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一見到她紛紛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爭相關切。
家杏一律以誤會已經澄清帶過,並且為自己所帶來的困擾對同事說抱歉。
同仁裡並沒有人怪她,倒是在聽到她要引咎辭職時爭相勸說。
「既然誤會已經解釋清楚,幹麼還要辭職呢?」
「是啊是啊,又沒有人怪妳。」
家杏儘管心裡感激,該負的責任卻不打算推諉,「不管怎麼說,這回的事或多或少替協會帶來負面的印象,要是我繼續待在這裡,只會讓人對協會存有疑慮。」
「不會的,新聞都已經做了澄清,知道妳只是基於一時善心,沒有人會因為這樣懷疑妳的。」
「是啊家杏,妳要是因為這樣而辭職,留下我們這些同事怎麼辦?」
她笑著表示,「我只是離開這個工作崗位,大伙又不是從此不再聯絡,再說,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哎喲,不管怎麼說,總比不上大伙在這裡工作天天見面啊!」
儘管同事盛情慰留,她卻是心意已決。
這時,聽到家杏回來的黃耀德趕了過來。
有同仁忙道:「組長,你快點來幫我們說說家杏,她居然想辭職。」
黃耀德一聽愕然,「妳要辭職?!」
「是的。組長,這回的事替協會帶來這樣大的麻煩,實在是很抱歉。」家杏再次為自己的疏忽致歉。
「組長,你看看她,我們都說了沒什麼好介意的,她偏偏就是死腦筋。」
「不是的,如果我繼續留在這裡,勢必還是會造成部分社會人士對協會的誤解。」她解釋道。
「不會的,新聞都已經做了澄清,警方也已經出面道歉,沒有人會誤解的。」黃耀德試圖打消她辭職的念頭。
「這些話我們都已經跟她說過,她就是不聽。」
見他一臉急切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有同仁說道:「組長,你好好勸家杏,我們先去忙了。」
其它人會意過來也準備離開,臨去前還不忘提醒他,「組長,這可是你最後的機會,是不是能將家杏留下來就看你了。」
黃耀德被他們這麼一說,臉上的表情明顯變得更不自在。
沒等他開口,家杏逕自從提袋裡取出準備好的辭職信,「組長,這是我的辭職信。」
尚未準備好說詞的他一怔,「辭職信?」當下更是著急。
「希望組長能同意讓我辭職。」
「可是……」
「組長想說的話我都明白,其實剛才其它同事也都已經跟我說過。」
聽到她這麼說,黃耀德心裡只差沒大聲的喊:不是這樣的!他想對她說的話比他們都還要多。
「但是這回的事情本來就是起因於我自己的疏忽,如果不能為此負起責任,我會非常內疚。」
「我明白。」她負責任的態度一直是他欣賞的特質之一,「只是……」
「雖然新聞已經做了澄清,但是不管怎麼說,還是會有少部分的人存有先入為主的觀念,這點相信組長應該也清楚。」做社工的對人性通常比一般人有更透徹的瞭解。
「我知道……」
「謝謝組長的體諒。」她將辭職信交到他手上,「也謝謝組長長久以來的照顧。」
黃耀德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能被動的接受了家杏遞交的辭職信。
看著她轉身離開,他心裡雖有千萬言語卻是擠不出半句,只能懊惱的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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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起家杏便搬進了余家,為了就近照顧欣婉,她的房間被安排在欣婉的隔壁。
在管家劉媽的介紹下,家杏認識了司機小王跟宅裡的幾名傭人。
原本她還擔心富貴人家規矩多,經過接觸才發現宅裡的人都很好相處,加上欣婉對她的喜歡,她的家教生活並不難挨。
就連家杏原先顧慮的余時彥,住進來後才發現兩人其實不太有機會接觸,除了一早的用餐時間外,其它時間幾乎沒打過照面。
家杏所不知道的是,余時彥之所以從她搬進來的第一天起便刻意晚歸,為的是要叫她知難而退,別妄想利用女兒來接近他。
為了這個原因,有時他甚至是夜不歸營,要家杏明白近水樓台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發生在她身上。
余時彥哪裡知道,這樣一來反而讓家杏更能體會欣婉之前的寂寞。
雖然看不慣他的不負責任,家杏卻礙於身份不便置喙什麼,只是加倍心疼跟愛護欣婉。
原本,他以為她會處心積慮製造機會勾引他,畢竟她住進來的最終目的是要搭上他。
哪裡知道她只是謹守本分做好分內的事,將全副的心力都放在欣婉身上。
一開始,余時彥以為她只是在作戲,可隨著時間越久他越感到懷疑,不確定她究竟在搞什麼把戲。
因為這樣,今天他故意提早回來,為的就是要給她機會獻慇勤,以便順勢揭穿她。
本以為她必會把握住機會誘惑他,可在晚餐桌上見到他時,她只是露出詫異的一眼,跟著便不再將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看在余時彥眼裡,他忍不住要懷疑,究竟她是真的死心認份了,還是以退為進想吸引他的注意?
晚餐過後,他回房洗過澡才下樓來,以為會在大廳或起居室的地方見到迫不及待等著他的家杏,結果非但不然,就連女兒也不見蹤影。
余時彥於是將劉媽叫來。
「先生,有什麼吩咐嗎?」
「小姐呢?」余時彥心裡想問的其實是家杏的下落,要知道她到底躲到哪去?想玩什麼把戲?
「這時候小姐應該跟家杏在房間裡。」
余時彥挑了下眉,為劉媽對家杏的稱呼。
劉媽看出來了,忙解釋道:「本來我已經吩咐大家要稱呼她徐老師,不過家杏說希望我們喊她名字就可以了。」
哼!她倒是會籠絡人心。
不過他也不追究,「妳說小姐在房間?」
「是的,通常晚餐過後不久,家杏會在小姐房裡指導她功課。」劉媽據實以告。
劉媽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雖說指導功課本來就是家教老師分內的工作,他卻沒想過她當真會如此安分,原以為在他眼皮以外的時間她是不會有太多耐心投注在女兒身上的。
讓劉媽下去做事後,余時彥轉身上樓準備去瞧個究竟,料想她也許只是在裝模作樣。
在接近女兒房門口時,他放低了腳步聲,聽到裡頭傳出女兒與那女人的互動--
「都懂了嗎?」家杏問。
「懂了懂了,都懂了。」其實學校的課業對欣婉來說並不難,之所以拉著家杏指導,只是喜歡膩著她、享受她的陪伴。
不過今晚爹地難得提早回來,欣婉還是希望能有多點時間跟爹地相處。
看在家杏眼裡又豈會不明白,晚餐桌上欣婉見到父親回來有多開心,心裡對她不免更感心疼。
「妳啊,平常老愛磨磨蹭蹭,就沒見妳像今天這樣主動過。」
「那是因為我的家教老師教得好嘛!」欣婉撒嬌道。
「鬼靈精怪,就只曉得灌迷湯。」
「才不是咧,人家說的都是事實。」
「我看妳是急著要去找妳爹地,才想說好話讓我開心。」她不受唬弄的戳穿她。
「我哪有?」欣婉嘟著嘴抗議。
「還說沒有,剛才吃晚餐的時候一看到妳爹地回來,高興得跟什麼似的。」家杏說著假裝妒意道:「就連我坐在一旁也早被妳給忘記了。」
欣婉否認,「才沒有,我還是有記得跟妳聊天啊!」
「是喔,久久想到的時候。」家杏吐槽她。
欣婉急著想解釋,「那是因為……」一時卻找不到說詞。
理解小孩子對父母天生的渴望心理,家杏不再逗她,「好啦,我逗妳的,想不出來就別硬擠了。」
意識到被耍了的欣婉嬌嗔,「討厭啦!家杏最討厭了。」
「這樣啊,我還以為有人說過最喜歡我這家教老師了。」
被家杏這麼一逗,驕縱慣了的欣婉竟窘紅了臉。
「算了,難得妳爹地今天提早回來,就放妳一馬吧!」
「耶!家杏萬歲,家杏最棒了!」欣婉歡天喜地的起身突然想到,「家杏,妳不跟我一塊下去嗎?」
房門外的余時彥直覺她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豈料--
「我下去做什麼?當電燈泡?」她笑著反問。
「才不是,妳可以跟我和爹地一塊聊天啊!」儘管她已經表明過不喜歡爹地那樣的男人,欣婉私心裡仍是希望能撮合她跟父親。
家杏卻不以為這是個好主意,雖住進來至今見面的機會不多,她卻感覺得出來,余時彥並不喜歡她。
確切的原因她其實也不是很清楚,料想應該是因為之前兩回的誤會。
因為私下找欣婉瞭解過,她已經知道自己誤會了余時彥,料想他也明白。
只不過一個大男人在眾目睽睽下接連兩回被當眾賞巴掌,確實不是件光彩的事,尤其他又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會介意也是人之常情。
原本她也想過要當面向余時彥致歉,只是每回打照面他總沒有好臉色,料想像他這樣事業有成的男人,必定比一般男人更好面子,為免當面道歉反惹得他惱羞成怒只得作罷。
「我看我還是回房泡個香噴噴的熱水澡比較實在。」沒必要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欣婉不依,「什麼嘛,人家我很認真的在邀請妳耶!」
更別提是房門外的余時彥,怎地也沒料到她會拒絕,心裡對她的疑心更甚。
「是是是,是我不對,我道歉。」
「那妳……」
「我今天好累,改天,改天好不好?」
家杏都這麼說了,她只得退而求其次的確認,「改天喔,這可是妳自己說的。」
「好,是我說的,需不需要蓋章打手印啊?」
她不過是隨口問問,欣婉卻一口說道:「當然要,打勾勾,食言變成小狗。」
門外的余時彥聽到不無詫異,雖說女兒只有八歲,卻因為環境而顯得有些早熟,如今才多久時間,竟見到她流露出同年紀小孩應有的童真,這是他在聘請家杏成為女兒家教之初從未想到過的。
家杏無奈,只得依言照做,雖說她很可能真的要變成小狗了。
因為詫異女兒的轉變,余時彥一時沒能反應得及,以致欣婉拉開房門時正好見到他站在外頭。
「爹地!」
乍見到余時彥出現,家杏也是一陣詫異,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欣婉已經先一步問出口,「你是什麼時候來的?」
他不疾不徐的回道:「爹地正要開門就見到門自己打開了。」說著他一把抱起女兒。
聽到他這麼說,家杏莫名的感到安心。
雖然余時彥不喜歡自己,卻願意為了女兒請她來當家教,單就這點,她便相信,他也許不是個盡職的父親,卻是個疼愛女兒的父親。
「那是我開的。」欣婉搶道。
「我說嘛,爹地都還沒念芝麻開門怎麼門就開了。」
聽到余時彥跟女兒的童言童語,家杏詫異的發現,一個叱吒商場的大總裁竟也有童心未泯的一面。
明白父女倆難得有時間獨處,她也不打擾,「余先生,那你陪欣婉,我先出去了。」
欣婉還想再挽留家杏,「不要嘛家杏……」
「嗯。」余時彥已經點頭應允她離開。
直到她退出去,余時彥始終沒在她臉上看到失望的表情,這讓他心底的懷疑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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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那天開始,余時彥偶爾會回來陪女兒一塊用晚餐,但以家杏的標準來說仍算不及格。
然礙於自己的身份,她始終沒有對此表示意見。
直到今天,接到欣婉學校導師打來的電話,家杏終於不得不找余時彥談。
由於今晚他加班,是以在哄睡欣婉後,她便下樓坐在大廳裡等他,一直到十一點多才等到人。
余時彥一進門,見到她坐在大廳裡不無意外,旋即明白她是在等他,心裡頭不禁冷笑,終究她還是按捺不住要採取行動了。
「余先生,你回來啦!」家杏起身向他打招呼。
在余時彥聽來根本就是廢話,「有什麼事嗎?」累了一天的他根本懶得跟她周旋。
儘管看出他一臉疲憊,她卻無法不提,「是不是方便耽誤你一點時間,我想跟你談點關於欣婉的事。」
聽到家杏拿女兒當借口,他對她的鄙夷又起。
天曉得她能有什麼事跟他談,妄想爬上他的床才是真的。
也罷,沉寂了這幾天,他倒要看看她能搞出什麼把戲。
余時彥就近在一張沙發上坐下,「說吧!」也不理會她,逕自動手去解領帶跟襯衫上頭的兩顆扣子。
家杏又坐回他對面的沙發,這點倒是出乎他的預料,原以為她會藉故靠過來。
「是這樣的,今天白天我接到欣婉學校導師打來的電話。」
「是嗎?」他也懶得去追究她說的究竟只是托詞還是確有其事。
「是的,沈老師很關心欣婉,也希望做家長的能對小孩子多付出點關心。」
聽到她連對方的姓氏都說出來了,余時彥這才相信,然心裡仍不認為這是她等在這裡找自己談話的真正用意。
「她覺得我不關心欣婉?」
見他誤解了,家杏忙為對方解釋,「不是的,沈老師在電話中一直很稱讚你。」
余時彥不以為意,「她打電話來就為了說這些?」
「不,沈老師在電話中也提到,欣婉的功課雖然很好,但仍是有些細節需要注意。」
「什麼細節?」他倒要看她還能掰出些什麼。
「或許是因為環境的關係,欣婉的自尊心要比其它小朋友來得強,相對的,也比較容易受傷……」
「受傷?」明知道眼前的女人只是拿女兒當借口來勾搭自己,他仍是對她的用詞無法苟同。
「余先生或許也注意到,欣婉她相當敏感。」家杏說是這麼說,心裡卻懷疑他是否曾注意過。
的確,關於這點他無法否認,心裡多少清楚女兒的敏感自己也有責任。
見他沒有答腔,家杏又道:「比起同年齡的小朋友,她需要更多的關注。」尤其是家長的關注。
余時彥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眼前的女人說話的語氣似乎是在指責他。
問題是指責?他懷疑是否有此可能,畢竟她的目的是在接近他,怎可能為了女兒來指責他。
偏偏她正色的神情又讓他動搖,難道她當真是關心女兒?
家杏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看她,彷彿她說了什麼令人意外的話似的,不過既然已經起了頭,她決定趁此機會跟他好好談談。
「欣婉她很在乎你,也許你能多抽出點時間來陪她。」而不只是醉心於工作。
多抽出點時間?
哼!他怎麼給忘了,這女人處心積慮為的就是想接近他,他居然差點又叫她給騙了。
瞧她說得好聽,什麼叫多抽出點時間陪女兒?說穿了不過是她想多點機會來接近自己,他險些又上了她的當。
「所以我才花錢請妳來,不是嗎?」
「什麼?」家杏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
「妳的工作就是負責陪欣婉。」而不是妄想接近他。
雖說她早知道他不是個盡職的父親,但是說出這樣的話仍是令她難以置信。
冷不防的一股氣讓她不經思索衝口道:「欣婉她需要的是你這做父親的陪伴,而不是我這家教老師!」
家杏突如其來的回答讓他怔了下。
僅只一秒,回過神的他認定她不過是在作戲,雖說她的演技精湛。
「妳倒懂得推得一乾二淨。」
「什麼?」又一次的,她為余時彥的回答感到詫異。
懶得再看她作戲,他神情一凜,「我花錢請妳來就是要妳陪欣婉,這是妳的工作。」他把話講白。
她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說出這種話?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懷疑他根本就不配當人家的父親。
余時彥也明白,女兒需要的確實不只是旁人的陪伴,更需要他這做父親的關心。
偏偏,他就是無法忍受她拿女兒當借口,以致他並未收口,「記住妳的本分,妳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至於他的事,還輪不到她來干涉。
有那麼一秒,家杏感到一股氣又要衝上心頭,問題是他也沒說錯,她的工作確實是負責照顧欣婉,其餘的並沒有她置喙的餘地。
因為這樣,家杏儘管無法苟同,仍是勉強忍了下來。
「我知道了,是我逾矩了。」
她此話一出倒換成余時彥驚異了,原以為她會繼續作戲,或是惱羞成怒,哪裡料到她只是平靜的接受。
他忍不住正眼端詳起家杏,想看穿她究竟在搞什麼把戲。
明白再談下去只會讓彼此不愉快,她決定離開,「很抱歉耽誤你的時間,我先回房了。」
家杏說完也不等他響應,逕自轉身往樓梯走去。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他一時竟有些反應不過來,為她隱藏在平靜表象底下的不悅。
余時彥不確定家杏這算不算是在跟他嘔氣,畢竟一直以來女人討他歡心都來不及了,哪裡還敢跟他嘔氣。
可她的表現卻讓他無法不這麼認為。
問題是,可能嗎?在她處心積慮想勾引他的情況下。
比較起來,他寧可相信這不過是她企圖吸引他注意的伎倆。
儘管心裡如此認定,余時彥的視線仍不由自主的追逐著家杏的背影,眼底難掩對她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