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芍妹妹,霍府就在不遠處,我們走路較快些。」霍天霽見狀連忙決定。
天霽將馬車內的紅芍扶下車後,怕混亂的人潮將紅芍衝散,牢牢攫緊紅芍的玉手,振步往前邁進。
跟隨天霽穩健的腳步,紅芍好奇地觀看身旁經過的市景,這是深居山間的紅芍從來未曾見過的景象。來來往往的人潮、高聲吆喝的叫賣,看得紅芍目不轉睛,真想佇足仔細瞧個過癮。
天霽即使歸心似箭,也發覺背後好奇的小身影流連的覬覦之心,不過情勢所逼,腳下踩的步伐仍是直驅向前。
離開熱鬧喧嘩的市街,紅芍瞧見眼前聳立的大宅院,光是兩片門扉就有她家草屋的一半大。
這,這就是京城首富霍府嗎?真是……大……太大了。
隨著他們接近,那厚實的紅門發出沉重嗚響往兩旁敞開,天霽向早已等候多時畢恭畢敬的門房低聲吩咐幾句,而自山林跟隨兩人回府的家僕也拔腿跑步越過他們,一溜煙便消失在主屋內。
回到家門的天霽,終於鬆了口氣,放緩腳步慢行在前往主屋的石廊上。映入眼簾儘是華美造景。門樓之內亭台樓閣、假山荷池,皆極盡奢華鋪張之能事。紅芍面對這般陌生且具規模的庭院顯得有些僵硬。
天霽向紅芍露出個和煦的笑容,安撫她驚慌失措的心。「自在點無妨,就當是你自己家。」
兩人一進主廳,無聲無息出現的丫餐噙著曖昧的視線侍奉上茶水,紅芍這才發覺自己的手仍被緊握住,忙脹紅著臉抽開來。
天霽見她無限嬌羞的模樣,忍不住托起茶杯,隔著茶蓋,一雙炯炯黑眸凝睇著她緋紅的面頰。紅芍被他瞧得不知所措,心跳莫名地加速。
「你別淨對著我瞧!」
「你不也是看著我?」
「你別往自個兒臉上貼金,誰愛瞧你了?」
「不然……」天霽氣定神閒地放下茶杯。「你怎知我在看你呢?」
「你……」紅芍一時詞窮。「分明是你在看我。」
打死也不願承認她的確也在看他。
「嘖嘖嘖,想我霍天霽風度翩翩、俊俏非凡,是京城雲英未嫁女子心中所傾慕的對象。不知多少含羞少女心,拜倒在我風采之下,就只有你如此不識貨。」天霽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
「呵呵呵。」一聲嬌笑聲自廊間傳來。「說得好極了,不知霍大公子何時打算欽點幸運兒,讓你娘親對得起霍家的列祖列宗呵?」
雍容華貴的霍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緩緩走進門來。「怎麼,光說不練?真要叫老人家等抱孫子等到白頭?」
管家李伯跟在霍夫人身後,恭敬地向天霽作了個揖。「少爺。」
天霽趕緊上前托住母親左臂,侍候著母親入主座。
「娘親安好。」
霍夫人平日保養有術,臉色紅潤,儘管已四十有餘,仍是風姿綽約。
「我的心肝哪!你這趟到沐大夫的山居休養,似乎進步頗多,氣色清明不少。」霍夫人伸出手臂,關愛地撫揉天霽的面頰。
「是的,娘。有沐先生的妙手回舂之術,兒子自然有明顯的療效。」說完,天霽側身讓母親能夠看清楚一旁的紅芍。「娘親,我來為您介紹。這位就是沐先生的女兒,沐紅芍。」
紅芍乖巧地往前,向霍夫人福了個身。「紅芍向霍夫人問好。」
「好,好。真是個玉人兒,長得真是好。」霍夫人滿意地把紅芍從頭看到腳,精明的雙眼也不放過那俏挺的圓臀。
方纔,裡裡外外的門房、丫鬟都已經詳盡密報過了,天霽自城門口就拉著這位姑娘的小手,直到進了霍府才肯放開。看來,霍家之後有望了。
瞧瞧這位姑娘,相貌端莊瑩靜,體態窈窕娉婷,一定能為霍家開枝散葉。霍夫人不禁眉開眼笑,暗忖著天霽那副破身子日後有人看著嘍!
「娘,沐先生外診未歸,紅芍妹妹這陣子要在家裡作客。」
哦!小美人要在家裡住下,更好,更好!近水樓台,正好培養感情,霍夫人差點忍不住拍起手來。
「歡迎、歡迎。紅芍,你別拘束,就當在自個兒家得了。」霍夫人露出親切的微笑,對著紅芍一股腦地大釋善意。
「謝謝,晚輩就不客氣,叨擾了。」
霍夫人的眼光在紅芍身上作完最後的巡禮,這才又回到天霽身上。
「我說,兒啊!你城西的鋪子不是有要緊事等著處理嗎?」霍夫人提醒道。
「是的,娘。那小兒就先告退了。」天霽離開前仍不放心地又叮嚀一句。「娘,紅芍妹妹對於俗世之禮有些陌生,有任何不周之處,還請娘親多多包涵。」
臨走還不忘為小美人兒打底,這下子,霍夫人更加確定紅芍就是兒子傾心的對象。
見到霍夫人點了點頭,天霽這才放心。「李伯,那我們走吧!」天霽向一旁的老管家吩咐了一聲,兩人便提步出門。
等這一老一小離去後,霍夫人起身走向紅芍。
「來,小心肝。我讓人給你準備間上房,在這之前,我來為你好好介紹一下霍府,熟悉一下環境。」霍夫人親密地勾住紅芍的手臂。
「謝謝夫人。」紅芍羞怯地笑著。這對母子,怎麼都喜歡叫人「心肝」呢?直令人甜到心窩裡。
腳步隨著霍夫人往前走,紅芍的目光不自覺的飄至天霽離去的方向,心中夾雜的是落寞、也是依依不捨。這是與天霽相處數日來的首次分別,就好像是習慣呼吸有他的空氣,習慣眼角烙滿他的身影。他如此匆忙地離去,甚至來不及對她說聲再見,紅芍忍不住暗自沉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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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在霍夫人的殷切招呼下,紅芍總算對電府的全貌有了概括的認識。走進門樓石廊,華麗的主屋坐落在二門後右方,主人家寢於東側,而紅芍則被安排入住在廳堂西側廂房。
二門後左邊是迎賓待客的梅花亭,他們又管它叫「飛水亭」,因為亭後蓄著一個水池。水池一端過了彎曲的「籃橋」,便是「映月水榭」。水榭旁既有假山,還有娃紫嫣紅的花園。整座後院呈現出強調自然與閒情雅致的風格,不過明眼人一看就知,一草一木、一磚一瓦皆是花費不少銀兩。
紅芍終於自春菊一就是那位當時對著她曖昧笑著的那位姑娘口中得知,霍府城西那家鋪子是京城最大的錢莊,每日往來的銀兩幾乎是一般百姓半年的收入!這次,鋪子出了內賊,他們懷疑裡頭有人內神通外鬼,把白花花的銀子私下給吞了。因此,才會不辭千里把休養中的天霽請回來緊急處理,也難怪紅芍連著兩天都沒見到他的影子,連她特地每日早晚請春菊煎的湯藥,最後都擱涼、甚至倒掉。
紅芍說服自己,會如此在意天霽喝不喝湯藥,完全是擔心到時候爹親看到天霽的氣色毫無好轉而怪罪於她,絕對不是內心對天霽有任何異樣情嗦。
沒錯,爹臨走之前囑咐我要好好照料天霽,我現在只是依命行事罷了。
紅芍暗自安定心神,手中不忘端扶托盤上的湯藥,腳下直往後院的飛水亭走。春菊告知她說,少爺已經從鋪子回來了,現下正與李伯在對帳冊。
「初五這筆就有問題了,你注意看,這與前後日的結算都有出入。」天霽聚精會神地推敲著帳冊的疑點,絲毫不放過任何可能性。「李伯,這裡應該……」
「紅芍,你來了。」出聲的是在一旁乘涼的霍夫人,好意地提醒在座某人。
「霍夫人,您好。」紅芍意外地看見霍夫人也在這裡,連忙問安。
天霽不著痕跡地將帳冊合上,視線對上明媚閑雅的紅芍。李伯也立即識相地收下帳冊,起身將座位讓給這位令少爺分心的嬌客。
「紅芍妹妹,來,這邊坐。」天霽一改方才嚴肅的面色,拍拍隔鄰石椅,釋出暖暖笑意招呼。「咦!你端的是什麼?給我的嗎?」天霽湊過身去,好奇地聞了聞,竄入的是熟悉的濃郁藥味。
「是補藥,春菊說,你兩天都沒喝了。」紅芍不悅地瞪著他說道,抱怨的口氣中隱約含著嬌嗔。
「是,是,我太忙了,沒記性,該罵。」天霽連聲賠不是。
大手托起陶碗,一口飲下。
「好了,全喝完了。」邀功似的,天霽將空碗移至紅芍面前檢查,還不忘加句甜言蜜語。「謝謝紅芍妹妹的愛心。」
紅芍還真的往碗內瞧,看見裡頭一滴湯藥都不剩,十分滿意。再抬頭看天霽,發覺他嘴邊沾了深色的藥漬。「你這裡沒擦乾淨。」紅芍指著自己的臉,告訴他位置所在。
「什麼?哪裡?」天霽往反方向抹去,沒發現不對之處。
「不是,這邊。」紅芍見狀,換了個邊,又指了一次。
「有嗎?沒有啊!」天霽仍擦著同一邊臉,看來有些莫名其妙。
笨呆子,左右都分不清。紅芍暗罵在心頭,孰不知天霽是故意耍著她。亭內所有的人默契十足地不發一語,皆以眼角偷偷地瞄看兩人。
「到底在哪兒?」天霽無賴地把臉湊到紅芍面前,要她擦拭。
紅芍拗不過,只得抬起衣袖為他抹去沾漬。「喏!乾淨了。」
一旁的人像是看了一場好戲,眼角都帶著淺淺笑意。只有那單純的紅芍,全然不知免費給天霽佔了便宜。
清涼微風送來甜甜花香味,吹拂著眾人愉悅的好心情。
「紅芍,這兩天住得習慣嗎?」霍夫人問道。
紅芍點點頭。「霍府應有盡有,春菊也幫了我許多。」
「你需要什麼儘管開口,別客氣,知道嗎?」
「真的很好了,連上藥鋪抓藥,都有春菊搶著付銀兩。」
「這是應該的,是我們家天霽的藥,當然是霍府支付嘍!」
「說到藥……」紅芍有些欲語還休。
「嗯?藥怎麼了?」
「我覺得城裡的藥貴得很。」紅芍回想起藥鋪收的錢,都比爹看診加上給藥的錢還多幾倍。「這麼多銀兩,窮人怎麼付得起藥費?」
紅芍的回答讓霍夫人呆愣住。霍府從來就不會有銀兩短缺的情況,哪會將物價放在心上呢?
深知紅芍善良本性的天霽完全理解她的憂慮,便安撫地說道:「這裡是京城,物價自然是會高出許多。」
見她仍是無法釋懷,天霽趕緊轉移話題。「對了,今晚城內舉辦燈節慶典,到時將會燈火通明,很熱鬧的。紅芍妹妹一定沒看過,我帶你去逛逛。」
紅芍一聽,眼睛馬上亮了起來,她想起前日進城與昨日上街買藥時,街頭巷尾都掛滿了紙燈籠,看來吸引人極了。不過,總是行色匆匆,未能停駐觀賞。
「真的嗎?那一定很好玩。」紅芍從來沒進過城,也沒看過燈節慶典,所有的一切對紅芍來說,都是新鮮好奇的事。
霍夫人含笑看著這一對佳偶熱烈地討論著晚上要何時逛燈節,內心期盼月下老人為他們點燃姻緣之光,照耀並指引他們未來美滿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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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芍葯局采烈地裝扮自己,穿上霍夫人贈送的桃紅雪紛綢裙,再以胭脂抿抿紅唇。粉嫩的面頰因為期待即將到來的慶典,自然泛起排紅的光澤。整個人如同春天盛開的桃花,明艷動人。
天霽看見費心打扮的紅芍,頓時眼眸一亮,若有深意地上下打量著地。紅芍被他灼亮的眼神瞧得紅透了臉,少女芳心更是溢滿飛揚的驕傲。
「你要看到什麼時候啦!」紅芍暖暖的嗓音中帶著嗲氣,那是嬌羞的表現。
天霽收斂神遊的心思,欠身比了個「請」的手勢,淺笑一直掛在臉上。
兩人走至前廳,霍夫人正與另一名婦人品茶聊天。
天霽雙手一揖,恭敬地向霍夫人報備出遊之事。
「麗夫人,這位是犬子,天霽。」霍夫人為美艷的婦人介紹。「這位是霍府的貴客,沐姑娘。」
紅芍禮貌性地向婦人福身。
「這位是中書侍郎崔大人的夫人——麗夫人。麗夫人和我是在月餘前的禮部尚書王大人嫁女婚宴上相識,我倆一見如故,相逢恨晚。」霍夫人也為大夥兒介紹。「這回還是趁著崔侍即進宮面聖兩日,拜帖邀請麗夫人到府裡小住。日後,如果麗夫人肯賞臉,我打算多請她來府裡走動走動。」
麗夫人巧笑倩兮,肌膚仍是富有彈性,光滑潔嫩,散發著一股溫柔和藹的氣質。
「姊姊,您別說笑了。我在崔府老悶著,還怕沒人找我閒嗑牙呢!」說罷,麗夫人轉身輕聲催促。「不是要看花燈嗎?別耽擱了。不用理會我們這些老人家。」她一點架子也沒有,和善地說道。
「那——晚輩先告辭了。」天霽再次作揖,轉身領著紅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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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出霍府,拐個彎,紅芍就被街道上喧鬧的人潮和五花八門的紙燈籠給吸引住。
「哇!好多人哦!」
紅芍眼花撩亂地東看西瞧,一會兒左邊、一會兒右邊,深怕錯過任何新奇的玩意,一旁的天霽看得也不禁微笑。
「你瞧!這個燈籠好特別。」轉移目光,立即又發出驚呼。「哎!還有小孩童的,好可愛!」
紅芍衝著天霽一股腦地格格笑,眼眸中不斷發出閃耀的明光。
「待會兒到大廟去,那兒還有更好玩的東西。」
「我要去,我要去。」
紅芍迫不及待地推著天霽的厚背,向前邁去。自己忙跟在後頭,緊緊地亦步亦趨。
天霽自顧自的往前走,壓根兒沒注意到紅芍的窘境,洶湧的人群不斷推擠著兩人,紅芍只能勉力穿越擁擠的空隙,不過,人潮實在太多了,一個頓腳,紅芍便看不見眼前的天霽。
「喂!等……等等我。」紅芍努力在人群中發出微弱的聲響。人聲鼎沸,將嬌小的她給淹沒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天霽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
「別扔下我。」人生地不熟,紅芍內心湧起一股惶恐與膽怯。
一個不注意,後頭的人擦撞她的右肩,紅芍腳下一個失衡,差點被絆倒。她驚懼地轉過身去,迎面而來的是形形色色的城民,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喜悅的表情,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他們彼此交談,交換幸福的微笑。沒有人注意到她正迷失在全然陌生的人潮中。
方才興奮的心情如今已被無措與彷徨給取代,她完全不知道方向,連回去霍府的路都不清楚。她害怕,她恐懼,她無助——
「天霽,你在哪裡?天……」話還沒說完,一張著急而又熟悉的臉,出現在眼前。
是天霽!
天霽聞聲找到紅芍,額頭仍冒著汗,驚惶的表情比起紅芍也好不到哪兒。他攫緊紅芍雙臂,仔細審視著她,擔心地問:「你還好吧?」
「我……」驚魂未定的紅芍連話都說不出來,她的心仍撲通撲通地狂跳著,眼淚兜轉在眼眶。
背後一股力量再度推上,紅芍順勢往天霽懷中靠去。一接觸到溫暖的胸膛,呼吸中竄入男性味道,紅芍無法克制地伸手環抱住天霽,緊緊貼在他寬厚的前胸,試圖平息內心不安。
感受到手掌下嬌軀的微顫,天霽心疼地摟緊紅芍,好似要將她揉進體內般牢箍住。「紅芍,我的心肝。」天霽撫按著紅芍纖背,細細呵護著。
「真是對不起,我真的沒注意。對不起、對不起。」連聲抱歉,天霽內心愧疚到了極點,暗罵自己竟差點把紅芍弄丟了。「別怕,我在這裡。」
聽到這句話,紅芍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撲簌直流下來。這句話彷彿有安定心神的法力,霎時讓紅芍緊繃著的末端神經倏的鬆動,一股腦將晦暗情緒流洩而出。
兩人就這般緊嵌在一起,對身旁穿越的人潮渾然不覺,如同天地之間只剩他們兩個,再也沒有其他事物。什麼燈會、什麼規束,都置之腦後,在這當下只有彼此,一對緊緊環抱住對方的男女。
紅芍再也聽不見吵雜人聲,耳朵唯聞天霽沉穩的心跳,緩緩安定她慌亂的心。她從來沒有如此渴望他的擁抱,祈求他的存在。
好一會兒,紅芍才紅著臉退開,沉默不語。
天霽溫柔地拭去她臉上殘留的淚痕。為免再次發生失散的情事,天霽拉起紅芍玉手。「這樣就安全了。」
紅芍視線往下怔、地盯著被他牽握的手,心中泛起異樣的感覺。這個男子曾與她在肌膚上發生極為親密的接觸,卻沒有造成一絲情感波濤,而現在只是兩手交握,卻能讓地湧起萬縷般心弦意動。
這是怎麼回事呢?
如此簡單的動作,比起那天激情的律動,更能振撥她初生情潮。紅芍能感覺到心底某處不知名的角落,被他溫柔的對待給觸動了。她無法描繪,但卻能清楚地感覺到,體內漲滿暖暖熱流,全由他厚大的手掌傳送到全身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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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廟前的花燈慶典,紅芍心滿意足地大呼難得。天霽不僅買了一個紙燈籠送她,還帶她去茶樓吃夜宵。
付帳時,紅芍看天霽僅畫了個名,便牽著她的手走了出去。儘管人潮已經散去,天霽還是習慣性地牽著她。紅芍左手提燈籠、右手牢牢被天霽緊握,好像也是天經地義一般。
「你吃飯為什麼不用付銀兩?」紅芍歪著頭問。
「這間茶樓是霍家產業之一,月底掌櫃會將帳單總額送至霍家請款。」
喔!難怪那掌櫃的剛剛直偷偷打量著她,還帶著一抹討好的笑容,許是認為她是霍家少爺的紅粉知己。
「怎麼?怕我帶你來吃霸王餐?」天霽見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些好笑。
「我怕什麼?霍府在京城有頭有臉,真要吃霸王餐被抓,只怕顏面無存。」紅芍輕鬆自若地說。
「原來紅芍妹妹是對霍府有信心,而不是對我有信心。」
「霍府財廣業大,自會小心經營。除此之外,守成不易,全府還得上上下下循規蹈矩,以免破壞根基。」
「喔!」天霽聞言不禁揚眉,沒想到紅芍精闢的評論居然一針見血。「沒想到,紅芍妹妹的見地如此透徹,改明兒可得好好向你請教、請教。」
「沒那麼誇張,我只不過平心而論罷了。除了藥書,我也讀聖賢經書,奉行前人存留的品德,維護先人開創的產業,都是後進應守的本分。」
「原來你的涉獵也不少。沐先生對你甚是疼愛,讓你閱覽如此多的書冊。」
「難道你同世人般庸俗,推崇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思想?」
「不,我認為擁有自己的思想,亦是婦人應具有的美德。而才貌皆備的女子,更是人中之鳳。」天霽口中說著,深邃眼眸鎖住紅芍。
天霽這一席話分明就是誇她,誰都聽得出來。
紅芍脹紅了臉,看向別處,選擇不回應。天霽知她臉皮薄,禁不得人家說好話,也就順著她不再說下去。
走了幾步,紅芍像是想起什麼。
「春菊向我提起過,霍府在城裡為首富,產業頗多。那,到底有多少呢?」
難得紅芍問起,天霽便一一細數,反正內心篤定她早晚是要嫁入霍家,早些清楚的好。「兩家茶樓分設京城東南方、客棧在北、錢莊位西。同時,霍府本業是制茶起家的青山茶行,生產烘製的茶葉除了供應自家所需、外城各大茶樓也按時向霍府訂貨。」
霍府經營的這幾家茶樓、客棧在京城皆佔有首屈一指的地位,而青山茶行烘製的春茶,茶葉極致,品質極佳,每每製成後更是供不應求,連皇宮大內每年都指定非得要霍府的茶葉入口不可。
「怪不得你每天老是忙進忙出的,這些生意都你一個人看著嗎?」
「還有我老爹啊!」說起那個沒良心的爹,真是有了寶物,就沒有親人。「他月前受經營南北貨的邢家老闆之邀,與衛家老爺三人同行到江南去採買物品去了。」
「你們還得採購南北貿?」
「那純粹是我爹的個人喜好,他老人家特愛收藏名人字畫口每回聽到哪兒有佳品,就飛也似的趕去。回去找個時間,我帶你瞧瞧他的藏寶閣。」
「哇!裡頭一定有許多稀世珍作。」紅芍一副恨不得立即拜訪的樣子。「霍夫人領我參觀霍府時都沒提及過。」
「我娘巴不得那藏寶閣消失,免得我爹老花太多精神在那兒。」天霽認真地看了她一眼,回想起一件事。「事實上,並不是他心儀的作品都收在裡頭,就我所知,你手頭上就有一件我爹朝思暮想的東西。」
「我?你在說笑吧!沐家布衣粗食,怎會有富門尋覓之物?」
「你有。」
紅芍見天霽說得斬釘截鐵,不由得仔細思考她到底擁有什麼東西,能稱得上是富貴人家眼中的珍貴物品。
任她想破了頭也真想不出來,紅芍眼中送出求助訊息,仰睨著天霽。
他只是搖搖頭,露出平日邪肆的笑容,殘忍地不為她解答疑惑。視線瞥至街角一景,天霽衣袖揚起,指向前方。
「瞧,那間屋子也是屬於霍家的。」
紅芍定眼一瞧,那是一間靠近街道轉角的房子,但卻是空置,並未加以運用。
「怎麼把好好的房子空在這兒呢?」
「霍府名下屋業有十數筆,平時出租給人,這間房子倒是沒想到拿來做什麼好,便一直放著了。」
富貴人家果然特別,連這般好房子都可投閒置散。紅芍雖然不贊同,但那是霍家的事,倒不使評論什麼,只覺得有些浪費。
兩人再往前走了幾步,夜風徐徐吹來,甚是涼爽。
「對了,我已經差人到衛家通報沐先生,說你此時在霍府作客。沐先生回了個口信,說待病人身體好轉之時,便來此與你會合。」
「謝謝你。」
「作啥這般客氣,嗯?」醇聲再加上迷人的眼眸,瞞得紅芍又感覺臉紅心跳。
「謝謝你邀請我作客,好讓我爹爹能專心一意給人醫病。」紅芍裝作沒接收到他的訊息,保持禮貌性的客套。
今晚天霽發覺她不但比記憶中還常臉紅,而且裝傻功夫還挺拿手的。他難得好心放過她,不打算逼她太緊,畢竟現下她人就在觸手可及之處,跑也跑不掉。
既然紅芍想將兩人之間曾經有過的歡愛當作船過水無痕,那他也就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理所當然,我不也是數度到沐家作客打擾?我剛好可以藉此機會,好好答謝你們父女的照顧之恩。所以,你就安心在霍府作客,有什麼不周之處,儘管開口。」
紅芍閒言,第一次感覺到天霽風度翮翩以及器宇非凡的特質。這感覺真是大大地有別於往日狂放不羈的負面印象。經過整個晚上的相處與互動,紅芍生平首度發現到——霍天霽這個天之驕子,或許是個不錯的男子也不一定。
幾度張口欲言,最後仍是作罷閉口。紅芍心想,算了,他好或不好幹她何事?反正,他自個兒也說了,只是善盡待客之道。等到爹親來接她後,她就會回歸山林的平靜生活。
只是,不曉得什麼原因,她竟不像以前那樣討厭看著他的臉,相反地,倒覺得他俊俏的側面與下巴有些順眼。
「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家吧!」說完,天霽拉著她的手便朝霍府的方向走。
紅芍仍不作聲,視線再度下移至兩人交握的手,默默感受自他掌中傳遞過來的暖流,任那股熱氣流竄體內各處,也在不知不覺中流入初冒春芽的豆蔻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