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強烈之極的恨意以及近乎恐懼的戰慄驀然自心底躥起,風冥眼神一沉,往正前方向看去。軋軋的輪子聲響,一個穿得如同粉蝶般的中年美婦懷抱兩個絕美少年躺在一個寬大的輦輿上,被數個白衣少年用素錦拉著出現在廣場進入宮殿的大門處,緩緩駛進了廣場。
風冥感覺到體內花未若靈識開始躁動起來,唇角不由揚起一抹嗜血的微笑。
「花未若,沒想到你的命比野狗還賤,那樣都死不了?」車輦停下,中年美婦發出銀鈴般的嬌笑,一臉的有恃無恐。這是她的地方,就算是以前花未若還是九天閣主時,亦不敢單槍匹馬地來闖,何況是在眾叛親離之後。
「冷千里。」風冥平靜地看著女人,緩緩地道,對於她的挑釁波瀾不起。
美婦笑容一斂,驀地推開懷中的少年,傾身向前,「怎麼?鬼門關走了一遭,記不得老朋友了?還是……花未若,你這次來是專程讓我再送你一程?」
確定是花未若記憶中那如蛇蠍般狠辣的女人,風冥緩緩收起傘。修長的手指輕撫過傘柄,腦海中再次浮起宴十二溫和關切的眼。
「我來收債。」她說,沒有看冷千里,「當初碰過這具身體的人,一個也不留。」而後緩緩地掃過全場,目光過處,人人膽寒。
冷千里聞言,彷彿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頓時笑不可遏,「好狂的口氣,就讓本殿看看你是否有那個本事吧!」
風冥沒有理她,雨水順著髮絲往下滴,目光又掃過在場諸人一遍,而後低低道:「還差一個……」音未落,體內靈力倏動,一股強大無比的邪惡力量突然脫離人體溫和內力的包裹,如怒濤一般以她為中心向四周狂湧而去。
誰也想不到,她在不動聲色間會突然發動攻擊,多數人連反應也不及,身體已被高速而至的靈力刺入,轉眼化成一道血霧。
如果說還有人能夠思索的話,那麼在他的眼中,那只能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沒有反抗,連逃逸也不能,彷彿所有人就只是為了站在那個位置等著被宰殺一樣。
「鬼……」武功最高反應最快的冷千里,只來得及恐懼地發出這樣一個字,便被一股尖銳陰冷的靈力刺透心臟,而後靈力突然膨脹,將她的身體炸成難以辨別的肉屑。
「是妖。」解決了場上最後一個,低頭看著滿地的血肉被雨水沖得四處橫流,風冥轉過身,淡淡地丟下兩個字,而後撐開傘往山下走去。
在家門前,風冥遇到了一個不速之客。
水月笙站在雨中默默地看著她,沒拿傘,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顯然是在雨中站了很長的時間。
看著眼前這個曾經陷害過花未若的人,風冥不自覺撫了下疼痛的額角,她感覺到花未若的矛盾。即恨不得殺之食之血肉,卻在見到他狼狽的樣子時又壓制不住心疼。人類的感情真是讓人傷腦筋!
「進來吧。」她無奈地歎氣,推開了大門。
水月笙臉上浮起狂喜的表情,忙緊隨其後,生怕慢一點她又會改變主意。
看到他們一起回來,宴十二即使心中詫異,臉上也沒表現出來。只是平靜地為風冥收好傘,給水月笙拿來自己未穿過的衣服,讓他換下濕衣,又去熬了薑湯給兩人去寒。
「何事?」風冥目光落在自己打濕了的衣擺上,漫不經心地問。她還沒去找他算賬,他自己倒先跑了過來,這算是有恃無恐嗎?
順著她的目光,宴十二驀然發現她的鞋幫上沾有些許暗紅色的泥濘,眉不自覺皺了皺,先一步退了出去。
「為什麼不回九天閣?」水月笙將碗放在身旁的几上,緩緩問。
風冥目光從門口收回,落在他的身上,「九天閣與我何干?」她問。她附身為人後,也並沒想過再去爭奪巫帝之位,小小的九天閣就更加不被她放在眼裡。
水月笙失望地發現,她的眼中再沒了以往深沉的癡迷。
「未若,難道你連我也不要了?」他低聲喟歎,眼神淒迷,似三月的煙雨。
風冥感到心口重重地一撞,竟無法說出無情的話。當真是禍水,明明知道他曾那樣陷害自己,花未若竟然仍對他無法忘情。可惜她不是花未若,否則真有可能被迷惑。
「我並不是花……」她的申明被水月笙打斷。
「你是在怪我昨天沒有在眾人面前承認你的身份嗎?」他幽幽問,「你可知,在所有人都以為你已經不在人世的時候,突然跑出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來,就算我說是,他們就不會懷疑嗎?何況現在九天閣內鬥厲害,各座明爭暗鬥,企圖讓自己一閣獨大,無論你是真是假,他們都一定會一致否認你……」
風冥沒有讓他繼續解釋下去,有的事他顯然並不知道她已明瞭在胸,因此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在她看來簡直像一個笑話。
「一男不侍二妻。這個道理,水月笙你應該明白吧。」她唇角噙起一抹淡笑,意有所指。
正拿著一雙乾淨的鞋和外袍走進來的宴十二聽到這一句話,神色微僵,心臟彷彿被什麼掐了一下,他垂下頭,來到風冥面前,單膝跪下開始為她換鞋。
水月笙聞言微怔,片刻後浮起一抹苦笑,「原來你已知道……如果我說,那次我們是被人下了藥,你恐怕不會信……」頓了頓,他又接著道:「但是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仍然要告訴你,這天下除了你花未若,我水月笙從未將任何女人放在心上過。」
這樣的話,由天下第一美人說出來,想來沒有哪個女人能不心動吧。然而風冥的目光卻落在了低著頭的宴十二身上,發覺自回來以後,就沒聽他說過一句話。所以當他為她換好鞋,站起身要幫她換衣的時候,她卻故作不知,動也未動。
「水月笙,你走吧。」她歎氣,在雨中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知道無論他是否說的是謊話,花未若都無法真正狠下心對他下殺手。既然這樣,她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宴十二見她一副雷打不動的樣子,不由抬眼看了她一眼,沉聲道:「大小姐,請先換衣。」
風冥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張開手臂。
沒想到她打算就在這裡換,連避也不避一下人,更沒想到她會讓自己為她脫衣。宴十二有些尷尬,遲疑了一下,才去解她的腰帶。
「你不高興。」在換好乾衣,宴十二的手伸到她身後去整理腰帶,兩人靠得最近的時候,風冥突然低語。早上還好好的,不是嗎?
宴十二的手微不可察地停了下,又若無其事地繼續。
「沒……」他神色平靜,然而眼睛始終低垂,沒去看風冥。
他確實沒有不高興,只是心裡堵得難受。一男不侍二妻。原來她是這樣看的,難怪再三申明不會娶他。
風冥突然覺得一股怒氣倏地由心底躥上來,又疾又猛,把她自己狠嚇了一跳。在有所反應之前,手彷彿有自我意識一般一把抓住拿著髒衣髒鞋準備離開的宴十二。
「你們人總是愛說謊話!」
宴十二詫異地抬起眼,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麼孩子氣的指責。
「時候不早了,我拿傘去接阿大他們。」然而自得知她是那樣看待自己的過去之後,他暫時還無法扯出敷衍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