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兩人一回到家就立刻窩進廚房裡,又是擀餃子皮又是做餡,樣樣親力而為的。結果,這一頓比平常看似簡單的晚餐,實際上怕是得花雙倍的時間與心力才完成得了。
「小媽,咱們一定得把餃子分成這麼多種嗎?又是牛肉又是豬肉又是韭菜的。」丁梵妮盯著被分成三類的餃子餡問。
「你這才曉得!他們那幾個小伙子口味不盡相同,而我得面面俱到呀!這二、三十年來,我做菜哪次不分門別類的?」
小媽難得發發牢騷,但神情與語意卻迥然不同,那是一位母親的表情,而,母親為子女付出,從來都是無怨無悔的。
天下父母心呀!
「小媽,你在這個家很久了嗎?」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她絕不僅僅是一位管家而已。
「我呀?」
小媽微微一笑,似乎因這問題而進入回憶.神色有絲緬懷,她娓娓道:「當年,我是跟著夫人陪嫁過來的。老爺與夫人是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早就讓雙方父母給訂好親了,他們一同唸書、一同吃、一同玩,長大了還一同到國外進修。而我是夫人的父母從孤兒院領養回來陪她的。雖是領養,但他們一家待我極好,尤其是夫人更待我形同親姐妹,總讓我跟在他們身後,所以,我才有幸目睹他們相知、相惜、相戀、相愛至結為夫妻,然後生下赤魑他們九兄弟。可恨的是,十五年前一場連環大車禍奪走了他們的生命,使年紀輕輕的赤魑得咬牙撐起那麼大一間公司。當然,覬覦這一切的人不是沒有,是赤魑太厲害了。不久便把眾人收得服服帖帖的,然後把公司發揚光大,才有今日這局面……」小媽看了丁梵妮一眼,繼續說:「赤魑身為長子,自然得挑起家庭重擔。十五年來,他將全部心力投注在事業上,忙得沒時間談感情。我不知道你們小兩口是怎麼認識,又是如何進展到論及婚嫁的,不過,我相信你一定是個好女孩,而且赤魑一定很愛你。所以,你們要惜福,知道嗎?人與人之間難免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但夫妻床頭吵、床尾和,沒什麼大不了的。」
原來,小媽並不無知。
丁梵妮這才瞭解自己與他的一舉一動落入小媽眼中,小媽沒開口並不是因為她不懂,也不是因為她遲鈍,只是不願自以為是地批評、訓誡。
「大智若愚」指的就是小媽這種人,是嗎?
不過,對於小媽說他愛她的那句話,她可有異議!
他們兩個從一開始就互不相識,更別論有「進展」那回事,這樁婚姻,只是一場交易罷了!
因為父親挪用公款,司徒赤魑借各取所需之名於是訂下的一筆交易,並不是父親編的那一套「喜歡」、「聘金」等等的謊言。雖然她不願相信心目中的好父親會自編自導出這種戲來,但既定的事實,她已無力去作其它的掙扎或辯駁,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幸而,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司徒家」並不如傳言中神秘、詭譎、冷漠,實際上,他們仍像一般家庭一樣生活著。簡而言之,大家都同樣生為人類,只是社會地位不同,及一些以訛傳訛的推測,才形成了這種隱約的階級現象。
「可是,小媽,在他們成長過程中,若不是有您這位」小媽「,他們怎能個個如此成器呢?相信赤魑這十多年來能將心力放在事業上,必定是因為他曉得您會把家中的弟弟們和一切處理妥當,令他無後顧之憂。所以,小媽不只是他們第二個母親,更是他們的助力、倚靠和生命的支柱。」丁梵妮有感而發。
小媽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瞟她一眼,埋首於拌餡之暇,道:「瞧你把我說得好偉大!其實,我只是盡本分而已。」
「我是實話實說。」
小媽抿抿嘴。
「唉,即使他們九兄弟都已經長大了,但他們在我心中永遠都還是孩子,我視如己出的孩子。現在,赤魑完成了終身大事,我算了了一樁心願,這孩子辛苦了這麼多年,是該多為自己的未來想想了……梵妮,不要嫌小媽多嘴,小媽希望你能多體諒體諒赤魑,好不好?」
「我--我會的。」丁梵妮有點兒不確定又有點兒心虛地應。
「大家相處了這麼多天,你對這個家的人事物都還適應嗎?」
「嗯--小媽,這十多年來,難道你沒想過要結婚嗎?」丁梵妮憋不住,仍是把這疑問脫口而出。
人皆免不了有七情六慾,就當年而言,她還很年輕,如何能如此無私地將一生奉獻給根本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們呢?
小媽搖搖頭。
「沒想過,大概我天生對那事少根筋吧,一心一意照顧這些孩子,倒沒注意外頭有什麼男人是可以托付終生的。再說,我也怕我的愛不夠分給他們兄弟以外的人。」
丁梵妮感動地注視著小媽,心想這般偉大的胸懷幾乎可媲美上帝了。
血親固然是不可抹滅的重要一環,但人與人之間還是貴在「真心」吧!尤其是只求付出不求回報的那一種。
比較起來,也許司徒赤魑比她更幸運些,雖父母雙亡,可還擁有小媽,而她呢?父母健在,卻分隔兩地……唉!
「別淨談我,梵妮,告訴小媽你覺得赤魑怎麼樣?」小媽意有所指地問。
丁梵妮一時沒聽出話中玄機,從善如流地答道:「很好呀!他是個穩重的男人,讓我非常有安全感,也滿溫柔體貼的,雖然偶爾有點嚴肅,但我知道那是工作關係所致。我想,能嫁給他是我的福氣。」
「你真的這麼想?」小媽已經露出欣慰的表情來了。
「嗯。」為讓她深信不疑,丁梵妮還堅定地點點頭。
「那麼,你們打算何時生個小傢伙?」這可再露骨不過了。
沒料到有此一問,丁梵妮心跳脫了半拍--
這問題她連想都沒想過哪!
「這種事得聽其自然,急不得也強求不來的,是不?」司徒赤魑的聲音赫然出現在廚房門口。
丁梵妮瞬間僵硬得猶如一尊石膏像--
天!方纔的對話……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咦?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小媽備感意外地問。
「我打了好幾通電話都沒人接,我擔心你們出了什麼事,於是趕回來瞧瞧。」司徒赤魑解釋,目光卻緊盯著因惶然無措而死命垂著頭的丁梵妮。
「擔心,我看你這是在查勤吧?電話找不到,就索性親自出動找人了,是不?」小媽存心打趣道。
「小媽,你別在我的小妻子面前扭曲我純正無瑕的人格行不行?」他的眼光始終是追著她的。
「你少在那兒舌粲蓮花的!既然回來了,就過來幫倒忙呀!」小媽使喚道,果然是媽媽對孩子的語氣。
司徒赤魑聞言露出個委屈可是又不敢不從的模樣,實際是,他正好需要一個媒介促使他與丁梵妮談話的機會。
「一起跟梵妮擀餃子皮去!」小媽將一根圓桿兒塞進他懷中。
故意可憐地脫掉西裝外套,撩高袖子後,司徒赤魑站到丁梵妮身邊,有模有樣地學起她的動作。
丁梵妮下意識地往旁挪了兩步。
司徒赤魑偏頭看她,似在問她這是什麼意思?
她恍如大夢初醒地晃晃腦袋。
一想到昨夜,紅潮就難以遏止地染滿她的頰,害她沒勇氣與他對視,不發一語地持續手上動作,她沒回應他眼神所提出的問號。
「前天,我到南部去視察分公司業務。」司徒赤魑沉穩的嗓音道出類似交代的話語。
這是解釋嗎?丁梵妮不以為然地想。真為公事出差到南部,有必要如此來去匆匆,甚至對大家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分明是搪塞的借口!如果他說這話的意思是在試圖安撫她,那麼抱歉,他失敗了。
「為何不說話?」他有點受不了這種沉默。
「我應該說什麼?」她反問。羞赧褪盡,反而代之的是溢了滿胸的不平。
「你在氣什麼?」他又反問。
「我沒有!」她矢口否認。
「氣我昨夜不顧你意願要了你?」司徒赤魑兀自下此定論。
「不--」可惡!他總有教人難堪的本領!杏眼悄悄一瞪,她說出自己真心的想法:「我沒生氣,那事……我早有覺悟,應該的。」
「覺悟?」司徒赤魑瞠目結舌。「原來,你把『那事』看得如此不堪,當成義務一般?」
「我沒有把它看得不堪,你為何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它難道不是一項義務嗎?」夫妻間的義務。困惑的丁梵妮在心中補充道。
司徒赤魑望著她天真的容顏,轉而吁歎一口氣。
是呀!這場交易婚姻,「性」理所當然成了一項義務。然而,對少不經事的她,他究竟在期盼些什麼?
默默地擀著餃子皮,他竟莫名地跟自己生起悶氣來,但隨即有一個一個聲音反駁他--
不不,她的觀念是錯誤的,他有責任導正她才對呀!若得生活一輩子,那麼就得教她「性」與「愛」是並存的,是同等重要的,而非單單只是義務。
「它不是義務!」司徒赤魑堅定地說。「它--是經由感情神經驅使而產生的行動。」
「是嗎?」丁梵妮質疑道。「假如那事一定得有感情成分存在,那報紙社會版上的強暴事件豈不無理得很?」
「別把兩者相提並論!」司徒赤魑低吼。
她現在是什麼意思?難道她認為他--該死!她腦袋瓜裡的邏輯到底是如何運轉的?
「赤魑,你在凶什麼?」小媽側目詢問。
「沒有。」司徒赤魑頓感挫敗,悶悶答道。
丁梵妮被他一凶,尷尬地笑笑:「真是,咱們怎麼會扯到這裡來。」
語畢,被板起的面孔顯示她無意再開口說任何一個字,絕對!
「抱歉!」
好半晌,司徒赤魑才開口,他想他口氣是壞了些,而他不願作繭自縛,又把兩人的氣氛搞僵。
丁梵妮一陣錯愕,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他向她道歉?
太不敢當了!他是那麼高高在上、那麼尊貴、那麼威嚴,再說,丈夫是天,而渺小如她,哪受得起呢?
「請別這麼說。」否則會折煞她的!她無聲加了一句。
「我無意惹你不高興。」他以她從來沒聽過的溫柔語氣道。
「我沒有不高興。」
唉!這個人真厲害,讓她不知不覺地有問必答,而且,瞧他進門到現在已經教她說了幾個「我沒有」了?
「對了,梵妮,你晚上不是說要回家嗎?」小媽突然說。
丁梵妮原是打消念頭了,且此刻她之前想回家的目的也沒用了,不過,小媽都說出口了……
「嗯。」她點點頭,抬眼望著司徒赤魑,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一時心慌地支支吾吾:「呃--我爸今天有上班嗎?」
司徒赤魑怔了瞬,旋即面無表情答:「有啊。」
由於他倆一直以刻意壓低的音量說話,所以小媽並不曉得他們之間的波動,還自作主張地命令:「赤魑,吃完飯送梵妮回去一趟。」
「知道了。」司徒赤魑應了一句,低頭在她耳畔說:「我們一定要用這種態度共處嗎?談和啦,好不好?」
借努力擀餃子皮以掩飾內心不安的丁梵妮見他如此誠懇,不忍多加刁難,羞澀一笑,點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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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一頓晚餐下來,大家都體會得出司徒赤魑與丁梵妮又和好了。
這對夫妻委實教人難以捉摸,忽而劍拔弩張、忽而鶼鰈情深,如此反覆無常,情勢之緊張又可比喻海峽兩岸,倒惹得週遭人無所適從,傷腦筋呵!
瞧這會兒,水餃大餐結束後,兩人多恩愛似的相偕出門去了,他們這些旁觀者反而像瞎操心一場,莫名又其妙!
「我就說吧,他們沒問題的啦!」司徒白魏雙手抱胸,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得意洋洋道。
「你啊!就會放馬後炮!」司徒黃魅吐他的槽。
「我哪有?」司徒白魏不甘示弱。
司徒黑魘一臉深思,良久,沉吟道:「你們覺得事情有這麼樂觀嗎?」
「為什麼不?他們恩愛,咱們當然樂見其成呀!」司徒白魏熱切地回答。
「只怕這恩愛又是曇花一現、稍縱既逝,畢竟,他們之間有太多問題。」司徒黑魘鎖住眉頭,忖道。
「哎呀!你少在那杞人憂天,沒聽說過打是情、罵是愛嗎?何況,他們是夫妻。」司徒白魏擺擺手,不以為意地說。
「是的,他們是夫妻,一對沒絲毫感情基礎的夫妻。」司徒黑魘的臉色更沉重了。
唉!一針見血的事實。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嘛!而時間會讓他們消弭彼此間的距離。」司徒白魏硬是要拗,雖然說拗到了對他而言並無半點好處。
司徒黑魘搖頭喟歎:「過度樂天的傢伙!」
「其實,我到覺的魘你的想法太消極了些,感情的事很難說,何妨就靜觀其變?既然我們幫不上忙的話。」司徒黃魅不疾不徐地道。
「咱們似乎也只能如此,不是嗎?」司徒黑魘迎上他的視線。
祝福他們吧!三兄弟不約而同在心中默默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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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家門口,丁梵妮反而有股近鄉情怯之感,望著三樓窗口,絞著手,遲遲不下車……
「怎麼啦?咱們已經到了不是嗎?為何不下車?」司徒赤魑是頭一次到她家,下意識地打量週遭環境。
「我……有點怕。」丁梵妮老實地說。
司徒赤魑眉梢微挑以眼神詢問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以前雖然只有三個人,但家還是家。現在,只怕變得空洞,而我爸爸一定也很寂寞……」
司徒赤魑一臉意味深遠,睇凝她絕美的側頰,似有心若無意地問:「你不是還有個妹妹嗎?」
驚悸從她臉上稍縱即逝,穩住了狂跳不已的心臟,她囁嚅答道:「她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司徒赤魑眉頭一擰。「為什麼?」
「因為……」
丁梵妮手絞得更緊了--因為她敢愛敢恨、因為她果決、因為她理性、所以她無法強迫自己去接受一樁她不想要的婚姻,所以她離家出走。相對,優柔寡斷的自己、心軟而見不得父親吃官司的自己,便代替了姐姐坐在這個位置上……這些話能說嗎?
「不談這個好不好?」她帶了絲央求的語氣。
「無所謂。」司徒赤魑默默將她每一個表情記在腦海。「不過,你打算在車裡望望你家窗口就好了嗎?既然來了,何不上去碰碰運氣,看你爸在不在?」
班可以不上,但家總不會不回吧?他不相信丁其衡就這麼銷聲匿跡了,如果運氣好,屆時,大夥開門見山地說開,他定要丁其衡將事情始末和盤托出。因為,他愈來愈篤信這其中有詐,而他絕不容許丁其衡一手遮天,把他蒙在鼓裡!
「你先上去,我停好車隨後就到,嗯?」
「也好。」
丁梵妮向他指引了個可能有空位的地點後,先行下車,信步走進公寓大門。
突然,一個人影冒出眼前--
「呀!」
丁梵妮驚叫一聲,嚇得連退了好幾步。
「是我,你不記得我了嗎?」
來人欣長的男性身軀整個籠罩住嬌小的她。
「陳子能?」丁梵妮意外萬分。「你怎麼會在這裡啊?」
「我就是在等待這分機緣。」他說了一句頗有禪意的話。「告訴我,為什麼無緣無故辦了休學?」
「這--一言難盡,說來話長……」
驚魂未定的丁梵妮顯得躁悶且語無倫次,在家門口遇上同班同學真的令她太意外了。
「那麼,報紙是寫的可是千真萬確?」
「報紙上寫什麼?」丁梵妮一時之間捉不著重點。
「你和司徒赤魑結婚的事。」
「我--那當然是真的呀,難不成你懷疑自己的眼睛?」如果僅只一家報導的話,懷疑是無可厚非,但各大傳媒都發佈了相同訊息,再不相信恐怕就是個人問題了。
「為什麼?」
陳子能相當激動地抓住她的雙肩。
「什麼為什麼?」丁梵妮本能地掙扎。「喂,你弄疼我了!」他手勁大得駭人,使她不由得痛呼。
「為什麼這麼草率地嫁人?而且是嫁一個大你十多歲的男人!」陳子能青筋暴跳。
「我為什麼不可以?」她受夠了他一照面就拚命探人隱私的舉動。
「你看上他哪一點呢?金錢?還有權勢?」他忍不住地邊問邊搖晃她,彷彿想借此搖醒她似的。
「憑什麼要告訴你呀?」丁梵妮怒吼,偏偏甩不掉他的魔掌。
「憑我喜歡你!」
這一句爆炸性的表白使丁梵妮倏地定住了。
「你一直都沒發現到對不對?」陳子能自嘲地笑笑,放柔了聲音:「你總是那麼地出色,你的身邊也總會圍了許多人,我算什麼啊?不過,雖然只能默默仰慕你,但我已經很滿足了。畢竟,像你這般完美的女孩是無法被獨佔的。可是,我萬萬料想不到你自然會輕率地嫁給一個老男人,你--為什麼呢?」
「陳子能,你別這樣……先放手好不好?」丁梵妮懇求道。一對上他那非難的眼神,她心底就隱約有股不安,直祈禱司徒赤魑能快點出現救她脫離這令人有些害怕的場景。「對……對了!社團現在怎樣了?」丁梵妮嘗試轉移話題。除了同班,他們還同社團,奇怪的是為何她從沒發現他的心情?是她當真太遲鈍了嗎?
「你跟雅珞一併休學失蹤,社團好得起來嗎?光是縣大賽的代補人選就夠讓人焦頭爛額的。」
「那岑樹--我是指社長他有說什麼嗎?」
「你希望他說什麼?」他銳利的鷹眼使人幾乎無所遁形。
「不,呃!我知道他喜歡我姐姐,我以為他對姐姐休學一事應該有話要說。」轉得太硬了!但丁梵妮仍不放棄探知心上人些許近況。
「你提醒得好!」陳子能冷哼一聲。「你休學嫁人,雅珞也是嗎?該不會--你們姐妹倆共事一夫吧?」
「你--」丁梵妮瞪大不敢置信的皓眸。「你怎麼可以如此出言不遜?你太失禮了!」
他忽地一把摟她入懷,緊緊、緊緊地摟住,並喃喃道:「梵妮、梵妮,我不要你嫁人,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這麼唐突,她壓根兒來不及抵抗,而這會兒,她比上一刻更難掙脫了。
「你知道嗎?起初你沒到學校來,我以為你發生了什麼意外,後來得知你們辦了休學,我根本不敢相信。那時起,我就天天到這裡徘徊,希望能等到你的出現。後來看到你結婚的消息更有如青天霹靂!現在,你在我懷中,我不會再讓你從我眼前消失了。」他依然自顧自地喃喃著。
由於舊式公寓多半沒有地下停車場,所以馬路兩旁停了一排滿滿的車的景像在現今而言屬正常。司徒赤魑依照丁梵妮的指示找到了那個「可能」有停車位的地方,在原地繞了幾圈,好不容易等到一輛要出去的車子,停泊完畢,他快速趕來要與她會合,只是他萬萬想不到呈現在眼前的,竟是一幅不堪入目的畫面--
她究竟把他當是什麼?
公然與舊情人在街上相擁,她有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她還記不記得她自己的身份?
凝著一股怒氣,司徒赤魑不動聲色地移近他們,表情森冷,出口的語調也冷冽得凍人--
「梵妮,你能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終於盼到了!
丁梵妮利用陳子能分心的剎那擺脫了他的箍制,原是一鼓作氣要衝進司徒赤魑的羽翼下,但是他肅寒的表情使她猛地停住--
「不,赤魑,你誤會了!是他--」
「你就是司徒赤魑?」陳子能打斷她的話,兩個男人的目光在此時交匯,是評估、也是挑戰。「在報章雜誌偶爾會聽聞你的豐功偉業,但一看本人,也不過爾爾。長江後浪推前浪,待我到了你這歲數,成就只怕有過而無不及。」
司徒赤魑不由得失笑。
「是嗎,在我看來,你只是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血氣方剛的小伙子,成不成得了氣候還是個未知數。不過以我閱人無數的經驗來講,自以為是,不懂何謂虛懷若谷的人,往往會一敗塗地,而那個人剛好又沒半點道德觀念,那就更無可救藥了。」
「你--」陳子能被損得火冒三丈。
「梵妮,如果你早告訴我是要來會舊情人,我會避開,場面也不至於如此尷尬,說到底,是你太不會做人。」司徒赤魑和善得欺人。
「不,你真的誤會了,我跟他只是同學,我--」
「難怪你說害怕,原來回沒人在的娘家是個幌子,真正目的是見他吧?」
「不是,不是!求求你聽我解釋好不好?」丁梵妮急急辯道。
「人嘴兩張皮。假如你是我,你會相信自己的眼睛還是我說的話,立場不同、感受不同,事實勝於雄辯,你要我在這種情況下聽你解釋,是否太強人所難了?我不是木頭呀!」司徒赤魑眼眸深處有股他人難以察覺的悲哀。
「可是我真的--」
「算了,這裡留給你們,我只要求你記住身份、記得回家。」
他始終不給她機會讓她把話說完,揮揮手,他往停車的方向走了。
「老公!」
丁梵妮情急之下衝口喊出了這兩個字,欲往前奔去卻又教陳子能給擄住。
而司徒赤魑由於太過於沮喪了,以致沒發現那聲代表認同與接納的親暱稱呼首次由他的小妻子口中給喚了出來……
「老公,你不可以這麼丟下我,老公--」丁梵妮不死心地頻頻召喚,卻不見奏效,忿而轉頭怒視陳子能--「你到底想怎樣嘛?」
「我要求不多!只要你離婚,回學校來,像以前一樣生活。」
「你瘋啦!這怎麼可能,你別癡人做夢,不可能的!」丁梵妮拚命搖頭。
陳子能冷不防地捧住她的小腦袋,目光炯炯地盯視著她。
「你身子給過他了?」
丁梵妮倒抽口氣,無法理解他為何淨問這種問題。不知從何而來一股蠻勁使她推開了他,邊打哆嗦邊嚷道:「你莫名其妙!」
接著,她逃命似的奔出巷子,攔下一輛正巧經過的計程車,迫不及待地跳上車,在千鈞一髮之際逃離了緊追在後的陳子能。
**☆**☆**
「咦,怎麼只有你回來?梵妮呢?」
見司徒赤魑單獨歸來,在客廳泡茶、討論時事的司徒黃魅、司徒黑魘、司徒白魏提出相同的疑問。
「她晚點回來。」司徒赤魑避重就輕地敷衍道。
「你見到了其衡了?」司徒黑魘問,敏銳的觀察力隱約察覺出了什麼。
「沒有。」司徒赤魑沉著臉,擺明不願多談。
「你們又怎麼了嗎?」司徒白魏不知死活地插上一句。
「多事!」
丟下責備,司徒赤魑不再予以理會,逕自上樓。
這無妄之災司徒白魏覺得受得無辜,扁扁嘴,他淒楚地望向司徒黃魅與司徒黑魘。
「我說錯什麼了嗎?」
司徒黑魘面色凝重道:「看來,暴風圈還未過境哪,眨眼工夫,風勁似乎又轉強了。」
司徒黃魅明白他言指為何,認同地輕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