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楓一腿長伸,一腿半屈,靠在車壁旁微微一笑,「如此姑娘可會少怪罪在下一些?」
「事已至此,我再怪罪你也於事無補。」
「此言甚是。」
曲清音端坐一旁,從桌子上拿了顆果子來啃,方才在酒桌上她只是略吃了一些果腹,實則是餓了。
柳楓抓過一隻軟幫靠倚著,腿仍舊一伸一屈,神情放鬆地提了串葡萄來吃,「如今丹霞谷外龍蛇混雜,雖說姑娘不懼,但是放姑娘一人在外,在下總是難以心安。因此便自作主張邀了姑娘同往。」他對自己的行為稍微解釋了一下。
曲清音停下啃咬的動作,蹙眉,「我能夠理解你的想法,但這並不代表我就一定要接受你的好意。」好心有時也會辦壞事,她此行本就不宜與他人有太多的牽扯。
柳楓不以為然,「總歸姑娘來此也是欲有所為,那麼到山莊裡,知道的東西或許更多,如此豈不甚好?」
她卻有不同見解,「到山莊知道的或許更多,但是也易打草驚蛇露了形藏,要知道許多事,暗中行事總是便宜許多的。」
「此次要對付的乃是陰魔,在下並不贊同姑娘獨自行動。」她的身手他不懷疑,但是他擔心的是一旦對上莫子奇,她能有多少勝算,只要有一絲差錯,她的下場便難以想像。
而他,非常不想看到那種結果,連想都不願意想那種可能,所以,即使明知她不願,也要硬將她拽在身邊,這樣他才能安心。
曲清音沉默了一會兒,不久車內再次響起哨果子的聲響。
柳楓垂陣無聲地笑了。他就喜歡她這樣的性子,通透聰明又不拘泥。
車子走得極穩,酒意漸起的柳楓最後橫躺在地,雙手枕在頭後,微閉著眼,道:「今日喝得多了,酒有些上頭。」
曲清音正翻著手中的一冊書,聞言回了句,「酒這東西適置就好,喝得過了難受的還是你自己。」
「姑娘是真的不飲酒?」
「不常飲,」她語音略頓,「也不跟不熟的人飲,我師父說過,永遠不要給男人酒後亂性的借口,因為吃虧的永遠只會是女人。」
柳楓悶笑一聲,「姑娘對令師的話奉為圭臬啊。」
「既然是對的,為什麼要不聽呢?」她反問。
「說得對極,對的話是一定要聽的。」他翻了個身,側躺在地,瞇眼看她,夜明珠柔和的光線下,她看上去十分美麗動人,多了一種媚惑人心的韻味,果然是燈下觀美人,美人更美上三分,看得他的心蠢蠢欲動,「曲清音。」他低聲輕喚一聲。
她聞聲抬頭看他,有些奇怪他無緣無故喚她名字做什麼?
「這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一曲清音獨世流,令尊一定很有文采。」
曲清音目光黯淡了一下,「不知道呢,我有記憶時他便已經過世了,我想應該是吧。」父親對她來說是個很陌生的詞,師父在她的人生中充當了父親這一角色,但到底不是父親。
「在下失言了。」柳楓覺得有些抱歉。
「不妨事,事實便是事實,總不會不說它便不存在。」
「到底還是在下令姑娘想起不愉快的事了。」
「不是不愉快。」她猶豫了一下,「只是有些遺憾吧。」
柳楓重新平躺回去,有些懶洋洋地道:「你不睏嗎?」
她揚揚手中的冊子,道:「這書看得新鮮,你困便睡吧,到了自然就有人叫你了。」
「嗯,曲清音。」他又喚了她一聲。
「嗯?」
「這名字真好聽……」話音消失在他口中。
曲清音聽到他呼吸漸漸趨於平級,知他睡著了,便笑著搖搖頭,繼續看手中的冊子。
第3章(1)
馬車停下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忠義山莊內。
因為一路上都在車內,曲清音井不清楚從外而進入丹霞谷的具體路線。
武林中,丹霞谷一直是個超然而又神秘的存在,據說曾有某一代主人出仕為官,封忠義王,因此建立了忠義山莊,後人則混跡江湖,成為武林一方之主。
山莊之主並不常在江湖走動,但江湖若有大事發生,則一定會有忠義山莊的人出面,就像這次陰魔的事,便是由忠義山莊領頭召集英雄除惡大會,懸賞的金錢也是由他們負責。
江湖人行俠仗義固然理所當然,但再是大俠英雄也是要吃飯睡覺,而這些都是需要花錢的。
況且,忠義山莊言明只要除掉陰魔,無論幫派還是個人都可以得到二十萬兩白銀的賞金,這並不是一個小數字,對於不少刀頭舔血的江湖人來說更是不敢想的高價。
所以,這次前來赴會的江湖人多如過江之鯽,就像柳楓所說,人員很複雜,做為這次大會的召集者,忠義山莊自然會請一些人入莊內落腳,但是必要的防備肯定也還是會做。
曲清音只是隨意打量了一下所在的地方,便沒有再四下多看,客人也要有客人的覺悟。
「這裡還是老樣子啊。」從車上下來,一邊伸懶腰一邊打量四周的柳楓笑著說。
管事解釋道:「這院子還是公子上次住過的那處。」
「我知道,這裡不錯。」後半句話他是對曲清音說的。
曲清音微一點頭,「已是極好。」他跟忠義山莊的關係看來也是不錯的,能讓山莊專門為他留一處院落,可見不一般。
「時間己經不早,我們就不打擾兩位休息了,這就告退。」
「去吧去吧,這裡我熟,不用你們伺候了。」
「兩位自便。」管事說完便領著僕從離開了。
柳楓抬腳往主屋走,一邊走一邊說道:「院子裡的屋子你挑自己喜歡的住就好,想來他們也都打掃過的。」
「那我就先去歇息了。」曲清音不欲再與他單獨相處,藉機躲開。「好,明天見。」
「明天見。」
曲清音往另一側的廂房走,房間佈置得並不奢華,但是桌椅擺設都可見用心,雖不至於件件珍品,卻也是個個精細,普通人家是斷斷用不起的。
曲清音甚至發現山莊還細心地給她準備了兩套嶄新的衣服,從佩飾到頭簪飾品一應俱全。
轉進內室屏風,浴桶內的水正冒著熱氣。
曲清音不由得笑了,連日趕路,她確實是需要一桶熱水的。
這忠義山莊果然不負天下第一莊的美譽,恐怕他們尚在路上便已經有消息傳回,在他們到達山莊的時候,一切便都已準備妥當,讓客人真正的感到賓至如歸。
曲清音除了髮飾,褪了衣物,泡進了熱水裡,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然後換上山莊為她準備的衣物。
拿了布慢慢汲干長髮上的水潰,坐在梳妝鏡前將一頭烏髮仔細梳理通順,研磨得透亮的銅鏡映出她的面容,讓她有些恍惚。
這次出門的時間長,她己經很久沒有這樣的閒情打理自己了。
師父說過,女孩子像花,是要勤澆水修剪的,不為悅己者容,也要為己悅者容。
曲清音揚唇,師父若還活著,必定是要嫌棄她邋遢的,可是整日到處奔波的,哪裡還有那個閒工夫去講究啊,總不能讓她穿成個大家閨秀的樣子去追緝逃犯吧?她從隨身香囊內摸出一隻圓形玉盒,打開挖了一點裡面透明的膏狀物到手心,搓開均勻塗抹到臉上,再收好玉盒。
玉顏膏極快被肌膚吸收,再摸,與剛才的觸感已然不同。
這個時候,曲清音又想起師父曾經數落過她的話——本來就不是天生麗質的人,再不注意保養,不等嫁人就人老珠黃了。
呸呸呸,師父最討厭了!從小到大一直在她耳邊喋喋不休,活像個話癆,而且在保養上懂得比女人還多,讓她一直覺得師父是生錯了性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