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的牲畜個個垂頭喪氣,走起路來無精打采,不管主人再怎麼鞭打,還是懶洋洋地跑兩步停一步。
路旁的青草蒙了層灰,死氣沉沉的,更讓人感覺天氣的炎熱連植物都撐不過去。
嗟踏的馬蹄聲規律地響起,一輛由兩匹馬拉的馬車從官道那頭出現,還有兩位騎士騎著馬跟在車旁。
毒辣的太陽曬在兩名騎士身上,即使戴了斗笠還是汗如雨下,馬蹄踏過的地面都伴隨著幾滴小水漬。
其中一名黑騎士吐了一口氣,頂了頂頭上的斗笠,抬頭望望沒半片雲的藍天,藍得澄澈透明的天空令人極想出言咒罵!
白衣騎士則給人閒散適意的感覺,活像頭上的不是太陽,而是冰塊。
見主子熱都不喊一聲,胡剛只得把到嘴的抱怨吞下肚子。
後頭又不是有仇家追殺,晚上趕路也可以吧?真是——
「你到底還要走多久?!為何非要在白天趕路?你存心整我呀!」
嘎?胡剛一驚,以為自己不知不覺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翟子慎轉頭看向馬車,刻意放緩駿馬的腳步,與馬車平行。
「我希望早點回去。」
原來是弄玉小姐。胡剛鬆了口氣。就說嘛,他怎可能用如此不敬的口氣對公子說話?
顏弄玉拉高車簾子,一雙美目都快瞇成一條線,只因為陽光太耀眼。「快點回去做什麼?反正我都給綁來了!身無分文能自己跑回去嗎?」
該死的翟——很好,至少她現在知道他姓「翟」,而非「狄」,不會罵錯人——子慎!就知道嬤嬤反常的舉動沒好事!
竟然在飯菜裡下迷藥!到底是誰讓嬤嬤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對付自己女兒?
雖然胡剛這些日子以來,胡剛已經有些習慣於顏弄玉人前人後不一的言行舉止,但還是很難適應她用絕美有氣質的外表,吐出與「氣質」兩字完會搭不上邊的語氣。
翟子慎看著她氣呼呼的臉,笑道:「難說。」
「那我還真得謝謝公子這麼看得起弄玉嘍?」
「好說。」翟子慎微笑地一拱手。
「說你的頭!」顏弄玉一見他的笑臉就怒從中來!最可惡的是,她多年攢下的積蓄就這麼全部留在萬花樓?!這個男人是白癡嗎?她的金銀珠寶——她的心好痛!
嬤嬤為什麼會把她交給這種人?該不會是因為翟子慎答應把她的積蓄全部留下的緣故吧?那這男人究竟為了什麼帶她走?
翟子慎胯下的駿馬嘶鳴一聲,走兩步退一步,配合著馬車的速度。
「進去吧!陽光炙人。」他一笑地建議。
「那就把馬車停下。瑤兒跟我都快熱死在車廂裡了!」
車廂裡的空氣悶熱,外頭的熱氣又不斷吹進,活像有火在烤似的。翟子慎再不把馬車停到涼爽的地方去歇息,她與瑤兒就快被烤成人干啦!
翟子慎抬頭望了望天,「再忍忍吧。」
「本小姐已經忍很久了!」顏弄玉忍無可忍地跳下車來。
「弄玉!」翟子慎連忙勒住馬韁,生性馬蹄一不小心掃傷她。胡剛見狀也立即靠過去,把馬車的韁繩勒住。
「你做什麼!」他皺眉地下馬。
顏弄玉仰望高了她半個頭的男人:「換你上車,我與瑤兒騎馬!」
「你會受傷的。」他輕聲說道。
「再待在車裡,我也會被烤死!」她毫不退讓。
兩人堅持不下的當兒,馬車裡的瑤兒探出頭來,滿面通紅。「小姐,公子,可否先找個涼蔭讓瑤兒出來休息?瑤兒快撐不下去了。」
顏弄玉聞言立即轉身扶瑤兒到車伕的位置上透透氣,看到瑤兒病懨懨的模樣,她轉頭瞪著翟子慎:「你再不找個地方停下,休想本小姐再動一步!」
他沒說話,示意胡剛往前找個涼爽的地方。他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照顧自己的侍女,直到胡剛回來領眾人休息。
胡剛在樹下墊了草蓆,讓瑤兒能靠著樹幹而不弄髒裙擺。
「抱歉,公子,瑤兒耽誤了您的行程……」
「沒什麼好道歉的!」顏弄玉弄濕了手巾給她擦臉,「他若不像個採花賊迷昏我們,今天行程便不會耽擱!追根究底,自作孽!「
「小姐……「瑤兒見主子嘴硬的模樣,實在很怕公子一怒之下拋下她們。
她們兩個弱女子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連現下到了哪兒都不清楚,萬一真的被拋下,怎麼找路回萬花樓呀?何況小姐的美貌很容易引來麻煩。
「公子,我家小姐只對親近的人直言,希望您別見怪……」
「誰跟他親近!」顏弄玉聽到瑤兒這麼說,紅暈浮上雙頰。「我這叫做忍無可忍,以致直言不諱!」
翟子慎正在安撫自己的愛馬,對她的反駁置若罔聞。「胡剛,將天璇帶到那邊樹下歇息。」
「是。」胡剛牽著所有的馬到另一邊樹下去繫著。
「你也喝點水。」翟子慎走了過來,解下腰間的水袋遞給顏弄玉,「別只顧著你的侍女,連自己也倒下了。」
他也坐下,恰恰坐在她身邊。
顏弄玉渾身不自在地往旁邊挪了挪。
「瞧你的臉也紅得像猴子屁股——」他伸出手拂去她額邊幾絲不聽話的青絲。
「猴子屁股……」這是什麼形容詞?!顏弄玉瞪向他,卻見他眨也不眨地望著自己,眼眸中的深意令她霎時忘了抗議,頓了頓了才想起來繼續道:「咳!哪有人用猴子屁股形容女孩子的臉?」
「不然該怎麼說?」翟子慎順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你也躺下歇一下。」
終竟是女人,不管個性再倔,再剛強,先天上還是比男人嬌弱。
「我不躺。」開什麼玩笑,她雖是青樓女子,可也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毫無防備地就在男人面前躺下!
「我們還是來討論一下你的詞藻運用好了。」
「沒必要。」
「你不覺得用紅得像『蘋果』比紅得像『猴子屁股』要來得高雅些嗎?」顏弄玉不管他要不要,反正她要就好。
「會嗎?」翟子慎心不在焉地回答,拿過另一件草蓆鋪在樹下,自己靠在樹幹,順勢把她拉到懷裡。「好了,你可以安心歇息了。」
瞪著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顏弄玉抬起頭奮力保持臉上的笑容:「公子,你不覺得這們令弄玉更無法安心歇息嗎?」
「哦?」翟子慎閉上眼。
「男女授受不親,公子。」保持冷靜,至少保留最後一絲形象,不能像河東獅呀……
即使這舉目無人煙,除了她背後的「綁匪」,還有其侍從……
「我們是未婚夫妻。」他輕鬆駁回。
「我並未答應!」
他睜開眼,看到她美眸時裡的堅持,笑了笑,在她感到不妙之前,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頷,低頭便印上她的紅唇,另一手則扣住她的腰,任她如何扭動捶打也逃不出他懷裡。
翟子慎強硬地侵入她的齒間,吮吻她口中的甜蜜,直到她無法呼吸地揪住他的衣襟才離開她的唇。
「翟……」顏弄玉喘著氣,雙手恨不得把他的衣襟扯爛!
「這是個好辦法……」他在她唇旁徘徊,輕聲道:「以後你每提一次,我便當你想向我索吻。」
「你——」她不敢相信地瞪著他的笑臉。他竟說得出這種厚顏無恥的話!
「無恥!下流!」
他微笑:「我已經讓你看過陰嬤嬤把你讓給我的賣身契,你卻一再否認,除了你故意跟我鬧脾氣之外,我實在找不出其他更好的理由……」他舔了下她的唇角,「無妨,我也實在喜歡這個方法。」
「翟,子,慎!」她驀然漲紅了臉,無法相信這個男人是她當日在萬花樓中所見的男人——她看走眼了!
他摟住她,讓她整張臉貼在他胸口:「睡吧。晚上還得趕路呢。」
「我——」她掙扎無閃,改採軟性手段,「有人在看嘛……」
翟子慎挑眉望向另一頭呆若木雞的胡剛,送上一記殺氣驚醒那支「木雞」。
「呃……我,我得看馬,屬下過去那邊看馬。」胡剛立即識相地轉身。
「好了,沒人了。」他輕撫著她的青絲。
「還有瑤兒……」她側頭一看,瑤兒早已靠在樹幹上睡著了。
借口全部消失,顏弄玉只得屈服在他「淫威」之下。可惡!即使是在萬花樓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也沒人敢對她動手動腳,隨意輕薄,今兒個卻是鳳落平陽被犬欺!
而且一厘都收不到!
她以為自己絕對睡不著——先不說別的,氣候這樣炎熱卻要她靠在他懷中,熱都熱死了,哪不睡得下去?!但出乎意料的,他的胸膛比想像中的涼快,加上微風輕吹,她很快便進入夢鄉,逃向沒有他的桃花源去。
感到她的呼吸漸漸均勻規律,翟子慎緩緩睜開眼睛望著頭頂上的綠蔭,感受懷中溫暖的心跳。
現在想起來,那便叫一見鍾情吧!
即使心裡頭已有千百種先入為主的觀念,已有千百種不能愛她的理由,但只那麼一眼他便知道,一見鍾情的力量何其強大。
他心裡嚷著推翻以往所有成見,重新為她打造所有理由……盲目地接收她的全部。沒有多加考慮,憑著直覺便決定非她不可。他的堅持連他自己都害怕。
但他不想蓋座金屋把弄玉藏起來,他需要的是她的強悍,面對任何環境都能堅持自我的強悍,他確定她做得到……
翟子慎望著她,低頭在她嫣紅的頰上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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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
棲鳳山莊
特意挑高的氣派大堂裡,眾人聚在一起如臨大敵,個個面色沉重。
有垂暮老人,目光鑠厲的中年處,莊嚴的老婦,清秀女子,少年老成的男子,郎當的少年及活潑少女。
他們聚在這兒好半晌了,除了剛開始老婦說了一句:「各位有何看法?」便靜默至今。
每個經過的奴僕皆感受到大堂裡低迷的氣壓,都快步通過,避免沒事跑進去挨罵。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對眼線傳回的消息作何反應。
若消息正確無誤——他們也不能做什麼;若消息錯誤——他們現在聚在這兒根本毫無意義。
不知誰先咳了一聲,把眾人目光引到他身上——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嗯……還是等大哥回來再討論?目前也還不知道消息正確與否……」
「等大哥回來,那女人不也跟著進門了?那就來不及了!」少女提出反面意見,「我是說,如果消息是真的話啦……」
「初晴說的沒錯。」老婦道:「我們翟家絕不許那種女人進門!」
「可是……」少年傷腦筋地搔搔頭。「大哥若真要讓她進門,我們有誰能阻止大哥?」
憑藉著堅毅的性情,大哥讓那些等著看笑話的人——包括姑母——刮目相看!大哥決定的事絕不會讓步,這是他們兄妹之間的認知。而且大哥決定的事通常都是對的。
「子慎連我的話都不聽嗎?」此刻侯老夫人真後悔叫翟子慎上京尋人。
兄妹三人對看一眼,沒答腔,心知肚明這個問題的答案。
「娘,或許真是誤會?」一直沒開口的清秀女子輕聲道:「表哥不會如此放蕩不知輕重的。」
「可聽說那女人在京城迷倒了不少人成為她的裙下拜臣,不論子慎是如何精明的商人,也還是一個男人。」老婦沉聲道。活到這把歲數,男人她看多了,沒有不愛女色的。
「不會的……」侯姿秀的信心比母親大,「以往也曾有人欲以美色籠絡表哥,可表哥不是一樣不假辭色嗎?」
表哥早已心有所屬——就是她!這翟家主母的位置非她莫屬!
「顏弄玉不同,甚至有人盛讚她為天下第一美人。」
小心駛得萬年船,她這個小女兒為何總是如此天真呢?
「天下第一美人?」少年一聽雙眼都發亮了,「大哥真是好艷福!」
「子謙哥!你好低俗!」翟初晴瞪著她的小哥。
「人不風流枉少年,我只不過是羨慕大哥得到第一美人,哪裡低俗了?」翟子謙扮了個鬼臉,氣氛霎時活潑起來。
「意淫還不低俗?」初晴雙手叉腰道。
翟子謙嚇了一大跳,「嘿,你可別亂說話。我哪來天大的膽子敢對大哥的女人有非分之想?你別害我喔!」
「還說不是?一提到天下第一美人你就雙眼色迷迷的,下流!」
「喂,小女孩懂什麼?那是欣賞!」
「你見過顏弄玉嗎?」
「尚未有這榮幸,等大哥帶回來呢!」
「沒見過說什麼欣賞?還說不是意淫?」
「有理講不清!」翟子謙氣呼呼的,「大哥回來你可別亂說話!」
翟初晴吐了吐舌,「我偏要!」
「你——」
「別玩鬧了。」一直沉默未語的翟家次子淡淡開口阻止弟妹繼續鬧下去。姑母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不需他們再加油添火。
一聽二哥開口,兩人立即乖乖閉上嘴。
「姑母。」翟子毅朝侯老夫人道:「事未定,討論下去也是浪費時間,不如等大哥回來再作打算。」
「這怎麼行?」侯老夫從立即反對,「丁總管,你怎麼說?我翟家世代清白,怎能讓一個青樓女子大搖大擺地住進翟府?」
若是普通女子就算了,竟是顏弄玉那個青樓艷妓!這樣下去,她女兒即使嫁了也不會得寵呀!
外表瘦削嚴厲的丁鵬仁一板一眼道:「公子決定的下人不需過問,只須執行。何況公子已過了該成家的年齡。」
「要成家也不能挑個妓女呀!那麼多大家閨秀不選,為何一不定期要挑個不乾不淨的女人?」侯老夫人怒道。
「那是公子的決定。」丁總管仍是一副不慍不火的口氣。
現實擺明著,公子爺就是對表小姐沒意思。與其讓公子拖著,他寧願讓那個窯女進門。子女的優劣與血統並無絕對關係,不如說與後天教養有關。只要小少爺,小小姐出生之後由他教養,絕不會感染他娘親的半點風塵。
「子毅,子謙,你們都沒有意見?」
翟子毅不語,翟子謙則是低下頭左看右看。兩人的沉默代表了答案。
「沒關係!姿秀姐,我站在你這邊!」翟初晴跳了出來,「我們女人一邊,我絕不會讓一個妓女當我的嫂嫂!」
妓女都是壞人,專門搶別人的男人,她才不要叫一個壞人為嫂嫂。
「小三八,你攪什麼局?小心大哥知道罰你!」翟子謙低聲叫道。
「哼,我才不像你們膽小如鼠,錯的事就要說出來啊!」
翟子毅示意弟弟不要多說,不讓小妹跌個跤,她不會知道害怕的。
於是一場討論不了了之,不僅沒有達到侯老夫人的目的,反而造成某些人默許顏弄玉入門一事。
她一定要想辦法消除阻礙女兒幸福的最大憂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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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南方好熱,妾身住不慣。」
「府裡冬暖夏涼,且有冰窖,不必擔心。」
「妾身出身青樓,怕會按捺不住寂寞,對不起公子……」
瑤兒聞言差點昏過去!哪有人會這麼說話的?
「我會讓你沒時間寂寞的。」翟子慎一邊操控韁繩,一邊行有餘力地與顏弄玉見招拆招。
因為顏弄玉的抗議,翟子慎讓她如願騎馬——只不過是跟他一起。而瑤兒還是坐馬車,只不過如今都把簾子掀開坐在靠外頭的地方。
一行人的速度也放慢了,一路晃悠悠的回杭州。
「哦?」顏弄玉透過紗帽看他,「怎麼個不寂寞法?商人重利輕別離,公子能成天都跟在妾身身旁嗎?」
「誰跟你說我是商人?」他笑問。
「公子不是?」陰險又狡詐,厚顏又無恥,不當商人還真是可惜了。
「是。」翟子慎望著盡頭出現的杭州城門,「杭州城到了。」
走這趟京城,算是不虛此行,他給了姑母面子,並且帶回了個小妻子。
顏弄玉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巍峨的建築物進入視線,心裡突然生出一縷彷徨。進入這道城門,她還有出來的一天嗎?
「在想什麼?」他低頭問她。
「妾身該進馬車了。」她搖了搖他的手臂,「請讓妾身下馬。」
「你不是嫌車裡熱?」翟子慎瞧見城門口出現的恭立的人影,臉上輕鬆的笑意卸去,攬在她腰上的手忽然收緊。
顏弄玉微蹙了下眉,感受到他身軀的緊繃,但還是說道:「南方人生性保守,妾身可不敢如此明目張膽與男人共騎。」
「你在乎?」
「翟子慎!你是什麼意思?」顏弄玉聞言動怒,扭腰怒瞪著他,「拐彎譏笑我沒有羞恥心嗎?」
面對她的怒氣,翟子慎雙眼仍盯著城門口的人影,「你誤會了。」
「那你是什麼意思?」
低頭,俊顏上浮出一個笑意:「那麼在乎旁人的目光,不像是你的個性。」他頓了頓,柔聲笑道:「聽你說了好些天的公子與妾身,我很不習慣。」
對上他的目光,她莫名地紅了雙頰。
他不似以往所見的任何一個男人,說對她沒有雜念嘛……眼裡的情慾卻是赤裸裸地讓人發熱,讓人不知所措。
以為他的個性冷硬,對她卻總是輕聲柔語,即使不知道以前的他是何模樣,從胡剛掉到快接不上的下巴她也知道了。
他真是個怪人——
顏弄玉轉過了頭:「妾身一直是很有禮貌的,是公子的野蠻激怒了妾身。」
「我不喜歡你用稱謂把我們兩人的距離拉開。」翟子慎停下馬,胡剛也跟著把馬車停下,看著兩人。
「你那些手段,對外人,不要對我,我是你的丈夫。」
顏弄玉嬌軀輕顫。丈夫?!
她抬頭望著他:「你可以當我多久的丈夫?」
她是個窯女,能領受他多久的寵愛?一年?二年?在萬花樓看多了,她很難想念天下有不衰的愛。
即使翟子慎不說,她也能從他的氣質知道,他必定是個有良好家世的人。那些個望門大族從來只有匹配同樣的人,即使只是收個妾亦然,哪輪得到她?
不是妄自菲薄,是事實。
她的夢想只是嫁個平凡的人,生幾個小蘿蔔頭,平淡過一生——但終歸是夢想。以她的容貌,平凡的丈夫哪裡能保得了她?
若非她能自保,加上金震天保她,她早已成為高官貴人手中的玩物與籌碼,在他們手中來去——
紅顏禍水!男人們將他們的慾望所引來的災禍怪到女人頭上。女人只能默默承受這污名千年、百年,悲歎自己的美貌。
啊!這真是一個奢侈的悲歎!
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種種情緒——有悲、有喜、有怨、還有最不能錯過的希冀。翟子慎拉開她的面紗。
察覺他的意圖,顏弄玉一驚之下忙拉攏面紗,手忙腳亂反倒弄掉了面紗。
紗由隨風飛揚,遮去了胡剛的視線,卻隱約可見,兩個交疊的人影——
「咳咳咳!」他忙轉過頭去。
這裡靠杭州城門已經很近了,公子也太——咳咳!
跟在他們身後,坐在馬車邊上的瑤兒見狀也紅了臉。嗯,那個姿勢想讓人裝作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都很難……她掉開視線,卻見胡剛尷尬得紅了一張黑臉,一會兒看上面、一會兒看下面,不禁笑了開懷。
紗巾飛到了路旁的柳樹上,輕紗飄飄蕩蕩。
又——顏弄玉氣紅了小臉,更顯得秀色可餐,讓翟子慎忍不住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翟子慎!」她兩手捂上他的嘴,氣道:「這裡可是人來人往的官道,你不想做人,我還想!」
翟子慎拉下她的手,暗黑的眼眸裡看不到任何一絲笑意,他深深地望著眼著的女子,「我只回答一次,不准再有這種念頭。」
「什……什麼啦……」她吶吶地吐出話。
「這輩子。」
顏弄玉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瞪大鳳眼。
「我這輩子都是你的丈夫。」翟子慎抱緊她,雙眼看向城門邊一閃而過的人影。