是當她一走進去,門便迅速在她身後關上了,房間頓時變得漆黑一片。
「幹嘛關門?」她難掩驚惶地問。
「別擔心,關門只是為了避免室內溫度有太大的改變。」他發自門邊的聲音坦然而清晰,袁咚咚的心情略微放鬆。
很快,牆壁上的燈燭被點亮,四周的景物一目瞭然,袁咚咚立刻被吸引了。
這是間無窗的房間,設有排氣筒,從小生長在廚師之家,她自然知道那是通風換氣以控制庫房溫度的設置,其功能一般是晚間通風降溫,白天通風升溫,以保持室內的恆溫。
房內整齊有序地豎立著一排排高大結實的木架,架上擺滿穀類、堅果、訖菜等各類食材,每一樣都用外形精美的木盒和竹筐裝著,標注了物品名稱及儲藏時間。
「你的東西真不少,先前是我錯怪你了。」她滿意而認真地道歉。
她以為他會逮住這個機會好好嘲弄她一番,不料他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說:「這只是一部分,大廚房的地窖裡還有更多的新鮮食材。」
「大廚房?」袁咚咚看著他。「就是魯四姑掌管的廚房嗎?」
焦元廣點點頭。「沒錯,那是宅內最大的廚房,就在你住的跨院後頭。」
「那我如果要用鮮肉、鮮魚,還得去跟她要嗎?」她皺眉問,心想如果那樣,她就得經常跟那個巫婆打交道了,那可真痛苦!
焦元廣往身邊的架子上一靠,有趣地打量著她。「是我認知有問題,還是你本身有毛病?據我所知,芙蓉飯莊老闆娘可是很有勇氣的喔,怎麼現在變了,居然怕起一個老廚娘了,怎麼回事?」
「亂說!」她糾正道:「我不怕她,只是不喜歡跟她吵鬧。」
「可是你怕我。」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停在她瞼上。
「誰怕你?我才不怕!」袁咚咚微微皺眉,痛恨在他奪人的目光下,自己所表現出來的慌亂和心虛。
「不怕嗎?」他忽然俯身湊近她,強烈的男性氣息迫使她本能地跳開。他黑眸深處閃著光,幽幽笑道:「看到沒有?這就是害怕。每次我一靠近,你就想逃,就連剛才我關門都能嚇到你,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她不能回答,甚至無法呼吸。身後是木架,她沒有退路,前面是他,佔據了她的整個空間,盜走了她肺裡全部的空氣,讓她連平穩地呼吸都做不到。
「我不怕你,我誰都不怕。」她平息著呼吸辯解,無法坦承只有他能讓她產生想逃的衝動,而那絕不是害怕。「我來這裡只是想把你的流水席辦好,讓你早日公開認錯,還我芙蓉飯莊的清白,可不是為了惹麻煩,或跟人吵架鬥氣。」
她再次表明她是有目的的短期來此,這讓焦元廣的好心情大受影響。
他伸出一指對她搖搖,氣惱地說:「你不需要一再提醒我,你只是為了得到我的道歉,得到東大街的鋪面才答應來此幫忙的。放心吧,只要你做到你的承諾,我自會兌現我的承諾。鮮肉、鮮魚之類,你不用擔心,我會帶你去看冰窖。」
「你還有冰窖?」不在乎自己將他惹惱了,她驚訝地問。
「你又小看我了!」他給了她一個責難的眼神。「如果沒有那些好吃的冰,你以為我小弟會老往我這裡跑嗎?」
對他的責怪,袁咚咚沒有絲毫不快,因為她的目光被一個小木箱所吸引。
「燕窩!」她欣喜地抓住木箱,揭開蓋子,看著那潔白晶瑩的燕窩。「這就是本該屬於我的燕窩,對吧?」她心存芥蒂地說。
焦元廣毫無罪惡感地點頭。「沒錯,是我強行從老茂手中買來的,不過,它絕不是什麼美味。你要的話,我可以全部奉送。」
「不是美味?你在說什麼?」袁咚咚難以置信地譴責道:「這是上等燕窩耶,你自己不會吃還亂說,如果這話傳出去,你美食饕客的名聲就完了。」
「沒那麼嚴重吧,我告訴我的朋友它吃起來味同嚼蠟,可並沒有人像你這般大驚小怪。」他聳聳肩無所謂地說。
「那是因為這東西太珍貴,真正吃過的人太少。」
「隨你怎麼說,反正我就是不想再品嚐它。」
看出他確實對這珍貴食材缺乏好感,袁咚咚覺得很遺憾,決定要親手做一次,看看這個被她的爹娘讚美了許多次的燕窩,是否真如他所說的『味同嚼蠟』。
隨後,她看了所有的食材,發現他所說的山水八珍、天地八靈果真應有盡有,就連她以為只有皇宮才會有的龍肝、鳳髓等珍稀食材,也赫然出現在寶架上。
之後他又帶她去看了設在花園亭閣下的冰窖,那些去年臘月末採集來的冰塊正在夏日的地底下發揮著冶藏保鮮的功效。
在那裡,與在儲藏室一樣,她所看到的各式上等食材秈配料讓她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她相信,就算御用冰窖也不過如此。因此她對成功辦好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更加充滿了信心,也為自己能親手烹製這麼多過去只從菜譜上知道,卻從未見過的上等食材感到高興。現在,她所擔心的就是爹娘傳給她的食譜是否齊備。
「你說過我可以任意使用你的食材,對吧?」回到廚房時,袁咚咚摩拳擦掌地對緊跟在她身後的焦元廣說。
「沒錯,只要你是用它們來烹飪美食。」
「那意思是說我每次需要取貨時,你都會在附近羅?」
「袁咚咚,你不會以為因為你的到來,本少爺就改變我原本的生活方式吧?」他對她展露一個懶洋洋的笑容,而那笑容和他稱呼她名字的方式讓她再次感到心悸與慌亂。
「我……我只是想弄明白你會不會在家。」她咕噥著,發現他的笑容無論是冰冷的還是溫暖的,譏諷的還是真心的,都會在她心裡掀起不平靜的波瀾,讓她失去一向的靈活與敏銳。
「不會。」他邪肆的目光盯住她的雙眼回答道:「廚房雖出美味,可是陪廚娘還不如陪花娘有趣。你說對不對?」
陪花娘?
袁咚咚的心情陡然下墜,翻騰於胸口的微瀾消失。想到他是個二十好幾還沒成親的花花大少,找花娘吃花席本是他這類公子哥兒少不了的生活樂趣,不由鄙棄地說:「大少爺愛找誰陪儘管去,把儲藏室鑰匙留下就好。」
「你在生氣嗎?」焦元廣捕捉到她不屑的目光,逗趣地問。
她驚訝地看著他,隨即意識到自己確實在生氣,不由更加吃驚。為了掩飾,她揶揄道:「我幹嘛要生氣?我只是擔心做菜備料時取不到食材,誤了大事。」
是的,就是這個原因,不然還會有什麼讓她忽然生氣?她想著,變得坦然。
「很好,平心靜氣才能烹煮出美鯉珍饈,我期待著你讓焦府的賓客滿意!」他的目光彷彿凝固在她的臉上,害她剛獲得的坦然毀於一旦。她費了很大的勁才沒有用手去擦拭臉蛋,看是不是有什麼東西落在了上面。
「給你!」他的目光沒有移動,只是一隻手伸向她。
她低頭一看,他手掌上躺著儲藏室和冰窖的鑰匙!
她欣喜地伸手去接,不料他並未立刻鬆手,而是將鑰匙和她的手同時抓住,牢牢地包覆在手中,凝視著她的目光更加趨於深邃和火熱。「咚咚,我可以信任你,把我的寶貝交到你的手中嗎?」
「你可以!」沒有絲毫的遲疑,她給了他肯定的回答。
而話方出口,她被自己嚇了一跳。怎麼回事?就她與他目前的關係而言,他們之間遠遠末達到彼此信任的地步,她怎能給他那麼肯定的回答?
難道是他的手有魔力,還是他的眼睛能蠱惑人心?不然為何當他的手碰到她的肌膚時,她的心跳會加速,當他呼喚著她的名字、凝視著她時,她會感到他與她之間有一種奇妙的聯繫和相通,彷彿她手中握著的不僅僅是兩把鑰匙,而是他最寶貴的生命?
就在她不安地思忖時,他已經倏然放開了她的手,疾速後退。
與她十指相接的剎那間,他同樣感覺到一股滾燙的激流穿過他們相連的手指直抵心窩,掀起巨大浪潮,驅使著他想要親近她,將她拉入懷中……
唐突的慾念來得如此突然、如此強烈,若非她明亮而惶惑的眼睛阻止他,他幾乎要將之付諸行動。
不,我不能這樣!他近乎粗魯地甩開她的手,明白眼前這個美麗、倔強的女人對他來說可望而不可及,她只是提供他美食的廚師。也許,在另外的時間、場合,或者換個認識她的場景,他可以……
老天,我瘋了!
強烈的失望與渴求如同暴風雨中的巨浪,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很好,食材和廚房都是你的了!」他匆忙丟下一句話後逃離了現場。
他得離開她,到一個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呼吸不到她的氣息的地方去,這樣,他才能將那股強烈的渴望驅散,將自己錯亂的神經校正。
看著他匆匆消失的背影,袁咚咚有點失落,也鬆了口氣,跟他單獨在一起本來就不容易,剛才那一瞬間產生的情感更讓她迷惑和緊繃。
低頭看看手裡的鑰匙,她拋開心頭的迷惑,開心地對自己說:好吧,袁咚咚,現在就看你的啦!
可是,很快她又有了新問題:她得為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做準備,但對她擬定的菜單是否合適?來賓有多少?每天需要多少菜式和份量?她的助手是誰?等等一連串問題,她並沒有得到答案。
就在她發愁時,妮子帶著幾個僕婦、丫鬟來了,每個人手裡都抬著東西,或洗好的蔬菜,或剛分好的肉類。
「咚咚姊,我們是大少爺安排來幫你忙的,她們都是廚娘。」妮子放下手裡的東西,開心地拉著一位中年女人對袁咚咚說:「她是丁媽,就是今早去接你的丁伯的屋裡人,她是大院的廚房領班。以後幾日,我們大夥兒全聽你的!」
丁媽與丁伯一樣和藹可親,她毫不掩飾喜愛地稱讚袁略咚。「姑娘長得美,廚藝巧,我們大少爺一直說姑娘的『芙蓉宴』味美料精,如今能請你來為老夫人生日流水席掌勺,真是府上的福氣呵。」
看來,焦元廣是有安排的。看著這些親切的女人並不像魯四姑那樣對她充滿敵意,而且正如焦元廣說的,都訓練有素,熟悉焦府,袁咚咚心裡略安,當即從儲藏室取出要用的食材,讓大家去準備。廚娘們有的去磨房碾豆谷、磨粉舂米;有的用清水泡發乾菜及甲殼類海味;有的清洗和整理蒸籠竹屜、銅鼎瓦釜;有的則準備供客人使用的餐具,所有的準備工作都迅速有效地展開了。
而在與她們的說笑中,袁咚咚還確知了一件事:焦元廣自那次吃了她的『芙蓉宴』後,就一直念念不忘,這次就是為了再吃她做的菜,才將她『騙』來焦府的。
對此,她既感到開心也很生氣。
可惡的男人,僅僅為了報復她,居然不顧事實將她的廚藝說得一無是處,躇蹋了她的聲譽,打擊了她的自信心。實在是卑鄙!她絕不讓他得了便宜還賣乖!
有人幫忙做準備,袁咚咚可以騰出手來準備午膳。她按大少爺的吩咐,以焦府兩位小主人為主要對象,因此食物以符合孩子們的口味為原則。
多眼灶火被燒旺,麥芽粥已燉上,袁咚咚在熟悉的節奏中快樂地忙碌。忽然,一雙小手抓住了她的裙腰。
回頭一看,是元欣,而她的保護者元申緊跟在她身後。看來是飢餓感將他們帶回了這裡,想到自己不必像其他廚娘那樣為了讓他們吃飯而追著滿院子跑,也不用
採用逼迫的手段,袁咚咚開心地笑了。
「咚咚姊姊,你在做什麼?」小女孩兒探頭往她手上看。
袁咚咚將手中正揉著的麵團舉給她看。「給你和元申做好吃的。」
「好吃的?是早上吃的花糕嗎?」元欣興趣濃厚地捏起揉好的麵團問。元申也走近案邊,專心地看著正在她手中迅速變化的麵團。
「不是花糕,但一定是你們喜歡吃的。」袁咚咚邊說邊做,手裡一點不耽擱。
被她靈巧的雙手吸引,兩個孩子也想幫忙。袁咚咚便教他們把和好的麵團捏成光滑的圓球,她再把麵團做成一張張薄餅,放到鍋裡去烙。
雖然孩子們捏得不規整,也減慢了她做事的速度,但她覺得很有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